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韭菜合子

露渊

                                                                        奶奶的韭菜合子
                                                                                文/露渊
         小时候我们家没有日历，春天是我们家篱笆墙下边，向阳处那一排排韭菜告诉我们的。

         “呀，韭菜。”奶奶是这样发现春天的。然后奶奶迫不及待地跑进屋又说，“大凤，云朵韭菜发芽了，嫩绿嫩绿的。”我和姐姐把头缩进被子里，不去理会奶奶的喜悦，对于我们来说，应付瞌睡虫才是最重要的。
                 等我们睡足了，准确地说是肚子咕咕叫了，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揉着眼睛起床。那时候家里很穷，饿着肚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候，大白天地睡觉也是一种抗饿的方法。没东西可吃，没事可干，不睡觉又能做什么？
        
         但是韭菜发芽了，说明春天来了。那时候的春天，就代表着我们有了对付饥饿的基本条件。
         
         春天是带着口哨来的，书上说春天的风，是带着剪刀的，而奶奶说是带着口哨来的。奶奶又说，“快起来了，我带你们去挖野菜，回来给你们烙菜团子吃。”
         
         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只要听到吃，我们浑身都是劲，穿衣不用奶奶帮忙，麻溜地窜出门去。
        
         “听，风吹着口哨来的，那些花花草草听到春姑娘的口哨，咋还能睡懒觉呢？”奶奶张着没牙齿的嘴巴，颠着三角形的小脚，穿着带有无数补丁的蓝色大襟褂子，乐呵呵地带着我们走出篱笆墙，走出村庄，跟着春风的脚步去挖野菜。
         
          这个时候的野菜，或许是春风的口哨不够响，大多都在沉睡着，除了野韭菜。那些曲曲菜和辣辣姜，酸溜溜，比我们还懒，或许是怕感染了风寒，不敢轻易探出头来。
        
         野韭菜尤其是在水渠边，三五成群，只要远远地发现一点新绿，绝不会辜负我们不辞劳苦的用心，虽然只有半个手指头那么矮，但是总比没有好。
         
          掐野韭菜要有耐心，还要细心呵护，它嫩嫩的探头探脑地打量这四周的样子，很是让人不忍心伤害，可是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做着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
         
          临近中午的时候，实在是跑不动了，看看我们少得可怜的劳动成果，再看看快把我们晒蔫巴了的太阳，还是先决定回家。

          不论生活多苦，奶奶总是乐呵呵地，一路说说笑笑地给我们讲那些有趣的故事，让我们忽略了饥饿的感觉。

          虽说是韭菜合子，可是韭菜很少，我们却很期待。回到家，奶奶负责和面，我和姐姐负责摘韭菜，是星星点点的那种。


          奶奶在漆黑色的陶瓷盆里，倒进一碗二面，再倒进两碗三面，紧抿着嘴巴，把面粉搅拌均匀，再分成两半，一半用温水搅拌均匀，拿出来放在面板上，另一半用沸水烫均匀备用。
        
          奶奶烫面团是要有技巧的，水一定要烧开，是在大铁锅里打着滚唱歌的那种，烫面团的时候，还要不停地顺时针，均匀地搅拌面粉，力度和速度一定要把握好，不然会有干面粉夹心。
        
          烫好了面团，把之前的另一半用温水和好的面团，拿到陶瓷盆里，把它们揉在一起。要把两种面团均匀地融合在一起，这样做出的韭菜合子又软又好吃。
        
         奶奶左扶着陶瓷盆子，右手不停地揉着面团，大襟褂子随着她揉面的力度左右摇摆着，不一会工夫，我看见奶奶额头有细小的汗珠子，密密麻麻地向着奶奶的脸颊爬行。让人不由得伸手去擦。
        
          奶奶冲我笑着，并不停止揉面的动作，好一会，奶奶终于深深地松了口气，把面团放在面板上，看着光滑的面团，用右手食指点一下又一下，奶奶说她在看面团的柔和度，面团几乎没有白色，是那种黄白相间的颜色，甚至黄色多一些，可是它的样子很可爱，奶奶点下去的手刚收回，它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感觉它的颜色再深一些，就和下雨天的泥巴一样了。
        
          我对这样的面团毫无兴趣，宁可饿着也不吃。奶奶始终是面带微笑，她用右手背擦一下额头的汗珠子，又开始把姐姐洗好的韭菜芯子，加了些干菜，又撒了些干面粉，像是犹豫了老半天，最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碗柜里拿出一个鸡蛋来，奶奶没有马上把鸡蛋打进盛着韭菜馅的盆子里，她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又一口，又看看我又叹气。
        
          那时候的我，自然是不理解奶奶的所作所为的，我不知道一个鸡蛋为什么会让奶奶那么为难？只是简单地发现，奶奶不论干什么都是右手一直都在忙碌。
         
         最终奶奶还是把大铁锅里的水倒出来，擦干净后，又倒了一点胡麻油，还有一勺猪油。两种油在大铁锅里挽着手转圈圈的时候，奶奶终于把那个鸡蛋倒进锅里，只听见滋滋嚓嚓的声音那只鸡蛋随着奶奶用筷子不停地搅拌。最终变成细细碎碎的鸡蛋糕。
        
        整个过程中，奶奶面带微笑时不时地看着我们，给我们讲做韭菜合子的时候，一些主要细节，看到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总是会叹口气说:“唉……我们家云朵，干啥都不积极，长大了可咋办吆。”然后又说:“看我们家大凤，学啥都快，干活麻利，干啥都积极，将来是会让我放一百个心的。”说完摸摸我的头，又摸姐姐的头，奶奶笑了，我们也跟着笑了。
      
         “来，大凤跟着奶奶做韭菜合子，大铁锅可不等着我们。”奶奶把鸡蛋糕和韭菜馅搅拌均匀，又开始把面团从中间切开，揉成细长的一条，均匀地分成好多个小面团，用擀面杖把它们擀成圆形备用。


         奶奶拿起一块面饼，用勺子挖两勺鸡蛋韭菜馅放在面饼上，从中间折叠，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把面饼两边捏在一起。一个半圆形的，带着花边的韭菜合子就做好了。
        
        烙韭菜合子，柴火不能用树枝子，要用麦秸秆当柴火。
        
        奶奶说，韭菜馅拌得再好，火候掌握不好也不行。所以用麦秸秆当柴火，是因为麦秸秆虽然不耐用，但正因为它柔弱的火候，才能不至于让大铁锅快速升温，而导致韭菜合子快速上火过度黏合在大铁锅上，造成外焦里生的局面。
        
        烧火我最擅长，这是奶奶最大的功劳，每次奶奶和村里人拉家常的时候，只要提起烧火做饭的事情，奶奶就会情不自禁地笑着说:“烧火我家云朵最在行。”这一刻，奶奶的喜悦和自豪，在脸上开出了花。
         
         随着满屋子的韭菜鸡蛋味，第一锅韭菜合子出锅了，奶奶先是拿个盘子，盛三个韭菜合子，放在堂屋桌子上，那时候是没有香烛的，奶奶诚心诚意地把盛着韭菜合子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对着堂屋正墙上爷爷发黄的照片，鞠三个躬，笑着说:“老头子，你最爱吃的韭菜合子，尝尝鲜。”然后会笑眯眯地在桌子前站一会再离开。
        
         等奶奶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我们早就开吃了。奶奶做的韭菜合子超软，在我们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软乎。虽然韭菜和鸡蛋很少，面饼也不是白色的，但时至今日，我是真的没有再吃到过那么香，那么软的韭菜合子。
        
         如今的社会，虽然各种蔬菜已经没有季节之分了，不论什么蔬菜，四季都有，面粉是超级的白，还分类，精粉，特等粉，甚至是包子粉，饺子粉，可是不论我们怎么做，也做不出奶奶的那种二面和三面合在一起，用一个鸡蛋，零零星星的韭菜馅，做出来韭菜合子的味道。
         
          三月中旬的天，春风吹着同样的口哨，大地零零星星的新绿已经破土而出，而我的奶奶却去了天国，带着她对生活的无限眷恋，带着我们对韭菜合子的怀念。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老师文思泉涌，佳作不断，点赞！

千幻烟

是的，麦秸秆烧火烙出的韭菜盒子，非常好吃。

露渊

匡建华 发表于 2025-3-14 16:39
欣赏老师美文，老师文思泉涌，佳作不断，点赞！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今天手机不知道怎么了，传稿出了问题，没办法更改，再次感谢老师鼓励，向老师学习，问好！

露渊

千幻烟 发表于 2025-3-14 16:43
是的，麦秸秆烧火烙出的韭菜盒子，非常好吃。

感谢老师鼓励，向老师学习，问好！

何叶叶

问候老师，文章需要排版呀。

何叶叶

饥馑岁月里，一捧野韭菜撑起春天的希望。奶奶用麦秸火候与二面面团，在铁锅上烙出贫瘠年代最柔软的温情。文章以韭菜合子为线，串起三代人的生存智慧与情感羁绊，在粗粝现实中淬炼出诗意。当工业面粉湮没麦香，当四季蔬菜模糊节令，那些掺着叹息的鸡蛋碎、带着补丁的蓝布衫，终成穿透时空的味觉乡愁。春哨依旧，惟愿烟火里的传承永不褪色。

露渊

何叶叶 发表于 2025-3-14 20:41
问候老师，文章需要排版呀。

手机出问题了，直接没反应，这会好了，修改过了，还是有些不对。

露渊

何叶叶 发表于 2025-3-14 21:11
饥馑岁月里，一捧野韭菜撑起春天的希望。奶奶用麦秸火候与二面面团，在铁锅上烙出贫瘠年代最柔软的温情。文 ...

感谢老师鼓励，回忆起以前的岁月，用文字来怀念奶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