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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打赢:拜把借赌多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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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4-8-27 19:08
标题:
为打赢:拜把借赌多何妨?
吴玠推荐了岳飞,除了赵桓松口气之外,便是岳飞自己,都有点皱眉头……无他,这场大战的难度,丝毫不下于青化之战。
而且那一场大战的条件和现在完全不同,彼时宋军存了保住关中就是赢的念头,把底限一再降低,只求生存。
至于金兵,彼时也觉得大金天下无敌,横扫一切,便是直挺挺推过来了,丝毫不担心失败。
此时光是从军心上面讲,大宋就占了大便宜。
可这一次呢,情形大不相同,大宋不管说摆脱了亡国危机,却也渐渐支楞起来,想的多了,求得也多了,压力自然就大了。
反过来,金人在连续挫折之后,似乎找回了状态,不能说重振雄风,却也不是之前那么骄纵无知了。
而且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面……吴玠缓缓开口道“金人袭击西夏,迫使韩大王带兵过去,等于去了两个军团,绝非一个,这一点还要清楚!”
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不由得一怔,继而愁云惨淡……韩世忠在稳定西夏的大局,延安府方向不能不留足兵马。
毕竟粘罕还在太原坐镇,如果不给韩世忠安排后援,粘罕再度突袭陕西,不但关中不稳,韩世忠也可能被困在西夏,无法回归,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所以从目前的情况看,金人以西路军的一部,对掉了御营中军和陕西军团,也就是说青化之战的两大主力,都没法参与河北方向的战斗。
眼下河北能指望的军团不少,但是核心就是岳飞的六万御营前军。
其余御营左军,御营后军,骑营,水师,禁卫军……都不是完整建制的兵团,像刘锜的御营左军,还能用的兵马可能连一万三千人都没有。
即便仔细研究岳飞的御营前军,情况也不是那么妥当……原本的御营前军在决定北伐之时,除了偏差,张俊、刘正彦和苗傅三人留守大营,没有随同北伐。因此张俊被调往了濮州,协助刘锜加强京东方向。
刘正彦和苗傅被调到了骑营,用意是等候战马到来,扩充骑营。
当然了,这么安排并没有削弱岳飞的力量,恰恰相反,大刀徐文、刘复等人的白洋淀兵马归入了岳飞军中,宗泽扯起来的赵州义军,也进入了岳飞麾下,甚至还有不少太行义军,加上从南方调来的兵马。
这些力量灌注,使得岳飞所部超过了六万五千人,甚至还在韩世忠的中军之上……可问题也同样严重。
耶律大石战败,战马没有补充上来,骑营来不及扩充。
新进补充的兵马,来不及训练磨合,战力堪忧。
尽管岳飞善于治军,但是时间仓促,能做到什么程度,只怕他也不敢打包票。
“兴汉侯,承蒙信任,只是岳某觉得你经验丰富,资历远胜于我,是不是以你为正,我给你当副手就好?”
“不!”吴玠摇头,“鹏举,这些兵马只有你能驾驭,交给我必然会坏事。更何况金人声东击西,调走了韩大王。我也打算进驻卫州,由我去抵挡挞懒。”
赵桓捕捉到了吴玠的用意,连忙道“晋卿,你什么意见?”
吴玠正色道“官家,河北的战线大体分成三部分,以小吴埽为界,东边邻近京东路,金人肆虐,防守十分艰难,有可能成为主战场。在小吴埽以西,就是滑州这一线,岳太尉经营许久,黄河两岸,皆是堡垒,防御起来并不困难,只不过也不可以懈怠。”
“这两处都可能成为主战场,至于再往西,就是卫州和怀州。为了防范金人突袭,也不能不防。臣请率领五千兵马,前往卫州,防备挞懒……”
“你疯了!”
还没说完,曲端就怪叫起来,“老吴,对面相州的完颜挞懒可是两个万户,还有不少汉儿军,那老货虽然不怎么样,可你也不能轻敌啊!别忘了,你顶着兴汉侯的名头,万一闪失了,岂不是中兴无望?”
吴玠笑了,没想到这个老冤家还挺高看自己的。
“曲大,承蒙看得起,可中兴大业,靠的还是官家……俺去卫州也不是冒险逞能,我打算联络李彦仙和马扩,他们在中条山,王屋山,都有不弱的义军,如果再联络太行八字军,便足以牵制挞懒的两个万户。以五千换两万,还是值得的。”
吴玠给出的理由,看似很正确,可不管是八字军,还是李彦仙,义军是很难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作用的。
说到底,还是以弱敌强,相当危险。
可问题是不这么行吗?
对不起,真的不行。
毕竟金人战力不弱于大宋,数量又多,再加上恐怖的机动能力,几乎是必败无疑。
金人分散宋军的兵力,宋军也必须分散金人的兵力。
事实上以吴玠的名头,大旗树在卫州,就足以让金人忌惮,不敢等闲视之。
这就是名将的作用!
赵桓思忖再三,终于缓缓点头,“晋卿,朕从骑营抽出两千人,再从后军抽调三千精锐给你。务必要多加小心,保全自己,杀伤敌人!自己比敌人重要!”
吴玠深深一躬,“臣晓得,兵贵神速,臣这就点兵去。”
吴玠起身,出了御帐,他走出没有二十步,突然有人从后面跑来了,一回头,竟然是曲端。
“怎么?还有事情?”
曲端绷着脸,气哼哼道“你就是逞能!以弱胜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是把你陷进去,我在政事堂孤掌难鸣,可怎么办?行了,你也别多说了,把铁象骑走吧,或许还能多几分活路。”
吴玠一愣,铁象是曲端的宝贝,除了张罗送给赵桓之外,谁也舍不得,现在怎么想着给自己了?而且看样子也不是说说啊!
“曲相公,君子不夺人……”
“别废话!”曲端怒喝道“我现在是枢密使,也用不着骑马征杀,留在身边,还辜负了铁象……你赶快骑走吧!别耽误工夫!”
吴玠愣了片刻,微微颔首,只是说了声“多谢!”
转头,吴玠毅然离去。
曲端望了片刻,这才返回。
虽然此时不比当初,每一战都要怀着必死之心,去搏命拼杀,九死一生,但强弱之势依旧摆在那里,谁都有可能会死。
今天见面活蹦乱跳,再次再见,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可能连尸体都没有……难怪人们都渴望太平,战乱的年月,的确折磨人,可话又说回来,战乱又是谁选择的?
打吧,打出个太平盛世,再无刀兵!
一个战场老卒,却也不免唏嘘感叹。
“官家,既然兴汉侯前往了卫州,滑州这里由臣来主持,还请官家返回开封,替臣坐镇后方……”岳飞躬身,进言道。
“不行!”
赵桓直接摇头,“鹏举,你也别高估自己的本事,吴晋卿不敢接这个局,他推荐了你,可朕以为你也不行,至少你一个人不行,唯独朕能够扛得下来,你服气不?”
岳飞沉默无声,他服气,如何不服气……单纯的指挥兵马,比赵桓强的比比皆是。可论起来驾驭全局,协调兵马,稳定军心,真的没人能比得上赵桓。
或者说赵桓就是类似汉高祖那种人吧,让他指挥兵马,那是绝对不行的,多少人马都能败光。
可要是让他摆弄将领,那是再熟练不过了。
“官家,那臣还有个请求,希望官家答应?”
“讲。”
“请官家留在黄河以南,不许涉足河北。”
赵桓眼眉挑了挑,毫无疑问,岳飞是为了他的安全,可赵桓思考了再三,还是摇头了。
“不行……鹏举,还是让朕去瞧瞧大家伙吧!跟将士们在一起,才是朕最安全的时候,你把朕圈禁在大营之中,或者把朕赶回开封……冰冷的宫城保护不了朕,反而是满腔热血的将士,才是朕的依仗,大宋的血肉长城!”
岳飞沉吟半晌,终于不再言语,而是躬身一拜。
赵桓起身,让李邦彦等人留守军营,他自己随着岳飞,也没有带更多人,直接踏冰渡河,朝着河北的宋军堡垒而去。
“鹏举,你今年二十七了?”
“回陛下,二十六。”
“哦!那你比朕还要小三岁呢!”赵桓突然笑道“朕听他说徐大刀找你拜把兄弟来的?”
岳飞脸上微红,忙道“臣已经回绝了。请官家放心,臣晓得分寸。”
赵桓大笑,“这个朕是清楚的,其实朕也不喜欢这些,武将拜把兄弟,文臣拜师……都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就像当年艺祖结了十兄弟,就把后周江山给篡夺了。”
岳飞听得直翻白眼,跟赵桓在一起,真的要小心再三。
这位的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还能怎么办,只能装个糊涂吧!
可赵桓把话又说了回来,“但是呢,鹏举也不能死板,徐大刀是草莽之人,他们信的就是这个,朕给你特旨,许你和他们结拜。”
岳飞迟疑少许,就摇头道“官家,还是莫要坏了规矩,有一次便有第二次,这不是治国之道!”
赵桓又被怼了,不过他倒是没生气,反而大笑,“既然鹏举不愿意,那就算了。只不过朕要是跟他们结拜,你不会反对吧?”
“鹏举,你续弦没?”
赵桓在马背上好奇问道。
岳飞脸黑了,好在君臣前行,赵桓并没有回头,自然是看不到的。
只是这位官家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着实不靠谱,岳飞生怕赵桓会乱点鸳鸯谱,便道“此事有臣母做主,臣不敢自己做主,更何况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显然,这是拿老夫人堵赵桓的嘴,而赵桓的关注点也果然不在此处。
他先是思索片刻,而后很是用力点头,赞道“这话有霍骠骑的气魄,那鹏举以为天下怎么才能安定?”
岳飞深吸口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道“自然是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
果然!
不愧是岳鹏举!
赵桓朗声大笑,发自肺腑赞道“光是这两句,就足够成为明天邸报的头版了……鹏举果然是朕的……”赵桓想赞岳飞为霍骠骑,可一想到霍去病英年早逝,便停顿了下来,吸着寒风,安静了片刻。
赵桓才认真道“鹏举,朕是有很大野心的,朕不只是中兴大宋,还想一统九州,席卷寰宇,真正建立起超越汉唐的盛世,把朕的名字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
“鹏举,替朕执笔,书写史册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啊!”赵桓意味深长道。
岳飞眉头乱跳,一颗心咚咚作响。
他是个有理想的,而一个有理想的人,遇上了同样有理想的老板,或许这就是最幸运的事情吧!
“臣敢不为陛下尽心竭力!”
岳飞顿了顿,便认真谏言道“官家,臣以为既然官家志在天下,便不该以结拜为手段……毕竟这不合规矩。而且一旦有人成了陛下的结拜兄弟,依仗身份,在军中胡作非为,便不好约束了,还望陛下三思。”
赵桓笑了笑,并没有立刻答应。
岳飞有些急了,“官家,既然臣总揽指挥大权,且军中如此复杂,大敌当前,臣斗胆恳请,官家以军务为主,以,以臣为主!”
岳飞着实担心赵桓一时兴起,给他指挥全军添麻烦,本来都很难了,您就不要调高难度,给自己找事干了。“
赵桓清楚岳飞的用心,且依旧道“鹏举,规矩固然重要,可随机应变也不可或缺。你说人员复杂,应该法度如一;朕觉得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区别对待,鼓舞人心……朕不是要跟鹏举争个是非对错,你且让朕去做一做,不会给你添乱的。”
岳飞无言以对,人家才是官家,把话说成这样,再不通人情,那就是棒槌了,更何况论起驯服人心,赵桓的手段一向是很可以的,岳飞选择相信赵桓。
……
君臣一行,到了河北的堡垒……这是岳飞在靖康元年的时候,就开始修建的。
他最初是在河北屯兵五千,并且建立起一些烽火台,用来示警和迟滞金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堡垒数量已经增加了数倍,而且在堡垒外面,还建立起一条绵延百里的烽火台。
虽然金人占据了几乎整个河北,但是滑州一线的黄河大营,就像是一颗钉子,死死钉在了河北,成为了金人的心腹大患。
也正是有这座大营在,赵桓才能从容调度,硬生生折腾死了完颜宗望,要不然宗望大可以在河北陈兵,然后自己在大名府安卧,没准还能多熬些时候也说不定。
行走在这片堡垒群之中,就能感觉到岳飞的匠心独具。
这些堡垒都不是很大,周长不过二三里,最多屯兵一两千,小而坚固。堡垒外面是纵横的沟壑,能够最大限度迟滞金人,阻挠攻势。
在堡垒的深处,岳飞安排了许多精锐士卒,包括声名赫赫的背嵬军,就在其中。
虽然宋军摆出了防守态势,可一旦金人攻击,也会面临着宋军最有力的反击,没有半点客气。
赵桓算不上行家,能看出的东西不多,但毫无疑问,这些岳家军的老部下,让他格外放心。
真正值得担忧的是那些出身千差万别的义军。
他们虽然都有忠义之心,愿意从军报国,战场征杀……可军中到底不是山寨,规矩太大,难免无法接受。
临阵脱逃,甚至是转投金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其他陋习,就更不用说了。
赵桓和岳飞自东向西,一直到了后半夜,临近了迎阳埽,在一处新建堡垒旁边的军营,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灯火摇曳。
岳飞稍微迟疑,脸色立刻变了。
“官家,深夜灯火,必是有人赌钱……臣,臣下过严令,竟然还是不改,应当军法从事。现在就让臣过去,把人抓了!”
“且慢。”赵桓拦住了他,“鹏举,在这迎阳埽驻守的是哪里的兵马?”
“是……是八字军的一部,他们被金人冲散,无处可去,便向南归附了朝廷。臣暂时将他们安顿在这里,现在看来,是臣疏忽了。”
赵桓摆手,“鹏举,人力终究有限,没法照看完全,咱们先别着急……正好,你我都是便衣,进去瞧瞧,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岳飞绷着脸,他觉得赵桓想多了,既然是军营,毕竟还有人守卫,如何能轻易进去?
可是令岳飞大吃一惊的,居然营门口无人守卫,他们轻易就进来了。
这可真厉害了,大战在即,懈怠到了如此地步,岳飞已经是怒火中烧,甚至有些羞愧,毕竟是自己的部下,怎么会有这么猖狂的东西?
君臣混进来之后,发现在最大的帐篷,果然聚集了一大群人,帐篷帘子高挑,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有一个身形十分壮硕的汉子,看身高甚至还在韩世忠之上,比岳飞还要壮一圈……大冷的天,这位居然只穿着皮坎肩,露出黝黑的胸毛还有硕大的腰身。
他聚精会神,盯着桌上的碗,不停大喊“小,小,小!”
奈何他喊得再用力也不管用,打开之后,恰恰相反,结果是大。
桌上的钱财,看样子有两三贯的样子,全都输了。
“傅大,这下子输干净了吧!还是别玩了,都后半夜了,该睡了。”
原来这个大汉姓傅,他输得眼珠子通红,哪里肯罢手。
他转动眼珠,盯着看热闹的人。
突然扑向一个人,“燕七,你小子借些钱财给俺!”
燕七都哭了,“傅大哥,前天的时候,你就把俺的军饷都给拿走了,俺真没钱了。”
“废物!”
大汉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又连着问了好几个人,全都苦着脸说没有。
这时候跟大汉对赌的那位忍不住讥诮道“傅庆,你在军中也没什么威望啊,弟兄们连点钱都不借给你,罢了,今天就散了吧!”
“不行!”
这个叫傅庆的家伙急得额头冒汗,突然伏身,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啪的拍在了桌上。
“怎么?傅庆,你想耍横?俺田德荣也不是吃素的!”
傅庆咬了咬牙,突然狞笑道“俺别的没有,押一根手指总还行吧!”
说着,这家伙竟然抓起匕首,就要砍指头!
这下子可吓到了不少人……这是要见血啊!
虽然在外面赌场,常有赌到了癫狂的疯子,赌指头,赌手,卖儿卖女卖媳妇,甚至还有更狠的,把命根子都赌上了,比如那位既忠又贤的九千岁。
但是在军营中,竟然要砍手指头,这不是扯淡吗?
“傅大,俺老田不跟你赌了,告辞!”
这位卷着赢的钱就要走,傅庆可不干了,他握着匕首,狰狞冷笑,“姓田的,你不敢赌,那就把钱留下!不然,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田德荣咬了咬牙,“姓傅的,你够狠!你的舍得出来,俺有什么不答应的!赌,你输了,给俺个指头,俺拿去喂狗……你赢了,这些钱都给你!”
傅庆咬了咬牙,举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手指头。
“等等!”
人群外面有人扔进了一块元宝。
“还是押这个吧!”
傅庆眼见银子,大喜过望,一把抓在手里,喜滋滋问道“是哪位弟兄这么慷慨,真给俺傅大面子啊!”
“还是先赌钱吧,回头赢了再说。”
傅庆也没听出是谁,他一心只想着赌钱,哪里又顾得上。
“老田,瞧见没有,这就是人品!俺这回还押小!”
“小!小!小!”
傅庆撅着屁股大喊,全神贯注。
而对面的田德荣比他精明多了,他看到那块元宝,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可不是寻常小兵能拿得出来的。
果然,岳飞和赵桓分开人群,已经走了过来……田德荣不认识赵桓,但是却认得岳飞。
“太,太尉!”
他扑通就跪下了。
其他人目睹这一幕,也吓得纷纷跪倒,战战兢兢。
谁不知道岳太尉军法严苛,聚众赌博,这是要挨军棍的。
傅庆是最后一个意识到问题的,他猛地回头,正好撞见了岳飞犀利的眼神,腿一软,竟然也跪了下来。
岳飞却是没说话,而岳飞身边的那位,快步走到了桌案前面,竟然伸手掀开了那个碗,往里面看了眼。
“一,二,三……果然是小,鹏举,朕的运气还不错!”
官家!
在场的人直接傻了,赵桓干脆坐在条凳上,笑呵呵问道“你叫傅庆吧?朕借你钱翻本,你打算怎么偿还?”
深夜赌钱,惹来了岳飞,更惹来了赵官家,就算傅庆是个再混账的,却也知道大祸临头,死期将至,偌大的汉子,伏在地上,哭哭啼啼,追悔莫及。
赵桓俯视着他,又看了看其他将士……姑且算是将士吧,他们衣衫不整,歪瓜裂枣,比起当初的京城禁军,也差不了太多。
“傅庆,朕和你说赌钱你不行,你认吗?”
“认,认!”傅庆哆哆嗦嗦道“罪臣逢赌必输,确实不行。”
“逢赌必输?却又滥赌如命!不管自己输钱,还借下属的钱,抢他们的俸禄……谁不是拿命在搏,你把他们的钱败了,就不觉得惭愧吗?你又如何指望,这些弟兄能一心一意,跟着你杀敌?你就不怕在战场上,他们捅你一刀子?”
傅庆愕然,从前的他,自然是不怕的,毕竟士兵根本就没有放在他的眼睛里,都是狗一样的东西,死就死了,再招募就是了,何必在意!
可面对赵桓,他终究说不出,只能伏地流汗。
“傅庆,朕说到了上战场打仗,你或许会觉得,赌钱你不行,打仗是朕不行吧?”
傅庆这下子没法不说话了,慌忙磕头道“官家饶命,罪臣,罪臣万不敢有这个混账心思,官家,臣,臣愿意立功赎罪啊!”
“功过不能相抵!”赵桓突然拔高了声音,“功过抵消,便是是非混淆,没了道理。这是朕不能答应的。”
一句话,又把傅庆向死路上推了一把。不只是他,其他参与赌博的,包括田德荣等人,都吓得不轻,生怕下一秒就把他们推出去,挨个砍脑袋。
“朕不能答应功过抵消,却也不想直接杀人,不教而诛同样要不得……朕想问你,傅庆,你何时开始赌钱的?”
傅庆愣了片刻,便哭着道“回官家的话,罪臣十几岁的时候,是在窑厂干苦工……开始的时候,俺挣了工钱,都送回家里,交给俺娘……每月有几百个钱,俺娘可高兴哩。后来窑厂来了个新的工头儿,是东家的小舅子,他,他就张罗着赌钱,说是不赌钱就不给他面子,每月工钱就要少许多。”
赵桓点了点头,“是啊,给你们工钱,觉得心疼,就靠着赌钱往回收。你把这本事也学会了,就在军中赌钱,趁机盘剥手下的士兵。傅庆,朕问你,浴血拼杀,提着脑袋征战,就是为了能欺负自己的手下吗?你的良心呢?你的本事呢?”
傅庆泪流满面,磕头作响,“官家,罪臣知错了,杀了罪臣,以正军法吧!”
赵桓看着傅庆,微微闭目,随后长叹道“让朕杀你,岂能一杀了之!”
赵桓猛然站起,走在众人中间,沉郁道“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拿军中来说,士卒跟将官之间如何,将官和主将又如何?是不是兵归将有,你的部下就是你的奴仆,可以任意欺凌,当成韭菜,一茬一茬收割?”
“朕以为这是行不通的,不应该这样,绝对行不通。上了战场,士卒要听从主将调动,要舍死忘生。可是在平时,大家伙是兄弟,是朋友,是亲人!唯有将心比心,以心还心,才能真正拧成一股绳。”
“在来的路上,朕和岳卿说了,有些统制官希望跟他结拜,做把兄弟,彼此能更加亲厚,相约兴国,成就桃园之义。不过岳卿觉得一切以国法规矩为重,什么把兄弟不可行。”
“朕也是这么看的,可朕又觉得不能一概而论。故此朕和岳卿开玩笑,要不要让朕替他和诸位将领结义……等到了军中,发现居然聚众赌钱,朕又改变了主意。
“朕不打算跟一些将领结拜了……朕临阵讨贼,亲自指挥兵马,三军将士,自上而下,便是马夫伙夫,也是朕的兄弟,你们以为如何?”
这些士兵听得大惊,随后又感激涕零,纷纷磕头。
“谢官家,谢过官家!”
赵桓沉声道“既然如此,兄弟之间,就不能仗势欺人,不能滥赌,不能败坏军法,朕可以宽恕自家兄弟一次,却绝对没有第二次,家法无情,国法更无情。有人想弃国弃家,就不要怪朕无情!”
赵桓走到了岳飞身边,凝重道“鹏举,自此之后,军中再有赌钱的行为,一定斩杀。还有,普通士卒若是遇到上头克扣军饷,胁迫赌博,还有什么红白喜事,借机敛财……全都要严惩不贷,绝不容情!”
“朕知道,这么空口说白话,是不管用的。你立刻安排,就从军中,挑出一批专门执法的将士。既要忠诚,又要铁面无私,还要有良心,能替普通士兵着想……”赵桓说到了这里,竟然将目光转向了傅庆。
“鹏举,别人朕就不推荐了,但是这家伙朕务必要塞给你。”
岳飞努力绷着,生怕失态。严肃军纪是好事情,他举双手赞成,可问题是让一个带头违反军纪的人来抓军纪,这就搞笑了。
“官家,岳太尉!”
傅庆用力磕头,朗声道“俺懂了,官家给俺个浪子回头的机会。俺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一定改过自新。哪位弟兄,发现俺还赌钱,还胡来,就,就杀俺一个二罪归一,把俺这可脑袋拧下去!”
傅庆不停发誓,岳飞沉吟良久,“可以,不过今天的事情,不能轻轻揭过去……每人二十鞭子,立刻执行!”
这一次赵桓没有再反对,果然严厉执行,随后还让他们在营中游行,警示其他人。
赵桓和岳飞,夜中巡营,严肃军纪,一共三件大事。
其一,赵桓明确了将士关系,以结拜解决了许多义军的担心,也化解了岳飞的尴尬;其二则是成立影响深远的宪兵;至于第三点,这回发表了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的文章。
尽管很多人依旧瞧着邸报不顺眼,也看不上连载话本,贩卖谋利的商贾行为。
但是却不耽误买一份邸报,看过了再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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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的视察刚刚结束,不过两天时间,宋金之间的战斗,就突然爆发……说是突然也不准确,毕竟大家伙都有准备,金人好容易调走了韩世忠,趁着兵力优势,怎么可能拖延。
但是这一场战斗,来得依旧突然。
一个金人万户,一个汉儿军万户,集中全力,对清丰堡发起了攻击。
这个小堡位于迎阳埽以北十五里,是黄河北岸最靠北的一个堡垒,本身堡垒不大,只能容纳三百人。
而实际驻守的只有两百七十人,还是一群从两淮调上来的新兵。
这倒不是岳飞不懂得疼惜士兵,非要拿他们当炮灰。
实在是精锐老兵太少,不得不把他们放在前面。
对于这帮普通士兵来说,铺天盖地的金兵杀来,马蹄震动,堡垒之中的地面都跟着颤抖……堪称摧枯拉朽的压力,让人足以窒息。
果然有人双腿颤抖,脸色惨白,除了逃跑,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这时候在军中一个中年汉子神色刚毅,他在城墙上仔细凝视,随后他掉头跑到了堡垒中间的高台之上。
“点火!快!点火三堆!”
他扯着嗓子大喊,并且亲自操起火把,片刻之后,火光升腾,离着老远,都能清楚看到……又过了片刻,火光蔓延开来,警报传出,烽烟四起。
“咱,咱总算对得起皇帝佬儿……牛哥,咱们赶快跑吧!”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怒喝道“跑什么?往哪跑?咱不是还有一架床子弩吗?跟着我,杀金狗,立大功!”
堡中士兵都傻了,能点燃烽火,已经算是他们最大的忠心了,还要拼命,这不是找死吗?
可牛爷不管这些,他重新上了城墙。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千人队已经朝他们这边扑来了。
“牛哥,咱们要是不点烽火,他们是不是就不来了?”
“你放屁!”中年汉子破口大骂,“你娘就不该生你,省得给你们家丢人现眼!还愣着干什么,取箭来!”
城里的士兵,战战兢兢,装好了弩箭。
这时候外面的人厉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赶快投降,不要找死!”
他连喊了三遍,依旧没人答应。
“牛哥,该怎么办?”
“别废话,给我仔细瞧着。”
外面的人也没有预料到小堡除了烽火,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或许里面的人都吓坏了吧!
“给我攻城!”
他立刻调集了三百人,扛着简易的云梯,就要冲上来。
而就在此刻,姓牛的中年汉子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对准了,放!”
一支三尺多长的月牙形弩箭射出,飞向不足二百步之外的人群。
那个负责指挥的汉人将官听到风声不善,吓得魂飞魄散……区区一个小堡,怎么还有这样的杀器!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不过床子弩这种东西,终究没啥准头,这个将官没什么事情,只是两个手下被射中,其他人吓得纷纷逃跑,他也转身。
而就在这时候,城头上中年汉子猛地站起身,另外还有二十个士兵,手里端着黑黝黝的神臂弩,足踏弩。
“放!”
顷刻之间,弩箭淹没了对方。
眼瞧着汉人将官被三支弩箭穿透身躯,活不成了。
“狗杂种!记住了,老子叫牛皋!到阎王爷那,可别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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