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0.45333] 流年里有白菜香
文/一茗知心
秋日的田野,是一幅丰收的画卷。在这幅画卷中,最耀眼的“明星”莫过于那碧绿如玉、丰盈饱满的白菜。当其他瓜果蔬菜与时间赛跑,努力维持生命的最后一抹绿意时,白菜却依旧在秋风中蓬勃生长,一枝独秀,撑起了清秋的门面。
每逢白菜种植的季节,父亲总会喊上我帮忙。母亲常说,搭把手,活儿干得快。父亲会选择一块土壤肥沃的角落,扫净落叶杂草,用削好的木橛子在两个点上砸下,拉上麻绳,然后沿着麻绳用铁锨覆土起垄。接着,挪动木橛子,比量好位置,在覆土的另一边重复同样的动作。就这样,一个简易的畦子便完成了。尽管秋日的凉风习习,父亲的动作依旧敏捷,汗水如雨滴般洒落。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劳作,甚至忽略了我递过去的毛巾。父亲放下铁锨,坐在垄上,点燃旱烟,若有所思。他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舒展。我刚想搭话,父亲却让我把推来的有机肥和化肥均匀撒在畦子里。
父亲吸完一袋烟,精神抖擞地拿起铁锨,脚一蹬,波浪状的翻土散发出泥土的芬芳。他轻轻弯下身子,用手捏挲着泥土,时不时拿到鼻子前闻一闻。从父亲细腻的动作中,我读出了农民对土地深沉的爱。我用耙子把翻起的土荡平,父亲则均匀地把种子撒在畦子里。接着,我们父子二人用大筛子筛出细土,父亲均匀地撒在种子上面,盖上草苫子。我到河沟提水,撒在草苫子上。十几天后,白菜苗长到一扎高,父亲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段去栽白菜。栽白菜是一项技术活,挖坑、上粪、移苗、浇水,每一个步骤都要认真对待。
有一次,白菜苗移栽后,过了一晚,它们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我心疼不已。父亲却说没事,只要勤浇水,换了苗就好了。他还说,浇白菜苗不能浇心,只要心不坏,白菜苗就不会死。他比喻说,这跟人一样,只要心不坏,就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几天清晨,父亲担着扁担,早早地给白菜苗浇水。神奇的是,白菜苗挺直了叶片,从嫩绿逐渐变为深绿,最后起了个头,变为墨绿色。这期间,父亲打药、捉虫、松土,白菜的长势更加喜人。
寒露过后,父亲拿着空闲日子打好的草绳,给每棵白菜扎上腰带。棵棵白菜就像等待受阅的队伍,整齐划一。父亲看着点点头,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我问父亲为何给白菜扎上腰带,他说这跟唐僧给孙悟空戴上紧箍儿一样,让它懂规矩,走正道。他还说,无规律不成方圆,孩子们也是这样,有了条条框框才更有益于身心健康,快乐成长。父亲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我很喜欢跟父亲谈天说地。
霜降过后,父亲会抢在变天之前把白菜砍回家。因为他说,冻过的白菜会影响口感,时间长了还会腐烂。白菜砍回家后,父亲整齐地码好在屋檐下,用一个布条盖在上面。在农村老家,白菜是秋末收获的最后一畦绿。自然,白菜也成为制霸餐桌的第一菜。炒白菜、炖白菜、凉拌白菜、白菜包子等,白菜的多样吃法也被勤劳智慧的农人们无限探索与发现。我最喜欢母亲烙的白菜咸食:白菜切丝,放入面粉、鸡蛋、五香粉、少许盐,家里条件好的再放几个草鸡蛋,支起平底锅,一把干草扔进灶门,外酥里嫩的咸食在母亲一双巧手下就此诞生。烟火在炉膛翻滚,咸食的鲜香弥漫在整条巷子。母亲一边烙,我们几个孩子围着灶门抢着吃。不等母亲烙完,我们便饱食。最普通的食材,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却烧出了人间美味。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不喜欢,但是秋天的第一锅咸食却能燃爆我的味蕾与记忆。
白菜搁放数日,外层的叶片风干后,父亲会挑选一些形态好的送给街坊邻居。白菜虽廉价,却能拉近邻里之间的感情。蛇皮袋子装上精心挑选的白菜,或扛或背或用小车推,送去白菜的同时,更是送去一份真诚。送就挑选最好的送,这也算是平凡农家人的一种高贵吧。前几天,我们一家从异地返回老家,听说都回来了。街坊四邻又把家里种的大白菜给我们家送来。我父母看着这些形态丰盈,碧绿如玉的大白菜,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几年,父母随我们来到异地,白菜也种不上,但是我们家却年年能吃上带有老家味道的大白菜。每当母亲拿出大白菜,心里总是五味杂陈。虽然奔波在外,远离村庄,但是村庄的人们却没把我们一家冷落。质朴的农家人心底永远保持那份最纯真的底色,就像这些大白菜,味道很正。当然,父母也会安排我回家的时候,把我工作驻地的一些特产带给街坊四邻。
一畦碧绿醉清秋,二行热泪念真情。父母说,等着我们的孩子不再照看了,回家还要种大白菜。就在我居住的那个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种满大白菜,让荒废的庭院重焕生机。等到秋扫落叶,砍几棵大白菜,支起大铁锅,炖猪肉粉条。当然,这是父母美好的愿景,也是对农村老家的念念不忘。这种思乡念乡的情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更加热烈。就像烧水一样,当沸腾的那一刻,人就会破防。每当我看到父母寝食难安,念念叨叨,我就知道父母想家了,我会合理安排时间,哪怕回家看一眼,老人心里也会好受点。
家,是最初的记忆,也是最终的归宿。正如莫尔所说,“为了寻找想要的东西,我们走遍了全世界,可是一回到家,我们就找到了一切。”
倦鸟归林,落叶归根,这都是对家的渴望,也是生命追寻的一种归宿。在父母身上,我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我跟妻子商议等父母回家了,我们一起帮着种白菜,收白菜。让碧绿如玉的大白菜醉在清秋里,让这份绿意成为我们心中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