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 一行

李金英

　　早就在书店看见《年代诗丛》，韩东主编，收了“业已成名或隐而未出的十位诗人”（韩东语）的诗歌。虽然我是一个诗歌研究者，但我对已熟知的这十位诗人了无兴趣，所以也就没有买下任何一本。说实话，我已多年没有买过当时的诗歌读物。

　　可是没多久，一个诗友却将这套诗丛中柏桦的那一本《往事》带进了我的视野。我不是在说这套诗丛，我感兴趣的只是柏桦自序中的这个故事，故事是这样讲的：

　　法国诗人爱德蒙?哈罗古尔（1857－1941）退休时去向上司告别，对他说：“我要走了，但我不时会来看你。”那上司向他背了一句很有名的诗：
　　　　　　　　　　　　　　　
　　走了，就死了一点点。

　　“那么，”哈罗古尔立刻问道，“你知道这句诗出自谁人之手吗？”
　　“大概是中世纪的一位行吟诗人或者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位诗人吧。”

　　“不，先生，”哈罗古尔生气了，反驳道，“这是我写的，可是谁也不知道！”

　　这个故事让我震撼，或者说这个故事让我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诗歌写作状态。柏桦在引述完这个小故事之后，接着说：“事实是哈罗古尔的诗歌作品属于最不为人知的那一类，只有一句神秘地逸出，印在人们的记忆中……我的诗集就要出版了，我还能成为爱德蒙吗？看来只好抱憾终生，等待来世了。”我对柏桦的这种貌似歉虚的自信（或者说狂妄）不感兴趣，但他的话倒让我想起了博尔赫斯小说《镜子与面具》，里面的故事讲到了一个诗人与一个国王。

　　在一场战争胜利之后，国王给诗人一年时间，要诗人用文字记下这最显赫的功绩，博学而才华出众的诗人一口答应了，限期到了，诗人“根本不看手稿，不慌不忙地背诵起来。国王不住点头赞许。满朝文武，甚至挤在门口的人都看样学样，尽管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国王在表扬完诗人之后，要他再写一篇，并奖给他一面银镜。

　　再过一年之后，“诗人带着手槁来了，这次的诗没有上次长。他并没有背诵；而是期期艾艾地照念……单数名词后面跟的是复数动词。介词的用法也不符合通用的规则。败笔和精彩之处混杂。隐喻牵强附会，或者看来如此。”国王认为这一篇超过上一篇，但国王还不满意，要他再用一年去写另一篇更高明的，并赐给他一个黄金面具。

　　“又满了一年。王宫的守卫注意到诗人这次空手来到，没有手稿。”“他的眼睛仿佛望着老远的地方，或者瞎了。诗人请求同国王单独说几句话。”“ 诗人念出那篇诗。只有一行。”“诗人和国王都没有大声念出那行诗的勇气，只在嘴里品味，仿佛它是秘密的祈祷或者诅咒。国王诧异和震惊的程度不下于诗人。两人对瞅着，面色惨白。”这一次，国王奖给诗人的却是一把匕首。而“诗人一出王宫就自杀了；国王成了乞丐，在他的王国爱尔兰四处流浪，再也没有念过那句诗。”

　　诗人只写了一行诗，但这一行诗只有他与国王知道，也许博尔赫斯也不知道，这一行会是什么？是宇宙逸出的第一缕光线？是所有苦难、宗教、哲学、艺术、欢乐的极致的压缩？是语言的原形？还是一个人的命运？永远不得而知了。这永远没有“印在人们的记忆中”的一行，甚至超过了神秘。

　　那么，一行仅仅是一行？不是的。它还有庞大的背景隐藏着，那是繁复的世界与个人知识，是命运，是所有的可能性，就象一座被压在了大海深处的冰山，一行是冰山露出海面，被目光注意到或者转瞬即逝的最顶尖部分，也就是冰山本身。一行也是一行，也不是一行。

　　做为一个当下诗歌的专业读者与暗中的写作者，我所做的工作，正是在茫茫的文字之海中打听这一行的消息，努力将它呼唤、辨出、指认。也许这一行已经存在，并且也在呼唤着我的发现。当我终于与它相遇时，一行就成了一行，我就成了我。但是，我有发现它的力量吗？也许，它的确从未在汉语中存在过。

　　可是，我真的有力量去承认那一行吗？不管是别的诗人写下的，还是我写下的。对于可以“印在人们记忆中”的哈罗古尔式的那一行，我相信我尚能勉强地承受住，但再也不会谈笑自若地去承受小说中的那一行。是的，在这个灵魂孱弱的时代，在这个不知道世界与人类秘密的国家，可能我甚至连对那一行承受的力量也没有。因为不仅仅是个人的事，也需要一个与那一行一样强大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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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祥

最初由 李金英 发表
　　早就在书店看见《年代诗丛》，韩东主编，收了“业已成名或隐而未出的十位诗人”（韩东语）的诗歌。虽然我是一个诗歌研究者，但我对已熟知的这十位诗人了无兴趣，所以也就没有买下任何一本。说实话，我已多年没有...

文章与"写作"好象不太合节拍,但里面有作者苦苦的追求.

房子

很有启迪意义。

yushu369

或许愚笨的我没有悟出，感觉故事有些太荒诞，当然作者也只不过是通过这个故事，来铺垫一个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