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河边铁人 于 2025-3-8 16:28 编辑
衰落的水乡古镇
阔别久年的金秋一日,我寻访故乡小镇。首先来到了孕育明清古镇的母亲河-后岗塘边,站在近年新造的后岗塘桥上眺望。 桥南堍新建的连片别墅式农村楼寓及商铺房原先都是一大片农田,现在大有形成新镇的趋势;桥北沿河高高低低的白墙洋瓦,铝合金窗楼房已蚕食了原有西市的整条沿河街,那些鳞次栉比古韵盎然的黑瓦老屋和商行茶馆的临河廊棚,现在只剩下几间低矮老屋包夹其中。 巡访镇边,原先古镇东西市稍横跨市河的万余桥,盛梓庙桥两座高高的古石桥也已荡然无存。走到桥北古镇西街口,映入我眼帘的还是那条儿时熟悉的狭狭小街,街面原先是商铺一家挨着一家热闹非凡,现在稀稀落落几个店铺门可罗雀,显得十分冷落萧条。进入老街后我非常细心地寻找着童年的记忆,在西街口欣然找到了我儿时最熟悉的对门邻居那几间开米行的排门店铺房子,可现在已物是人非成了一家换了主的个体南什店;童年居住的老屋也已改头换面,只留下了依稀可认的店面一条条排门。
沿着当时最繁华的西街往东走,环顾两侧,只见南侧不少换了主的老店古屋已大动手术面目全非,将老店脱胎换骨变成了现代楼。两侧还时不时地看到爬满藤曼的坍塌老店古屋,坍塌严重的地方犹如一场地震,仿佛是拍战争片的场景。那坍塌外伸的檐木和风中不时摇晃的破窗似乎在招呼我这位老熟人,诉说它的痛苦和无奈(见附照)。 街面上原来门庭若市的饭店,友谊商店第一门市部等一个个国营的集体的商铺现在已油漆剥落大门闭锁,只有留在店铺门头上那块白底黑字笔划端正的方形招牌,似乎在向人们昭示着当年的辉煌。 走到东西街分界的店浜港边,不见了那座高高的富有古镇灵气的漂亮青石板拱桥-太平桥,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毫无美感的水泥板桥,桥下那条水流潺潺鱼欢虾跃的店浜港也已成了污泥浊水的小沟。 过桥进入东街,以前东街虽然没有西街那么繁华,但也林立鱼行,酒店,药店,南什店,百货店以及铜匠铺,茶食作坊等不少老店颇为热闹;但东街却有徐氏‘三余堂’、华氏‘同泰堂’、沈氏‘老楼宅’等好几家名门旺族大户的高墙深宅;还有明清建筑的慈善机构‘辅元堂’大院(后曾是国时期上海最大慈善机构-‘上海同仁辅元’浦南地区最大的分设机构)。 东街那个古镇特色的转弯叫‘弯塘头’还在,可惜已经冷冷清清没有一家店。旁边的国药店也大门紧闭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招牌挂在那边, 后面就是沈氏‘清末楼宅’,这老楼古宅曾一度是中国现代著名音乐家贺绿汀、笛子吹奏家陆春林、歌唱家郭兰英当年下放农村时的居住处。现在也已大门紧锁、人去楼空了。从围墙门缝往里看,漏格长窗门的古老楼还是那么稳固,窗门上的蜘蛛网在风中飘荡。楼前天井中的那口古老石井还在,只是周围疯长着野草;原来花木茂盛的后花园也变成了杂树横生的荒园。 回头看对面空地后边,原有个石库门高墙的华氏‘同泰堂’深宅。据说这里主人祖上有个叫华察的在朝廷做官,人称‘华太师’,也就是后来被人编成‘唐伯虎点秋香’戏剧里秋香服侍的那户人家;后来朝代更迭、举家隐居在这里成了小镇旺族。这华氏家族清末(1905年)还出了个,被称为中国最年轻的女权运动家华吟梅,她反对妇女缠足、提倡读书放足,并撰写了《劝止缠足论》,鞭挞缠足恶习,还捐出自己家产办教育,免收贫困学生杂费。成为上海杰出女性,她的事迹曾记载在当时的《上海妇女杂志》上。 现在这里矗立的高墙深院已变成了矮矮的围墙小院,唯有那棵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高大的百年柚子树让这院子在当地出了名。再看看‘同泰堂’旁边我家迁离古镇前的最后租居屋,已是顶坍梁倾断墙残壁,心头不觉蹿起一股凄凉的寒意。
走到‘辅元堂’弄口,原来生意兴隆的茶馆,鱼行老屋已经屋顶坍塌门窗破落。一进‘辅元堂’弄,只见斑斑驳驳青砖裸露的高墙却耸立依旧,原先人员进出频繁的临河圆顶大门虽然多年前因另开出口而封闭,但古旧门框依稀可认。岁月消逝磨光了的弄内青砖路面和水码头石阶,以及从砖缝石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野草和老树好像在展示高墙深弄的古老。 进入高墙院内,那些飞檐翘角、楼亭台阁的明清古宅已全部拆毁 ;只剩下了西边靠弄、北面沿街那‘一曲尺’原始古墙;原址成了荒草野树丛生、古宅砖石乱躺的寂寞空园,令人十分叹息。唯有那百年金桂树依旧向墙外散发着醉人的芳香。还有那棵高高的百年广玉兰树依然郁郁葱葱,这些古树默默地坚守在那里记证着历史沧桑。 ‘辅元堂’弄堂底有我那幼时借住过的老房子也已旧貌换新颜,临水青瓦平房老宅拆已经成了铝合金窗封阳台的二层现代楼房。现在的‘辅元堂’连同那座机声隆隆了的‘大华轧米厂’,一起成了当地粮库。 走出‘辅元堂’弄继续往东不多远,街面北侧一条在两边楼墙中通向‘三余堂’的狭弄呈现在眼前,进入狭长小弄内,长满厚厚一层绿苔的青砖路面散发着一股幽古气息;那一声声从墙基洞隙传出蟋蟀叫声仿佛穿越时空把我带到了孩童年代。曾是小镇有名的‘三余堂‘高墙大院,里面的大厅曾是解放初开会地方,后来干脆在南侧高墙上开了大门做剧场,小学时我还去看过县锡剧团演出的‘三看御妹’放幕戏。现在这个地方不见了整座高墙大院,只看见零零落落建造了不少现代式农房,已找不到一丁点‘三余堂’痕迹,十分扫兴。
于是,想寻找紧邻‘三余堂’旁边的中心小学。它是我从上幼儿园起学习生活七个年头的启蒙母校,也是小镇孩子们的快乐天地。现在却成了一家工厂企业,学校只留下了地形范围和最西北角几间依稀是的教室的痕迹。母校旁的店浜港还是那样无声无息地流向后岗塘。 离学校不远的店浜港东岸原来有一座小小的土山也是孩子们的天地,现在也已‘愚公移山’变成了一座高高的‘房山’。隔河相望,对岸曾是高墙头、高门口大户居住的小镇北街,抗战时期绝大部分被日本鬼子烧毁,成了镇上最大的‘荒宅基地’。只剩下我儿时看到的最北端吴姓八少爷家的灰黑色高墙大院。现在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宅基地后来建造了‘后岗中学’,现在也已是一家服装加工厂,真是世事沧桑,变化万千。 古镇没有了大街上和茶馆里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没有了店家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也没有了学校里孩子们朗朗读书声。到处是冷清和寂静,仿佛空气凝固了似的让人感到有点压抑。古镇繁华落尽铅华渐退,已衰败失落了。
寻访故乡归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想,水乡古镇过去在交通闭塞社会落后条件下能创造兴盛;现在在交通发达,社会先进的条件下,更应该充分利用古镇历史资源再创辉煌,如果现在还不把仅剩下的一丁点历史痕迹开发保护,那末,古镇必将落得个彻底湮灭的命运。感慨之余填词一首: 蝶恋花 阔别旧居年已久。寻访乡邻,秋叶飘街口。 店少客寥多白叟,断墙残壁无人守。 存者不知吾故友,老屋荒园,金桂香依旧。 小镇兴荣何处有?举觞望月哀枯柳。
原作于2016年6月,2025年3月8日修发
(姐妹篇“童年时的傍水小镇”不日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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