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里的父亲（外一首）

青枝绿叶

《玉米地里的父亲》

父亲是土地深处的一粒种子

在垄沟与季风里生根发芽

锄头与土地私语时

他总把汗珠摔成八瓣

溅进每一株玉米的脉络

如今他躺在河北岸的褶皱里

风调雨顺的坟茔上

秸秆堆成青铜铠甲

穗浪翻滚如当年军号吹响

那些密匝匝的绿剑

是他永不退伍的兵团

我们说他是玉米的孩子

玉米却说他是自己的父亲

根系钻进他骨缝吮吸月光

茎秆在血脉里拔节生长

秋天剥开每一粒金黄

都露出他指纹的沟回

我跋涉三百公里来探望

却被七尺高的青纱帐拦住

叶片在风里沙沙磨刀

割断我瞳孔里的泪腺

玉米林深处，父亲正用枯枝

编织摇篮

哼着秧苗才懂的童谣

《玉米芯》

玉米芯在屋檐下堆成断崖

我数着它们的纹路

像数母亲白发

每一道褶皱里都嵌着柴火的裂痕

她用指节敲碎芯子

火星溅出古老的星图

那些被嚼碎的光阴

在铁锅里沸腾

蒸汽顶起锅盖

她会轻声咳嗽

仿佛山脊在风里挪动脚步

芯堆越烧越矮

她的皱纹却向深处扎根

而今我站在两座山的夹缝中

一座是童年的灰烬

一座是未来的蓝图

沼气池吞下玉米芯的残骸

地底涌出蓝焰

像泥土在练习呼吸

发电站的齿轮转动

整座村庄都在咀嚼着光的寓言

我写信给母亲

字句卡在信笺的褶皱里

那些曾烫伤手掌的芯子

如今在管道中游走

孵化出新的血液

夜晚，我望向卫星云图上的村庄

星光正穿过玉米芯的群山

在她失眠的窗棂上，轻轻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