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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王羲之与王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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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6 17: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rsjby 于 2025-1-7 11:09 编辑

    永嘉之乱,西晋灭亡,北方陷入“五胡”乱局。南渡的王、谢、袁、萧等与江南本土的朱、张、顾、陆等世家大族,拥戴司马睿称帝,重续晋祚,史称东晋。东晋虽自居正朔,也曾屡次北伐,欲重统中原,但终属偏安,难成大事。政治上的弱势,并不影响礼仪衣冠、人文风采等方面的优势。东晋时期,江南人才济济,名士辈出,风流文采前续汉魏,后启唐宋,是传统文化重要的群星闪烁时。书圣王羲之便是“群星”之一。

    今天,稍有点传统文化底蕴的人,都知道王羲之。他的《兰亭集序》被历代书家公认为 “天下第一行书”,是行书的巅峰,举世无双。书法好,文章也好,《兰亭集序》一文被金圣叹赞颂不已:“此文一意反复生死之事甚疾,现前好景可念,更不许顺口说有妙理妙语,真古今第一情种也。”还被收入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除此之外,还有成语“东床快婿”“入木三分”,还有传说“书成换鹅”“竹扇题字”,与王羲之及其书法相关。唐太宗在为《晋书卷八十•列传第五十》所写的史论“制曰”中对王羲之的书法评价很高:“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翫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总之,王羲之是中华文化史、书法史上“神”一般的存在,其人与其作品神采风逸,潇洒出尘,高绝超迈,令人羡慕神往,常兴“高山仰止”“山高水长”之叹。

    但人总是复杂的,也是多面的,不可能尽善尽美,王羲之亦然。即使经过历史的选择性记载,时间的刻意汰洗,终有蛛丝马迹透过昏黄的纸页,让我们见识王羲之主体性情之外的另一面。

    《世说新语•仇隙》第五则:

    王右军素轻蓝田,蓝田晚节论誉转重,右军尤不平。蓝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右军代为郡,屡言出吊,连日不果。后诣门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于是彼此嫌隙大构。后蓝田临扬州,右车向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参军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为时贤所笑。蓝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为其宜。右军遂称疾去郡,以愤慨致终。

    王右军即王羲之,蓝田即王述。王羲之为琅琊王氏,王述为晋阳王氏,虽籍贯有异,但都属南渡豪族,且同是“王”姓,上溯几百年,或许便是一家。彼此协助,相互体谅,应是相处大义。只是,王羲之先“尤不平”于王述之“论誉转重”;再在王述“丁艰”“山阴治丧”、自己“代为郡”守时,多次说要去王述家吊唁,却只说不动,屡屡爽言;甚至走到王述家门前,主人已下跪哭泣答礼,却不进丧家而转身离去,“陵辱”王述。嫉妒在先,斤斤于名,哪有名士风流;多次妄言,言而不信,言而不至,失信于同门同僚,岂不荒诞?凌辱丧家,既不尊生者,更不尊死者,何止是荒诞,简直是愚顽。

    俗语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王羲之的报应很快就来了:王述“丁艰”结束,很快便官升一级:“临扬州”。会稽为扬州属郡,曾经“陵辱”王述的王羲之,亦知在王述手下难吃好果子,便想摆脱王述辖制,“求分会稽为越州”。东晋皇室虽暗弱,军国大事多由豪族把持,但王羲之只是豪族并不重要的成员之一,虽有名士高名,亦不能左右朝政,高高在上的皇室哪能随其所欲。于是,分州不成,王羲之“大为时贤所笑”,大丢其脸。

    事情还未结束。王述虽也是名士,但在处理王羲之“陵辱”自己一事时,也体现出他的另一面:睚眦必报。王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令”王羲之“自为其宜”。面对上司的压迫,面对自己治下的“诸不法”,王羲之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伸,也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伸,只能“称病去郡”,退出体制。在“求分会稽为越州”不成,自取其辱后,再次受辱。一辱再辱,被羞辱的情绪郁积,伤及身心,终于“以愤慨致终”。

    在《世说新语•仇隙》第五则里,王羲之妒嫉、凌辱王述,特别是在王述“丁艰”时的异常表现的确难以理喻,王述的反击可归于正当防卫的范畴。但不论是王羲之,还是王述,都体现出他们的另一面:从名士沦为常人,操守甚至还低于常人。王羲之与王述的你来我往,将他们人性中的妒嫉、荒诞、愚顽、睚眦必报、积怨不消等等负面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其怨念嗔痴,伯仲难分。

    对王羲之与王述间的“仇隙”,《晋书卷八十•列传第五十》亦有记载:

    时骠骑将军王述少有名誉,与羲之齐名,而羲之甚轻之,由是情好不协。述先为会稽,以母丧居郡境,羲之代述,止一吊,遂不重诣。述每闻角声,谓羲之当候己,辄洒扫而待之。如此者累年,而羲之竟不顾,述深以为恨。及述为扬州刺史,将就征,周行郡界,而不过羲之,临发,一别而去。先是,羲之常谓宾友曰:“怀祖正当作尚书耳,投老可得仆射。更求会稽,便自邈然。”及述蒙显授,羲之耻为之下,遣使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行人失辞,大为时贤所笑。既而内怀愧叹,谓其诸子曰:“吾不减怀祖,而位遇悬邈,当由汝等不及坦之故邪!”述后检察会稽郡,辩其刑政,主者疲于简对。羲之深耻之,遂称病去郡。

    显然,这是另一种表述。

    先看王羲之。王羲之对于与自己“齐名”的王述,并无妒嫉,只是“甚轻之”。王羲之看不起王述,既可能是以为琅琊王氏高于晋阳王氏,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文采风流特别是书法才艺远高于王述。文人相轻,自古亦然。王羲之“轻”王述,情有可愿。王述“母丧”去职,王羲之代其打理郡务,虽只有“一吊”,并未“重诣”,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失礼行为,反可视为名士行径。后不愿居王述之下,“求分会稽为越州”,虽未成功,“大为时贤所笑”,却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再看王述。虽未谈及是否“轻”王羲之,但从二人“情好不协”的情状可以看出,应该是上心了。后因母丧时王羲之“止一吊”而不再往,便积怨于心,“深以为恨”。前有“情好不协”,后有“深以为恨”。既不协,亦恨之,所以要报复:一是升任扬州刺史行前,“周行郡界”,却偏偏“不过”王羲之;二是任职后,“检察”王羲之主政的会稽郡,“辩其刑政”,鸡蛋里挑骨头,使主事者疲于应付,逼迫王羲之作深以为耻,只好惹不起躲得起,“称病去郡”。

    在《晋书卷八十•列传第五十》里,王羲之除看不起王述外,似乎并无其他不恰。而王述深恨王羲之在先,离郡不理王羲之、任内挑剔王羲之在后,仿佛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很失风雅,流于下作。

    《世说新语》与《晋书》的不同记载,令人迷惑。谁是谁非,难以判定。

    按常理,《世说新语》的记载应该比《晋书》的记载更准确,更接近真相。因为《世说新语》的作者刘义庆生于403年、逝于444年,王羲之生于303年、逝于361年,二人生活的时代相去不远,只近百年的差距。而《晋书》的作者房玄龄(生于579年、逝于648年)等则生于唐初,与东晋中间隔着南朝之宋、齐、梁、陈和隋朝,相去甚远,差不多三百年。越近越真:因为或许还有知情者在,怕被人揭穿,不敢妄作虚言。越远越玄:反正时代久远,即使与真实相去甚远,也无人知道。

    但《世说新语》终究不是历史书,只是笔记小说,刘义庆所言,或许是真实的历史,但更有可能是创作演义的故事,真不能当真。特别是将王羲之之死归于其与王述的龃龉,颇值得怀疑。而《晋书》是真正的历史书,房玄龄等人肯定下过一番去伪存真、去传说存历史的功夫,或许更真实。虽然房玄龄等人有可能因为唐太宗欣赏王羲之及其作品而为尊者讳,但让王羲之既有“文人相轻”陋习,又不失名士风流,或许更接近历史的真实,也更符合王羲之应该有的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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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25-1-8 10:59 | 只看该作者
文人笔记一般可以随心所欲,但若与所记之人没有利害关系,虚瞒的可能性较小。
而史作者的立场很重要,何况“房玄龄等人有可能因为唐太宗欣赏王羲之及其作品而为尊者讳”,这是立场加利害了。
《新唐书》、《资治通鉴》中演绎武则天掐死女儿嫁祸王皇后,则纯粹是宋人的立场了。
3#
发表于 2025-1-8 10:38 | 只看该作者
《王羲之与王述》是关于书法家王羲之和名士王述之间关系的话题;以《世说新语》《晋书》中的事例作为依据,进行客观的评述;读来受益的文章。欣赏。祝福!
2#
发表于 2025-1-7 15:3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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