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豆腐

莹莹子期

      一场大雪过后，天越发冷了。煤场的煤都挂了霜。
　　煤场大门突然被推开了，戴狗皮帽子老人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大黄扯着脖子扑，老人趔趄着身子躲闪。
　　咦？这是谁？我不认识呀，我从窗户上瞅了半天，心下纳闷。
　　父亲扔下手里的羊皮，出门呵斥大黄。我也跟了出去。
　　老人帽带断了，风忽闪忽闪地拍打着他的脸，他笼着手站着门口。看见我，一把扯了我的衣袖。
　　大爷，您有事么？
　　他哆嗦着嘴唇半天才说：有、有事。他身子也在发抖。看样子冻坏了。
　　我们把老人领进屋内，拉出一条板凳在炉火旁，又倒了一杯热水：有话慢慢说。
　　老人喝口水，手罩在火炉上：他住在四十里外的张庄，前些年两个接连成家的儿子，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一些外债。他摩挲着起了毛边的衣角：我会做豆腐。我就想呀在城里卖豆腐，好歹把欠的债还了，不想才来了没几天，老伴就病了，带来的钱也花完了。
　　他轻轻磕着脚下那双黑棉布鞋：这天实在太冷了，家里的大葱都冻成烧火棍啦，老婆子套了两双袜子还把脚冻了。
　　唉，就没见过这么冷的天。他叹口气：前两天她出来捡煤核，看见你家煤场，就想着能不能先赊点煤过冬，等开春天暖和了，再把煤钱还上？
　　他又把手抄起来，欠着半个身子，似是作揖。又像鞠躬。
　　大爷，您要多少煤？
　　老人眼睛亮了，看看我，又看看站在身后的父亲，犹豫地伸出一个手掌：五百斤，行不行？
　　父亲沾满羊毛的手摸摸下巴，窗外风雪越发肆虐了，形成白色旋涡，贴着路面横扫，似乎要在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痕迹。
　　五百斤怎么能过冬呢？父亲说：先拉上2000斤，不够您再来找我。
　　哎呀，可不敢赊这么多，老人慌得连连后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卖豆腐挣钱慢，怕一时半会还不上。
　　父亲说：不要紧。反正我这么大煤场，也不差你那千八百的。
　　这、这可怎么好？老人一把握住父亲的手。
　　声音也哽咽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我、我真是遇见菩萨了……说着就要下跪。
　　父亲一把托住：可不能这样啊，老哥，人活一世，谁还没遇到难处时候呢。
　　老人情绪稳定后，父亲吩咐司机装了1吨煤，给他送了过去。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事后我问父亲：爸，您不怕他不还？
　　父亲长叹一声：不还就不还吧。人啊，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开口走这一步呢。
　　煤灰又开始四处纷扬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了。太阳光越来越强，白昼也开始拉长。我们渐渐忘了这事。
　　五月份的一天，我正在煤场派单，老远就听到有人喊恩人，我一时没认出来。他的大半部脸遮在乱蓬蓬的胡子下。
　　姑娘，谢谢你们的煤。要不然这个冬天，我们就过不去了。他照例扯住我的衣袖。我才想起赊煤的老人，不由心里一声惊呼。忙把老人让进屋。老人比上次更加消瘦了，两颊凹进去。他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堆在炕上，有五元的、一元的、五角的、还有几个钢镚，林林总总大约有三五十，那些被洇湿的纸币卷着边，还散着热气，老人搓着手：这是我卖豆腐攒下的钱，先还给你们，等以后攒点还点。他的手微微发白，一条一条口子。看着这些我心里五味俱全。
　　大爷，都说不要您还了。您怎么还……
　　可使不得，可使不得，老人连连摆手：你们已经救了我们一命。再不收钱我这良心怎么能安呢？
　　我无奈只好收下。
　　大约又过了两个月，老人又来了。还是一些零钱，这次大概有一百多。他从纸箱提出两块豆腐：这是我今天做的第一锅豆腐。留给你们尝尝鲜。
　　我佯装生气，抓起钱一把塞回老人手里：大爷，您以后就拿我当亲闺女，豆腐我收下，这钱您带走。老人笑着点头，眼里泪光闪烁。
　　送走老人没几分钟，弟弟跑进来说：有个卖豆腐的大爷给我一把钱让我给你们。看着这一把“碎银子”，我感慨万千。
　　再后来，老人又送过一次钱，我坚决没有收。打那以后，我家窗台上隔三差五的总会有两块豆腐出现。那豆腐白玉一般，颤悠悠的，像天上的云朵。
　　大概放了十几次之后，就没了消息。我暗自猜测，他们一定是搬家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了。
　　多年以后，我家的煤场早已搬了，那块空地也建起了楼房。有一天，一位中年男子辗转找到我们，说是要还煤钱的。我有些错愕，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来人说，是他父亲在弥留之际嘱托他一定要找到我们，把剩下的钱送到……
　　天上一大团一大团云朵，颤悠悠的，像老人白玉一样的豆腐。

邱天

老人遇到难处，赊煤度日，煤场老板慷慨送煤，应着那句唱词“穷不帮穷谁照应”。老人弥留之际让儿子替父还债，有句俗语叫“父债子还”。小说描写了这样感人的情节，说明“世上还是好人多”，主题意义彰显。小说语言形象生动，人物形象逼真，难得的一篇正能量小说！

赠分支持！

江亲莲

好人一生平安，愿我们所遇之人皆是美好。

邱天

江亲莲 发表于 2025-1-10 18:37
好人一生平安，愿我们所遇之人皆是美好。

江亲莲老师早上好！

常看您在太虚浏览，在其他版块也读文，却不见您发原创作品交流，是为什么呀？能发一些小说作品来太虚支持吗？谢谢！

荷花淀派

送煤取暖的主线贯穿始末，让人感受到人情味，一篇满是正能量的小小说。

幸福小草

雪中送炭，那是最美的善意！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是美好的人间。

莹莹子期

邱天 发表于 2025-1-10 16:58
老人遇到难处，赊煤度日，煤场老板慷慨送煤，应着那句唱词“穷不帮穷谁照应”。老人弥留之际让儿子替父还债 ...

感谢邱老师精彩点评，鼓励。

莹莹子期

江亲莲 发表于 2025-1-10 18:37
好人一生平安，愿我们所遇之人皆是美好。

感谢老师赏读，问候。

莹莹子期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5-1-12 17:32
送煤取暖的主线贯穿始末，让人感受到人情味，一篇满是正能量的小小说。

感谢荷花老师赞赏，问候。

莹莹子期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5-1-13 09:14
雪中送炭，那是最美的善意！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是美好的人间。

感谢草姐姐赏读，问候。

孙姜

士别三日见子期，刮目刮目

邱天

孙姜 发表于 2025-1-14 09:26
士别三日见子期，刮目刮目

昨晚读完。今早正想措辞点评，有你这段文字，我不必得吧了  发表于 2025-1-14 09:26


孙姜老师，您这个跟帖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评文还要看我眼色吗？
我这个人缺少您这样的“高学历”，所以说话“没有文化”，但说真话，想说什么打心里走。也是值班版主的职责。说错了什么请您原谅！

孙姜

邱天 发表于 2025-1-14 09:45
昨晚读完。今早正想措辞点评，有你这段文字，我不必得吧了  发表于 2025-1-14 09:26

您这是怎么了呀一大清早火气这么旺

邱天

孙姜 发表于 2025-1-14 10:03
您这是怎么了呀一大清早火气这么旺

我生病两天了，在医院打吊瓶，发高烧近39°，是该降火。

老人家吓不起。多原谅年老无知！请今后不要在别人的主题帖后开这种玩笑。

孙姜

邱天 发表于 2025-1-14 10:33
我生病两天了，在医院打吊瓶，发高烧近39°，是该降火。

老人家吓不起。多原谅年老无知！请今后不要在 ...

这茬甲流凶猛，保重！我刚刚好一点儿。奥司他韦对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