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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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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主考:一目了然定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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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1:54 | 只看该作者
大臣们防的不是王渊,防的是皇帝!

一个新科进士而已,还没资格进入重臣们的视线。

这个道理,当天在场的阅卷官都懂,了解真相的王阳明也懂。

等琼林宴之后,王渊就要去拜谢恩师。到时候,王阳明肯定会给弟子支招,劝王渊进入翰林院之后,寻找各种机会请求外放做地方官。

只要王渊离开中央,离开朱厚照,大臣们对他的敌视将自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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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1:57 | 只看该作者
一条鞭法的实际开创者桂萼,跟金罍同样倒霉,皆会试名列前茅,殿试之后被甩到三榜。

金罍是文章写得太空洞,桂萼是文章写得太细致。

王渊谈了马政、盐政、茶政、田政、税收、户籍等诸多问题,由于篇幅有限,每个问题都难以深入探讨。

而桂萼的文章专讲田政和税收,他认为流民遍地、乱军四起,是因为田政日趋崩坏,税收制度跟不上时代发展。什么清丈土地啊、改实物赋税为银钱征收啊,反正啰里吧嗦扯了一堆,而且还说得非常有道理。

问题是,不管王渊还是桂萼,他们所说的那些想法,从弘治朝就有许多大臣提出过,根本不算什么新鲜事——摊丁入亩除外。

殿试文章该怎么写?

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提出切实可行的指导性方针,比如洪武朝状元黄观的《平戎策》,归纳起来就几句话“北方蛮夷很坏,仅凭教化无用,劳师远征无法一次性铲除。应该屯兵边疆,耕战并举,步步为营。”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细节,只需提出指导性方针即可,该怎么办交给具体执行人。

一种是杨慎那种花样文章,用典详实、博古通今、遵循大道、恪守礼制、垂拱而治,读起来朗朗上口,看起来花团锦簇。仔细一品,等于啥都没说,实际问题全被回避了,而且必须承认他写得很对。

若非王渊会试前三,阅卷官不想落会试考官的面子,他肯定跟桂萼一样被甩到第三榜。

礼部。

恩荣宴,即琼林宴。

桂萼被礼部吏员带到席位,一脸郁闷的坐下,垂头丧气不想跟人说话。

就在此时,大概数十名新科进士,突然站起来抱拳祝贺,却是王渊、金罍和何邦宪三位云贵进士结伴而来。

王渊自被领去状元位就座,金罍排在桂萼之后大约十位。

何邦宪就更厉害,他会试倒数第四,殿试倒数第二十一,反正不管怎么倒数都是进士。

之前考再好有毛用,会试第六的马性鲁,会试第十一的吴惠,会试第十六的朱寅,现在全都被列为三榜进士。

对了,二甲第四名叫马应龙,传胪唱名的时候,让王渊回忆起不堪往事。

探花余本出现时,诸多进士同样离席问候,王渊也起身抱拳道“子华兄,有礼了。”

“若虚兄,恭喜恭喜!”余本笑道。

王渊也笑道“同喜同喜。”

如果说,谁对王渊做状元最没意见,当属余本无疑。

此君会试成绩将近两百名,居然能够排进一甲,早就喜出外望了,随便哪个当状元都跟他无关。

余本的殿试文章,写法跟杨慎差不多。而他的性格为人,则跟金罍比较相似,都是那种埋头钻研学问,不怎么沾染实务,而且容易得罪人的类型。

历史上,这家伙两次被贬官,都是因为乱说话闹的。一次是皇宫失火,大臣们应诏陈明时事,余本说了一堆真话,被扔去广东当提学副使;又在广东履任期间,弹劾巡按御史毛风贪赃枉法,毛风反手诬陷,两人同时遭罢官。

有趣的是,在嘉靖上位之后,不合群的余本和金罍,全都被视为杨廷和的反对者而升官。

宴席还没开始,两人坐得又近,余本赞道“若虚兄之会试程墨,我有幸一睹,第一篇制文就令人叹为观止!”

王渊惊讶道“会试程墨已经刊印了?”

程墨就是考生的范文,乡试与会试都要整理编印,但绝对不可能如此迅速。

余本笑道“我看到的是手抄卷。”

王渊认真回想了一下,会试四书第一题,好像是“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他那篇文章写得很正常,唯一点亮是把《中庸》里的“齐明盛服”扯进去,让《大学》与《中庸》的论述进行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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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1:58 | 只看该作者
这种两相印证的论述方式,朱熹章句里没讲,沈复璁也没有讲,是王阳明平时授课时讲的。

王渊笑着说“可是齐明盛服?”

“正是如此,”余本感慨道,“我学《大学》、《中庸》之时,对这两处只是隐有所动,真没想过二者之道可以殊途同归!”

王渊道“此乃吾之授业恩师所讲。”

“不知若虚兄之业师,是哪位大贤?”余本追问道。

王渊已经知道王阳明是同考官,他犹豫一番,发现没啥可隐瞒的,便说道“便是这次《礼记》房同考官之一,王讳守仁公。”

“原来是阳明子之高徒,失敬,失敬!”余本是浙江宁波府人,跟王阳明所在的绍兴府紧挨着。

王渊笑道“吾拜在先生门下,还多亏了阉竖刘瑾。”

余本感兴趣道“有何说法?”

王渊解释说“我本是贵州农家子弟,世代务农,连私学都读不起。十岁那年遇到蒙师,他是绍兴府的秀才,后来捐了一个小官,却因上官得罪刘瑾而被连累,流放云南途中遭遇贼寇。父亲将恩师救回家中,我才开始读书识字。”

“若虚兄十岁才识字?”余本震惊无比。

王渊点头道“确实如此。及至恩师守仁公,因触怒刘瑾贬谪贵州,穴居于荒山野岭,一边耕种一边授课,我才有幸慕名拜入恩师门下。”

余本恍然大悟,赞道“此当为一桩佳话!”

可不就是佳话吗?

太正能量,太立志了!

一个没钱读书的农家孩童,跟随被陷害流放的秀才识字。又遇到被贬官的当朝大儒,这大儒惨到住山洞,如此艰苦还不忘兴教化,给了贫困孩童一个真正进学的机会。

如今,大儒平反昭雪,并且获得升迁。而那个农家孩童,也少年得志,成为皇帝钦点的状元。

简直就该写文章大肆宣传,让天下士子都知晓此事。

余本突然回过味来“若虚兄今年贵庚?”

“十六岁。”王渊说。

余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道“若虚兄竟只读书六年,真神童也!”

“侥幸而已。”王渊笑道。

二人说话之间,榜眼杨慎终于来了,众进士纷纷起身道贺。

而今天的恩荣宴主持者、代表皇帝慰问新科进士的大学士费宏,也随后即至,全场起身拜见。

此外,殿试的阅卷官和执事官,此刻亦全都到场赴宴。

只有李东阳没到,老先生肛瘘发作,这两天疼得死去活来。

十三位阅卷官,那天晚上竭力贬低王渊,如今却笑容满面,对王渊也是温和可亲、嘘寒问暖。

新科状元,皇帝钦点的,谁敢表现出不满?但凡公开说一句怪话,都是对皇帝不敬,都有打压后进的嫌疑。

费宏宣布恩荣宴开席,立即有吏员捧来牌花,代表皇帝赏赐给阅卷官、执事官和今科进士。

牌是腰牌,花是宫花,进士簪花就簪的这个。

其他人都是小绢牌,绣有“恩荣宴”三个字。唯独王渊作为状元,领到的是金镶银牌,字儿也是刻上去的。

宫花也不同,其他进士戴翠叶绒花,只有王渊戴翠羽银花。

恩荣宴并未持续太久,随便说了些话,吃了些酒菜,便集体前往鸿胪寺,学习上朝的各种礼仪。

宴席结束的时候,杨一清路过王渊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状元郎,十年寒窗,殊为不易,不可与幸进之人为伍。若有机会,还是外放做官更妥。”

王渊不明其意,但还是拱手道“多谢冢宰提点。”

隔日,王渊领到一套冠带朝服。至于其他进士,则继续穿传胪那天的进士服。等上朝给皇帝谢恩之后,就要把衣服还给国子监。

当然少不了大明废纸……额,是大明宝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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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00 | 只看该作者
深更半夜,王渊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哈欠。

作为状元,他今天要带领新科进士,去宫里给皇帝上表谢恩。

状元朝服由红罗缝制,圆领,白绢中单,锦绶蔽膝,银色腰带,腰侧还挂有玉佩。官帽是六七品官的乌纱帽,槐木笏板一把,用来打人肯定很疼。

周冲从马棚里将阿黑牵出,请王渊骑上去,自己则跟在旁边步行。

“二哥,我跟人打听过了,状元都要做什么翰林院修撰,要在京城当官好多年呢,”周冲提着灯笼说,“我们也该买套房子了,总不能状元郎一直住在客栈里,说出去平白让人看笑话。就算不买房,也该租一套,金公子就在城里租了套院子。”

王渊笑道“那你找牙行寻一处合适的,不用太气派,离南城近就可以了,这样也方便每天上朝。”

“好嘞,”周冲应了一声,又问,“是不是该买几个烧火浆洗的婆子,再买几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王渊想了想,说道“丫鬟和婆子各买一个。”

周冲劝道“太少了,这不符合二哥的状元身份。”

“别废话,照办就是。”王渊命令道。

不多时,两人已来到皇城外,王渊验牌进城,周冲则牵马回去。

在承天门和午门的中间,修有一些房子,可供百官在等候上朝时歇息。如果前一天办事太晚,或者有急事随时听召,皇帝还会安排大臣夜里住在此处。

文武百官已经来了许多,由于并非例行朝会,来的都是四五品以上大臣,或者要害部门的官员。

看到王渊身上的朝服,便知是状元来了。一些官员将他无视,一些官员过来道贺,大多数官员都遥遥抱拳致意。

倒是新科进士们彼此很热情,人汇聚在一起,互相说些家乡异闻,顺便拉近一下关系。

常伦跟王渊就聊得很起劲,说的全跟武艺有关,箭术、刀术、骑术胡侃一通,恨不得当场拿出兵器比划比划——这种谈话内容,让其他进士彻底无语,不清楚的还以为二人是武进士。

突然,王阳明也来了,王渊立即过去见礼“相别一载有余,先生安好!”

“你很好,”王阳明赞许道,“那天传胪,我便看到你了,比以前又长高了许多。”

王渊说“侥幸得中进士,多亏先生教导,尚不及登门拜谢。”

王阳明低声问道“你那篇策试文章是怎么想的?”

王渊说“拿到题目,便想起京畿贼乱,不由自主就写出来了。进士文章,应该没人当真吧?”

王阳明点头说“确实没人当真。跟你一样写类似文章的,另外还有两人,都被排在三榜之列。你若不被点为状元,根本无人理会,内阁重臣犯不着跟新科进士一般见识。”

王渊笑问“也就是说,现在有人跟我一般见识了?”

王阳明告诫道“众臣最忌讳的,便是幸进之人,你最好早日离京外放。否则升官越快,就越被敌视,迟早成为众矢之的。”

“弟子明白,多谢先生教诲。”王渊终于搞清楚,为何昨天杨一清劝他寻机外放。

黎明时分,众官汇集在午门前,大致排好了队伍。楼上鼓敲三通,文武百官分别从两道侧门进去,接着是王渊带领新科进士过午门。

三道正门,状元、榜眼和探花可以走,这辈子也只能走这一次。

而其他进士,只能按照殿试名次,分单双号走两道侧门入内。

杨慎亦步亦趋跟着王渊后边,心里很不得劲儿。若非皇帝胡来,独占鳌头的应该是他,被顺天府尹打伞盖护送的也是他,琼林宴佩银牌戴银花的还是他。现在,他却不得不跟在王渊身后,待会儿朝见皇帝还要站在王渊身后。

状元和榜眼,相差只有一名,但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穿得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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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02 | 只看该作者
状元有特制的朝服,榜眼只能跟其他人一样,穿戴普普通通的进士巾服。

按照程序来到奉天殿前,朱厚照在里面升殿宣礼。搞了一堆繁琐的仪式之后,皇帝乘马车移驾华盖殿,在韶乐声中再次举行升殿仪式。

鸣鞭三响,礼乐大作。

鸿胪寺卿刘恺来到王渊跟前,微笑道“诸进士随我来。”

王渊便带着进士们入班,四拜平身,进表谢恩,接着又是四拜。

从殿试到现在,磕头无数次,而且都是给皇帝磕的,王渊都已经磕得麻木了。

对了,明天还要给孔子磕头。只有拜完孔子,才能脱下进士服,换上真正的朝服,从此摆脱平民之身。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笑着招手“状元郎,来得近些。”

王渊手持笏板移步上前,他拢共在宫里见过皇帝三次。第一次是殿试,离得太远看不清;第二次是传胪,同样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今天是第三次,已经距离很近,怎么越看越面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曾记得我啊?”朱厚照问。

王渊当然不记得,回答说“殿试、传胪之日,臣曾两度得见天颜,陛下英武之姿难以忘怀!”

朱厚照毫无圣君模样,歪着身子笑问“还有呢?”

王渊答道“恕臣愚钝。”

“城外,门板。”朱厚照给出关键词提醒。

王渊瞬间回忆起来,坚决不承认“殿试之前,臣不曾见过陛下。”

“你记性不好啊。”

朱厚照感慨一声,突然走下御阶,来到几百进士旁边。走着走着,他突然指着一个进士说“我在城南见过你,问你是否精通兵法,你居然当即拂袖而去!”

“臣惶恐!”

那个进士吓得跪地请罪,同时心里后悔万分,早知道就多拍皇帝几个马屁啊。

王渊心想这皇帝的记性真好。

“起来吧,不会治你的罪。”朱厚照说道。

那个进士连忙谢恩,两腿发软的爬起来,站在那里浑身直哆嗦。

朱厚照又来到王渊面前“真不记得了?”

王渊略微低头,背着群臣偷偷眨眼“回陛下,确实不记得。”

朱厚照收到暗号,顿时哈哈大笑,亲昵的拍王渊肩膀说“不记得无所谓,朕却知道你白衣飞将王二郎。你那箭术、骑术是怎样练出来的?”

王渊回答说“臣自幼家贫,吃不起肉,便跟随父亲、大哥,用自制的土弓打猎。臣五岁习射,至今已有十一载。”

“家里穷还能骑马?”朱厚照疑惑道。

王渊只得说“吏部验封司主事王讳守仁公,因得罪刘瑾而被贬贵州龙场驿。因驿站破败不堪,守仁公只能住在山洞中,自己耕种粮食维持生活。山上皆为生苗,刀耕火种,不识文明。守仁公遂行教化,教导生苗说汉话、习汉字。众苗皆服,名显四方,贵州宣慰司学数百生员,在提学席副使的倡导下,尽皆入山拜入守仁公门下。臣亦在其中。”

“还有这等事?”朱厚照感觉颇为稀奇,问道,“王守仁何在?”

王阳明立即出列“臣在。”

朱厚照指着王渊“这是你的学生?”

王阳明回答道“王状元确为臣之弟子,他与数百生员来山中求学。因条件艰苦,住茅屋、吃粗食、饮山泉,一年之后只剩十余人,王状元便为其中之一。”

好嘛,一问一答,互相吹捧,令人肃然起敬。

王阳明肯定名声响亮到极点,触怒阉宦被贬,住山洞还兴教化,又用一年时间培养出状元,随便哪条传出去都是文官楷模。

朱厚照又问“你还没说怎么学会的骑马。”

王渊胡扯道“在山中求学期间,有一同窗唤作李应,为贵州李总兵之第三子。臣与李三郎同住一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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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04 | 只看该作者
屋,同睡一草床,情同弟兄。臣的骑术,便是李三郎教的。”

“你那匹神驹呢?”朱厚照的消息非常灵通,还知道王渊有一匹上等水西马。

王渊回答说“三年前,乖西苗部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在回家探亲途中,遇到贼兵转运辎重与妇人。便与李三郎合计破敌,李三郎联络到四位旗兵,我则回家联络村中青壮。”

“打仗了?”朱厚照饶有兴趣。

王渊回答说“一千披甲贼寇,另有数百贼寇运粮辅兵。我等埋伏于山谷,夜里多举火把突袭,贼兵大败,斩获无数。”

朱厚照问道“三年前你才多大啊?”

王渊拱手道“十三岁。”

不管是大臣还是进士,听到此时都无话可说。

尼玛,十三岁就敢夜袭叛军,而且只有四个官兵,其他全是农民,还外带两个生员。而且居然夜袭成功了!

贵州果然是边鄙之地,民风竟如此剽悍。

王渊又说“山中求学之人,还有贵州宋宣慰使的独生女,当时年方十五岁,也一起参与了夜袭。宋宣慰使得知之后,便赠送臣一匹水西良驹,以示褒奖。”

众人更加无语,少女跑去山中求学且不提,还跟着在夜里打叛军?

朱厚照哈哈大笑“尔等皆为少年英雄。那个李三郎,既为世袭军户子弟,让他来京城当锦衣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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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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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人鬼难辨】(1 / 2)

梦回大明春  王梓钧  2587 字  2020-07-20
周冲牵着马儿,早已在承天门外守候多时。他在人群当中找到王渊,立即迎上去说“二哥,牙行带我去看了好几处房子,有两处我觉得挺好,哪天你抽空亲自去选一下。“

“不用找房子了。”王渊也懒得骑马,只牵着阿黑步行出城。

周冲惊讶道“那继续住客栈?”

王渊解释说“工部已经安排了房子,我也是散朝之后才知道的。”

“考状元就是好,朝廷还带送房子的,怕有好几进院落吧?”周冲顿时就乐得合不拢嘴。

王渊笑道“你倒是想得美,能有个单独的院子就不错了,我估计是好几个人合住一院,就跟当初在昆明租房差不多。而且那房子也不是朝廷送的,只是暂时住在那里而已。”

周冲失望道“朝廷可真小气。”

不但是状元、探花、榜眼,就连馆选出来的庶吉士,工部都会帮忙安排住处。另外,司礼监每月免费纸墨笔等文化用品,光禄寺免费早晚餐,礼部每月发钱买蜡烛。

说白了,就是包吃、包住、包日常用度。

但法定用餐只有一日两餐,毕竟皇帝也只一日两餐,想吃三餐必须自己花钱买一顿。

礼部的膏烛钱也很有意思,按制每月可领三锭宝钞,官价即十五两银子。可在实际操作中,既不能每月发十五两银子给翰林官买蜡烛,也不可能每月发一沓废纸宝钞——那就,直接发蜡烛吧。

周冲又问“丫鬟和婆子还买不买?”

王渊摇头说“不买了,估计阿黑的马棚都不好找,更别提安置丫鬟和婆子。”

新科进士集体到文庙祭拜孔子之后,王渊和探花余本就搬进工部的住宅。至于榜眼杨慎,当然是住在自己家中,不用来跟苦逼北漂们挤宿舍。

随后几日,王渊和其他进士们,都忙着拜谢主考、房师和业师。

会试主考官是阁老刘忠,当然不可能谁都见。二三榜进士只能递上拜帖,以此表达自己的尊敬之情,能在刘府的会客厅喝杯茶就算有面子了。

但是,一甲进士,刘忠肯定要当面接见。

王渊作揖见礼“学生王渊,见过刘阁部。”

刘忠微笑搀扶“状元郎不必多礼,且坐。”

王渊坐下说道“有赖阁部赏识,学生才侥幸中试,今后定不负提携之恩。”

刘忠意兴阑珊,叹气说“我是反对你当状元的,至于今后如何行事,你且好自为之吧,这些都跟我无关了。刘瑾虽除,攀附阉党之人不减,而你这个幸进状元,很可能被几方势力当成靶子围攻。”

王渊没想到刘忠居然说得如此直接,惊讶道“听阁部的语气,似乎打算致仕?”

“过几日便走,”刘忠说道,“我与王德辉(王华)乃多年好友,你又是王伯安(王阳明)的弟子,所以才在离京之前提点你几句。场面话我不说了,你且记住这些。朝堂之中,一为钱宁,二为张永,三为杨介夫(杨廷和)。钱宁只要钱,谁挡他捞钱,谁就是他的敌人。张永和杨介夫在大事上合作默契,在小事上纷争不断,你选择依附任何一方,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你若想做孤臣、幸臣,必然遭受这二人的联手围攻。”

刘忠就是想当孤臣,结果成天受夹板气。

王渊揣摩一阵,问道“西涯公(李东阳)呢?”

刘忠顿时笑道“他是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许多事情,他是不管的,临老且病重,只在乎自己死后的名声。”

王渊抱拳致谢“阁部提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刘忠摆摆手,摇头叹息“唉,我也就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随口给你多讲几句。切记,要么依附张永,要么依附杨介夫。若想做孤臣,可以跟钱宁走得近些,但又不能走得太近。你文武双全,可以早日去沙场建功,这样才有自己的立身之本。言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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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07 | 只看该作者
此,且去吧。”

主人送客,王渊只能告辞。

刘忠这些年的遭遇颇为诡异,他因反对刘瑾而被扔到南京。“倒阉派”觉得刘忠是自己人,于是将他提拔为南京礼部尚书,接着又改任南京吏部。

其他被扔去南京的大臣,都在想着如何扳倒刘瑾,而刘忠却在搞本职工作。他不管谁是阉党,也不管谁是清流,反正只要贪赃枉法的就给予处罚,一次性查出一千多个官员。接着官员大考,刘忠又处理了一千多官员,而且建议纠察官员不必等到六年一次,随时随地都应该整顿吏治。

好嘛,这条建议很合刘瑾胃口,成为刘瑾清除政敌的利器,无数文官因此被罢免,其中不乏被栽赃诬陷者。

于是刘忠莫名其妙成了阉党,被调回京城当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还专掌制诏之权。

刘忠怕了,请求致仕,皇帝不允。

及至刘瑾倒台,文官得势,刘忠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正式成为内阁重臣。虽然他依旧兼任吏部尚书,却已经失去对吏部的掌控,谁让他一条吏治建议,导致无数文官被刘公公下狱呢?

太监张永得势之后,深知刘忠在文官体系被孤立,于是想要拉拢这位重臣。宁夏造反平定,不关刘忠屁事,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从事实上成为张永一党,清流们对刘忠更加敌视。

刘忠有苦难言,两度被迫成为阉党,心里却又不想阉党,吓得再次请求致仕。

皇帝不但不允许,还让刘忠主持今年的会试,刘忠干脆专心当起了孤臣。故意公开表达对张永的不满,既不依附太监,也不跟其他文官结党。

然后他就惨了!

就在前几天,杨廷和亲自来跟刘忠说,你这次会试搞得不行啊,好多考生的文章有违礼制却被录用。

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张永与杨廷和,联手逼迫刘忠辞官。

刘忠再度请求致仕,皇帝依旧不允许,朱厚照需要这样的孤臣。但刘忠这次已经下定决心,他准备以修祖坟为借口回乡,然后就赖在老家不走,到时皇帝肯定答应他辞官。

正因对朝廷心灰意冷,已经决定走人,刘忠才会对王渊说那些话。

一来,王渊是老朋友儿子的弟子,随口提点几句;二来,刘忠希望王渊当孤臣,继承自己的衣钵;三来,王渊的殿试文章,其实非常讨刘忠喜欢,他评分第三等只是不想王渊太招摇。

官场就是这样,是人是鬼很难分清。

给王渊文章评第一等的杨一清,其实是杨廷和一党。而给王渊评第三等的,却是真正的孤臣,而且真心为王渊考虑。

馆选庶吉士期间,刘忠便回乡修祖坟去了,此生不可能再入朝堂。

王渊前去拜谢王阳明的师恩,师徒二人谈及此事,王阳明也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因为,王阳明跟刘忠的性格很类似,做官往往对事不对人,也不愿站在任何一方依附其下。等到李东阳致仕,王阳明失去了大佬照应,多半也会步刘忠的后尘。

“汝欲做孤臣耶?”王阳明问道。

王渊想了想,回答说“吾欲做社稷之臣。”

王阳明哈哈大笑,甚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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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09 | 只看该作者
分配给王渊的房子,在澄清坊头条胡同,也即后世王府井。

北边还有二条胡同、三条胡同,接着便是北会同馆、诸王馆和东巡捕厅。

会同馆乃大明首驿,发往全国的公文,都要从这里启程。诸王馆则是藩王进京住的地方,而巡捕厅可以按字面意思理解。

更北面还有十王府,皇子就番之前,必须住在十王府内。

南边隔着一条东长安街,便是台基厂。刚开始专门打造宫殿基石,现在衍变成堆放柴禾、草料的地方。

王渊每天早上起来,只要沿着东长安街,往西走一阵便可到翰林院上班。如果是上朝,那就再往西走一阵,没多远便到了承天门外。

深更半夜,王渊打着哈欠起床,来到院中正好碰到探花余本。

这套院子,暂时只有王渊和余本两人,不过馆选考试已经结束,很快就要安排庶吉士们过来居住。

“若虚兄!”余本抱拳道。

王渊回礼道“子华兄!”

二人的仆从打着灯笼引路,他们跟在后面边走边聊。

余本的曾祖父官至知府,祖父和父亲都没当官,但家境殷实也算地方大族。

“若虚兄可有朋友通过馆选?”余本问道。

王渊说道“我在赶考途中,遇到一位四川士子名叫张翀,彼此相谈还算投契,这次馆选他被录为庶吉士了。”

余本笑道“或许会分来跟我们同住。”

常伦和金罍这次馆选皆不中,而且工作分配已经落实下来,他们一起被派去大理寺观政,相当于全国最高法院实习生。

观政制度在明初非常有用,新科进士必须实习三个月以上,积累工作经验之后再授予官职。但到了明朝中页,观政制度已经流于形式,随便糊弄糊弄便能补到实官。

半路上,王渊又碰到几个进士,大家有说有笑前往承天门。

还遇到不少坐轿子的,皆为三品以上大员。

明初不许官员坐轿上朝,理学家们认为这样不好,简直把人当牲口使用。但朱元璋、朱棣一死,谁还管这个啊,违制的官员越来越多,后来干脆规定三品以上可以坐轿子朝会。

六七品官同样坐轿,只是不坐轿上朝而已。

进士们来到城门口验牌进入,都觉得非常新鲜且激动。虽然从殿试到现在,他们已经进了好几次皇城,但真正排班上朝却还是第一遭。

在候朝的地方,王渊见到金罍、常伦、张翀等人。

等着等着,大家都发现不对劲,今天参加朝会的官员也太多了吧!甚至连一些不入流的杂职,居然都跑来参加早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常伦祖上三代皆为进士,他笑着解释“今天是新科进士第一次上朝,估计都察院和鸿胪寺查得比较严,避免文武百官缺席朝会者太多,想给新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早朝也能缺席?”金罍惊讶道。

常伦低声笑道“我听父亲说,弘治十五年八月某日,总共有一千一百六十人没来上朝,当时惹得先皇雷霆大怒。”

王渊瞬间无语,一次早朝就有一千多人旷工,参加朝会的官员该多少啊。

主要还是朱元璋太能干了,裁撤宰相职位,导致朝廷没有主事者,一切都靠朝会来解决。

国朝初年,无论大事小事,都必须交给皇帝决断。每次早朝,从六部大佬到九品小官,乃至不入流的杂吏,都必须跑来参加早朝。连皇城侍卫抓住盗贼,都要拖到皇帝面前,交给朱元璋亲自发落。

不但如此,当时的农民代表(粮长),也可以上朝见皇帝,官员们还不能拦着。

朱元璋就靠跟粮长交流,掌握全国各地的基层信息,甚至有粮长直接被提拔为朝廷大员。明初的粮长世家,都不屑于考进士,因为他们是最荣耀的基层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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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15 | 只看该作者
到朱元璋晚年,精力已经不足,朝会变得很随意,但定下的规矩却不能改。

朱棣常年在外打仗,太子理政又喜欢喝酒,导致朝会时间经常变动,于是文武百官就各种开小差旷工。

后来的皇帝和群臣,实在扛不住这种朝会,于是内阁制度渐渐成熟。先是规定每次朝会只能讨论八件事,后来改成讨论五件事,而且所奏之事,必须提前一天让阁臣先处理,皇帝上朝时照本宣科即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早朝就是走过场而已。

于是越来越多的官员旷工,不参加朝会成了常态。

成化年间有一次午朝,皇帝来了却不见大臣,等半天发现自己被放鸽子,居然一个官员都没来。气得宪宗皇帝大骂“尔等常以勤政为言,及朕视朝,却又怠慢!”

如此朝会,真没必要,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也没啥影响。

等过了午门,在金水桥外候朝,王渊举目四望,顿时被就惊呆了。只见月光之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就跟初一十五赶庙会差不多。

大略估计,可能上朝官员接近两千人。

奉天殿里肯定装得下,但太过拥挤成何体统。因此末流小官,以及杂职小吏,只能站在广场里上朝,待遇类似后世游览故宫的游客,只不过他们不用掏钱买门票而已。

今天是为了迎接新科进士,明天估计就没几个人了,甚至皇帝都有可能旷工。

还是张居正牛逼啊,这种陋习延续一百多年,谁都知道浪费时间且无用,但又谁都不敢从制度上改革。只有张居正敢下刀子,把每天早朝,改成三六九早朝,一个月只需早朝九次。

王渊穿着从六品官服,杨慎和余本穿着正七品官服。其他进士由于还未授职,全都穿着白板装,默默站在人堆里当布景板。

跟电视剧里不一样,没有太监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而是鼓乐队奏乐,鸿胪寺官员宣布入班,接着再行礼奏事。

早朝没有确切时间,什么时候天光微亮,就什么时候正式开始。朱厚照明显没睡醒,打着哈欠坐在上边,听取已经在昨日被内阁处理的事务——皇帝面前甚至放着剧本,各种台词都准备好了。

鸿胪寺卿刘恺首先出列“启禀陛下,琉球国中山王尚真,遣正议大夫梁能等来潮方物。”

朱厚照立即对台词“与他赏赐。”

于是刘恺便领命退回去。

户部尚书孙交又出列说“应天府所属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六县灾伤,请减征今年夏粮税赋。”

朱厚照再次对台词“与他减征。”

孙交又说“正德五年起运改兑无徵正米(即漕粮已运至京师)二万八千石,请予贮库。”

朱厚照说道“与他贮库。”

一桩桩国家事务,就这样被大佬们说出来,皇帝只需照本宣科回答表态。而王渊等小官小吏,犹如一根根木桩杵在那里,听到的全是被内阁处理好的结果。

长此以往,王渊也想旷工。

每过多久,早朝就上完了,众臣在礼乐声中退去。

朱厚照突然站起来“王渊何在?”

王渊都打算离开了,闻言立即上前“臣在。”

朱厚照笑道“陪我去豹房耍……呃,来西苑听差,朕有要事与你详说。”

诸臣闻言反应各一,大部分都向王渊投去羡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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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17 | 只看该作者
出了奉天殿,朱厚照自己钻进御辇,朝王渊招手道“上车来!”

身后便是文武百官,王渊哪敢跟皇帝同乘一车,当即作揖道“陛下,于礼不合。”

朱厚照大失所望,叹气道“王二郎单骑追敌数十里,本以为是慷慨豪迈之辈,却不想竟是个迂腐之徒。”

既不能得罪群臣,更不能得罪皇帝,王渊只能硬着头皮说“陛下莫害我。”

自称“我”,不称“臣”,这让朱厚照哈哈大笑,吩咐随侍太监“去给状元郎牵匹马来,还有,给我也牵一匹。”

在非正式场合,皇帝经常不自称“朕”,随便怎么自称都可以,朱棣批奏章甚至用过“俺”字。

大部分臣子都已离开,杨廷和远远瞧着,对杨一清说“此子毕竟受教于王伯安,基本道理还是懂的,应该算是我辈中人。”

杨一清笑道“观其殿试文章,心中自有抱负。我看王二郎也不想做幸臣,只可惜入了陛下法眼,便是不做也得做了。”

“慢慢观察吧,”杨廷和说道,“若他能以国事为重,做幸臣也不失为好事,我们正好缺一个陛下的贴心人。”

杨廷和与杨一清离去多时,太监终于把马牵来。

朱厚照灵巧无比的翻身上马,对王渊说“王二郎,我特许你宫中纵马,这不算什么违制!”

眼见文武百官早就走得干净,王渊这才无奈上马,随同皇帝纵马朝西苑跑去。

西苑在紫禁城以西,包括北、中、南三海,是正德皇帝游乐、寝居和处理政务的地方。

大名鼎鼎的豹房,便建在西苑北端,即后世北海公园的西侧。

从正德二年到现在,豹房已经建造房屋二百余间,但并非什么楼宇宫殿,建造成本还不足朱厚照结婚用度的一半。

这不算什么劳民伤财,真正危害巨大的,是遍布全国的皇庄,以及遍布全国的镇守太监。

好在各地起义频发,让皇帝和阁臣都开始反思,朱厚照已经停止组建皇庄,镇守太监也不敢再大肆敛财——这种克制,不知能够持续多久,保守估计也就两三年吧。

朱厚照带着王渊骑马至豹房,指着一条街道,洋洋得意道“这条街是我一手打造的,是不是很繁华?”

皇帝还没到场,便有太监提前通知。

此时此刻,无数宫女太监伴做掌柜、商贩、行人、顾客,来来往往与民间街市无异,就是穿的衣服料子稍微好了点。

而且还有耍把式卖艺的,那天微服私访城南,胸口碎大石让皇帝高兴,钱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头就把几个江湖艺人招进豹房。反正只要皇帝来御街游玩,就挥舞大锤使劲砸,石板可以无限制供应。

朱厚照换上一身民间武士服,手里提着双刀,让随侍太监敲锣吸引观众,立即就有一大堆“路人”围过来。

王渊哭笑不得,只能过去看热闹。

朱厚照煞有介事的抱拳说“各位街坊,各位朋友,本人朱寿,路经贵宝地,身上盘缠已经用尽,耍几路刀法换点饭钱。还望老少爷们儿,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好!”

皇帝还没开练呢,观众已经开始喝彩。

朱厚照的刀法不错,至少看起来不错,属于可以吓唬普通人的花刀。当然,表演必须用这种套路,否则舞起来不好看,皇帝真正的刀术难以推测。

王渊能看出来的,是朱厚照下盘很稳,出刀从容且有章法,肯定下过一番苦功。

“好!”

一套刀法表演完毕,观众们再次喝彩,并纷纷掏出铜钱打赏。

王渊有样学样,也赏了皇帝几文钱。

朱厚照特别高兴,带着王渊离开街市,观众们则去找太监领片酬。

今天皇帝身边的体己人,只有王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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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20 | 只看该作者
大用带兵平叛去了,张永代表皇帝跟阁臣一起商讨政务,钱宁正在南镇抚司亲自处理案子。

朱厚照再度骑上马背,笑着说“王二郎,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王渊跟着皇帝一阵奔驰,来到相对开阔处。

朱厚照单手叉腰,指着前方平地“此乃本将军点兵校场,传令三千营,大帅要聚兵了!”

鼓声大作,号角长鸣。

不多时,二百骑兵奔驰过来,都督同知魏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三千营已至,请大将军点校!”

三千营是明初三大京营之一,据传前身为三千蒙古骑兵。但若仔细查阅史料,便知蒙古骑兵只有二百六十人,其他全是从各方抽调来的精锐骑兵。

也即是说,最初的三千营,乃整个大明朝,优中选优的三千精悍骑兵,其成员构成不分地域和民族。

随着三千营的扩建,随着朱棣的死亡,精锐不再精锐,最后在土木堡一役被打断骨头。

现在京城早就不是三大营时代,而是十二京营,每个京营都有三千营编制。另外还有个老营,也被京兵们称为“老家”,那才是真正的三大营班底,只不过是组建十二营时,被挑剩下的老弱病残。

十二京营共有六万余人,此时一半多被调去平息刘六刘七之乱。

朱大将军横刀立马,问道“王二郎,你看本将军的三千营可雄壮?”

王渊笑道“确实威武。”

朱厚照对魏彬说“你挑一个射手,与王二郎比试骑射。”

魏彬立即选出一个神射手,还为王渊送来一副弓箭,是制式的五斗马弓——马弓的弓力,一般都比步弓弱。

王渊也不矫情,随手拉弦,说道“弓力太差,使着不得劲。”

朱厚照哈哈大笑,问道“你用几石弓?”

王渊说“一石弓。”

朱厚照道“这可是马弓,跟步弓不一样。”

王渊答道“前月在城外,我用的是两石弓杀敌。”

此言一出,竟皆骇然。

魏彬当即质疑道“状元郎,在皇爷面前,你可不要说大话。”

王渊笑道“魏都督,我何须说大话?”

魏彬跟着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个武臣,一个文官,即便都是幸臣,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魏彬没必要跟王渊过不去。

朱厚照问道“军中可有两石弓?”

魏彬回答说“需要慢慢寻找,便是找到了,长久欠缺保养,估计也不得用。”

朱厚照失望道“那就给王二郎拿一石弓来。”

魏彬自去传令。

朱厚照又问王渊“你那把两石弓,可是找人特制的。”

王渊抱拳道“回禀陛下。我杀敌所用弓刀,皆为云南乡试之时,黔国公沐总府所赠。”

朱厚照稀奇道“沐家送你弓刀做什么?”

王渊回答说“沐公爷也是能文善武之辈,他在鹿鸣宴上行乡射之礼。曾以一把一石弓,与我比拼箭术,连射十二箭不分胜负。可能是对了沐公爷胃口吧,他便送我一副弓、一把刀。”

“哈哈哈哈!”

朱厚照特别高兴,说道“有机会把沐家人也招来京师,本将军要亲自跟他比箭!”

不多时,一石弓取来。

王渊与一个三千营骑士,策马奔驰于校场,二人连射数箭皆中靶心。

似乎三千营也不赖嘛,但要知道此人,乃是数千京营骑兵当中挑出来的,整体而言还真不咋地。

到第五箭时,那人终于脱离靶心,而王渊一直稳如狗。

对王渊来说,死靶子太容易了,并且目标距离太近,便是骑射他也有十足把握。

骑士羞惭不已,随即下马跪地,向朱厚照和魏彬请罪。

朱厚照非常大度,安慰骑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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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23 | 只看该作者
何罪之有?跟你比箭的,可是白衣飞将王二郎。看赏!”

朱厚照又对王渊说“走,我带你去看老虎,那是本将军亲手养大的。”
朱厚照的老虎没养在豹房,而是在西苑的南端——西华门外有个皇家动物园。

地方上有时会进献祥瑞,番邦侍者也会进献珍兽,中小型野兽都养在西华门外。大型野兽另有安排,比如专门饲养大象的象房,就位于宣武门外。

从朱棣那会儿便是如此,听说还养过长颈鹿。这些并非朱厚照自己搞出来的,历代皇帝有闲心都会去动物园逛逛。

至于豹房里的猛兽,仅有一只超级凶猛的金钱豹。

但是,这只金钱豹的待遇特别好,养豹官便有二百四十人,每年俸禄二千八百余石。这些养豹官,并非单纯照顾豹子,还要负责陪朱厚照耍乐,其中不乏精心挑选来的武勇之士。

朱厚照带王渊来到皇家动物园,指着笼子里一只老虎说“喏,那只虎便是我一手养大。”

“果然威风凛凛。”王渊顺手拍了个马屁。

动物园里一共七只虎,有东北虎,也有华南虎。而朱厚照亲手养大那只,正是在动物园里出生的,他偶尔过来扔几块肉而已。

朱厚照问道“王二郎可能搏虎?”

王渊又不是智障,立即摇头“不能。”

“可惜了。”朱厚照深感遗憾,他一直想看人虎相搏之戏,但至今没有遇到自告奋勇者。

太监们抬来一只羊,朱厚照力气颇大,拽着羊腿便扔进虎笼中,坐看群虎扑羊之戏。他一边观看,还一边点评每只老虎的特色,甚至异想天开,打算组织一支虎豹兽军。

半上午,是皇帝的早膳时间,王渊也跟着在动物园吃了一顿。

吃饭之时,朱厚照突然正经起来,对王渊说“王二郎,什么刘六刘七,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你知道我最想打败谁吗?”

王渊虽没读过《明史》,但也对朱大将军的事迹有所耳闻,答道“蒙古小王子。”

“二郎乃我知己也!”

朱厚照哈哈大笑,挥舞着筷子说“有朝一日,本将军要亲率十万大军,与蒙古小王子在边关决一死战!”

王渊说道“预祝大将军旗开得胜。”

换成别的文官,只听“亲率大军”几个字,就肯定激动得跳起来,土木堡之役历历在目啊。

但王渊却认为,土木堡之役的惨事,关键不在御驾亲征,而在皇帝把战争视为儿戏,换谁那样打仗都肯定要完蛋。

朱厚照对王渊的反应很满意,他愤然道“蒙古小王子殊为可恶,年年犯我大明边关,本将军欲效成祖之故事,将那些蒙元余孽彻底扫清!”

蒙古小王子,并非真正的小王子,乃是明朝官员对鞑靼部首领的统称。

历史上,跟朱厚照打仗的小王子,应该是蒙古中兴之主、成吉思汗第十五世孙、蒙古可汗——达延汗!

史书对那一仗的记载很滑稽,后世之人,黑的黑死,吹的吹死,真实情况已不可考。

反正达延汗败逃之后,回到草原没多久便死了,继位的小王子很快也死了。鞑靼诸部随即陷入分列状态,互相之间征伐不断,根本没功夫跑来大明惹事儿。

这也是为啥朱厚照亲征之后,蒙古小王子不再扣边的真正原因。

听到朱厚照的豪言壮语,王渊忍不住浇冷水,正色道“陛下可读过《孙子兵法》?”

朱厚照笑道“当然读过。”

王渊又问道“兵事有五要素,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何谓道?”

朱厚照说道“道者,令民与上同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大明苦于边患久亦,百姓皆欲除此患,本将军征伐蒙古小王子正是合道之举!”

孙子说,打仗要举国齐心,上下一志,就可同生共死而不惧危难。

“真的合道吗?”王渊质问道,“卫所之制已败坏多时,军田被肆意侵占,小兵多沦为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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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25 | 只看该作者
他们平时过日子都难,怎会跟陛下一心?而北方数省百姓,因马政、粮政破产者多,不但不想打蒙古人,反而杀官起事对抗朝廷,百姓们又跟陛下一心吗?”

朱厚照默然。

王渊又问道“陛下可知汉武帝?”

朱厚照说“知道。”

王渊放下筷子,起身抱拳说道

“汉武帝拥有文景两朝积累的国力,都不敢直接跟匈奴开战。而是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推行公羊派大一统、大复仇理念,在文治上统一军民的思想。接着又行三铢钱、半两钱,改革货币制度,以积累朝廷财力。”

“然后颁推恩令,解决诸王割据內患。期间又改革马政,买马养马,积攒骑兵。以汉武帝天人之姿,也是继位十八年才敢征讨匈奴。陛下自是英明神武,然与汉武帝相比何如?”

朱厚照突然觉得饭菜没胃口,扔掉筷子说“汉武帝怕是更强一些。”

王渊又问“如今大明,直隶、河北、河南、山东、四川、江西、贵州、湖广,皆有反贼作乱,国库日渐空虚,与汉武帝之国力相比何如?”

“别何如了,”朱厚照生气道,“我晓得国库空虚,若这时跟蒙古小王子开战,连朝廷大军的粮饷都凑不齐。”

王渊问道“所以,陛下想跟蒙古小王子决战,只是闹着玩而已?”

朱厚照嘴硬道“谁想闹着玩了?我是要振作的,怎奈朝堂诸公不肯奋进!”

王渊笑问“汉武帝登基之初,朝堂大臣愿意奋进吗?汉武帝连兄弟都压不住,时时有窦太后蛮横干政。而陛下大权独揽,大明之皇威,远胜汉武帝多矣。若以象棋举例,汉武帝手里只有两车,而陛下则车马齐备。”

朱厚照还在推卸责任“你的殿试文章我也看了,朝政弊端怎么改?我敢说半个不字,大头巾们就喷口水了!”

王渊反问“就没人对汉武帝喷口水吗?”

朱厚照变得心烦气躁,把碗碟推到地上摔成粉碎,气呼呼说“我不想跟你讲话,你且去!”

随侍太监跟着朱厚照离开,负责引导参观动物园的太监,则对王渊说“状元郎,请吧。”

王渊拱手作别,随口问道“不知中官尊姓大名?”

那太监没想到状元对自己如此客气,微笑道“御马监李能。”

王渊再度抱拳,这才被一个侍卫引路离开。

司礼监跟内阁对接,代表皇帝处理政务;御马监则跟兵部对接,代表皇帝处理军务。

而且,御马监还要管理牧场和皇庄,负责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并且统率西厂,动物园和象房也顺便归御马监管理。

张永与刘瑾的矛盾,便是御马监与司礼监的矛盾,也是西厂和东厂的矛盾。

刘瑾不但是文官干掉的,更是被竞争者御马监干掉的,因为刘公公把手伸得太长,竟然多次染指御马监的事务。

各地镇守太监,多为御马监太监外任。若太监为祸,司礼监迫害的是文官,御马监迫害的是百姓!

李能把手拢在袖子里,微笑着目送王渊离去。

突然,一个侍卫骑马奔回,交给王渊一块牌子“王相公,这是皇爷给你的,务必收好。”

王渊稀里糊涂接过铜牌,只见正面有豹子浮像,横刻“豹字四百八十号”,反面刻有“随驾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字样。

李能本来不想跟王渊结交,见到此牌,立即撒腿跑过来,满脸笑容道“恭喜王相公。”

王渊问“何喜之有?”

李能解释说“携带此牌的外官,可随意出入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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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2:28 | 只看该作者
只要杨廷和不倒台,杨慎就能平步青云,路线早就规划好了编修、侍讲、侍讲学士兼左右春坊或詹事府职、翰林学士兼吏部侍郎,并负责制敕房起草诏书,然后就是做尚书再入阁。

跟梁储结为亲家的伦文叙,已经在按照这条路走了,马上就要兼任右春坊职务,再熬两三年随便立功就能当侍郎——历史上,伦文叙在立功期间(修皇谱、主持考试)便病死了,不然肯定又是一个阁臣。

状元王渊被冷处理,打发去读史书;榜眼杨慎被重点培养,直接去制敕房观政。

而探花余本,则不上不下,负责协助整理各种材料,包括皇帝的起居注在内。若大佬们想栽培他,这些工作经历非常有用;若不能入得大佬法眼,那就等于白费功夫,等着冷板凳坐到死吧。历史上,这位老兄被扔去教育系统,显然没有大佬赏识。

王渊对于自己的遭遇无所谓,读史就读史呗。

读史使人明智,东西学来是自己的,他每天抱着一本《左传》慢慢啃。偶尔以请教为名,跑去王阳明那里串门儿,顺便跟宋灵儿玩耍。

王渊可以凭借豹房腰牌,不经报备便进皇城,而且是直接去豹房找皇帝。

但王渊没有这么做,朱厚照也没再召见他。两人都懒得去上朝,因此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安心读书,一个安心耍乐。

酒楼。

常伦喝着闷酒,一言不发。

王渊问道“明卿兄怎么了?”

金罍说道“遇到一个案子,寿宁侯的远房亲戚殴人致死,地方影响非常恶劣,案件直接捅到大理寺。结果被压下去了,无人敢过问,死了也白死。”

常伦生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寿宁侯殴人致死也就罢了,他的远房亲戚居然也如此嚣张!还不是太后惯的!”

太后护犊子,谁都知道。

若大理寺官员敢管寿宁侯的案子,大理寺卿估计要被张太后亲手打一顿。别说她儿子在当皇帝,就连嘉靖当了皇帝,嘉靖想让寿宁侯退还民田,张太后都拿着手杖痛打去嘉靖——心里没有半点逼数。

常伦和金罍都被派去大理寺实习,每天接触无数案子,这两位公子哥已经见识到大明的黑暗面。

“莫生气了,明日到城外纵马去。”王渊安慰道。

金罍也劝道“是啊,生气有什么用?大理寺卿都不敢管,我们两个只是观政进士,把自己气坏了也没有半点用处。”

常伦拍桌子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王渊摇头叹息,这倒霉孩子不适合当官啊,性格也太直了点。就算你看不惯,那也该憋在肚子里,等爬上高位之后再去改变现状。

后人对常伦的定位是“散曲家”,而非官员,也算比较贴切了。

转眼已至五月,弛报会试喜讯的吏员,终于有惊无险抵达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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