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杂记

文珺

　　一


　　离开烟火，年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过年，少不了要煎焖炸炖忙碌一番。身体劳累到了极致，心里确实欢喜的。


　　我是那个最不善于炊事的人。以前过年，就往老家奔。反正有父母在，菜也有，肉也有，糖果瓜子一应俱全。我只带着孩子坐享其成就行了。


　　但有一年，大年初一日，小弟有意无意的说，大年初一日，出嫁的姑娘蹲在年家里，对娘家是不好的。其实，我也知道这些不成文的乡规乡矩。大致是说姑娘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过年待在娘家，会给娘家人带来不好的运气。弟弟说了这样的话，再看弟媳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看。再以后的春节，就不在年前回娘家了。


　　姑娘回娘家的日子，是大年初二日。大包小包，携儿将婿，很有仪式感的回到娘家。父母欢喜，兄弟也开心。只可惜，这样的仪式感，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遵从过。我的双亲，也从来没有享受到过，由我这个不孝女而给他们带来这一方面的殊荣。


　　年轻的时候，觉得一切的陈习，都需要改变。爱情是自己的，婚姻也是自己的，那些陈俗陋习，也需要一一改变。爱情要自己做主，婚姻也要自己做主，自然各种伤害，也只有自己来承担了。


　　二


　　那些年，感觉自己一直在漂。


　　即使和某个人一起生活，也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家。嘴里说的家，其实指的就是父母所在的那个老院子。无论何种交通方式，无论我在离家多远的地方，总要回家和父母在一起，才算是过年。


　　后来，父亲过世了。心中作为家的那个楼阁，陡然坍塌一半。但母亲还在，坍塌的楼阁，似乎又慢慢搭建起来了。


　　比过去更多的回家，看一眼母亲，在母亲身边坐一会儿。那时，我已经有了驾照，并为自己购买了一辆六万元的小汽车。起初的目的，就是能说走就走的回家去，能带着母亲，去看看花，看看草，看看远远近近的风景。再大一点的梦想，就是自己有能力开车去想去的地方。


　　那时过年，尽可能不在正月初一日到娘家，但正月初二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有时和丈夫一起去，有时自己去。感觉自己变了，过去曾经抵制过的，又一点点开始遵从。


　　儿子已在远方工作，过年一年回来一年不回来。有一年，他和女朋友去了日本。有一年，他和同学们去了云南。儿子已有自己的生活，并且，他好像并不把我的家，当作他自己的家。我知道，儿子更不可能把我老家的家，当作他的家。那里，只是他童年生活的一个驿站。有外祖父的爱，有外祖母的牵挂。他的心，已落脚到他生活的那个地方了。那里，有他珍爱的妻子，和未来的孩子。他的那里，又将会出成为他的孩子未来的家。


　　生命就是一种传承，在无声无息中，爱悄悄流淌。


　　三


　　三年前，母亲因病也离世了。


　　那座我精心构建了五十多年的楼阁，在那一年全然坍塌。自此对于老家的依恋，也仅就是父母双亲的两张遗照，和那座父母生活了一辈子，我们生活了数十年的老院子了。


　　老院已荒凉数年。


　　一棵椿树，已高出院墙数尺了。院子里的房屋，以惊人的速度衰败。其中几间，屋顶上已开出几个大窟窿了。风来，灌风。雨来，漏雨。厚厚的冬雪，渐渐压弯了老屋的脊梁。或许有一天，老屋就会突然倒塌，消失在岁月的烟尘了。


　　一年四季，麻雀落过脚，鸽子落过脚，喜鹊落过脚。它们飞来，又飞走，见证了老院落衰败的过程。除了飞来飞去的鸟儿们，再也没有谁，愿意在树下逗留了。


　　我回家的次数，也好像越来越少了。


　　回家做什么呢。没有了母亲，那个原生意义上的家，好像慢慢消失了。


　　自然，过年再也不会回去了。


　　每次路过，只是远远地瞄上一眼。那道矮矮的黄土墙，将要慢慢地淡出我们的记忆了。只有那棵老椿树，以独有的顽强，一年高过一年，一年比一年壮大。花开花落，兀自寂寥。


　　高铁通车之后，特意回了一次家。


　　路过我家地头的时候，还是无法抑制的激动。扒在窗口上，快速的辨认着我家的老院子，并录下一段视频。但同时也惊奇的发现，从高处看，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这个村子，和周围数十里所有的村子是如此的相似，乃至我看那个村子，都觉得是自己的村子。哪座院落，都觉得是自己生活过的院落。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一只鸟儿，借着高铁的速度，在空中快速飞翔了一圈。


　　四


　　父母离世之后，再也没有理由回家去蹭年饭了。


　　每每过年，就有点心烦。无论在哪里生活，过年总有一大堆活等着你去干。


　　腊八一过，年的序幕就拉开了。开始搞卫生，洗洗洗，扫扫扫，几乎把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打扫了一个遍。小年一过，心里隐隐开始焦虑。要准备各种食物了。


　　买各种肉，牛肉、羊肉、大肉、鸡肉、鱼肉。又一一加工。煮、卤、蒸、炒，到了大年三十日了，还在蒸一笼热腾腾的馒头。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会做。牛肉做酱肉，羊肉煮排、大肉炒菜，鸡肉熬汤、鱼肉清蒸，不知不觉，冰箱的冷藏和冷冻，都塞得满满当当了。


　　儿子儿媳说今年不回家过年，他们要去自驾游。心里虽略有不快，但赶紧自我调节。与生活，强求就是自寻烦恼。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自己才能成为自己。


　　除夕夜，老夫妻俩早早吃过年夜饭，坐在沙发上看春晚。间或，给几个非打不可的人拜一拜电话年。春晚节目一年比一年热闹，但适合自己胃口的，就那么几个。


　　这一年春晚，比较喜欢的是赵雅芝和叶童出演“梦回《白蛇传》”。时光背后，谁都会老去，但埋在心里的感情，却还是那么真挚。张爱玲曾说：“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三十年前那首“西湖美景三月天”的曲子，还在耳边回旋，三十年之后的人，却已白发苍苍了。


　　五


　　大年初一日，就有亲戚上门拜年，是丈夫外甥小两口。新婚不久的他们，眉宇之间，散发着对刚刚开始的婚姻生活的无尽向往。我尽舅母之责，努力做最好的饭菜给他们吃，并给他们分发红包，表示祝福。


　　大年初二日，弟弟一家和叔叔一家来给我们拜年。使出全省解数，做了十二道菜，招待亲人们。丈夫也拿出窖藏的美酒，和弟弟妹夫喝得不亦乐乎。之后，又去一街之隔的姑父家拜年，又是大吃二喝，喝酒取乐。看到年过七旬的姑父和姑母，禁不住又想起我过世的双亲。泪眼婆娑之间，酒已喝了数杯了。


　　一路赶回老家，又去了叔叔家。


　　叔叔退休后，一直在乡村里生活。他所有的生活节奏，还保持着老家农村的一切特色。大土炕，火炉子，汪汪叫的狗子，在圈里嘶叫的羊羔子。甚至，我还抱到了一只来屋门口求食的羊羔。了解之中才知道，这只羊子，自小失去了母亲。是婶子用奶粉喂大的，所以，一看到有人端盘拿碗，就以为是给它喂奶，自然巴不得有人抱一抱它了。


　　那时，天已尽黑。穿过黑洞洞的夜色，似乎又看到了老院子的那棵老椿树，它伸向黑夜的丫枝，在向我诉说着一些什么呢。

匡建华

过年总是令人开心的，因为亲朋好友可以欢聚一堂。像老师说的一样有父母在好像才有家在，年纪大了才回过神来，和父母一起的日子是多么幸福！欣赏老师美文，祝老师新春快乐！

文珺

匡建华 发表于 2025-2-6 14:08
过年总是令人开心的，因为亲朋好友可以欢聚一堂。像老师说的一样有父母在好像才有家在，年纪大了才回过神来 ...

娘在，家在。娘走了，原生家庭就散了。问好匡老师，祝你新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