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怡云 于 2024-11-12 15:38 编辑
初冬笔记 一
立冬前一日,天早早就开始酝酿气氛。在阴沉的背景下,风来了,它是冬派来的使者,有点冷有点硬。吹着吹着,它变大变猛变得霸道起来,路两边一向安静的法桐树的落叶,黄黄绿绿的被它带到半空狂欢。它们就像一群文静的女孩,被人强拉到歌舞场,她们跑出去又被拉回,跑出去又被拉回,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有两个环卫工人,怔怔地看着平日在他们扫帚下乖巧听话的落叶,被风这么折腾也是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风以王者自居,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我知道,它也是头顺毛驴。下午有事外出,去的时候,我先顺着它,就被它全力相送着,一路欢乐,一路歌。回来的时候和它相逆着走,它挡着我,我推着它,彼此又躲闪又对抗着前行。
风使劲捋我的头发,掀我的衣襟,拂我每一寸肌肤,它就想把我身上所有的秋气都吹走,它就想把世界上所有的秋气都吹走。 公园门口有好几个卖水果的摊位,那些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瓜果好不丰硕!只是果实落地了,秋天就要离场,你看——冬回归的多么强势。
那些摊主也不惧狂风,风在撕扯他们的裤脚,前后左右没命撕扯,双腿都打弯了他们也不走,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叫卖着。风很无奈,就把一嗓子一嗓子的叫卖声给他吹跑,吹得无影无踪。我自顾自走着,本无意买什么,可当我经过一个卖苹果的摊位时,站在摊位前的一个中年女人向我喊道:“买点苹果吧。看—— 又大又脆又甜又便宜的延安大苹果。”我扭过头一看,那鲜红的大苹果,个个像小孩子的脑袋那么大。那中年女人,用围巾严严地包着头,只露一双混浊的双眼看着我,见我盯着她的苹果看,赶忙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切了一牙递向我说:“你尝尝,不甜不要钱。”我没接。延安大苹果我没见过,也许就是这么大?我心里有疑惑,有好奇,在那女人巴巴的眼神注视下,我又不忍心转身走开,就随便挑了几个买下。
回到家,我拿出来一个苹果看,我越看越觉得它大得出格。就上网查了延安大苹果的信息:延安大苹果个大均匀,果面洁净,色泽艳丽,肉质脆密,香甜可口。我切了一牙尝了尝,口感一般。我看着那些苹果,心里就有些后悔买它们回来。可转念又一想,一块几的价格,能买到这样的苹果也是很不错的了,我自我安慰着。
我选了一个苹果洗净切丁,和大枣、枸杞、姜片加适量水一起煮三、五分钟。冬天喝这样的水,既美容又减肥,真得挺好的。因为天气的原因我一整天郁闷的心情,被几口苹果水暖得舒畅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感觉外面的风比白天更狂了,它没命地吼着,乱撞着,越发显示出它清场的气势来,粗鲁、霸道、蛮横,耀武扬威。我可以想像出来,外面的树和草被它揺得前仰后合的样子。那些塑料袋子膨胀着,在空中乱飘着,挂在树上下不来。那些树叶子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乱得无所适从。就连那些砖头瓦片,瓶瓶罐罐,也被它搅得咣咣当当,烦得要飞上天……
我躺在床上,听着风在外面咆哮,听它“啪!啪!啪! 啪!啪!啪!……”拍我的窗户,像是和我扛上了的执着样子。它想干吗?想让我出去单挑?想要进来拆我家?那哪能!正常人不和“疯”斗,惹不起我就躲着,它想拍就拍吧,只要有力气,拍多久都无所谓,我懒得理它。我窝在房子宽大的胸怀里,静静地听它在外面急吼吼的发疯。可听着听着,我就听见了一种不同的声响,是“咣! 咣! 咣!”砸窗的声音,我知道,是风搬来了救兵,雨来助风威了。雨点很大,但不密集,有一下没一下的,好像是在干一件很不情愿干的事似的,敷衍得很。风声雨声在外面就这样闹腾着,可我的心依然没有被它们闹乱,只是把这风雨声当安眠曲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就安然入睡了,一夜无梦。
世间嘈杂的风声,只要不随之起舞,它就奈何不了你。
不管秋愿不愿意,待一觉醒来,这儿就是冬的世界了。季节的轮换就好像我们的人生,从少年走到青年,走到中年,走到老年,不管你愿不愿意,时间推着你,都得一步步走下去,不容迟疑,不容回头。
早上醒来后发现,昨晚兵荒马乱的世界已变得一片清平了。开窗,首先感受到的是冬的清冽气息,放眼一望,感觉太阳涂在对面墙上那一层金色,显得那么温暖,亲切。前边大院里的几株深红的月季,还有几棵法桐树,在阳光照耀下,劫后余生的它们,其状态竟是那样的安祥宁静。昨晚被吹落的树叶已被装在车子里,要去变绿肥,滋养土地了;留在树上的,正静静地接受着阳光的安抚。
日子里的风雨虽无情了些,可阳光的温柔,能抚慰伤痛。 二
小区门口是一条有坡度的路,经年的雨水冲刷,路中间就冲出了一个坑,大家出入有点不便。路边有一堆沙土,于是有人就用沙土填了坑。可沙土太松散了,车子在上面像是喝了酒的醉汉,歪歪扭扭走不了路。我每次经过,总是推着车子小心走。可那天我走了神,竟骑着车子径直下坡,结果车翻人倒,我若摔在地面上倒没事,偏巧重重摔在了一边的台阶上,说那个台阶如刀刃锋利有点夸张,但它却让我的右胳膊肿了起来,疼得抬不起来,右肋好像骨裂了,深深的疼痛,尖锐的疼痛。咳嗽一声就疼得要命,甚至呼吸一下就疼得要命,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因为对医院有莫名的恐惧,所以一直坚持着不去医院,买了药在家养。
我躺在床上,疼痛让我情绪低落,心烦意乱,于是我试着放舒缓的音乐听,可发现不行,它每个音符里都藏着痛。我试着打开一本书看,发现也不行,它的字里行间也藏着痛。我被这刻骨的痛觉纠缠得精疲力尽,昏昏地要睡去,还是不行,那痛觉尖锐的爪时刻紧抓着我的神经。
也许痛觉也有疲累的时候?不知不觉我竟有逃脱的机会,我进入了梦乡。我的梦里是个夜黑风高的场景。我一个人迎着呼呼的风走在高高的大堤上回家去,我抬头望望天,满天星斗我似乎抬手就可以摘下一颗;我低头看看下面,堤下的树,是黑呼呼的影子,离我好远好远;我前瞧瞧后望望,就不见一个人影。我一个人走着,越走路好像越长。我多希望有一个人能与我同行,哪怕是擦肩而过也行,哪怕是远远地听见个人声也行。可是,没有。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没有。我走着走着,腿渐渐地发软起来,一步都迈不开了。我知道,这不是累的,是吓的。我坐在堤上一动也不敢动。孤独,令人恐怖的孤独。
这些日子里,这样相似的情境,时不时地就在我的梦里出现,都是回家的路,都是一条独行路。要么是在高不可攀的,崎岖无尽的山路上,要么是在四顾茫茫的荒野里,要么是在泥泞不堪,寸步难行的阴森小道上……
我想,这样的梦,并非莫名其妙,它们可能就是我身陷这难忍疼痛时那种糟糕的情绪,还有那种无助无奈感受的体现吧。其实,不光是病痛,人这辈子还有许多的事只能独自去面对,去承受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再怎样心疼你,也是无法帮助,无法替代你的。
躺的时间久了,全身都不舒服。我挣扎着起床,慢慢踱到阳台上坐下。前段时间,我将一个发了芽的白萝卜头,和半个发了芽的土豆分别泡在了两个小白瓷碗里,放在了阳台的窗台上,不时地换换水。现在我看见那白萝卜缨绿油油的样子,土豆苗长得像一棵小树苗,它们都挺着身子努力的样子,像是在向我汇报它们的长势,我有些感动。
我坐着,透过窗户向外看,小区里的白蜡树,在路两边铺上了黄绿相间的地毯,很是亮眼,壮观。冬的出场很有仪式感。我扭头向东边看,阳光正静静地俯在那面墙上。有句话说得好:“山不过来我过去。”若是在以前,我可以轻松地改一下:“阳光不过来我过去。”可现在的情况是,阳光不过来,我也过不去呀。
可是我不急。我知道,阳光是不露声色,默默地对人好,它此时正在一点点向我移动着。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会照到我的身上。 只要心中有阳光,有坚持,希望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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