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情仇篇之一夜雨如流

何足道哉

　　一夜雨如流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梧桐的叶子滴下来，又顺着窗子的玻璃漫延，一会的功夫就湿漉漉一片。对面灯光一闪，他吓了一跳，有些坐不住了。


　　暗夜的雨，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一个人无法安静地坐在屋子里等待大雨来临，或是雨消云散。


　　拿了伞，关了门，他匆匆下了楼。


　　楼道遇见几个下班回来的邻居，说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胡乱应了两句，急着往外走。


　　外面的雨倒也不大，梧桐树下面的地皮还干着。一时间他到不知道往哪儿去了，就在长椅上坐下，听着雨点敲击树叶的声音，心就更加乱起来。


　　街上的灯亮起来，雨丝连绵不断，织成了一张网。


　　不知不觉来到小区门口，在一幢楼前停下，习惯往上看。


　　窗子黑乎乎，没有一点光亮。


　　他下意识看看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掏出手机想都没想，就拨了过去。


　　是接通的声音，可是没有人接，然后就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他一下子就慌了，拔腿就跑。边跑边迅速想着几种可能，向这个时间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跑去。拿出手机又拨过去，仍是接通的声音，仍是长长的沉默。他扔掉雨伞，一路狂奔。


　　远远的，在一个小巷的拐角处，看见那个熟悉的人。


　　和一个男人厮打着，旁边一个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喊。


　　一个僻静的小巷，又是一个雨夜，没有人路过。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几步冲过去，抓过那个男人一拽一甩，就扔到一边。女人披散着长发，张开两手扑向女孩，一把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


　　那个男人抹掉脸上的雨水，抬头看见他，忽然就笑了。


　　原来是前夫哥啊，绿帽子呢？忘记戴了？下着雨呢，应该戴一顶帽子啊，啊——现在应该不是一顶，应该是一摞了，哈，哈……


　　他眼里冒着火，扑上去，却被女人紧紧拽住，眼里是恳求。


　　那个男人嗤笑了一声，怂货。转身走了。


　　他从女人手里抱过女孩，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抱在孩子的身上，拢了拢孩子纷乱的头发。孩子，爸爸送你回家。


　　孩子受到了惊吓，似乎也困了，紧紧靠在他的胸前，安稳地睡了。


　　雨停了，云更加浓重。


　　女人开了门，打开灯。


　　看他站在门口。你连这个家的屋门都不愿意进来吗？


　　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他迟疑了一下，进门，换了女人递过来的拖鞋，抱着女儿向她的卧室走去。卧室一点都没有变化，他给女儿买的玩具，那些小饰品，都一件不少地摆放着。他站在女儿的床前，心情复杂。


　　女人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过来接过孩子。一阵幽香袭来，他不由一阵心跳，抬头看向她。她轻轻给女儿脱掉湿衣服，换上睡衣，然后轻轻放到床上，捋捋女儿那柔顺的头发，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


　　她的身材一点都没有变，婀娜多姿。只是脸色憔悴了许多，少了先时的娇柔妩媚。


　　他点点头，转身向外走，换了鞋，他注意到拖鞋还是他前时的那双。换好鞋，出去，关上了门。


　　他知道身后那个目光一定是泪如雨下。但是他不能停下来。


　　雨又下起来了。


　　他紧跑几步，过街，在对面那个商亭的屋檐下的一把椅子坐下，点了一颗烟。


　　对面的窗子还亮着，已经拉上了窗帘。窗帘是他亲手安装上去的，是她喜欢的颜色。她曾搂着的他脖子撒娇，说他要每天准时回家，如果看见窗帘拉上了，就是不准他回家，她就不要他了。


　　窗子的灯光灭了，成了一个黑洞，比这雨天的夜都黑。


　　他又点了一颗烟，深深吸了一口，想将沉甸甸的往事还有这黑的夜都吸进肺管里，吞没，揉碎，然后吐出来。或许，那样会好受一些。


　　烟吸了一支接一支，不但没有解除烦躁，那些往事反倒像空中的雨丝撕扯不断，越搅越乱。


　　女人其实是一个好女人。想到这，他的心突然就撕扯了一下。


　　他是一个农村的孩子，考学，考公，留在城里娶妻生子。像很多农村出来的人那样，在城里安了家，却无法断了农村的亲亲故故，还有他们的风俗习惯。


　　刚开始的时候，女人出于礼貌，甭管是谁，亲戚也好，乡亲也好，只要来了都会好好招待，出钱出力，丝毫不敢怠慢。日子久了，女人在亲戚乡亲那里有了好名声，亲戚乡亲们来得更勤了。看病来这里，赶集也把这里当成旅店，吃住起来，也越加心安理得。你对他们越好，他们就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不但不把自己当外人，有时候还把自己当家里人。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还会吆五喝六，玩牌打麻将。女人无奈只能躲进卧室，他还得陪着笑脸，张罗夜宵。


　　次数多了，女人稍有不满，他就落下脸，说都是自己的亲戚朋友，冲自己来的，就是把自己当亲人，当朋友，不能冲他们甩脸子。


　　岳父岳母知道了，劝女儿要忍让，给丈夫长脸。


　　他的母亲知道女人不待见她领来的客人，就冲他发狠，要他好好教育教育自己的媳妇，一个大老爷们不能让老婆拿住了。他脸上搁不住，明知道自己的女人憋屈，却无法替女人说话，就拿了外衣，出去了。


　　谁知道刚走出去没多远，天突然就下了雨，大雨如注，只好找了一个地方躲雨。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女人不在家，女儿趴在床上睡着了。母亲坐在沙发嗑着瓜子看电视。


　　他有些慌神，问女人哪去了。母亲爱答不理，嗑着瓜子斜着眼说，那个死女人，真不懂事，敢跟长辈顶嘴，不教育教育，将来还不蹬鼻子上脸。


　　什么？教育……你动手了？


　　母亲撇撇嘴，不动手等你啊，看你那熊样，敢戳你老婆一手指头？


　　他站起身，拿起伞，准备出去。


　　母亲瞪了眼，站住，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老实在家里等着。她不就是瞧不起咱们农村人吗？你一个国家干部，怕什么，有的是女人上赶着，她还敢离婚？


　　他的脚下堆了一堆烟头，对面楼都灭了灯，漆黑一片。


　　女人一夜未归，第二天，第三天也没见人影。


　　他疯了一样到处寻找，甚至到派出所报了案。


　　直到他收到了一段视频，他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们坐在一起，像一对陌生人。


　　他拿出手机翻出视频给她看，问她为什么。她神情漠然，像是看一个与她看不相关的场面。她眼里没有泪，也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像是淬了冰。前几天我只想死，现在我只想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你会把女儿给我，是不是？这个时候，她的眼里才有了色彩。她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半道，却停在那儿，像是抓住一根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他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关机，只是黑了屏。


　　你确定你能教育好女儿？


　　女人的脸一下子惨白。


　　我是被迫的。


　　为什么不去告？


　　你手机上的视频是哪来的？


　　他的心一阵绞痛。


　　那天晚上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等你回去我就回去。女人像是叙述一段陈年往事，冷静得让人心疼。谁知道在酒吧遇到了那个男人，就是给你视频的那个人。他是一个混混，很早就对我心怀不轨。那天我心情不好，给了他机会。女人的泪下来了，一如那夜的雨。我想到了死，可是舍不得女儿。想到了与那个男人鱼死网破，可是他手里有视频，我不能让女儿背负骂名，不能让你被人指指点点。


　　他流泪了，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惟一一次流泪。不知道为谁流泪，为了女人，为了女儿，还是为了自己。他说不清楚，只是想哭，在这漫长漆黑大雨如注的夜晚，大哭一场。


　　他没有大哭一场的勇气，就像得知真相却不敢将那个毁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男人送上法庭，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他更加无法去怨恨自己的女人，虽然也没有选择原谅。


　　夜深人静的时候，到这里坐一坐，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子明了，暗了，然后就是痴痴的守候。他知道自己没有破镜重圆的勇气，面对那道深深的裂痕，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有时候他冲动得想回到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将那个曾经千娇百媚的女人搂在怀里，捧在手心，好好去爱，去弥补。可是看到那张没有了神采的脸，他知道，什么都是枉然了。他也从没问过，女人心里有没有恨。


　　恨谁呢？


　　大雨如注。他不想回到那个出租屋，那个如雨夜一样阴暗的家。


　　一只流浪狗一瘸一拐过来，在他身旁停下，看着他呜呜叫。他往旁边靠了靠，小狗靠着他的脚趴下，还蹭了蹭他的裤脚，然后看着迷离的街道，不出声了。


　　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呆一会，雨停了再回去。


　　只是不知道这雨是一夜不停，还是连阴几天呢。


　　2024.11.23

荷花淀派

作品以景物描写开篇，在唯美的语言里即刻展开戏剧冲突，动静结合的设计很出彩。随着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的展开，男女主人公琐碎的家庭生活、相处矛盾，最终女主人公出轨。作者像素描一般，把故事线勾勒的清晰。文章结尾留白很长，这段婚姻该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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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篇【爱恨情仇篇·一夜雨如流】        作者：何足道哉       发文时间：2024年11月23日
     已载入【同题竞赛】公示栏。

草舍煮字

一般人读罢这类激烈的爱恨情仇，都会问一句，谁之过？
我的答案是，女人识人不明，家人又靠不住。
凤凰男是成长环境使然，无法有担当，不认为自己错，也无法改变。

邱天

情节简单，可玩味；语言简洁，有韵味；离婚男女，谁之罪；夜雨如流，泣声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