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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勤王:这面大旗树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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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5 15: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就在赵宋君臣争吵之际,韩桢已经率领两万青州军,一万余整编宋军,以及三万民夫,浩浩荡荡的来到冀州。
冀州位于河北东路腹地,与济南府只隔着恩州与德州,相距不过才上百里路而已。
此次南下,韩桢留下了一万青州军,与数万民夫,由聂东统帅,镇守南京道。
并下令让水师从海路运送大批水泥到南京道,于金国边境修筑堡寨。
燕云十六州,本身就是抵御北方的关隘要地。
燕山、太行山以及长城,共同筑起了一道道屏障。
一旦再用水泥修筑起一个个堡寨,配合火炮与火器,金人再想南下,难如登天。
为此,韩桢特意给聂东留下了十门攻城炮,三十门野战炮,以及三万枚火器。
更何况,金人东路大军遭受重创,短时间内决不再敢南下。
冀州。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正不紧不慢地赶往信都郡。
就在这时,前军的岳飞架马疾驰而来,禀报道:“县长,冀州知州弃城而逃,郡城守将率六千宋军来降。”
“嗯!”
韩桢点点头,神色毫无波澜。
一个时辰后,大军抵达信都郡。
此刻,信都郡大门洞开,六千宋军弃兵卸甲,神色忐忑的站在城外,等待韩桢的接收。
与此同时,还有一群胥吏与富商大户。
相比起宋军,这些人的态度截然相反,胥吏们一个个激动莫名,富商大户则面色坦然。
原因很简单,这些富商大户基本与山东都有生意往来,甚至手中还有不少青钱,山东甚么情况,他们心里门清儿。
况且,韩桢这一路南下,接收郡县后,除了杀几个罪大恶极的贪官之外,可谓是秋毫不犯。
既然如此,谁当皇帝不是当?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来了!
众人神色一凛。
只见官道尽头,出现一道黑色的人潮。
玄甲军步履整齐,踏在地上,让大地都微微震颤。
打头的是一支骑兵,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霸气四溢。
众人纷纷整理衣冠,而后迎上去,躬身作揖。
“拜见韩县长!”
韩桢勒住战马,轻笑道:“诸位有心了。”
一名儒袍老者拱手道:“能得见韩县长圣颜,乃是吾等的荣幸。”
圣颜?
瞧瞧这马屁拍的。
韩桢面色不变,朗声道:“诸位都是冀州大贤,当配合官府安抚治下百姓,德化万民。”
“吾等谨遵韩县长教诲。”
一众富商士绅齐齐应道。
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韩桢话中的意思。
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你若是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抚好士绅大户后,韩桢又问:“信都郡胥吏何在?”
“卑下在!”
十几号胥吏立即从人群中跳出。
郡城胥吏自然不止这么一点,在场的都是府衙中的高级胥吏。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又问:“孔目何在?”
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人答道:“禀县长,冀州人口稀少,所以未设孔目。”
韩桢点头道:“押司呢?”
中年人继续答道:“卑下便是押司,姓樊名忠义。”
“忠义,好名字。”
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便由你暂代主簿一职,任期三个月,若做得好,便可转正,可若是做不好,就怪不得我了。在我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
“多谢韩县长,卑……下官必当殚精竭虑,以报君恩!”
樊忠义激动的手都在抖。
至于三个月的任期,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缺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让他怎能不激动。
见其他胥吏面露羡慕之色,韩桢朗声道:“伱等也莫要妄自菲薄,胥吏,补官也,人人皆可为官。”
“多谢县长!”
他们是青州日报的忠实读者,几乎期期不落。
自然知晓韩贼在山东的一系列改革,比如取消胥吏,改为补官等等。
接着,韩桢又开始处理那六千宋军。
从中剔除一些老弱病残,每人发五百文钱,以及十天的口粮,让他们自个儿回乡种田。
剩余的整编入宋军营,交由岳飞来管理。
经过田家寨一战后,岳飞渐渐展露出统兵治军的才华。
麾下一万余宋军,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虽然战力没有提升多少,但军纪比之以往的散漫,要好了许多。
一部分老弱病残拿到钱粮后,开开心心的走了。
不过也还有一部分人,不愿拿钱粮,也不愿离去。
韩桢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沉声问道:“嫌少?”
见状,一名年长的宋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答道:“韩县长,非是俺们贪得无厌,俺们是河东路招来的兵,如今老家正值兵灾,根本回不去啊。”
闻言,韩桢沉吟道:“既然回不去,我给你等指一条明路,北上去南京道。那里正在招募流民,只要去了,每个人分二十亩地和住所,无偿借贷农具和种子。”
这几年经过数次兵灾,偌大的南京道已经没甚么百姓了。
先前赵宋接手以后,确实移民了不少百姓,但随着金人南下,那些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都被金军劫掠回了金国。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整个南京道,哪怕算上留守的青州军,人口都不超过十万。
别说一人二十亩地,五十亩都分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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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0【率军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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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道?
一众老弱病残并未流露出欣喜之色,反倒忧心忡忡。
南京道乃是苦寒之地,又与金国接壤,战乱不断。
哪怕韩桢给出的待遇极好,又是分房分田,又是无偿借贷农具种子,可还是有不少人面露犹豫之色。
纠结了片刻,年长的宋军迟疑道:“去南京道,还有钱粮拿么?”
“自然有!”
韩桢点点头。
“那……那俺去。”
“俺也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最终,大部分人都选择去南京道。
二十亩良田的诱惑,到底还是大。
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在一番纠结过后,宁愿冒着被金军屠杀的风险,也要回河东老家。
对此,韩桢也懒得管。
机会给了,路怎么选,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是生是死,也轮不到韩桢来操心。
处理完这些事后,韩桢下令青州军就地寨营。
傍晚,城中的富商大户派人送来酒肉,说是要犒劳将士,不过却被无情拒绝了。
军帐中,韩桢盯着手中的舆图,问道:“完颜宗翰打到哪了?”
刘锜答道:“禀县长,据探子传回的战报,已到相州!”
闻言,岳飞神色一变。
相州是他老家,一家老小还在汤阴老宅。
但冀州与相州足有三百余里的路程,且中间隔着大名府与洺州,就算岳飞现在领兵出发,也赶不及了。
他只得在心中暗暗祈祷,家眷能躲过一劫。
这时,韩桢下令道:“岳飞!”
“末将在!”
岳飞回过神,赶忙抱拳应道。
“现命你领麾下八千宋军营,再给你八百骑兵,七日内拿下邢州、洺州与磁州。”
“末将领命!”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洺州毗邻相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黄凯!”
“末将在!”
“领三千青州军,三日内拿下恩州。”
“末将领命!”
韩桢又继续下令道:“传我口谕,命张和统兵出城,五日内拿下德州、博州,在恩州与大军集合。命吴玠、小武整军备战,做好随时攻打应天府与兴仁府的准备。”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一众将领神色激动。
终于要对赵宋京畿动手了!
……
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张和便率领一万青州军出禹城,兵分两路,直奔德州与博州而去。
这两州因为紧挨济南府,早就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治下百姓大半都跑到济南府讨生活,郡县胥吏更是对官员的命令阴奉阳违,巴不得韩桢早点来,一有点情报,就派人送到济南府告密。
得知青州军入境,第一时间打开城门,迎青州军入城。
博州聊城郡府衙的押司,拉着张和的手,眼眶泛红道:“张将军,你们怎么才来,等的俺们好苦啊!”
这押司有个远方堂弟在东平府,原本只是个县衙的帖司,如今已是一县知县。
这可把他羡慕坏了。
本以为紧挨着济南府,用不了多久,韩县长就会派兵前来。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青州军的影子,一晃就大半年时间过去了。
张和有些哭笑不得,安慰道:“眼下这不是来了么,府衙官员呢?”
押司答道:“得知将军率大军前来,全跑了。”
“好罢。”
张和点点头。
就这样,短短两日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博州、德州便相继落入韩桢手中。
……
却说岳飞率领八千宋军营,直奔邢州而去。
只用短短两日时间,便拿下了邢州。
又三日,攻克洺州。
接着,岳飞吩咐麾下郑立率兵攻打磁州后,自己则带着八百骑兵,沿漳河直奔相州而去。
到了相州后,他的心便沉了下来。
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沿途村庄不是被烧毁,就是空无一人。
死尸随处可见,有老人,有孩童,亦有浑身赤裸的妇人。
岳飞捏紧双拳,额头青筋直跳。
就在临近老家汤阴之时,前方官道上出现一群逃难的百姓。
这些百姓神色惊恐,男女老少皆有,身后还有百来名金军在追赶。
“破敌!”
岳飞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窜出了出去。
此刻,官道尽头的百姓与金军也发现了他们。
逃难百姓见骑兵杀来,一个个面露绝望。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威力,如排山倒海一般。
那百来名金军察觉到不对劲,竟没有逃跑,反而摆出阵仗,准备迎敌。
自南下一路杀来,所遇宋军皆一触即溃。
看着还行,可甫一交手,立刻便暴露了软弱的本性。
因此,这些个金军骄纵无比。
轰!
双方冲撞在一起,岳飞格开一根捅來的**,挥舞铁椎重重砸下。
这一锤,含恨之力,直砸的金军铁盔迸裂。
仅仅只是一个冲锋,百名金军全部被歼灭。
见到这一幕,原本正在四散奔逃的百姓,纷纷顿住了脚步,满脸不可思议。
岳飞操着一口汤阴方言,高喊道:“乡亲们莫怕,韩县长命我等来救伱们了!”
听到汤阴方言,又听到韩县长这三个字,一众百姓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一名老汉颤声问道:“果真是青州军?”
“正是!”
岳飞答道。
闻言,那老汉欣喜道:“太好了,青州军来啦,俺们有救了!”
逃散的百姓,渐渐聚拢在一起。
人群中,有个人一直盯着岳飞,看了好几眼后,忽地开口道:“你可是孝悌里的岳家五郎?”
岳飞一愣:“你认得俺?”
岳飞上头有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一个弟弟岳翻,不过四个哥哥早夭,姐姐也早早的嫁了人。
那人答道:“怎么不认得,俺是东村的王大啊。”
岳飞忙问道:“王大,你可曾看到俺娘和妻儿?”
闻言,王大支支吾吾地。
见状,岳飞知晓他有难言之隐,翻身下马,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大这才说道:“俺……俺听说,前阵子你家婆娘丢下孩子婆婆,跟一个男人跑了。”
“……”
岳飞一阵默然。
他十六岁时便成了亲,妻子刘氏,为了生下两个孩子。
只不过他成亲没多久就从了军,在外七八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家最长的时间,是前两年父亲去世,回家守孝三个月后,又被所在军队匆匆召回。
许久之后,岳飞微微叹了口气:“俺常年在外,亏欠她许多。”
王大安慰道:“岳五郎一表人才,如今又在韩县长麾下当大将,前途不可限量,何愁没有女人。”
岳飞又问:“俺娘和孩子呢?”
王大答道:“前几日去大名府投奔你姐姐去了,孝悌里好些人都跑了,俺舍不得田里的庄稼,没成想金人真的杀来了,早知道俺也该跟着他们一起跑。”
“多谢!”
岳飞拱了拱手。
王大连连摆手道:“谢个甚,俺该谢岳五郎救命之恩才是。”
得知母亲和孩子的下落后,岳飞悬在心里的石头不由落下了,他将麾下骑兵的干粮,全部给了乡亲们,而后说道:“俺还有军务在身,不能护送乡亲们,你等快且去大名府避难罢。”
“岳五郎仁义!”
一众乡亲拿着干粮,感动的稀里哗啦。
目送乡亲们离去,岳飞翻身上马,招呼道:“走!”
一名都头蠢蠢欲动道:“旅长,汤阴县应当有不少金人,不再杀一些?”
“金人以后再杀,不能坏了县长的大计!”
眼见家乡被金人摧残至此,岳飞比谁都想杀金军,但他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这会儿正值关键时刻。
况且,他们只有八百骑兵,又孤军深入,遇到大批金军骑兵很危险。
……
……
五月二十一。
韩桢率领大军,直奔大名府而去。
此时,河北东西两路,除开真定府、相州等五个紧挨着河东路的州军之外,已尽数落入韩桢手中。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张叔夜第一时间将府衙中的上千胥吏全部控制起来。
没法子,胥吏现在看到韩贼,简直比看到亲爹还亲。
韩贼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拿下河北两路,靠的就是胥吏投诚。
随后,张叔夜又命邢万里实行坚壁清野,将周边村镇百姓全部聚拢到郡城之中。
胥吏是控制住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元城郡人口本就多,加上周边百姓进城,郡城人数突破二十万。
这么多人,没有胥吏管理,如何能行?
不过张叔夜也并非庸才,早就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以街道为单位,每一个街道,让住户自发推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亭长,平时有甚么问题,直接找亭长。
亭长解决不了的,再去府衙寻官员。
这并非长久之计,但却可解燃眉之急,否则放任胥吏不管,只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五月二十三,青州军前军抵达元城郡。
韩桢看着坚壁高墙,以及士兵林立的城楼,下令道:“伐木扎营!”
就在这时,只见城楼之上放下一个吊篮。
一人从吊篮中走下后,径直朝前军走来。
不多时,邢万里便被带到了韩桢面前。
韩桢问道:“你是何人?”
“某家乃张相公麾下一名小卒,此番前来,是替张相公问一问韩县长。”
邢万里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韩桢。
韩桢扬了扬下巴:“我与你家相公也算是熟人了,问罢。”
邢万里朗声道:“敢问韩县长此番率兵南下,是否要罔顾天道,撕毁盟约?”
所谓罔顾天道,是因为当初和谈之后,杀三牲以告天地。
闻言,韩桢轻笑道:“金人南下,我率军勤王,何来撕毁盟约之说?”
率军勤王?
邢万里当即愣住了,原本准备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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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万里想到了很多种回答,唯独没有想到韩桢会无耻的说出率军勤王四个字。
这他娘的……
你一介反贼,勤王和你有一文钱干系么?
勤王?
擒王才对!
邢万里又问:“既是勤王,为何趁机侵吞河北之地?”
韩桢理所当然道:“河北百姓不堪其苦,自发杀官,迎我入城,何谈侵吞之说?”
“你……”
邢万里哑口无言。
他本就是武人,不善言辞,被韩桢三两句说的哑口无言。
这时,韩桢反倒呵斥道:“山东与赵宋同气连枝,同为汉家儿郎,乃是友邦,我发妻更是赵宋帝姬。此番北上抗金,让河北百姓免遭金人劫掠,伱家相公身为河北宣抚使,该感激我才是,怎可行忘恩负义之事,竟派你前来责问?”
好家伙。
反倒是自家相公的不是了?
强压下心头思绪,邢万里深吸了口气,继续发问道:“韩县长自诩友邦,如今大敌当前,该去阻击金人才是,为何来攻打我大名府?”
韩桢好整以暇道:“本县长得知,大名府驻军将领拥兵自重,与金人勾结,软禁张叔夜,妄图谋反。”
“……”
邢万里一阵默然。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人家能成大事,单单是这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功力,都够自己学一辈子了。
见状,韩桢语气淡然道:“回去告诉你家相公,我只给他三天时间,三日一到,立即攻城!”
“告辞!”
邢万里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一路回到城下,顺着吊篮上到城楼,邢万里愤愤不平道:“相公,韩贼恁是无耻,竟言说自己此行是率军勤王,还说城中驻军将领意图谋反。”
“嗯。”
张叔夜点点头。
见他这副淡然的模样,邢万里有些诧异。
张叔夜摇头失笑道:“如韩桢这般枭雄,自然是大义天下全都要。”
邢万里皱眉道:“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要夺取京畿,岂不是自欺欺人?”
张叔夜反问道:“何为明眼人?”
邢万里答道:“这……自然是如相公这般忠臣义士。”
张叔夜长叹一声:“这天下终归是百姓的天下,你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百姓觉得他韩桢是率兵勤王,那他就是!你可知这郡城之中,有多少百姓背地里咒骂本官,又有多少百姓恨不得本官暴毙?”
“这不可能,相公一心为国为民,保全了这些百姓的性命,让他们免灾兵灾,怎会咒骂相公呢。”邢万里满脸不可思议。
“呵呵。”
张叔夜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只是笑容之中,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见相公不愿多说,邢万里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遥遥看向城外搭建军营的青州军,他提议道:“相公,韩桢说三日后攻城,说明大军应当两日后才会抵达。眼下前军不过在四五千人,而城中足有四万将士,不如趁机夜袭。”
张叔夜问道:“青州军有火器在手,你有几分把握?”
“这……三成。”
邢万里本想说五成,但一想到韩桢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火器在手,立即改口说三成。
张叔夜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三成太冒险了。”
……
……
黑底大日旗,随风飘展。
扛着大纛的金军,魁梧雄壮,散发着彪悍的气息,周边还有一名名身着重甲的金军护卫。
战阵之上,帅旗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将帅本人。
因为作战之时,铺天盖地的人潮阻拦了视野,士兵不一定能看到将帅,却能看到高举的帅旗。
帅旗在,则主帅在!
帅旗一倒,对军队士气的打击仅次于将帅战死。
正因如此,大纛素来都是由军中最勇猛之人来扛,同时还配有一支精锐小队护卫。
一旦帅旗被夺,大纛队上下,不问缘由,全部斩首。
高压之下,大纛队的士兵自然悍不畏死,勇猛异常。
战场之上,你能夺旗,那就意味着有斩将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夺旗能位列四大军功之一。
完颜宗翰端坐于战马之上,面色阴沉。
就在刚刚,他接到太原传来的战报。
东路军惨败!
完颜宗敏、完颜宗弼、完颜昌等人战死,完颜娄室重伤,生死难料。
六万大军,只逃回七千余人。
其中近一万女真部族,几乎死伤殆尽。
要知道,女真部落人口本来就少,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辽人常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很是威风霸气,可实际上却点出了金人最大的弱点。
人口稀少!
攻占辽国上京后,完颜阿骨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从辽人和汉人贵族手中,赎回女真族奴隶。
时至今日,金国女真部族的士兵,拢共也不过才三四万人。
“斡鲁补该死!”
完颜宗翰一拳砸在马背之上。
一旁的高庆裔却说道:“都帅何必生气,斡鲁补兵败,对都帅而言是好事。”
完颜宗翰瞥了他一眼,假意呵斥道:“此话休要再说。”
如今金国内部分为三派,以他为首的相国派掌握大半军权,且麾下能征善战的悍将众多,势力也最大。
因此,完颜吴乞买对他格外忌惮,但有完颜宗望这帮太子派牵制,三方倒也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眼下完颜宗望惨败,声望必定大跌,且麾下部族损失惨重,势力大降。
“都帅恕罪,是卑下孟浪了。”
高庆裔也不在意,笑着拱了拱手。
完颜阿骨打在世时,金人被拧成了一股绳,大伙都老老实实的。
等他去世后,继位的完颜吴乞买不管是能力还是威望,又或是手中军队,都不足以压住众人。
完颜希尹沉声道:“前几日麾下一支百人队,在汤阴被骑兵灭杀,应当是韩贼麾下的青州军。战报上说,韩贼火器犀利,此番进攻京畿,都帅还是尽量不要与韩贼交锋的好,以劫掠为主。”
“京畿能打下就打,打不下就撤。”
萧庆反驳道:“监军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俺倒要看一看,那韩贼怎么个万夫不当之勇!”
完颜希尹不急不缓地说道:“纵然胜了韩贼,我们也讨不得好,宋国虽孱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方禁军足有五十余万。我等孤军深入,届时宋国勤王大军一至,将会陷入险地。”
完颜宗翰拍板道:“就按监军说的办,劫掠为主。”
高庆裔笑道:“南方到底繁华,这一路下来,端是抢了不少好东西。”
就在这时,有探子来报。
“报!”
“前路大军已攻下卫县!”
闻言,完颜宗翰下令道:“加速行军,天黑前赶到卫县!”
卫县紧挨着开封府,距离开封府只有一百余里路而已。
中间只有一道黄河天险可守。
一旦跨过黄河,便可兵临汴京。
……
……
浚州。
政和四年,宋徽宗下令修建黄河大桥。
经过大匠勘察选址,最终定在浚州黎阳。
经过一年时间修建完成,宋徽宗亲自赐名,天命桥。
这座刚刚建成不久的浚州大桥,是黄河之要冲,京师北方之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金人想率大军渡过黄河,唯有通过天命桥。
否则十几万大军乘船渡河,所需船只最少也得数千艘。
在黄河北岸的黎阳城外,此刻驻扎着五六万宋军。
统帅乃是梁方平。
这厮自山东战败后,串通辛兴宗与张俊,将罪责一股脑的推到杨惟忠的身上。
宋徽宗本身就不太想处罚他,借机让杨惟忠当了替罪羊。
败了就败了,多大点事?
金人南下,童贯二话不说就跑路回东京,宋徽宗处罚他了么?
不但没处罚,南下之时还特意带上了童贯。
很简单,童贯、梁方平都是内侍,是宋徽宗眼中的‘自己人’。
李邦彦、蔡攸就不算了,充其量就是个开心果。
此刻,梁方平正在帅帐内吃酒。
一名身高伟岸的将领踏入内帐,见到这一幕,当即皱起眉头:“大敌当前,统制竟还有心思吃酒?”
此人乃是姚平仲,姚古之子,黎阳城的守将。
论起来,他也算将门之子,养父姚古与祖上,都是镇守西夏的将领。
不过与韩世忠等人一样,在西北从军时,杀出赫赫威名,因而受到童贯打压,一直不得出头。
此番率军拱卫京师,本是一个小校,直到赵桓继位后,才得以重用。
“管俺作甚!”
梁方平这会儿已经喝多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姚平仲当年连童贯都敢怼,怎么惯着他,怒斥道:“金军已拿下卫县,距离黎阳不过二三十里,大战一触即发,身为主帅却在军中饮酒,喝得烂醉如泥,成何体统?”
“金军杀来了?”
梁方平登时醒了酒,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姚平仲道:“还未至,不过料想明日定然来攻!”
“吓俺一跳,快且离去。”
梁方平松了口气,旋即不耐烦的朝他摆摆手,端起酒杯继续吃酒。
“哼!”
姚平仲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翌日。
宿醉的梁方平,在一阵阵沉重的点将鼓声中醒来。
揉了揉脸,他神色萎靡的披上衣服。
匆匆走出军帐,只见军营之中人人神情严肃,着甲佩刀,俨然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
一名亲卫禀报道:“统制,金人打来了,距此只有十里!”
“这般快?”
梁方平神色一变,赶忙回到帅帐内,在亲卫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套铠甲。
穿上铠甲后,梁方平来到寨墙之上。
不多时,金人前军出现在视野之中。
乌泱泱的大军,如潮水一般,一股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梁方平吓得两腿发软,不过眼见寨墙上的军士都看着自己,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仰天高吼道:“诸位将士听令,本统制与金人不共戴天,今日与将士们一齐杀敌,死战不退!”
“好!”
“梁统制高义!”
这番话顿时引得一众将士连连叫好,士气高昂。
就连姚平仲,都不由为其喝彩。
鼓舞一番士气后,梁方平下了寨墙,一路回到帅帐后,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带上搜刮来的钱财,在亲卫的护送下,架马出了军营,直奔京师方向而去。
“不好啦,梁统制跑了!”
不多时,梁方平临阵脱逃之事,就传遍了全军。
一时间,军中士气大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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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5:35 | 只看该作者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在黄河北岸回荡。
主帅怯战而逃,对于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况且,驻守在此的禁军本就糜烂,如何能挡住如狼似虎的金军。
纵然姚平仲悍勇,可麾下是这样的将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噗嗤!
挥刀砍翻一名金军,姚平仲举目望去,麾下禁军已经彻底崩溃。
“将军,快走罢!”
几名亲卫将他牢牢护住。
“梁方平误我!”
姚平仲仰天怒吼一声,而后下令道:“撤!”
一路杀出重围,姚平仲率领亲卫自南逃去。
……
黎阳兵败的消息传回东京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群臣还在为勤王之事争论不休。
自打去年入京后,没多久种师道就病倒了,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宋钦宗特准他可以乘轿上朝。
此刻,他正半躺在软榻上,看着争论不休的朝臣,拼命咳了两声。
一众朝臣这才止声,齐齐看向他。
种师道勉强打起精神,上奏道:“眼下黎阳失守,金军用不了几日便会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阻击金军。”
赵桓赶忙问道:“种少傅有何良策?”
“趁金军刚刚大战一场,立足未稳,即刻派兵前往黄河南岸,半渡而击。”
这句话几乎用光了种师道全身的力气。
赵桓苦笑道:“可如今京城已无兵可用了。”
京城本来有近两万人,其中一万余是种师道从西北带来的西军。
另外七八千人,则是童贯麾下的胜捷军。
结果宋徽宗南逃时,将这七八千胜捷军全部带走了。
若是把剩下的一万西军全派出去,城中可就真无兵可用了。
孙傅提议道:“可从兴仁府和应天府调兵!”
“不可!”
白时中立马驳斥道:“韩贼率军兵临大名府,濮州与单州的青州贼更是蠢蠢欲动,一旦抽调两府兵力,如何能挡住韩贼?”
孙傅被气的浑身发抖,怒喝道:“眼下金人都要打到京师了,还守着那两府有何用?难不成白相是想看到金人攻破京师不成?”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白时中被扣上这顶大帽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畏惧之色。
李纲附和道:“陛下,孙尚书所言有理,保卫京师才是重中之重。何况,韩贼南下也并非坏事,与其坚守两面之敌,不如屯兵京师,坐看韩贼与金人狗咬狗!”
赵桓此刻脑子一团浆糊,目光不由看向种师道。
见状,种师道点了点头:“可!”
“传朕旨意,即刻命兴仁、应天两府驻军赶往京师。”
赵桓下完旨,语气关切道:“种少傅当保重身子,早日痊愈,保卫京师还得靠种少傅啊!”
“陛下啊,老臣怕是不行了。”
种师道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
已是油尽灯枯,全靠御医精心照料,才吊着一口气。
闻言,赵桓环顾一圈,问道:“谁人可担守城之重任?”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纲瞥了眼白时中的背影,朗声道:“微臣举荐李相与白相!”
李邦彦神色慌乱,闭口不言。
白时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急忙推卸责任,并气急败坏地反问:“李侍郎自诩文武兼备,为何不毛遂自荐?”
李纲微微一笑,神色从容道:“如果陛下不以为臣粗鄙,臣愿拼死守住京师。”
“好!”
赵桓也管不了许多,当即升任李纲为尚书右丞,总领守城之事。
孙傅改同知枢密院,从旁协助李纲。
……
散了朝后,赵桓忧心忡忡的回到东宫。
按理说,登基继位后,该入驻正宫了,哪有还住东宫的道理。
但问题是,他继位的太匆忙了。
而他那个老子也是不着调,丢下皇后和一群后宫佳丽,自个儿拍拍屁股跑了。
况且最近这段时日,为了金人和韩贼之事,愁得都睡不着觉,他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个。
后宫全是父皇的妃子,他总不能罔顾人伦罢?
回到东宫,耿南仲禀报道:“陛下,王黼已经伏诛了!”
“嗯。”
赵桓点点头,心中没有半点快意恩仇。
原道是先前将王黼贬官抄家后,他还觉得不解气,借着李纲等人上奏诛杀王黼的时机,暗中派人假扮匪寇,将其半途截杀。
此事,他交给了开封府尹聂山一手操办。
聂山亦是王黼的死敌,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王黼还没来得及出开封府,便被一刀噶了。
赵桓唉声叹气地问道:“耿师,你说京师能守得住么?”
耿南仲沉吟道:“许是可以。”
“哪有皇帝如我这般凄惨,自打继位第一天,便提心吊胆,稍不留神就要做亡国之君,满朝臣子更是心怀鬼胎。父皇亦是不省心,到了南方还要瞎折腾,扣下了江浙运往京畿的粮食辎重,没了粮草辎重,将士如何作战……”
说着说着,赵桓悲从中来,伏在榻上嚎啕大哭。
耿南仲亦是心有戚戚,在一旁安慰道:“陛下切莫伤心,保重龙体啊。”
发泄了一通后,赵桓抹了抹眼泪,神色坚定道:“这皇帝我是一日都不想当了,京城也是一日都不想多待!”
“陛下这是要作甚?”
耿南仲大惊失色,忙问道。
“朕要南下!”
赵桓说干就干,当即就唤来带御器械,准备乘坐马车逃出城,追随太上皇的步伐。
结果还没出皇城,就被得知消息赶来的李纲等人给拦住。
拦在马车前,李纲怒气冲冲的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
赵桓竟被李纲的气势震慑,心虚地道:“朕……朕欲往外城,安抚百姓,慰问将士。”
“臣愿同陛下一齐去。”
李纲也不戳穿他,坚持要和他一齐去。
太上皇跑了没甚么,可若是当今天子再跑了,那这城也就没法守了。
赵桓没法子了,只得把李纲带上。
皇权深入人心,皇帝亲自出城安抚百姓,慰问将士,这可把百姓和守城将士感动坏了。
一时间,东京城内上下一心,士气高涨。
回去的路上,李纲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初登大宝,就遭逢外敌入侵,是微臣等人的过错。陛下请放心,京师城高池厚,且兴仁、应天两府的将士也即将赶到,届时君臣百姓上下一心,定可保京师无碍。”
“金人孤军深入,不敢久留,韩贼根基尚浅,久攻不下,最终也会退军。”
“有爱卿这样的股肱之臣在,朕自然放心。”
赵桓郑重的点点头,实际上对李纲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现在已经彻底摆烂了,铁了心要跑路到南方,这皇帝谁爱当谁当。
见状,李纲不由面露欣慰,神情真挚道:“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负所托,保卫京师周全,以报君恩!”
将赵桓送回东宫后,李纲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临走前悄悄叮嘱耿南仲,让他把陛下盯紧些。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赵桓再次策划跑路之事。
他准备好逃跑的马车,以及安排好沿途护送的禁军,打算趁着明日一大早出城。
赵桓几乎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立刻率领禁军出城。
结果刚出皇城,就撞上前来上差的李纲等人。
这下赵桓也不装了,指着拦在路中央的李纲呵斥道:“还不快速速退下,伱想抗旨不成?”
李纲不接话茬,反而大声问禁军:“你等是愿意守城,还是愿意逃往南方?”
“我等情愿拼死守卫京城!”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众禁军齐齐高喊。
这些禁军并非有多爱国忠君,纯粹是身为京畿人士,妻儿老小俱都在京师。
见状,李纲借机对赵桓说:“陛下,将士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他们情愿死守京城。倘若陛下一意孤行,万一行到途中,这些禁军逃回京师,谁来保护陛下呢?”
“况且,金军和韩贼若是知晓陛下出逃,一定会派骑兵追赶,届时陛下性命难保啊!”
赵桓转念一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一时间,心头纠结。
赵桓这个人,其他方面与宋徽宗截然相反,但有一点,却完美继承了宋徽宗。
那就是优柔寡断!
为君者,最忌优柔寡断,遇事犹豫不决。
这时,孙傅等人也纷纷开口。
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打消了赵桓南下的想法。
待赵桓乘坐马车返回皇宫时,李纲面露杀意,冲着禁军下令道:“敢蛊惑陛下,复有言去者,斩!”
“得令!”
一众禁军齐齐应道。
目视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李纲与孙傅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苦笑。
……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张叔夜没有投降的打算。
韩桢也不惯着他,待大军休息了一日后,立刻下令攻城。
一门门攻城炮被架起,黝黑的炮管对准城门。
三千先登营的将士,蠢蠢欲动。
韩桢站在巢车之上,遥遥看向城楼之上。
巢车,又名楼车,相当于瞭望台,只不过下方有轮子,可以推着走。
如此一来,站在巢车上,便能观察到城楼之上的兵力布置。
此时,张叔夜也在观察青州军。
盯着八百步之外的攻城炮,张叔夜问道:“此物便是皇城司密探所说的火炮?”
“应当是。”
邢万里也没见过,所以不太确定。
张叔夜神色担忧道:“据说此物声若炸雷,威力足以开山裂石,可于数十里外取敌将首级。”
邢万里嗤笑道:“相公切莫当真,皇城司的密探早已糜烂,许多情报都是以讹传讹的民间传闻,竟也敢当密报上奏。哪有武器能打到数十里外,除非真的是仙器。”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邢万里面色一变,赶忙吩咐道:“青州贼要攻城了,还请相公坐镇府衙。”
“好!”
张叔夜点点头,在数名亲卫的拥簇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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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5:39 | 只看该作者
邢万里经历过一次守城战,所以有了经验。
他特意吩咐士兵,将两面巨盾绑在一起,否则单靠一面盾牌,无法抵挡火器爆炸时的威力。
同时,让士兵们用碎布塞住耳朵。
火器的威力,一半都来自于那炸雷般的巨响。
尤其是头一次遭遇火器的时候,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下,会心生恐惧,无心作战。
当邢万里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城外青州军的举动,却让他大感意外。
没有想象中的一窝蜂涌上来,所有青州军都远远站在八百步之外。
二十门攻城炮,齐齐对准城门。
“平角,炮口左移一寸。”
“炮弹填装完毕。”
“开炮!”
嗤嗤嗤!
引线燃烧时的声音,迅速响起。
二十道闪烁的火光,一路向下,迅速消失不见。
轰轰轰!
一声声响雷平地炸响。
哪怕城楼之上的守军塞住了耳朵,可依然能清晰听到。
下一刻,二十发实心铁弹激射而出。
其中一半都射偏了,砸在一旁的城墙之上,另一半则精准命中城门。
厚重宽大的城门,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块块碎木纷飞。
炮弹余威不减,重重撞击在后方的千斤闸上。
砰砰砰……
恐怖的力道,让千斤闸上包裹的铁皮向内凹陷出一个个深坑。
城楼之上的宋军,只觉脚下剧烈震动,一个个面露惊骇。
邢万里此刻心中也是惊骇万分,这火炮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看着一个个面色惊恐的士兵,邢万里赶忙高声安慰道:“将士们莫怕,青州贼的火器只是样子货,看着凶猛而已!”
说罢,他亲自来到一架三弓床弩前,瞄准远处一名炮手,重重砸下**。
嗖!
粗如**的箭矢激射而出,但奈何距离太远,最终重重钉在黄土地中。
而箭矢距离最近一名炮兵的距离,相差足有二百余步。
见到这一幕,邢万里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
双方军械的差距太大了。
三弓床弩已是军中射程最远的武器了,可相比起火炮,还是捉襟见肘。
人家可以在八百步之外,随心所欲的炮击城门,而作为的守军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祷,城门后的千斤闸能顶住。
但邢万里心头很清楚,人家火炮能轰击城门,也就意味着能轰击城楼。
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明显透着强烈的自信。
这时,炮兵已经清理好了炮膛,正在开始装火药填炮弹。
与此同时,方才射歪的火炮,也在一个个主炮手的指挥下,重新调整了弹道。
“开炮!”
轰轰轰!
伴随着巨响,浓郁的烟雾升腾而起。
二十发炮弹,全部命中千斤闸。
哪怕千斤闸外层包裹着两指厚的铁皮,也禁不住这样的炮击。
此刻,整个千斤闸已经变形了,向城内方向微微凹陷,大片大片的裂纹,出现在铁皮各处。
见到这一幕,炮兵营营长胡忠顿时大喜,下令道:“继续开炮!”
一众炮手也是面色兴奋,拿起沾湿的布塞开始清理炮膛。
湿的布塞清理炮膛时,还可给铜芯炮膛快速降温。
不过布塞的湿度,却是有讲究的。
不能太湿,否则残留过多的水渍,会影响火药,从而导致炮弹威力降低。
也不能太干,那样就起不到甚么降温效果。
这些小技巧,都是炮兵们从一次次操练中,慢慢琢磨出来的。
很快,炮手们便装填完毕。
“开炮!”
二十发攻城炮齐射,千斤闸再也承受不住,在炮击中断裂成数块,轰然倒塌。
二十发攻城炮,齐射了三轮,才轰开了千斤闸,由此可见这玩意儿有多坚固。
若是没有火炮,仅靠攻城锤,还不知道要砸到猴年马月。
……
城楼之上,宋军们只听一连串巨响。
紧接着,下方便传来惊慌失措的高喊:“城门被攻破啦!”
邢万里心里咯噔一下,满脸不可思议。
从对方开始攻城,到城门被攻破,点杯茶的功夫都不到。
要知道,这可是大名府的元城郡啊,不是甚么偏远地区的下县城门。
更让他意外的是,城门攻破后,青州军没有第一时间入城。
反而依旧不紧不慢地,似乎在等待甚么。
城楼上的宋军们傻眼了,一个个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刻钟后,邢万里终于知道青州军在等甚么了。
只见远处的炮手,开始调整火炮角度。
二十门攻城炮缓缓倾斜,炮口对准了城楼,黝黑的炮膛在烈日下,反射出阵阵摄人的寒光。
一瞬间,邢万里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整个人寒毛直竖。
连千斤闸都顶不住轰击,他们手中的大盾,如何能挡得住?
韩桢此时已经从巢车上下来,翻身骑在马上,下令道:“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徒然一变,黑蓝两色旗帜挥舞。
黄凯高吼一声:“先登营准备!”
哗啦!
三千盘腿歇息的先登营,齐齐站起身,甲叶摩擦之际,发出刺耳的声响。
十门野战炮,被推至先登营后方。
一旦攻城时遇到阻碍,这十门野战炮,会将敌军撕成碎片。
“开炮!”
胡忠大吼一声。
二十门攻城炮对准城楼一阵齐射。
与此同时,黄凯一马当先,率领先登营直奔城门而去。
在攻城炮的狂轰滥炸之时,先登营几乎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成功杀进城门。
城洞中有宋军,但在攻城炮的轰击下,早已被吓破了胆,一触即溃。
“当真是摧枯拉朽啊!”
韩世忠吊着胳膊,满脸惊叹。
这还是火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战,简直太恐怖了。
关键是,现在还只有二十门攻城炮,若是有上百门齐射,那画面他简直不敢想。
刘锜满脸兴奋道:“有此神器,俺的冠军侯有着落啦!”
一想到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刘锜就兴奋的发抖。
黄凯率领三千先登营,如入无人之境,四万余宋军,简直就像鹌鹑一样,被几十枚火器一炸,便抱头鼠窜。
没办法,城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对守军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三千先登营齐齐高喊劝降。
听着城内传来的劝降声,韩桢吩咐道:“岳飞,率麾下宋军进城,接收战俘。”
“末将领命!”
岳飞拱手应道。
正要离去,却见韩桢叮嘱道:“约束手下宋军,切莫劫掠骚扰百姓,否则唯你是问!”
岳飞自信的点了点头:“县长宽心,末将省的。”
……
邢万里缓缓睁开眼睛,只觉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痛。
尤其是右臂,简直疼的钻心刺骨。
还没等他回过神,耳边就传来惊喜的声音:“咦,这边还有个活的,看样子还是将领,合该老子升官发财。”
紧接着,一只大手袭来,将他从废墟中拎出来。
邢万里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却发现右臂根本抬起来。
那青州军士兵当头就是一巴掌抽来,喝骂道:“直娘贼,老实点!”
这一耳光,让邢万里清醒了一些。
举目望去,城楼已变成了一片废墟,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殷红的鲜血,喷涌的到处都是。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臂,已经彻底断了,无力的垂落着。
一路被青州军士兵推搡着下了城楼,那士兵高喊道:“营长,营长,俺逮到一个将领!”
营长上下打量了一番邢万里,撇嘴道:“你这厮真是走了狗屎运!”
“嘿嘿!”
士兵咧着嘴傻笑。
营长盘问道:“姓甚名谁,是何职务?”
邢万里哑着嗓子道:“你们这些反贼听好了,爷爷邢万里,张相公麾下正将,河北东路钤辖!”
“哟,还是个六品官儿。”
营长挑了挑眉,瞥了眼他耷拉下垂的右臂,吩咐道:“先带他去寻军医!”
“得令!”
在一众青州军羡慕的目光中,那士兵满脸得意的高声应道,一改先前蛮横的态度,动作轻柔的扶着邢万里去寻军医,生怕他突然暴毙。
官员七品是个坎,六品官已经不算小了。
而活着的军官战俘和死了的,军功可完全不一样,差着好几倍呢。
此时,韩桢架马走在元城郡的街道上。
两旁街道上,有胆大的推开窗户和门缝往外看。
“可是韩县长当面?”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声战战兢兢的问候。
抬头看去,只见一间酒楼的三楼窗户,探出一个胖胖的脑袋。
“正是!”
韩桢朗声答道。
那胖员外顿时展露出笑容,一脸谄媚的说道:“哎呀,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韩县长盼来了。咱们元城郡,谁不欢迎韩县长,那张叔夜着实可恨,倒行逆施。”
韩桢微微一笑,高声说道:“眼下正在接手战俘,还望诸位多多配合,暂且待在家中,莫要外出。”
胖员外连连应道:“好说好说,韩县长的吩咐,俺们一定照办。”
一旁的老九小声道:“俺认得他,好似姓孟,经营糕点生意,在益都郡开了两家分店,没成想竟是元城郡人士。”
匡四娘喜吃糕点,所以老九下了差后,都会买些糕点带回去。
一来二去,郡城的糕点铺子他都混熟了。
韩桢轻笑道:“这厮家中一定有不少青钱。”
商人这般欢迎他,那不用多说,要么在山东有诸多产业,要么就是手握不少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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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5:49 | 只看该作者
谢鼎与赵霆并未走远,就在府衙外等着。
见史文辉出来,赵霆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道:“如何?”
史文辉笑着答道:“县长将本官训斥了一顿,让本官休要再提此事。”
闻言,谢鼎与赵霆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面露兴奋。
都是官场老油条,岂能分不清真假虚实。
若官家真心抗拒,绝不仅仅只是训斥。
……
韩桢没有立刻南下京畿,而是待在元城郡,等待火器与火药运到。
此次北上,火器与火药消耗不少,打下元城郡后,已经所剩无几了。
尽管韩桢早在冀州之时,就已经下令让魏大运送一批火器与火药。
但火药这东西,运输快不了。
尤其是天儿越来越热,快了反倒容易出事。
东京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自周世宗柴荣开始,便对城墙不断进行修缮加固。
赵大上位后,接着继续修,一直断断续续修到神宗年间。
前前后后花费了上百年,历经数代皇帝,足以想象东京城之坚固。
仅是外城的千斤闸,都重达八千八百斤,更别提内城和皇城了。
如此坚城,想轰开千斤闸,起码得齐射十几轮。
就完颜宗翰手上那些攻城器械,若能在短时间内打下来,韩桢把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所以,韩桢根本就不急。
况且让金军先去耗一耗东京城的士气,对他来说也有利。
等待火器火药运送的间隙,韩桢也没闲着,趁机整编三万余赵宋降军。
三万六千余人,剔除老弱病残后,只剩下两万。
加上先前收编的宋军,接近四万人。
这些宋军在韩桢眼中,战力孱弱,士气低下,纪律性更是几乎没有,目前只能当辅兵来用。
田家寨那一次,只不过是特例罢了,不能当作常态。
赵宋与别的朝代不同,被文官折腾了一百余年,军队体系乃至基层士兵,其实已经彻底被玩坏了。
丘八,贼配军……这些侮辱性极强的词语,外加脸上的刺字,打断了士兵的脊梁。
旁的朝代到了末期,军队打仗时,往往是底层士兵们奋勇杀敌,但将帅畏战,率先逃跑。
赵宋却是反过来的,除开少数太监内侍之外,经常是将帅奋勇杀敌,麾下士兵一溃千里。
五月三十。
火器与火药终于运到了。
军营白虎堂内,韩桢看着眼前的舆图,问道:“探查的如何了?”
斥候营营长罗井答道:“禀县长,完颜宗翰在黎阳、卫县、汤阴等县镇关隘,都留有金军驻守,人数约莫在五万上下。”
“倒是谨慎!”
韩桢并不意外,完颜宗翰用兵胆大心细,此番孤军深入,怎可能不会在退路留守兵力。
岳飞请命道:“末将愿截断金军后路。”
“不用了。”
韩桢摇摇头。
金军退路何止一条,就算把黎阳附近驻守的金军全部剿灭,完颜宗翰也能从西边的郑州、河南府等地突围。
如今他们火器和火药有限,得用在关键地方。
韩桢继续问道:“开封府方面呢?”
罗井答道:“完颜宗翰率领十万金军抵达东京城后,立即下令攻城,久攻数日不下,改为围困,同时派遣麾下大将在开封府西边和南边劫掠。”
闻言,韩世忠冷笑一声:“这完颜宗翰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知晓武都统屯兵宛亭,不敢往东劫掠。”
韩桢朗声道:“诸将听令!”
众人神色一凛,目光灼热的看向韩桢。
“整军备战,明日卯时出发,南下开封府!”
“末将领命!”
刘锜等人齐齐高喊。
翌日。
天光放亮,大军开拨。
于军率领两万青州军精锐,于前方开路。
韩桢则率领中军和岳飞率领的宋军押送粮草辎重紧随其后,再后方是张和率领的一万青州军,以及刘锜的骑兵营。
这是标准的行军阵营,哪怕遇到伏击,也能迅速摆开军阵迎敌。
完颜宗翰率领十五万金军在此,不得不防。
尽管他对麾下的斥候营很自信,可小心无大错。
……
……
就在他率领大军一路南下之际,完颜宗翰也收到探子传来的情报。
帅帐之内,完颜宗翰面色凝重道:“韩贼来了,共计八万大军。”
完颜希尹皱眉道:“韩贼绕道而来?”
完颜宗翰摇摇头:“不,是攻下了大名府。”
“这不可能!”
高庆裔一口否决,语气格外笃定。
那大名府据说守军足有四万,城中还有二十余万百姓,短短几日时间,就攻破大名府,他根本无法相信。
想那太原城中,不过才四千胜捷军,外加七八万百姓,就将他们六万金军精锐挡住了整整半个月。
眼见实在攻不下,完颜宗翰才选择让银术可继续围困,自己则带兵孤军深入。
完颜宗翰说道:“不管信不信,但探子传回的情报,确实如此。”
“难道火器真有这般犀利?”
萧庆眉头紧锁,眼中不可思议。
完颜希尹提醒道:“或许是用了计谋也不一定。”
完颜宗翰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争论,沉声道:“这并非重点,最迟五日,韩贼便会率大军赶到东京城,是战是走,总得有个说法。”
此时,他心中也在犹豫不决。
理性来说,与韩贼交战,对他们没有丝毫益处,完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从长远来看,金国迟早会与韩贼一战。
高庆裔第一个开口:“自然是战!”
“总归要打一场。”
萧庆出声附和。
完颜宗翰看向完颜希尹,等待他的建议。
完颜希尹是女真人中少有的智者谋士,阿骨打在世时,就十分器重他,命他编纂女真人自己的文字。
“韩贼崛起迅猛,比之我金国有过之而无不及,替代宋国者,必定是韩贼,我金国与韩贼之间必有一战。但……”
完颜希尹顿了顿,话音一转,意味深长道:“但我认为,这一战不是现在。眼下局势微妙,斡鲁补惨败而回,势力与声望一落千丈,此战都帅不管输赢,都不是好事!”
完颜宗翰略一思索,便领悟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以韩贼表现出的战力,就算能赢,那也是惨胜。
此战不管输赢,最终都会便宜完颜吴乞买。
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劫掠的粮食金银,班师回西京。
麾下十五万大军,又劫掠了如此多粮食钱财,又有良臣猛将,在山西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帝。
届时,哪怕吴乞买与斡鲁补联手,也无法制衡他了。
并且,斡鲁补的惨败,让完颜吴乞买哪怕再忌惮,也无法跟他翻脸,反而会更加器重他。
念及此处,完颜宗翰没有丝毫犹豫,下令道:“撤军,回西京(大同)!”
听到回西京这三个字,萧庆和高庆裔也回过神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高声应道:“末将遵命!”
金军撤了。
撤的迅速,毫不拖泥带水,兴高采烈的走了。
“李相,金军撤了!”
守将立刻派人将这个消息传给李纲。
得到消息的李纲与孙傅,急匆匆的登上城楼,看着拔寨远去的金军,两人心头大喜。
城中百姓知道后,纷纷欢呼雀跃。
满堂朝臣,弹冠相庆。
然而,这份喜悦还没持续太久,便被另一个消息击碎。
韩贼来了,率领八万大军,已过韦城,直奔东京城而来。
这可是饿狼刚走,猛虎又至。
赵桓即刻命一众大臣入宫奏对。
金人蛮夷也,无法沟通,但韩贼乃是汉人,并且之前有过和谈成功的先例。
于是以李邦彦、白时中等人为首的主和派,开始冒头了。
大殿上,蔡攸率先开口道:“陛下,如今金人已撤军,不如与韩贼议和。”
“不妥!”
话音刚落,便被孙傅打断,只见他沉声道:“韩贼此人胃口极大,是头喂不饱的猛虎。去岁和谈之际,我大宋又是赔钱赔粮,结果只过了一年,便借着金人南下撕毁盟约。继续和谈,与饮鸩止渴有何异?”
李纲出声道:“臣也不赞同和谈,金人已经撤离,韩贼久攻不下,最终也会退回山东,用不了多久,京师之危便可解除。”
得益于金军撤离,让赵桓以及一众臣子,有了不少信心。
随着主战派占据上风,赵桓点头道:“和谈之事休要再提,大敌当前,需上下一心,守卫京师!”
“陛下英明!”
李纲面露欣慰,只觉官家愈发成熟稳重了,明君之象渐渐显现。
只待韩贼褪去,届时在将朝中奸佞一一铲除。
念及此处,李纲看向白时中、蔡攸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
……
六月初一。
韩桢率领大军抵达陈桥驿。
此时的陈桥驿,在被金人洗劫后,显得无比萧条,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偌大的驿站,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残垣断壁。
街道两旁的商铺,亦是惨重劫掠,尸体随处可见,在高温下,散发出阵阵恶臭。
数条野狗聚在一起,啃食着一具尸体。
听到脚步声,野狗顿时一哄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见太阳西斜,韩桢下令安营扎寨。
一时间,八万大军开始忙碌起来。
韩桢架马来到石桥边,心中升起一股故地重游的感慨。
石桥边的界碑,从中断裂,当初在上面题的字,也早已消失不见。
赵霆骑在马上,遥遥看向东京城的方向,神色复杂道:“时常在梦里梦见过东京城,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真的回来了!”
史文辉自嘲道:“不瞒诸位,当年进京赶考之时,本官最大的愿望,就是尝一尝樊楼的梨花白。只是苦于囊中羞涩,一直引为遗憾。此番打下京城,本官倒要尝一尝那梨花白,是否真有传闻中那般美味。”
“哈哈哈!”
这番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这时,黄凯似是无心的说道:“赵宋皇帝昏庸无道,待杀进了城,俺定要将那鸟皇帝拉下龙椅,让县长坐上去。”
闻言,众人微微一变,悄悄打量着韩桢的面色。
韩桢面色毫无波澜,似是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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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5:53 | 只看该作者
是夜。
帅帐之内人影绰绰。
韩桢与一众大大小小的将领围在舆图前,商讨攻打东京城的计划。
韩世忠和岳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不论官职大小,都可各抒己见,大伙群策群力。
县长平易近人,时不时开个顽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东京城太大了,舆图都比益都郡大了近十倍。
城基宽五丈九尺,高四丈。
这才是真正的城高池厚!
除开城墙之上的城楼之外,每隔五百米,都设有一个角楼,这些角楼相当于一个个碉堡。
外城、内城以及皇城,共计二十八个城门,每一处城门设有巨大的瓮城。
而且与别的城池不同,东京城的瓮城,是设置在城门之外的。
一共三层,如同一道道半圆形的铁箍,将城门牢牢护住。
这样的设计,无疑大大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且瓮城极大,四周城墙至少能驻守两三千士兵。
如此坚城,若非赵宋自己打开城门,任由金人打十年都打不下来。
哪怕韩桢手握攻城炮和火器,此刻都觉得束手无策。
嘶!
刘锜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若是没有火炮,想攻破一处城门,至少需要三万条人命去填,还不一定能拿得下。”
黄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难怪金人跑的这般快。”
别看他们有八万大军,可在这座雄城之前,就显得不够看了。
四面同时围攻不现实,唯有主攻一处。
念及此处,韩桢出声道:“主攻哪一处城门,诸位可有意见?”
于军沉吟道:“末将觉得,外城十六处城门,大多皆瓮城三层,唯有四处水门只有两层,可主攻一处水门!”
“不妥。”
韩世忠摇摇头,反驳道:“于都统没有去过东京城,所以不清楚,水门看似只有两层瓮城,可实际上城洞中开有数百箭孔,只需派遣数千弩手,持神臂弩驻守,来多少人都得死。况且,我等不通水战,上了船后,战力只怕发挥不出一半。”
张和苦笑道:“这他娘的简直就像个铁王八,无处下嘴啊。”
最终,韩桢拍板道:“佯攻西边的万胜门和东边的朝阳门,主力攻打南熏门!”
南熏门乃是东京城的正门,正对御街。
一旦此门被攻破,对城中百姓和守军的士气,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作为正门,谁都知道会派重派防守。
金人晓得,赵宋守将也晓得,因此金人攻城之际,碰都没碰南熏门,选择猛攻几处水门。
韩桢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韩世忠思索片刻,表示赞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一试。”
制定好接下来的攻城策略后,韩桢吩咐道:“时间不早了,都去歇息罢。”
“末将告退!”
众人齐齐拱手。
待出了帅帐,一众将领并未各自回营帐,反而互相使了个眼色,朝着史文辉的营帐走去。
……
翌日。
清晨,偌大的军营开始变得忙碌。
上百口大锅泛着阵阵热气,伴随着粟米粥熬煮时的清香,于军营中弥漫。
韩桢穿戴好黑光铠,拉开帅帐的门帘。
下一刻,他的动作一滞。
只见帅帐之外,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人,举目望去足有数万人。
为首的,是史文辉三人以及一众将领。
见到韩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目光无比炙热。
韩桢哪里不晓得他们要干甚,微微皱起眉头,明知故问道:“你等聚拢在此,所为何事?若无缘由,按军令当杖责二十!”
谢鼎上前一步,朗声道:“赵宋无道,皇帝昏庸,朝中奸佞横行,天命已失,天下百姓苦赵宋久矣。县长于临淄起兵,兴仁义之师,以有道伐无道,乃顺应天命。然,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吾等恳请县长建元称帝!”
“吾等恳请县长建元称帝!!!”
岳飞、韩世忠等一众将领躬身作揖,齐齐高喊。
紧接着,数万青州军也纷纷行礼呐喊。
韩桢心潮涌动,口中却推脱道:“我韩桢何德何能,岂敢谮居大位,此事休要再提了。”
闻言,史文辉朝一众将领使了个眼色。
见状,以刘锜为首的将领一拥而上,将韩桢团团围住。
这帮人早已准备多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件明亮的黄袍,强行披在韩桢的身上。
“你们这是干甚?”
韩桢佯装大怒,赶忙挣扎。
“县长莫要推辞,此乃天命!”
岳飞等人一边七嘴八舌的劝道。
即便韩桢已经收着力了,可一众将领还是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将黄袍给系上。
系上黄袍后,一众将领齐齐后退,旋即连同后方的数万青州军,跪在地上,行大礼叩拜,口中大喊:“拜见陛下!”
数万人齐齐高喊,声势似要冲破云霄。
垂目看了看黄袍,又看了看身前跪倒的文臣将领,以及数万青州军精锐,韩桢仰天长叹。
“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一声长叹后,韩桢吩咐道:“都起来罢,整军拔寨。”
“臣领命!”
一众将领纷纷起身。
眼下只是先确立名分,待打下了东京城,再操办称帝之事。
建元称帝没这么简单,不是伱说自己是皇帝,就是皇帝。
王朝建立讲究个正统,钟相、方腊那种草台班子称帝,压根就不算。
不管是宋史还是辽史,又或是金史,对钟相、方腊的描述都出奇的一致,一介反贼尔。
所谓,事莫大于正位,礼莫盛于改元。
真正建元称帝的程序繁琐且复杂,除了祭告天、地、三皇之外,还需礼拜历代帝王庙,以示正统。
同时接受周边其他国家的祝贺及认可。
就比如西夏建国,同时接受了辽国和宋国的册封。
……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拨。
老九骑在马上,看着韩桢披着的黄袍,嘴都快笑歪。
韩桢称帝,他这个亲卫心腹的地位,将会瞬间拔高。
不仅仅是他,整个青州军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情绪高涨,战意昂扬。
造反嘛,就是图个名利。
这一点,韩桢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反对。
事实上,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建元称帝起码要等到彻底灭掉赵宋之后。
不多时,一座雄城出现在众人眼中。
高大宽厚的城墙之上,布满了守军。
城墙外的护城河中,还漂浮着金军的尸体,以及船只残骸。
李纲站在城楼之上,目光在远处的大军中扫视。
当看到一抹明黄色的披风时,面色大变:“不好,韩贼称帝了!”
明黄乃官色,自隋唐起,除皇室之外,百姓与贵族官员不得擅用,一经发现,以谋反论之。
一旁的守将姚平仲喃喃自语道:“这韩贼不会是在陈桥驿称帝的罢?”
不难怪他会这般想,是因为韩贼大军自东而来,昨夜又在陈桥驿歇了一夜。
此前也没收到密探传来韩桢称帝的消息,眼下突然身披黄袍,这不明摆着的嘛!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人顿时神色怪异。
陈桥驿,称帝,攻打东京城……
这一幕,他们太熟了!
“休要胡言乱语!”
李纲爆喝一声,正色道:“韩贼罔顾天道,撕毁盟约,此番称帝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道也。”
“李相教训的是。”
姚平仲赶忙躬身说道。
李纲下令道:“传我口令,四城守将整军备战。”
“末将领命!”
姚仲平高声应道。
……
时至正午,韩桢率军兵临城下。
金军走的匆忙,军寨都没有拆除,正好便宜了青州军。
只是简单清理一番后,大军便入驻军寨。
韩桢下令道:“埋锅造饭,申时攻城!”
用过午饭后,韩桢在帅帐内做最后的战前部署。
“于军,武保!”
“末将在!”
“现命你二人领五千青州军,及两万宋军营,攻打西城万胜门!”
“末将领命!”
“张和、黄凯,你二人领五千青州军,两万宋军营,攻打东城朝阳门。再给你们各三门攻城炮,两万枚火器,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一定要给足守军压力,明白吗?”
“末将明白!”
四人齐齐应道,面色凝重。
韩桢目光又落在韩世忠和岳飞身上,下令道:“你二人领三万青州军,主攻南熏门!”
两人高声道:“陛下宽心,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他们心里清楚,官家将主攻南门的重任交给自己,这是认可,亦是信任。
“县……陛下,俺呢?”
见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差事,唯独漏了自己,刘锜顿时急了。
韩桢吩咐道:“你另有差事,领麾下骑兵营驻守黎阳,防止金军杀个回马枪。”
刘锜顿时苦着张脸,刚想拒绝,却被韩桢狠狠瞪了一眼。
无奈之下,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应道:“末将领命。”
见状,于军等人顿时乐了。
黄凯笑着打趣道:“刘都统,在南京道时,你率麾下骑兵营立了恁多战功,总得给兄弟们留口汤喝罢?”
在南京道时,步卒基本没甚发挥,几场硬仗全都是韩桢率骑兵营打的。
斩杀的四万余金军,大半都是骑兵营为之,剩下的是炮兵营。
步卒杀敌数量,估摸着还不足五千。
“哼!”
刘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气呼呼地出了帅帐。
轰隆隆!
很快,战马奔腾的声音响起,刘锜率领骑兵营直奔黎阳而去。
金军虽撤离,但完颜宗翰手下毕竟有一支数千人的女真骑兵。
骑兵来去如风,不可不防。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缓缓响起。
八万大军倾巢而出,铺开阵型,呈围攻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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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5:57 | 只看该作者
“韩贼攻城了。”
城楼之上的守军,面色一变。
驻守南城墙的将领,乃是何灌。
此人于崇宁二年,武举登第,臂力惊人,善使弓箭。
担任火山军巡检时,辽人经常越境来取水,何灌亲自划定边界,不允许他们越境过来取水,辽人愤怒地带领兵马犯境。
何灌取弓搭箭,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深深扎进山石之中。
辽人惊惧之下,仓惶退兵。
看着护城河对岸铺开的三万青州军,何灌高声鼓舞士气:“韩贼兵力不足,将士们无需担心。”
东京城的守军不算多,只有八万余,算上拱卫皇城的禁军,也只有十万。
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城中那一百八十余万百姓!
一百八十余万啊,随时可都征召三五十万精壮民夫。
而且守城与攻城不同,民夫虽无作战经验,也没有经过操练,但熬煮金汁,扔一扔巨石滚木,顶一顶盾牌还是没问题的。
这就是为何,攻城如此之艰难的原因。
东西两城负责佯攻,吸引守军注意,作为主攻的韩世忠与岳飞选择了藏拙,攻城炮引而不发,而是派出五千青州军常规攻城。
各种攻城器械,缓步推进。
“三弓床弩准备!”
何灌大吼一声。
顿时,城楼之上数十架三弓床弩对准下方的攻城器械。
作为赵宋军中唯一的远距离杀伤武器,用三弓床弩杀人,属于浪费行为,一般都是用来摧毁大型攻城器械,比如巢车、投石车等。
“放!”
嗖!
一阵阵呼啸的破风声响起,几十根粗长的箭矢激射而出。
一辆轒辒车被射中,**般的箭矢贯穿而入,深深钉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副将嘲笑道:“青州贼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金军。”
何灌却摇摇头,面色凝重道:“不可轻敌,青州贼还没有动用火器。”
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西边传来。
尽管相隔这么远,南城的守军依然能清晰的听到。
紧接着,又是数声巨响从南城方向传来。
在这会儿,火炮的威力一半儿出自那震耳欲聋的巨响。
人对于未知,永远是怀揣恐惧的,尤其是这个愚昧的时代。
眼见守将士兵一个个面露惊惧,何灌再度扯着嗓子鼓舞士气。
渐渐地,炸雷般的巨响越来越密集,说明东西两城的攻城战,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了。
炮兵营营长胡忠蠢蠢欲动道:“韩旅长,可否炮击?”
“再等等!”
韩世忠摇摇头。
东西两城的压力还没给够。
这时,五千青州军顶着箭雨来到了护城河边。
在盾兵的掩护下,一辆辆壕桥车展开,搭在护城河的对岸。
下一刻,一千五百先登营套着厚竹盾,踩着壕桥越过护城河,直逼城墙。
与此同时,弩手营瞄准城楼,扣动神臂弩的**,抛射一阵箭雨。
“金汁、巨石准备!”
城楼之上,守军们手忙脚乱的推着煮好的金汁来到城墙边。
哗啦!
腥臭的金汁顿时倾斜而下,大多数都被厚竹盾和巨盾挡住,但还是有一些倒霉的青州军被淋到。
巨大的石块,从十几米高的城墙砸落,威力惊人。
被当头砸中者,必死无疑。
而滚石落地滚动时,稍稍碰一下,就能让士兵腿骨断裂。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在城楼上下响起。
“轻伤的弟兄扶重伤回营!”
在都头与队正的指挥下,伤兵们互相搀扶,并未在城下久待,而是聚在一起,迅速回到大营。
这些受伤的士兵回到军中,军医立刻迎上前,开始处理伤口。
重伤的直接拉去军营,轻伤的就地处理。
金汁烫不死人,尤其身披重甲的情况下,但若不及时清理伤口,后续的细菌感染,却能轻易要了士兵的命。
韩桢麾下的青州军,培养一个不容易,可以被**捅死,也可以被乱箭射死,唯独不能死在粪便之下,死的这么憋屈。
先是用凉开水冲洗,接着用烧酒再清洗了一遍,最后抹上杀菌的药膏。
待重新包扎好,伤兵们嗷嗷叫着再次冲入战场。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战阵之上,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都是轻伤。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在东京城上空回荡。
在付出数百条人命的代价下,终于有青州军士兵登上了城楼。
只是还不待他站稳,十几杆钩镰**,便从四面八方捅來,瞬间将其捅成了筛子。
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青州军登上城墙。
数名青州军被堵在角落里,宋军不断挥舞**捅來。
前排青州军顶着大盾,大吼道:“入你娘的吴季,火器还没点着嘛?”
“你他娘的别催了!”
缩在墙角的吴季,拿着火折子,贴在引线之上。
但引线似乎被血水浸湿了,怎么也点不着。
吴季一发狠,直接将引线齐根掐断,另一只手握着火折子凑上去。
嗤!
这下终于着了!
听到这个声音,吴季心里一个激灵,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将火器扔出去。
那火器飞入宋军之中,还没落地,便轰然爆开。
若是方才迟疑一秒,死的就是他了。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响,十几名宋军应声而倒。
火器恐怖的威力,让一众宋军面露惊惧,纷纷顿住脚步。
“嘶!”
何灌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声道:“不要退,青州贼没多少火器……”
轰!
又一枚火器在城楼上爆开。
利用火器开道,青州军成功在城楼上站稳脚跟。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每个人身上只有两三枚火器,用完之后,只能近身搏杀。
青州军悍勇,可人数毕竟太少,城楼上的宋军太多了,似乎源源不断。
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住了。
远处的韩世忠见到这一幕,知道机会来了,当机立断的下令道:“炮兵营准备,轰击城门!”
这时,岳飞请命道:“我亲自去支援城楼。”
“好!”
只是略一犹豫,韩世忠便点头应道。
岳飞之勇猛,不在他之下。
若非韩世忠胳膊的伤还没好,他早就自己率兵冲上去了。
由于分给了东西两军六门攻城炮,炮兵营只剩下十四门。
黝黑的炮管遥遥对准城门,在胡忠的指挥下,主炮手们开始调整炮膛角度。
填药,装弹,一气呵成。
“开炮!”
嗤嗤嗤!
十四道火星迅速闪烁,一路向下。
城楼之中,何灌一直在盯着青州军中军,此刻见到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
轰轰轰!
下一刻,接二连三的巨响,从城下传来。
浓郁的烟雾,自炮口中升腾而起。
城门瞬间四分五裂,实心铁弹重重砸在后方的千斤闸上,出现一个个凹陷。
城楼上的宋军,只觉脚下微微一震,彷佛整个城墙都在晃动。
“怎么回事?”
那副将神色惊恐。
何灌朗声道:“青州贼的火炮,不过南熏门的千斤闸重逾万斤,他们轰不开。”
……
一连两轮炮击,千斤闸纹丝不动,只是破了一层铁皮。
胡忠气的大骂:“直娘贼,这千斤闸是铁铸的不成?”
韩世忠面色阴沉,朗声道:“继续轰,俺就不信了,就算是纯铁铸的,也得给它轰开!”
“得令!”
胡忠高声应道。
与此同时,岳飞口中衔着钢刀,手脚并用,顺着云梯一路往上爬。
就在临近城墙之际,一杆钩镰**自上而下的捅來。
岳飞微微侧过头,避开这一枪,闪电般伸出手,稳稳抓住枪杆,右臂猛然发力。
“啊!”
那名宋军惊呼一声,整个人在巨力之下,被拽下了城墙,重重砸落在地面。
趁此机会,岳飞迅速冲上城墙,面对数杆捅來的**,纵身一跃。
顷刻间,一众宋军被砸的人仰马翻。
落地之后,岳飞取下口中钢刀,就地一个翻滚。
噗嗤噗嗤!
手中钢刀挥舞之间,七八名宋军的脚跟被割断,哀嚎着倒在地上。
捡起一面盾牌,岳飞一手持刀,一手顶盾,在宋军之中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
趁着他牵制大批宋军,下方不断有青州军顺利爬上城墙。
轰轰轰!
数枚火器扔出,清空了一片位置,青州军立刻结成战阵,背靠城墙与宋军厮杀。
见岳飞如此勇猛,何灌心知此人不能留,拉弓搭箭,瞄准对方。
抓住对方挥盾的间隙,何灌猛地松开手。
嗖!
箭矢激射而出,精准命中岳飞的胸口。
“彩!”
“将军威武!”
见到这一幕,一众亲卫齐齐高喊,士气大振。
噗嗤!
岳飞只觉胸口挨了一铁锤,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
低头看去,之间胸口插着一根箭矢。
“射雕手!”
认出这是弓箭的箭矢,而非弩箭,岳飞忍不住惊呼出声。
能以弓箭射穿重甲,非射雕手不可为!
古往今来,射雕手极其稀少,俱都是臂力惊人之辈。
岳飞一刀斩断箭杆,将巨盾护在身前,目光四处巡视,想找出射雕手的位置。
但放眼望去,尽皆是宋军,哪里能找得到。
箭虽未伤及肺腑,可毕竟扎在肉中,每一次挥刀,都让他疼痛难耐。
然而岳飞却愈战愈勇,率领百名青州军,杀的宋军节节败退。
“贼子受死!”
但听一声爆喝,何灌手持铜锤袭来。
岳飞立刻架盾格挡。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巨力,岳飞心头一惊,丢掉手中钢刀,抽出腰间铁椎当头砸去。
一时间,两人打的难舍难分。
何灌越打越心惊,对方胸口中了自己一箭,竟还能压制自己,简直骇人听闻。
岳飞也同样心惊,对方臂力惊人,一把铜锤挥舞之间,犹如千钧之力。
在他遇到过的猛将之中,能排进前二甲,唯有完颜娄室能与之相抗衡。
至于陛下,则不在讨论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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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6:04 | 只看该作者
夏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到半个时辰,暴雨渐渐停歇。
孙傅立马动身,出了皇城后,直奔城中常平仓而去。
京中粮仓众多,大致可分为三类,各有作用。
其中,常平仓乃是重中之重。
常平仓由司农寺总领,规模最大,主要职责是平抑粮价,赈灾济荒。
也就是说,常平仓才是东京城真正的底蕴,遭逢大灾大荒之年,才会开启使用。
路过一家米铺时,孙傅忽地吩咐道:“停!”
车夫立刻勒住手中缰绳,将马车稳稳停下。
孙傅撩起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踩着泥泞的路面,他迈步走进米铺。
此时,米铺内生意极好,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见到孙傅,掌柜立马迎上前,满脸堆笑道:“见过孙相公,相公买米何需亲自来,知会一声,伙计自会送到尊府。”
孙傅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米价几何?”
掌柜如数家珍道:“好教相公知晓,南方稻米一斗八百二十文,北方粳米一斗六百六十文,粟米四百一十文……”
“这般贵?”
孙傅皱起眉头。
要知道,徽宗年间米价虽上涨了许多,但如南方稻米,基本都维持在三百文左右一斗。
如今遭遇兵灾,米价上涨一些是正常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就连粟米,都高达四百一十文,这让百姓如何吃得起?
见状,掌柜立马叫起来屈:“孙相公,非是俺们故意抬高米价,而是店里存粮也不多了。如今城中缺粮,许多米铺都关门了。”
孙傅又问:“店中还有多少存粮?”
那掌柜答道:“不多了,只剩三五百石。”
孙傅点点头,迈步出了米铺。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接着,孙傅又在城中其他米铺转了一圈。
回到马车中,他面色阴沉。
城中米铺果然关了一大半。
孙傅如何不知,这些粮商并非是手中没粮,而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等再过段时日,以三四倍,甚至十倍的高价卖出,以此赚取暴利。
这些都是粮商的常规手段,不足为奇。
乱世,粮食就是命。
深吸了口气,孙傅吩咐道:“去常平仓!”
……
此时,提举常平司丁舟正在公廨内吃酒。
麾下庾曹则在归纳粮食。
“七年陈,八百三十五袋。”
“五年陈,一千三百二十袋。”
夹起一筷子猪头肉送入口中,丁舟不由啧啧称奇:“这卓楼的厨子端是了得,竟将贱肉烹制的如此美味。”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口菜,一口酒,好不惬意。
放下筷子,丁舟朝着一名记账的曹吏叮嘱道:“记仔细些,可千万不能出差错,算盘子儿虽小,可比本官这颗庚节脑袋还大!”
那曹吏已有五十多岁,留着一丛长须,自信道:“丁庚节请宽心,卑下吃了三十多年的官粮,可还没磕掉过一颗老牙。”
“凡事仔细些,错不了!”
丁舟教训了一句,又夹起一片炙子烤羊肉塞入口中。
这孙旺家的炙子烤肉亦是一绝,外焦里嫩,不输卓楼的炖肉。
吸溜了一口果酒,丁舟一脸享受,摇头晃脑的背起了《劝学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
被搅了兴致的丁舟心下不喜,皱眉看去。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起身作揖:“下官见过孙尚书。”
瞥了眼堂案上的酒菜,孙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多说甚么。
官员吃酒不是甚么大事。
丁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孙尚书所来何事?”
孙傅朗声道:“如今城中少粮,粮商联手抬高粮价,更有甚者选择关闭米铺,奇货可居,着实可恨。本官此番前来常平仓,打算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丁舟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孙傅问道:“本官且问你,如今常平仓内有多少粮食?”
丁舟期期艾艾道:“这……还在审计。”
“哼!身为提举常平司,你竟连仓中粮食几何都不知晓,简直荒谬!”
孙傅冷哼一声,快步来到那曹吏的身前,一把夺过账目翻开。
翻看了片刻后,他质问道:“账目上记载仓中有二十三万石零八千斗,可对?”
丁舟额头上沁出汗珠:“或许有些出入,但大致不差。”
将账本扔在桌上,孙傅大步踏进粮仓。
见状,丁舟顿时急了,赶忙劝阻道:“孙尚书,孙尚书,仓中灰尘大……”
然而孙傅根本不理会他,大步踏入粮仓。
看着一袋袋粮食,他吩咐道:“本官要验粮!”
闻言,丁舟立刻朝一名曹吏使了个眼色。
那曹吏立刻会意,搬下一袋粮食就要拆开。
“慢着。”
孙傅制止了曹吏的动作,冷声道:“取竹签来,本官亲自验!”
一时间,所有曹吏动作一滞,面色不自然的看向丁舟。
却见丁舟撩起官袍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汗珠,陪笑道:“这等粗活怎能劳孙尚书动手,让曹吏们来就行了。”
孙傅神色一变,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怒斥道:“还愣着干甚,取竹签来!”
曹吏们被这声怒喝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去取竹签。
接过竹签与铜盘,孙傅踱步来到一堆粮食前,手握竹签,狠狠插进麻袋之中。
拔出竹签,黄色的稻谷顿时从破口涌出,落在铜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呼!
丁舟长出了一口气,心头庆幸。
可孙傅却没有就此罢手,继续往里走,随意挑选了一袋粮食,再度将竹签插进去。
拔出之后,黄色颗粒倾斜而下。
只是,这一次涌出的并非稻谷,而是黄沙!
完了!
丁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孙傅面色铁青,怒极反笑:“好好好,常平仓乃国家之底蕴,你等竟也敢上下其手!”
丁舟嘴唇蠕动了几下,讷讷地道:“孙尚书,请看在郓王的面子上,莫要深究了。”
孙傅语气冰冷,透着森森杀意:“莫说郓王,今日谁来也保不住伱的命。丁舟,你如实交代,常平仓中有几成是黄沙,与谁人勾结调换了粮食,或许本官可留你一具全尸!”
他知晓丁舟与郓王楷有些关系,但眼下别说郓王,太上皇来了也保不住。
丁舟破罐子破摔,冷笑道:“孙傅,本官乃朝廷命官,你敢杀我?”
他这个提举常平司虽是七品小官儿,但那也是入了品级的流内文官,按大宋律,最多也就是贬为庶人,发配偏远州府。
孙傅不理他,命曹吏挨个检查粮袋。
从傍晚一直到深夜,总算将整个常平仓都查了一遍。
但结果,却让孙傅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整个常平仓,竟然只有不到三万石的粮食!
连常平仓都如此,那其他粮仓还得了?
念及此处,孙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摇摇欲坠。
“孙尚书!”
曹吏赶忙扶住他。
就在这时,得了通知的李纲步履匆忙的迈步走进粮仓中:“发生了何事?”
“硕鼠,硕鼠啊!”
孙傅仰天长叹。
李纲面色大变,问道:“常平仓还有多少粮食?”
孙傅苦笑一声:“不足三万石!”
“丁舟,你该死!”
李纲勃然大怒,下令道:“来人,将他拿下,送往开封府衙,交由聂山审问!”
丁舟失魂落魄的被拖走了。
孙傅此时已经稳住了心神,正色道:“当务之急,是立即盘查其他粮仓,同时封锁消息。否则粮仓缺粮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定引起民变!”
“嗯!”
李纲郑重的点点头。
两人分头行动,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将所有粮仓都盘查了一遍。
东京城内三十八处粮仓,加起来竟还不足二十万石。
余者尽皆被黄沙、草料替换。
这些粮食去往何处,不言而喻。
二十万石听上去似乎很多,可要知道,城中足有一百八十余万的百姓啊,还有十万大军。
将士们若连饭都吃不饱,还如何作战御敌?
李纲问道:“开封府可有进展?”
孙傅摇摇头,面色铁青道:“丁舟等人的嘴很硬,一口咬死是麾下曹吏所为,自己并不知情,只能治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失职之罪?”
李纲咬牙切齿道:“告诉聂山,用刑!”
就在这时,开封府衙的一名曹官来报:“两位相公不好了,不知是谁泄露了粮仓无粮的消息,城中百姓蜂拥至米铺买粮,引发骚乱。有几间米铺想趁机抬高价格,掌柜与店中伙计被百姓失手打死,店中粮食也被劫掠一空,上百名百姓被踩踏而死。”
“甚么?”
李纲豁然起身,怒道:“谁泄露了消息?本官要砍了他的脑袋!”
孙傅说道:“眼下别管这些旁枝末节,先安抚百姓为上,否则引发民变就麻烦了。”
李纲吩咐道:“持本官手谕,去禁军调兵,驱散百姓。”
……
此时,整个东京城已经乱成了一团。
内城还稍好一些,毕竟住在内城的人非富即贵,家中囤积了不少粮食。
可外城就不一样了,数万百姓奔向各处米铺。
进店就抢,伙计胆敢阻扰,当头就是一棍子,随后扛起一袋米就跑。
而那些早已关门,想要奇货可居的米铺,也围满了百姓,正用锄头不断砸门。
“官兵来了,快跑啊!”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闷头就往胡同里跑,顺着胡同七扭八拐,最终钻入一间小院里。
不多时,又有几人进来了。
将院门关上,其中一人拱手道:“仇都头,城中百姓都已经知晓了粮仓无粮了。”
仇牛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暂且先歇上两日,届时自有差事交予你们。”
“卑下领命!”
众人齐齐拱手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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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6:08 | 只看该作者
二郎神。
作为蜀中灌江本地的一个小神祗,在宋徽宗之前,根本无甚名气。
政和七年,发生了一件奇事,让二郎神的大名,传遍整个天下。
那一日,东京城的西市子,突然来了一个小孩,约莫七八岁,骑着一条大狗,扬言于众说:“二郎哥哥派我来,昨日申时,灌口的二郎神庙被火焚毁了,二郎哥哥想在此地重建一座庙。”
众人问他从哪里来的,叫什么,他都不回答。
起初,百姓只当哪家孩子调皮,可小孩与那条大狗,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事愈演愈烈,最终传到了宋徽宗的耳朵里。
换成其他皇帝,只会一笑而过。
但宋徽宗不一样,作为道君皇帝,对此深信不疑。
立即下诏在汴京城修一座神保观,专门供奉这位灌江口的二郎神,并赐封号清源妙道真君。
当时的开封府尹,命一群泼皮,扮成鬼神模样,挨家挨户去催大家向二郎神庙献土、纳土。
一时间,保神观修建的如火如荼。
结果有人上奏宋徽宗,言‘献土纳土’不吉利,于是宋徽宗便下诏让百姓们不准再往神保观背土了。
“而正是因为太上皇的举动,惹得二郎真君不开心,降下神谶,为今日之祸,埋下伏笔!”
东京城外城的一条胡同巷子里,一名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前方围了一大圈百姓。
说到关键时刻,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摇动折扇,不急不缓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下子,围观百姓顿时不干了。
一名汉子骂道:“入你娘,少跟爷爷来这一套,快且说。”
说着,他掏出一文钱扔进托盘中。
其余百姓也纷纷慷慨解囊,掏出铜钱扔过去。
不多时,托盘中就有二三十文之多。
那说书人笑呵呵的将铜钱收起怀中,拱手作揖致谢:“多谢诸位看官打赏!”
“休要废话,赶紧接着说。”
“就是,废话恁多。”
说书人这才故作神秘的说道:“方才说到,太上皇阻止百姓献土,引得二郎真君不悦,因此降下了六字神谶。”
“哪六个字呢?”
有百姓忍不住问道。
说书人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官差,压低声音道:“赵宋亡,在二郎!”
百姓不解道:“这和今日之祸有甚关系?”
“关系可大了。”
说书人反问道:“你等可知,如今攻城的是何人?”
立马有百姓答道:“山东韩贼!”
说书人点头道:“正解。韩桢,山东临淄人士,家中行二,因此常被乡亲唤作二郎。”
此话一出,一众百姓面露惊奇。
先前催促的汉子,惊疑道:“莫非这韩桢,便是二郎真君爷爷下凡?”
说书人缓缓说道:“这韩桢,身高六尺有余,容貌俊朗,自幼天生神力,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临淄县曾有野彘精作乱,能口吐黑风,喜食婴儿。当地一名员外,开出赏钱,扬言谁人若能斩杀野彘精,便赏钱百贯……”
“韩二郎看到野彘精时,心头不由一惊,那野彘精足有千斤,两根獠牙三尺余长,似两柄利箭挂在口中。能口吐黑风,所触之物,皆化作黑水……韩二郎心想,吾命休矣,却不曾想黑风袭来之时,竟被一层金光挡住,不能伤他分毫……”
这说书人口才端是了得,在韩桢怒打王员外之事上,加入了一些神鬼元素,讲得是天花乱坠,跌宕起伏。
百姓们哪里听过这种故事,被唬得一愣一愣。
当听到王员外耍赖不给赏钱,并且打倒一耙,被韩桢一顿暴揍时,围观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只觉心头无比解气。
断断续续说了近一个时辰,在百姓们意犹未尽之下,说书人收摊走人了,迅速消失在人流之中。
……
短短两三日时间。
二郎神谶、真君下凡的故事,在百姓们口口相传之下,如同一道飓风,迅速席卷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且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曾在夜里看见保神观金光大放,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又有人说,一条野狗突然开口说话,连说三遍二郎神谶。
位于南城的保神观,原本冷冷清清,忽然之间香火鼎盛。
无数百姓争相祭拜二郎真君,就连许多富商高官的家眷,也纷纷赶来祭拜。
渐渐地,在东京城的百姓心中,韩桢与二郎神画上了等号。
心里对于韩桢围攻东京城,也没了恨意,只剩下敬畏,只觉是太上皇惹出的祸事,赵宋皇家合该有此一劫。
甚至于,不少百姓还觉得有些解气,骂一句活该。
这些百姓俱都是遭了灾的,要么是房屋、田地被皇亲国戚和贪官污吏巧取豪夺,要么家人受了冤屈。
平里日,只能蜗居在窝棚里忍气吞声。
谣言满天飞,飞到了军中。
有前岁参与过平定山东叛乱的西军出来作证,因为他们在战场之上,亲眼看过韩桢的神勇。
一人一槊,凿穿军阵,如天神下凡。
……
皇城政事堂内。
一名官员忧心忡忡的汇报道:“李相,如今城中谣言愈演愈烈,已经传到了军中,继续放任不管,只怕届时民心士气皆无啊。”
李纲只觉一阵头大,谣言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手上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空理会。
当务之急是粮草之事,丁舟等人虽然招了,可只供出几条小鱼。
供出的官儿,俱都外放任知州或转运使,且都是在河北两地。
傻子都看得出来,丁舟等人明显是故意串通好了说辞。
如今河北两地俱都落在韩贼手里,一应官员死的死逃的逃,真个是死无对证了!
他和孙傅这段时日一直为粮食发愁,连觉都睡不好。
经过百姓暴动,打砸劫掠米铺事件后,粮商们被吓破了胆,一个个不敢再开门营业了。
任凭孙傅说破了嘴,就是不开门。
无奈之下,李纲只得换了一个法子,用国库的钱购买粮商手中的粮食。
结果粮商是同意了,可户部两手一摊,没钱!
就在这时,有一名官员急匆匆的跑进大堂,神色慌张道:“李相,大事不好,东城的将士哗变,正在军营中闹事。”
李纲神色大变,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为何闹事?”
那官员答道:“军中粮食不够了,士兵吃不饱饭。”
李纲皱眉道:“前日不是才刚刚给了东城军营三万石粮食吗?”
“据说昨夜军中粮仓失火,将粮食付之一炬。”
“好好好,好一个粮仓失火。”
李纲怒极反笑,眼中满是杀意。
这样紧要的关头,竟还敢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捣鬼,欺他手中屠刀不利否?
李纲豁然起身,迈步就要往军营去。
先前那名官员愣了一下,旋即赶忙追上去:“李相,谣言之事该如何?”
李纲脚步不停,同时口中下令道:“命开封府尹聂山抓捕散布谣言之人,同时捣毁南城保神观。”
乘坐马车来到东城军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军营中的哗然。
透过军营大门,只见将士们手握兵器,群情激愤。
车夫见状,提醒道:“这些丘八似要造反,相公还是莫要去了。”
“本官若不去,谁人去?”
丢下这句话,李纲掀开车帘,大步踏向军营。
面对群情激愤的士兵,李纲面无惧色,爆喝一声:“你等聚拢在此,是想造反嘛?”
士兵们认出了他,一个个面带惧色,纷纷闭上嘴。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个士兵高声道:“李相公,俺们拼死守城,军饷半个子儿都没见到,这也就算了,可如今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是个甚么理?”
“就是!”
“俺们就活该被饿死?”
“……”
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军营,再次变得喧闹。
“肃静!”
李纲再度爆喝一声,扯着嗓子大吼道:“此事本官自会给伱们一个交代,断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作战,军饷之事,本官也会想办法。”
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将士们的情绪。
李纲问道:“军中都指挥使高炽何在?”
有士兵阴阳怪气道:“估摸着在与姐儿吃酒哩。”
李纲当即下令道:“去一队人,将高炽抓回来!”
不多时,喝得伶仃大醉的高炽,便被士兵们抓了回来。
见到李纲阴沉着脸,目光中闪动着杀意,高炽瞬间就醒了酒,赶忙躬身行礼:“末将见过李相。”
李纲一双目光死死盯着他,问道:“昨夜军营粮仓失火,三万石粮食付之一炬?”
“是!”
高炽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答道。
李纲追问道:“何人所为?”
“看守粮仓的士兵失手为之,末将已经按军令将其斩首。”高炽答道。
好一个死无对证!
李纲冷笑一声,忽然爆喝道:“东城军都指挥使高炽串通外贼,侵吞军粮,按罪当诛,就地格杀!”
“李纲,你无凭无据,怎敢杀我?”
高炽慌了,色厉内荏地吼道。
“本官的话,就是铁证!”
李纲冷哼一声,看向左右士兵,下令道:“你等还愣着干甚,就地格杀!”
军中粮草被掉包,高炽作为一军都指挥使,不管有没有参与,都难逃其咎。
这些士兵早就憋着气,立刻一拥而上,将高炽按倒在地,举起钢刀狠狠麾下。
噗嗤!
人头滚落,鲜血喷涌。
杀了高炽后,李纲环顾一圈,朗声道:“诸位将士宽心,本官这就去给你们弄粮食,决计不会让将士们饿肚子。”
“好!”
“李相公仁义!”
一众将士纷纷高喊。
待出了军营后,李纲面色阴沉,下令道:“回皇城!”
说是这般说,可粮食又不能凭空变出来。
眼下国库空虚,只能寻求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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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6:12 | 只看该作者
高炽虽是勋贵,高家后裔,可毕竟是武官。
在大宋,武官勋贵如猪狗,作为文官金字塔尖的宰相,杀了也就杀了,高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对于文官就不行了,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官儿,都得慎重为之。
前两日他命聂山对丁舟等人用刑,立刻被一众朝臣群起而攻之。
奏疏雪花般堆满了赵桓的堂案。
若非赵桓还需要他守城,众怒之下,李纲轻则贬官,重则罢官。
所以,对那些粮商,李纲与孙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能在东京城里做生意,谁没点背景?
指不定背后就是某某相公,某某王爷,某某国公……
他若是敢对粮商举屠刀,明日就会被贬官。
况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真把粮商们逼急了,造反的胆子没有,但偷偷开门,放韩贼入城的胆子,还是有的。
回到皇城,李纲径直来到延福宫。
“李卿所来何事?”
这段时日,赵恒清瘦了许多,眼中与李纲一样,布满了血丝。
因焦躁忧虑导致上火,嘴角起了一个大水泡,别说喝水吃饭了,就连张口说话都得注意,否则牵扯到了水泡,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憋屈。
登基之后,可谓是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到,整日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李纲说道:“陛下,东城营都指挥使勾结外贼,侵吞军粮,致使东城营的将士哗变。”
“啊?”
赵桓一惊,结果牵扯到嘴角,疼得他神色扭曲。
强忍着疼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下如何了?”
李纲答道:“臣下令斩杀高炽,暂时平息了将士们的怒火,可若没有粮食,难保将士们不会再次哗变。”
赵桓欲哭无泪道:“可眼下国库空虚,太上皇南狩之时,将内帑都搬空了,朕……朕也没有法子啊。”
要说宋徽宗,那是真狠啊。
打定主意在南方养老后,便事先将内帑的金银财宝悄悄转移到南方。
等赵桓登基之后,去内帑巡视,当即就傻眼了。
除开几十万贯铜钱与数千匹绢绫之外,再无他物。
几十万贯听上去似乎很多,可后宫妃子三千,外加一众太监宫女,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
而且,作为皇帝赏赐大臣时,总不能没有表示罢?
“……”
李纲也是一阵无语。
太上皇这事干得确实不地道,可人家都大大方方让出皇位了,他这个做臣子的,也不好再说甚么。
王黼家产是被抄没了,由耿南仲一手操办。
浮财、古董字画、府邸、田地、商铺……共计一百万贯。
是的,就一百万贯,多一文都没有。
哪怕赵桓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手下无人可用呢?
耿南仲跟了他这么多年,作为目前朝堂中唯一的亲信,总得给点甜头。
这笔钱进了国库,顷刻间就没了。
因为先前国库空虚,已经拖欠在京官员和胥吏几个月俸禄和福利补贴了,眼下有钱了,自然要先发俸禄。
深吸了一口气,李纲沉吟道:“臣打算让朝中众臣募捐,暂且先渡过难关。”
“这个法子好。”
赵桓双眼一亮。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后,李纲这才离去。
下了差回到家中,夫人张氏抱怨道:“家中粮食不多了,今日奴去市子上逛了一圈,发现米铺全都关了门,老爷贵为宰相,该管管那些个粮商。再这样下去,家里就得喝西北风了。”
“省着点吃罢。”
李纲叹了口气,而后问道:“家中还有多少钱?”
张氏答道:“三万余贯。”
“都给我。”
李纲吩咐道。
张氏惊诧道:“老爷要恁多钱干甚?”
李纲摆摆手:“莫要管,拿给我就是。”
“哦。”
张氏应了一声,起身去拿钱。
将一沓青钱递过去,张氏说道:“这些青钱共计两万三千余贯,剩下的铜钱在库房之中。”
接过青钱,李纲神色复杂。
如今韩贼正在攻打京师,城中富商官员却还在使用韩贼印发的纸钱,何其荒谬。
强压下心头心思,他问道:“如今城中青钱还能用?”
张氏点头道:“能,比以往更好使哩,有些铺子如今只收青钱和金银。”
只是略一思索,李纲便明白了缘由。
青钱轻便,方便藏匿携带。
一旦城破,只需揣上一沓厚厚的青钱,骑上马就能跑。
相比之下,铜钱沉重,整整一牛车也不过才一千多贯而已。
最重要的是,哪怕韩桢攻下东京城,这些青钱也能继续使用。
翌日。
一大早,李纲便雇来七八辆牛车,拉着家中铜钱赶往宫中。
不止是他,还有孙傅也是如此。
这一幕,顿时引来了不少同僚的围观。
白时中讥讽道:“从宫里往家中拉钱常见,可从家中往宫里拉钱,本官还是头一回儿见着。”
“诸位同僚都学着点,这才是我大宋的好臣子,好典范!”
蔡攸的这番阴阳怪气,惹得一众蔡党哈哈大笑。
李纲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迈步走进大殿。
待一众大臣走进大殿后,不多时,赵桓便来了。
驾坐高殿龙椅,受百官朝贺。
当有殿头官唱喏:“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李纲大步出列,朗声道:“臣,有本要奏!”
赵桓明知故问道:“李卿有何事?”
李纲大义凛然道:“如今国库空虚,官仓缺粮,四营将士奋勇作战,却无粮可食。臣为大宋臣子,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臣愿献上所有家资,共计三万八千贯,用以购买粮食。”
嘶!
此话一出,大殿一众朝臣面色不由一变。
好你个李纲,自己想当马屁精讨好官家,却要拖吾等下水。
孙傅出列道:“臣也愿献上家资五万贯,略尽绵薄之意。”
赵桓配合道:“李卿、孙卿当真是股肱之臣啊。”
这句话,等同于把一众朝臣架在火上烤。
白时中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表忠心,却被蔡攸一个阴恻恻的眼神制止了。
一时间,大殿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不止是李邦彦等人没甚动静,吴敏、何栗等一众所谓的‘清流’也无动于衷。
甚至就连耿南仲这个陛下心腹,都无动静。
见状,赵桓只觉一阵心寒。
李纲也没料到这一幕,在他想来,有了自己与孙傅做表率,这些个大臣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慷慨解囊。
谁曾想,竟会是这样的情况。
赵桓被气笑了:“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李邦彦眼珠子一转,躬身道:“陛下,臣也想尽一份力,奈何家中困顿。待下了朝,臣便变卖家当,为国尽忠!”
“臣亦是如此。”
蔡攸等人立刻接过话茬,表示下了朝就去卖家当凑钱。
“退朝!”
赵桓拂了拂衣袖,气呼呼地离去。
散了朝,蔡攸冷嘲热讽道:“李相当真是生财有道啊,一出手便是三万八千贯,可怜本官只得变卖家当喽!”
李纲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蔡攸,你等平日里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朝廷困顿,正值危难时刻,竟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一派胡言,简直荒谬。”
蔡攸懒得跟他啰嗦,转身就要走。
李纲怒上心头,一把揪住他的官袍,就要与他理论。
“放开本官!”
蔡攸当即挣扎。
两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争执之下,竟扭打了起来。
蔡攸虽年轻一些,可李纲身子坚朗,且下手极黑。
李邦彦看热闹不嫌事大,时不时还点评几句:“嚯,李相这一拳端的是勇猛!”
“蔡兄快用猴子偷桃,掏他呀!”
“奸贼受死!”
忽地,一声爆喝响起。
却见孙傅朝他冲来,跳起来就是一脚。
李邦彦反应不急,被一脚踹翻在地。
别看他整日花天酒地,因酷爱蹴鞠,所以身体健壮。
爬起身后,三拳两脚就把孙傅打倒在地。
李邦彦不解气,趁势骑坐在孙傅身上,又是一通老拳,边打边喊:“你这鸟厮竟敢偷袭本官,服不服?”
一时间,整个大殿乱成一团,愣是把一众官员看傻了。
四位高官当众互殴,这还得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一众官员立马上前拉架。
“莫要动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几位乃是宰辅,怎能和市井泼皮一般,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朝中重臣当庭互殴,成何体统!”
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四人拉开。
蔡攸官帽被打掉了,鼻血长流,指着李纲大骂:“老匹夫,伱给本官等着!”
丢下一句狠话,蔡攸气冲冲的出了大殿。
李纲也没好到哪去,嘴角被磕破了,脸颊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唯有李邦彦得意洋洋,双手叉腰道:“本官曾领军与青州贼厮杀,岂是浪得虚名,孙尚书还是多回去练练罢。”
吴敏将孙傅从地上扶起,叹息道:“孙兄,此事你们做的太过火了。”
“你竟也这般想?”
李纲怒视吴敏,正色道:“如今国难当头,身位臣子,怎能不思报国?”
吴敏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几万贯,本官凑一凑也能拿得出来,但却不能开此先河。此例一开,往后国朝一有用钱之处,陛下便会寻臣子募捐,你捐还是不捐?”
“若有富商捐数十万,甚至百万贯,是否还要赏个官儿当一当?”
这番话,怼的李纲哑口无言。
是的,朝臣募捐的先河一开,往后陛下修个宫殿,只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募捐。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次数一多,多少家资也不够捐啊。
等到大臣们没钱捐了,富商有钱捐,那陛下会不会让富商为官?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吴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本官知你初心是好的,但此事还是欠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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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6:19 | 只看该作者
赵宋帝姬出嫁,承袭唐时,极少与公婆共住一屋,有专门的公主府。
同时,还额外添加了一项升行制度。
既,驸马娶了公主后,将会自动升一个辈分。
比如蔡鞗,在当上驸马后,辈分与蔡京一样,不能再唤蔡京父亲或大人,而是该称大兄,称母亲为大嫂。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帝姬在婆家受委屈。
作为宋徽宗最宠爱的女儿,赵福金的公主府自然奢华无比,并且为了方便女儿回宫中探亲,还专门在公主府与皇城之间,修了一条飞道。
此时,借着烛光,赵福金正翻看着妹妹自山东寄来的信。
这两封信,她其实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字里行间透着的欢喜之意,让赵福金羡慕不已。
父皇荒唐了大半辈子,最后却也做了件对的事儿,给妹妹寻了个好夫君。
哐当!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福金心头一惊,转身看去,见蔡鞗醉醺醺的扶着门框,身后还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侍女。
侍女神色委屈道:“帝姬,驸马他……”
赵福金柔声吩咐道:“你先退下。”
“是。”
侍女如蒙大赦,赶忙离去。
待侍女走后,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皱眉道:“你来做甚?”
蔡鞗浪荡惯了,成亲之后,也不改本色,下了差便与同僚去吃酒作乐,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很多时候,干脆三五天都不着家。
每次回家,也都是找赵福金拿钱用。
那会儿赵福金单纯好骗,虽然不喜蔡鞗,但最终都会给。
可后来得知他拿钱去寻花问柳,赵福金就不给了。
若是补贴家用,或正常人情往来,给了也无妨。
可这厮拿去饮酒作乐,数万贯钱,不到两三天就花了个精光。
那些个青楼大家,都是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
照这样的花法儿,赵福金那几百万贯的嫁妆,用不了一两年就会被败的一干二净。
蔡鞗一怒之下,与赵福金大吵了一架,搬出了驸马府。
如今,夫妻两已经分开好几年了。
“今日……嗝,我有事与你谈。”
蔡鞗打了个酒嗝,迈步走进卧房。
一股酒气,混合着胭脂水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赵福金冷冷看着他:“何事?”
蔡鞗问道:“伱手中还有多少钱?”
呵!
赵福金心头冷笑,就知道是来找自己要钱的,于是回怼道:“那是我的嫁妆,与你何干?”
这番态度,顿时让蔡鞗心头火起。
不过眼下身上没钱,他底气不足,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哥说东京城守不住了,让我把家资换成青钱,逃往南方投奔太上皇。”
“那你自去换便是,何需来问我?”
赵福金才不信这些鬼话,实在是以前蔡鞗为了要钱,甚么借口都用过。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出宫的单纯少女了。
蔡鞗强压下怒火,说道:“你……莫要不识好歹,那韩贼贪婪成性,待杀进了城,你以为会放过你手上的钱财?”
赵福金冷笑一声:“届时就算被韩桢抢走,也与你无关!”
论起来,韩桢乃是她妹夫。
凭着与富金的姐妹情分,可保她性命无忧。
蔡鞗此刻酒意上涌,再也压不住心头火气,伸出戟指,怒骂道:“你这贱婢,当真是不知好歹!”
若是宋徽宗在时,他决计不敢辱骂赵福金。
但如今宋徽宗已是太上皇,更是逃到了南方,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滚!”
赵福金气的浑身发抖,青葱般的玉手指向门外。
“此处乃是我家,为何要走?”
蔡鞗撒起了酒疯,作势就往床榻行去。
赵福金柳眉剔竖,轻喝一声:“来人,给他打将出去!”
下一刻,立马有几名五大三粗的健妇手持水火棍冲了进来,当头就朝蔡鞗打去。
蔡鞗被打得惨叫连连,忙不择路的往外跑。
听着屋外的吵闹,赵福金再也忍不住,伏在妆奁台上啜泣。
……
12#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6:26 | 只看该作者
赵宋帝姬出嫁,承袭唐时,极少与公婆共住一屋,有专门的公主府。
同时,还额外添加了一项升行制度。
既,驸马娶了公主后,将会自动升一个辈分。
比如蔡鞗,在当上驸马后,辈分与蔡京一样,不能再唤蔡京父亲或大人,而是该称大兄,称母亲为大嫂。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帝姬在婆家受委屈。
作为宋徽宗最宠爱的女儿,赵福金的公主府自然奢华无比,并且为了方便女儿回宫中探亲,还专门在公主府与皇城之间,修了一条飞道。
此时,借着烛光,赵福金正翻看着妹妹自山东寄来的信。
这两封信,她其实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字里行间透着的欢喜之意,让赵福金羡慕不已。
父皇荒唐了大半辈子,最后却也做了件对的事儿,给妹妹寻了个好夫君。
哐当!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福金心头一惊,转身看去,见蔡鞗醉醺醺的扶着门框,身后还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侍女。
侍女神色委屈道:“帝姬,驸马他……”
赵福金柔声吩咐道:“你先退下。”
“是。”
侍女如蒙大赦,赶忙离去。
待侍女走后,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皱眉道:“你来做甚?”
蔡鞗浪荡惯了,成亲之后,也不改本色,下了差便与同僚去吃酒作乐,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很多时候,干脆三五天都不着家。
每次回家,也都是找赵福金拿钱用。
那会儿赵福金单纯好骗,虽然不喜蔡鞗,但最终都会给。
可后来得知他拿钱去寻花问柳,赵福金就不给了。
若是补贴家用,或正常人情往来,给了也无妨。
可这厮拿去饮酒作乐,数万贯钱,不到两三天就花了个精光。
那些个青楼大家,都是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
照这样的花法儿,赵福金那几百万贯的嫁妆,用不了一两年就会被败的一干二净。
蔡鞗一怒之下,与赵福金大吵了一架,搬出了驸马府。
如今,夫妻两已经分开好几年了。
“今日……嗝,我有事与你谈。”
蔡鞗打了个酒嗝,迈步走进卧房。
一股酒气,混合着胭脂水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赵福金冷冷看着他:“何事?”
蔡鞗问道:“伱手中还有多少钱?”
呵!
赵福金心头冷笑,就知道是来找自己要钱的,于是回怼道:“那是我的嫁妆,与你何干?”
这番态度,顿时让蔡鞗心头火起。
不过眼下身上没钱,他底气不足,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哥说东京城守不住了,让我把家资换成青钱,逃往南方投奔太上皇。”
“那你自去换便是,何需来问我?”
赵福金才不信这些鬼话,实在是以前蔡鞗为了要钱,甚么借口都用过。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出宫的单纯少女了。
蔡鞗强压下怒火,说道:“你……莫要不识好歹,那韩贼贪婪成性,待杀进了城,你以为会放过你手上的钱财?”
赵福金冷笑一声:“届时就算被韩桢抢走,也与你无关!”
论起来,韩桢乃是她妹夫。
凭着与富金的姐妹情分,可保她性命无忧。
蔡鞗此刻酒意上涌,再也压不住心头火气,伸出戟指,怒骂道:“你这贱婢,当真是不知好歹!”
若是宋徽宗在时,他决计不敢辱骂赵福金。
但如今宋徽宗已是太上皇,更是逃到了南方,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滚!”
赵福金气的浑身发抖,青葱般的玉手指向门外。
“此处乃是我家,为何要走?”
蔡鞗撒起了酒疯,作势就往床榻行去。
赵福金柳眉剔竖,轻喝一声:“来人,给他打将出去!”
下一刻,立马有几名五大三粗的健妇手持水火棍冲了进来,当头就朝蔡鞗打去。
蔡鞗被打得惨叫连连,忙不择路的往外跑。
听着屋外的吵闹,赵福金再也忍不住,伏在妆奁台上啜泣。
……
……
朝阳初升。
令赵宋守军胆寒的炮击,终于停歇了,他们也可以缓口气了。
这三日,青州军虽没有大举攻城,可每日炮击不断。
十几门攻城炮,对准城楼和角楼一通狂轰乱炸。
攻城炮冷却间隙,就换三弓床弩,将火器绑在箭杆上,继续轰炸。
关键是,城墙上还不能没有守军,否则青州军就能趁势夺取城墙。
短短三日,赵宋守军又有三四千余人丧命在炮击之下。
经过几日狂轰滥炸,城楼几乎化作一片废墟。
一个个宋军在都头的指挥下,神情麻木的将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拖出。
砰砰砰!
尸体从城楼上扔下,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者为大,按理说士兵的尸体,该入土为安才是。
就算是战事紧急,也会火化焚烧,收敛尸骨,待战事结束送归故里。
可如今东京城中,煤炭紧缺,连熬煮金汁的煤炭都没了,哪还有多余的来焚烧尸体?
况且,如今步入夏日,天气渐渐变得燥热,如此多的尸体堆积在城中,必定会引发瘟疫。
无奈之下,李纲只得下令将尸体暂时扔到城外。
其实,若韩桢心狠一点,完全可以把这些尸体,全部扔到上游的河里,让病毒顺水流往城中,引发瘟疫。
前世金人第二次南下,围困东京城,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金人更狠,将京城附近的坟全给刨了,取出棺椁,扔进上游河中。
但若真这么干了,韩桢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帅帐中,韩世忠提议道:“陛下,炮击了三日有余,守军士气已经跌落至谷底,可试着攻城了。”
“不急。”
韩桢摆摆手,神色淡然。
仇牛通过鸡鸣狗盗之术,从城内传出了消息。
如今城中缺煤缺粮,但百姓还没到极限,让**再飞一会儿。
“末将告退。”
韩世忠躬身退下。
韩桢拿起信件,继续看了起来。
赵富金这傻丫头,这会儿终于回过味了,写了一封书信,拐弯抹角的求他饶过自己父皇一命。
殊不知,她那不着调的父皇早跑路了。
估摸着如今正在临幸某个新入宫的妃子呢。
别说宋徽宗跑了,就算没跑,韩桢攻下东京城后,也不会杀。
只因,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好用。
参考溥仪!
宋徽宗如果死了,到时候保不准有些人就该怀念大宋的好了。
……
……
秦明是东京城的一个小泼皮。
有些胆子,但不大。
整日里游手好闲,做些偷鸡摸狗,调戏寡妇之事,可要说人有多坏,那倒不至于。
似他这样的人,东京城里还有很多,烂泥一般的人物,死了都没人在意。
秦明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是政和七年的八月,盖保神观之时。
当时奉了开封府老爷的命,装扮成鬼神,挨家挨户的敲门纳土。
那段时日,以往高不可攀的人物,也得乖乖给他开门,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秦郎君。
他人生中,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东西。
尊重!
可惜,保神观修好之后,他就又变回了那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烂泥。
每当夜深人静,秦明时不时会回忆起那段短暂的时光。
正午十分。
烈日当空,秦明穿着一件破麻衣裳,敞着口儿,露出排骨一般的胸膛,正蹲坐在一家店的屋檐下纳凉。
肚子里泛着酸水,让他时不时咽一口唾沫。
秦明有些后悔了,前几日应该一起去米铺抢粮的。
东城牛行街的二虎,据说抢到了一袋稻米。
当时害怕官府事后算账,他没敢去,结果到了今日,官府也没动静。
二虎依旧好好的,昨儿个还在五丈河里耍水时遇上了。
感觉鬓角有些痒,秦明伸手挠了挠,不多时便从头发里抓住一个虱子,用牙齿咬死后,轻轻一弹,虱子尸体便远远飞走。
“嘿嘿!”
秦明咧嘴一笑,心头升起一股畅快感。
“秦三儿!”
忽地,耳边传来一声呼喊。
秦明四下望了望,最后落在斜对面一间汤饼摊上,扬了扬眉道:“喊爷干甚?”
汤饼铺子的主儿是个中年人,也不答话,朝他招了招手。
秦明想了想,一手撑地站起身。
似是饿了太久,秦明刚一起身,就觉头晕目眩。
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迈步来到摊子前,抽过一张竹凳坐下,秦明问道:“爷来了,有甚事儿?”
小贩问道:“俺记得当初修保神观的时候,是你去催俺们纳土的罢?”
说起这个,秦明顿时来了精神,吹嘘道:“那可不,府尹老爷亲自指名道姓找的俺!”
小贩满脸八卦的问道:“当初修保神观时,可有奇事发生?”
奇事?
秦明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道:“有是有,只不过俺这肚里空空,也记不太请了。”
“俺做东,请你吃碗汤饼。”
小贩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即给他煮了一碗面。
在宋时,所有面食都叫饼,汤饼就是面条。
很快,一碗清汤面被端到了秦明面前。
看了看眼前的面,秦明咽了口唾沫,神色警惕道:“咱们可先说好,这碗汤饼是你请俺的。”
小贩撇嘴道:“是俺请你的!”
闻言,秦明当即拿起筷子,也不顾的烫嘴,狼吞虎咽的将汤饼吃完,最后连清汤也一并喝光了。
放下碗,秦明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
一想到家中老母亲还饿着肚子,秦明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负罪感。
刚才贪嘴了,应该留一半带回家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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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3【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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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贩催促道:“秦三儿,吃饱喝足,该给俺讲讲了罢?”
肚里有了一碗汤饼打底,舒服多了。
秦明将一只脚跷在凳子上,满口胡邹道:“怪事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那杀猪巷的王屠夫,认识罢?”
“嗯。”
小贩忙不迭的点头。
“当初俺去纳土时,王屠夫不情不愿,说自个儿不信神仙,只信手上的屠刀。俺当即就说了,给不给在你,可往后若是出了事儿,就别怪二郎爷爷不保你了。这鸟厮竟喊俺滚,还要抽刀砍俺……”
“没过多久,王屠夫果真出事了,去城外帮人杀猪,吃了些酒,夜里回来时路过蔡河,被水鬼迷了眼,溺死在了河里。”
王屠夫不纳土是真的,后来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也是真的。
但秦明却把两件事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蒙上了一层神鬼色彩。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声音:“这事儿俺也听说过,据说王屠夫被捞上来时,小腿上还有个手掌印,一看就知是被水鬼拖下去的。”
秦明转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小摊围满了人。
最近城中二郎神谶传的沸沸扬扬,结果官府突然开始抓人。
一时间,原本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如今听到有人说,而且还是当初修保神观的当事人,百姓们立马围了上来。
李纲此人忠心有,但能力差了些,或者说是书生意气,应变不足。
谣言之事,堵不如疏。
越是堵,百姓们就越觉得神秘,反而越想知道,人心便是如此。
赵匡胤的手段,就高明多了。
当年大宋刚刚建立,唐时李淳风的《推背图》忽然开始流行,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都有。
瞧瞧人家赵匡胤怎么做的?
命人做出十几份假的《推背图》,散播到市面上。
真真假假,一时连百姓都分不清哪一个到底是真,哪一个才是假,最终的结果就是,即便手上《推背图》是真的,也当成了假的。
相比之下,李纲的手段太过稚嫩。
“还有么?”
“多说一点。”
“秦三儿,别藏着掖着,给大伙们多说说。”
见状,秦明顿时开始装腔作势:“俺这说了半天,嘴都干了。”
“俺去给你弄碗水。”
“俺这有桃儿。”
围观百姓伱一碗水,我一个桃,他一把枣儿。
桃是烂桃,枣是劣枣,虽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却让秦明再次感受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秦明一拍桌子,朗声道:“好,俺今儿个就跟你们好好说上一说。”
汤饼摊主好奇地问道:“如今都说韩桢是二郎真君下凡,可是真的?”
如今,京城百姓没有再敢喊韩贼了,有些保神观的信徒,私底下都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二郎爷爷。
“自然是真的。”
秦明瞎编道:“俺有个兄弟,在京营当差,去岁年初韩桢曾率兵来过东京城,他在城楼之上,远远的看过一眼,回来后与俺一说,竟与保神观的二郎爷爷神像别无二致,身量高大,英武俊朗,使一柄三尖两刃刀,胯下乃是哮天犬转世的斑斓猛虎……”
一直从晌午讲到晚上,直讲的口干舌燥。
秦明用衣服兜着桃儿枣儿,喜滋滋的回到家中。
说是家,实则就是个窝棚。
宋徽宗这些年大兴土木,侵占了不少百姓的房舍土地。
官府说会赔偿,可拖了两三年,最终只给了几贯钱。
几贯钱,在临淄县城都买不到房子,更别提寸土寸金的东京城了。
没房子可住的百姓,只能在城南空地搭建窝棚,最终形成了一片难民营。
走进窝棚,秦明兴高采烈道:“阿娘,俺弄了果子,你快尝尝。”
“又是在哪摸来的?”
秦母哀叹一声,满带愁容。
秦明解释道:“可不是摸来的,是大伙儿给俺的,他们问俺当初修保神观的事哩。”
“那就好,那就好。”
秦母这才露出笑容,伸手拿起一个枣儿,说道:“俺不饿,吃一个就够了。”
“阿娘都吃了罢,晌午郑家大郎请俺吃了汤饼。”
将果子一股脑的塞进秦母怀中,秦明回到木板床上躺下。
回想起下午之事,他不由咧开嘴笑了。
第二日。
秦明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秦母不在家,许是出门给人浣衣去了。
浣衣很辛苦,还要时常被主家刁难,克扣工钱。
一日下来,挣不到几个钱。
感受到肚中的饥饿,秦明特意又去了昨日的巷子,想碰碰运气,指不定还能混上一碗汤饼。
他虽是个泼皮,却也好面儿,装作路过的模样,闷头往前走。
没走两步,就听有人喊:“秦三儿来了!”
“干甚?”
秦明心头一喜,装作不耐烦的模样。
汤饼摊的郑家大郎催促道:“等你好半晌了,昨个儿还没讲完呢,今儿个接着讲啊。”
秦明假意推脱道:“俺还有正事儿要办。”
有阔气的百姓说道:“你能有甚事儿,俺请你吃碗汤饼。”
“俺真有事……罢了罢了,你们非要听,俺就再跟你们讲讲。”
秦明半推半就的来到摊子坐下。
不多时,一面汤饼就端来了。
比昨日郑家大郎请他的要好,不但分量更足了,汤面上还漂着几点油花。
咽了口唾沫,秦明强忍着没有吃,打定主意带回去给阿娘尝一尝。
他虽没见识,可作为泼皮,闲暇时四处闲逛,倒也听得不少奇闻异事。
于是,干脆就把以前听来的故事,糅杂在一起,说与他们听。
傍晚,围观百姓渐渐散去。
秦明端起那碗有些发馊的汤饼,朝摊主说道:“俺先回去了,明日把碗给你送来。”
郑家大郎也不在意,反而还挺高兴。
明日秦三儿来还碗,又能听上一会儿。
端着汤饼穿梭在难民营,秦明昂首挺胸,彷佛端着一碗绝世美味。
回到家中,秦明高声道:“阿娘,俺给你带了汤饼,快来尝尝。”
秦母质问道:“你哪来的汤饼?”
“阿娘宽心,他们听俺讲二郎爷爷的故事,特意请了俺东道。”秦明面色得意道。
秦母推脱道:“今儿个主家放了饭,阿娘不饿,三郎快且吃罢。”
秦明如何不知,秦母浣衣的主家,乃是城南出了名的抠搜户。
不克扣工钱就已是大发善心了,哪里还会放饭。
尤其是这会儿,城中缺粮,一碗汤饼都卖到三十文钱了。
念及此处,秦明拍了拍肚子,笑道:“阿娘莫要推辞,俺在郑家大郎那儿吃了两碗,这会儿肚子胀的慌。”
好说歹说,秦母才吃起了汤饼。
……
接下来的几天,秦明都在那条巷子里说故事。
只是随着推移,城中愈发缺粮了,汤饼已经涨到了一百文一碗,没人再请他吃汤饼了。
就连烂桃劣枣都没了。
但秦明却不在乎,依旧兴致高昂给大伙儿讲故事。
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
每当看到围观百姓面露惊叹之时,他都发自内心的觉得满足。
而这一切,都是二郎爷爷带给他的。
谎话说了一千遍,渐渐地也就成真了。
秦明从未见过韩桢,可如今每每提到韩桢,他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二郎真君的神像。
双方的形象,不知不觉间重叠在了一起。
有时候躺在床上,他会想,自己这般虔诚,又帮二郎爷爷纳土建庙,等二郎爷爷进了城,定然不会亏待自己。
……
这一日,秦明照常来到巷子。
郑家大郎的汤饼摊,正有几个食客在交谈。
见到秦明,其中一人立刻说道:“秦三儿,保神观前两日被拆了,你可知晓?”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秦明耳边响起,整个人如遭雷殛。
好半晌儿,秦明才回过神,讷讷地问:“保神观被拆了?”
那食客答道:“是啊,俺今儿个还准备去祭拜一番,结果走到一半,听人说前日就被拆了。”
“哎,秦三儿你去哪?”
“今日不讲了?”
身后食客的呼喊,秦明根本听不清,此刻他脑子嗡嗡作响。
只见他闷头朝着南城跑去。
只是这几日根本没吃甚么东西,肚子空空,只跑了一小会儿,便浑身酸软。
“滚开!”
忽地,一张大手推来。
秦明仰面倒在地上,后背传来钻心的疼。
推他的人,正是二虎。
认出是他,二虎又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秦明也不理他,挣扎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继续闷头往城南走。
“没卵子的孬种!”
二虎朝他背后啐了口唾沫,而后哈哈大笑。
一路来到城南,秦明已是累得眼冒金星。
当看到原本矗立的保神观,变为一片废墟后,他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他没念过书,也不懂甚么大道理,只晓得心里很难过。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傍晚。
见他回来,秦母问道:“儿啊,今个儿可吃过了?俺买了些豆饼,煮了给你吃罢。”
说是豆饼,实则就是豆渣与麦麸掺杂在一起,压成的饼子。
秦明也不答话,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盯着棚顶。
是夜。
秦明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几块破木头拼凑的床咯吱咯吱响。
他觉得心里像是被甚么东西堵住了,让他喘不过来气。
对面的床铺上,传来秦母的声音:“可是饿了?”
“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
秦明忽地坐起身,大吼一声。
这句话吼出,他只觉体内涌出一股暖流,原本被堵住的心儿,也松快了许多。
秦母被吓坏了,赶忙起身抱住他,带着哭腔道:“儿啊,你可千万莫要做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有个甚么活头啊!”
秦明说道:“娘啊,俺心头憋着东西,喘不过来气,若是不干,俺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听到这话,秦母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那你去罢,那你去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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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5 17:15 | 只看该作者
秦明说干就干。
否则的话,他觉得自己会被活活憋死。
他一个泼皮,哪里懂甚么谋划、时机,此刻完全凭一腔热血在做事。
从床底翻出一个破木箱,小心翼翼地打开。
木箱中装的乃是七八年前,修保神观之时,官府下发的傩戏衣裳。
后来修成了,官府也懒得收回来。
秦明对待这身傩戏衣裳,格外珍重,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清洗晾晒,视若珍宝。
哪怕再饿,也从没想过要卖掉换粮。
当年,正是这身衣裳,让他头一回儿尝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穿上傩戏衣裳,秦明动作轻柔的将褶皱处拉平,再将画有鬼神的木制面具戴上,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娘啊,俺走了!”
秦明丢下这句话,在秦母的哭声中踏出了屋子。
今夜,月明星稀。
银辉洒下,几如白日。
往日的东京城,哪怕是夜里都无比繁闹,大街小巷摊位林立,东西瓦市子更是灯火通明。
如今缺煤少粮,冷清了许多。
可长久以往养成的习惯,哪是一两日就能改变的?
不少百姓依旧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摇着蒲扇,聊起琐事。
秦明穿着傩戏衣裳,大步朝着朝阳门行去。
“秦……秦三儿?”
没走几步,就被熟人认了出来。
主要他这身傩戏打扮,让人印象深刻,当初就是穿成这样,去挨家挨户敲门纳土。
秦明答道:“正是爷爷!”
有人问:“大晚上的,你穿着这样是要作甚?”
“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哩!”
秦明脚步不停,大声喊道。
闻言,一众百姓面露惊骇。
有好心人劝道:“秦三儿,你不要命啦,快且回去罢。”
秦明豪气干云道:“人死鸟朝天,今儿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俺也要迎二郎爷爷入城。”
他此刻热血上头,窝囊了半辈子,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众人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烂泥一般的秦三儿?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三五个泼皮。
为首之人,正是二虎,手上拎着一只鸡,也不知是从来偷来的。
见到秦明,二虎几人被吓了一跳。
实在是这身傩戏打扮太吓人了,尤其还是深更半夜。
“直娘贼,甚么东西?”
二虎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秦明大声道:“是你秦爷爷!”
“秦三儿?”
听出了秦明的声音,二虎也不怕了,狞笑道:“入伱娘,大半夜吓老子一跳,找打!”
换做以往,秦明早就服软道歉了,可今夜却不同,只见他指着朝阳门的方向道:“耍嘴子谁不会儿,俺要去迎二郎爷爷入城,可敢跟俺一起去?”
二虎神色大变,咽了口唾沫道:“你不要命了?”
平日里打架斗殴,他一点不带怕的,但迎反贼入城,可是杀头的大罪!
更别提,城门还有丘八镇守,这与送死有甚么区别?
“没卵子的孬种!”
秦明嗤笑一声。
泼皮最是好面儿,尤其是被一个平素看不起的贼贱虫嗤笑,这让二虎心中又气又臊。
但他实在提不起勇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冷哼道:“这鸟厮害了失心疯,莫要理他。”
说罢,二虎带着手下泼皮,灰溜溜的走了。
目视着二虎狼狈的背影,秦明只觉心头无比畅快。
他家窝棚距离朝阳门有段距离,约莫四五里路。
夏季夜晚闷热,加上穿着厚实的傩服,只走了一会儿,他便浑身大汗,气喘吁吁。
但秦明的精神却格外亢奋,一路走来,不管旁人问他甚么,他都只答一句。
“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哩!”
有人惊恐,有人觉得他失心疯了,却也有人默默跟在他身后。
跟着他的人,大多都是城中难民,以往还能打打短工,赚点钱糊口。
虽吃不饱饭,但能勉强活着,吊着一口命。
如今城中没了短工可打,粮食价格也愈来愈高,眼看就要饿死了,不如拼一把。
还有一些,是保神观的忠实信徒。
渐渐地,秦明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也纷纷加入其中,想跟着看热闹。
队伍末位,有人问道:“这是去干甚?”
“不晓得,许是要表演傩戏。”
“俺倒是听到甚么二郎爷爷,应当是祭拜二郎真君。”
“……”
当临近朝阳门的时候,秦明身后足有数千人之众,黑压压的一大片。
夜黑下。
一名身着傩服之人,装扮成鬼神,身后默默跟着数千百姓。
这一幕,在黑夜中格外诡异。
守城士兵被吓了一跳,壮着胆子喊道:“你等乃是何人,深夜聚拢在此,所为何事?”
秦明上前一步,大吼道:“速速让开,俺要迎二郎爷爷入城!”
啥?
守城士兵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城楼之上,一名偏将厉声道:“你等刁民想造反不成,赶紧散了,否则按谋反罪论处!”
哗啦!
人群一片哗然,开始出现骚乱。
不少不明真相加入队伍的百姓面露惊恐,转身就跑。
秦明整个人热血上头,亢奋无比,全然忘了恐惧,大喝道:“二郎爷爷如今就在城外,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惹怒了二郎爷爷,你等一个也活不了。”
“一派胡言!”
那偏将取下腰间硬弓,拉弓搭箭,对准秦明便射。
嗖!
箭矢激射而出,正中秦明的肚子。
秦明处于高度亢奋状态,浑然不觉疼痛,依旧朝着城门走去。
见到这一幕,别说一众士兵了,就连那偏将都愣住了。
轰!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自城外传来。
紧接着,一枚炮弹精准击中城楼,碎石飞溅。
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袭来,砸中偏将的后脑。
那偏将闷哼一声,当即晕死过去,整个人从城楼之上摔落。
砰!
看着前面的尸体,秦明脸色涨的通红,激动的手舞足蹈:“二郎爷爷显圣了!”
“二郎爷爷显圣了!”
身后的难民们,也是激动万分,一个个仰天高吼。
这些宋军被火炮没日没夜的轰炸,精神本就一直紧绷着,加上最近二郎神谶传的沸沸扬扬,军中亦是谣言四起。
此刻见到这诡异的一幕,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跑啊!”
一部分宋军扭头就跑,还有一部分扔掉兵刃,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二郎爷爷饶命,二郎爷爷饶命啊!”
轰轰轰!
炮击还在继续,城楼上已经乱作了一团。
秦明只觉以往的日子都白活了,高吼道:“开城门,恭迎二郎爷爷入城!”
说罢,他率先迈步走向城洞,身后难民紧随其后。
咯吱咯吱~
绞盘沉重,秦明只是转动了两下,便没了力气。
直到这时,秦明才感觉到肚子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用手一摸,黏腻温热的鲜血顿时沾了一手。
傩戏衣裳,已经被血浸湿了大片。
“嘶!”
秦明面色痛苦,脚步踉跄着后退,缓缓靠着城洞墙壁坐在地上。
他虽倒下了,可立刻有难民顶上,不断转动绞盘。
身体越来越虚弱,也愈来愈冷。
豆大的冷汗,不住顺着额头滑落。
他曾听回春堂的洪大夫讲过,汗为心之液。
若一个人冷汗不止,那么也就离死不远了。
秦明靠着墙壁,透过傩戏面具的孔洞,看着沉重的千斤闸一点点抬起。
忽地,他咧开嘴一笑。
“俺秦三儿……也是做过大事的人了!”
……
……
“岳旅长,岳旅长,朝阳门的城门开了!”
驻扎在东城的军营内,一名亲卫面色兴奋的冲进主帐内,激动的高喊。
事实上,岳飞早就对方脚步声传来时,就已经醒了。
只是当听到对方的话,只觉自己应当还在梦里。
“城门开了?”
岳飞坐起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亲卫激动的点点头:“是啊!”
“果真?”
“果真!”
岳飞噌的一下从地上窜起来,下令道:“传我口令,命先登营立刻杀入城中,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
“炮兵呢,赶紧给俺把野战炮拉过来!”
“派人禀报陛下,让韩世忠前来支援!”
……
“杀啊!!!”
一千五百先登营,在攻城炮的掩护下,嘶吼着冲向朝阳门。
然而,等冲到城门之后,眼前的一幕却让先登营的将士们傻眼了。
城洞内,哪有甚么赵宋守军,尽皆是难民。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朝阳门。
……
“都头,东城朝阳门开了,先登营已杀入城了。”
听着手下的汇报,仇牛满脸茫然。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皱眉道:“俺还没动手呢,城门怎地就开了?”
按照计划,再过几日,等百姓心中怨气积攒到顶点后,再进行煽动,接着配合县长,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熏门。
可眼下,他都还没动手,城门就自己开了。
“卑下也不晓得。”
斥候茫然的摇了摇头。
仇牛喃喃自语道:“真他娘的出了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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