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何足道哉

　　影子


　　她双手紧紧搂住他健壮的后背，大口喘息，脑子里拼命搜索着那个影子，一直萦绕在大脑里那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影子。


　　影子终于越来越清晰，具象，立体了。


　　他紧贴着她的脸，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脸颊，唇吻间，温热撩人。


　　她迎合着他，用一只手掌去抚摸那健壮的胸肌，腹肌，去触摸他眉眼，那坚挺的鼻子。人说男人鼻子坚挺，是最有力的。她感觉滚烫，灼人。她却迷离了，疯狂地甩着长发，另一只手往虚空抓去，抓去。


　　亢奋渐渐平复，意识也一点一点回归，满身大汗的她，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


　　她模模糊糊记得他离开的时候那餍足的样子和意味深长的笑。她忽然一惊，伸手往身旁摸去。一个男人躺在身边，鼾声正盛。不用回头，那是她的丈夫。


　　汗又出来，却是一身冷汗。


　　刚刚那种样子，那种亢奋不知疲倦的索取，却是在丈夫的怀中。她依稀记起来那张脸，是丈夫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她却模糊了，屏蔽了。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想不清楚。那个时候，她硬生生将那个隐藏得很好很深的影子扯出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有了一个宣泄的借口，有了一个放纵的理由。


　　她感到了羞愧，更加感觉到了羞耻。


　　她的丈夫应该也感觉到了。


　　她忽然记起了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和闺蜜说起这些经过的时候，闺蜜竟然不以为意，没有吃惊，更没有睁大眼睛看着她。而是静静地喝着她的咖啡，就像在听一个旁不相关的人在讲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你怎么这么平静？


　　你想看我什么样的表情？


　　不是，你不是应该很吃惊，或者感觉不可思议吗？


　　闺蜜用小勺在咖啡杯子里搅了搅，又啜了一小口。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你是从清朝来的，还是从外星来的？这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同床异梦，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还少吗？倒是你有些大惊小怪了。


　　闺蜜讲了她一个朋友的故事。她和他的家庭是世交，又都有些名望，虽说不上是名门望族，也算是大家庭了。两个人算得上青梅竹马，自然而然就被两个家庭拿来联姻。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两个人并不爱，而且各自有自己相爱的人。还没等两个人各自公开自己的爱人，各自的家庭就大张旗鼓地给他们张罗了婚事。最初他们也想着反抗，各自的家庭却认为他们不过是有些叛逆，对他们的异议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两家人张罗得热火朝天，他们两人倒成了局外人，冷眼旁观按照程序一步步走着，像两个牵线木偶，被人送进了洞房。


　　两个青梅竹马的人原来还是好朋友，现在坐在洞房里，穿着新娘新郎的衣衫，却成了陌生人。接下来自然是各自忙各自的事，和各自的人交往。都心知肚明，又对各自没有什么心思，自然是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他在外面喝了点酒，微醺，还能找找家。她知道他很晚才会回来，就一个人在浴室洗澡。他推门进屋的时候，她正好从浴室出来，像是一朵出水芙蓉。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盯着她看。她并不在意，一个屋檐下，怎么能避得过来。没有被酒精烧脑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至多多看几眼。


　　今晚他的脑子宕机了，眼睛却是异常发光。那肌肤胜雪，凹凸有致，袅娜多姿，看在眼里，哪哪都是极致的诱惑。于是，该发生的，自然而然发生了。不该发生，也确确实实发生了。起初她拼命挣扎，想让他清醒。可是她的挣扎却唤醒了他内心的兽性，反而让他彻底疯狂。她放弃了，闭上眼，任由他摆布，上上下下翻过来调过去，像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发泄了，也清醒了。他有些懊悔，更多的却是回味。


　　接下来，他经常酒醉回家，经常发生一些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清醒的时候，她撕扯着他，咬牙切齿诅咒他。他却不屑一顾，撇撇嘴：一个屋檐下的合法夫妻，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有什么龌龊。出去找别人，才他妈是人渣呢。


　　她久久无语。剧本出了岔，她好像也修改不回来。


　　他醉醺醺回来，推开她的卧室门，她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手机拿出来，放她和男朋友的视频。他见了，顿时失去了兴致，不知骂一句什么，摔门出去了。


　　闺蜜微笑，跟你比怎么样？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艾米，你是见过的。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和你差不多，在外却有两三个男人，健身房一个……


　　她赶紧打出叫停的手势，打住，打住。你这都是些什么朋友。


　　你不是我朋友？


　　不是，怎么能这么比。她有些急，怎么能和那些外面有了人的人渣比呢？


　　你外面没有人？


　　她赶紧摇头，没有。


　　可你心里有。


　　她一下子无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是这样的状态。与丈夫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不是兴致缺缺就是拼命寻找着那个影子。丈夫正来劲的时候，她却想抓住那个影子，嘴里不知喊叫些什么。抓不住，就泄了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丈夫也泄了气，欲求不满地转身离开。


　　她看着那个健壮的身影出去了，没有一点愧疚，竟然有了一阵轻松。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自己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更加奇怪的是那个影子是如何钻进她脑子，住进她的心里。


　　这样次数多了，丈夫的热情渐渐退却，回家不是很晚，就是彻夜不归。她不去问，而是感觉这样挺好。有了胡思乱想的时间和空间，她就去想象那个影子，眉眼，鼻子，模糊的笑容。


　　丈夫又彻夜不归，她也不在意。早晨却接到了丈夫单位的电话，丈夫连夜出差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人没有抢救回来……剩下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放下电话，楞了一会，才想起人家打电话的目的。


　　浑浑噩噩到了地方，看见担架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被一床白布单蒙着，没有了健壮与挺拔，像是枯萎了的秸秆。没哭也没叫，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没有爱，就没有悲伤。


　　超乎异常的平静，看在别人眼里，却是一种过度悲伤的麻木。


　　几个人过来，跟她握手。她感觉到了那些手掌的冰冷。她激灵了一下，才听见那些宽慰的话，点点头，不去看那些人悲伤的眼神。


　　偌大的房间剩下他一个人，她没有感到空旷，空虚。也没有想像的那样有一种解脱，或者一丝的高兴。


　　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或许该去寻找那个人吧。她决定出去寻找在心里盘桓了许久许久的影子，那眉眼，鼻子，那刻骨铭心的笑容。


　　起初是到人头攒动的购物中心去寻找，她依稀记得那一眼是在商场看见的。几次之后，她又不确定了，感觉环境不对，自己的状态也不一样。就去步行街，应该是在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回眸，只是那么一眼，就定格在了心里，久久挥之不去了。几番寻找无果之后，她又有了怀疑。或许，就是在小区，绿化带甬道一次的擦肩而过，那个人就住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对别人甚至自己的男人再难以敞开心扉，放在心里。她渐渐都不确定了，她怀疑自己是否心理有什么问题。


　　她有些魂不守舍，看见与那个身形有些相像的人，就紧紧跟随，不肯舍弃，还试图过去搭讪。几次人家恼怒了，斥她神经病。她才醒悟，连连给人家道歉。下次看见有相似的身形神态，她还是跟过去，做贼一般。了解她的大妈大婶见她这样状态，连连叹气。这闺女是受刺激了，见了和他丈夫差不多的男人就跟着，真是可怜。


　　她听了，就有些奇怪。自己心中的那个影子，真得和自己的丈夫差不多？


　　她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在小区转了一阵子，身心疲惫往回去。


　　推开家门，一眼就看见墙上那张照片，心里骤然就一疼，像被一只手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她弯下腰，捂着心口窝，抬头看过去。那眉眼，那鼻子，那熟悉的笑容……


　　她瘫倒在地板上，泪水哗哗流下来。

荷花淀派

《影子》一篇以夫妻情感为题材的作品，本作行文不是平铺直叙，而是用超脱的意向，渲染的气氛和虚实结合的手法。为故事情节和人物打造出一个深邃的世界，男女主人公的相处模式，同现实中老夫老妻如出一辙。随着岁月的流逝，当一切都趋于平淡。有浪漫情怀，心思缜密的女人，对丈人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可是一旦失去了，就会疯了一般寻找。文章的结尾处，女主人公的境遇让人动容。

邱天

男人、女人那些事，婚内、婚外的那些事，小说作品阐述得游刃有余，把人性情感刻画得淋漓尽致。“她”的“影子”找到了吗？最终看一眼成了墙上照片的丈夫，她的泪水流下来了——幡然悔悟。

一篇好小说！

何足道哉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5-2-15 13:24
《影子》一篇以夫妻情感为题材的作品，本作行文不是平铺直叙，而是用超脱的意向，渲染的气氛和虚实结合的手 ...

谢谢版主精彩点评，辛苦了。

何足道哉

邱天 发表于 2025-2-15 16:36
男人、女人那些事，婚内、婚外的那些事，小说作品阐述得游刃有余，把人性情感刻画得淋漓尽致。“她”的“影 ...

谢谢邱版点评鼓励，谢谢老兄。

邱天

何足道哉 发表于 2025-2-16 13:16
谢谢邱版点评鼓励，谢谢老兄。

只是版主做的这点事，就不要客气了。

龙员外

感觉好像是心灵出轨了，婚姻疲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