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难忘的岁月

东皋子

　　不论是物质方面还是文化方面，那都是个还没有走出匮乏的岁月。

　　当时，我才进入中学，正赶上“文革”的大幕轰然落下。在渐奏渐响的“拨乱反正”的主旋律中，中国社会也从僵硬死寂的氛围里慢慢苏醒过来。郭沫若在全国科技大会上所做的《科学的春天》的祝词，昂扬奋发，诗意盎然，虽然现在看来不免带有那个时代盲目唱赞歌的味道，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说出了当时人们对未来的憧憬。而作为人们精神复苏的标志，以1977年恢复高考为契机，全国上下一时间出现了读书的热潮。与此相配合，许多曾被当作“毒草”而禁锢起来的中外书籍开始大量重新出版，那种一直以来除了几本《毛选》和“高、大、全”式的“阶级斗争小说”以外再没有其它书可读的状况，似乎一夜之间就被打破了。这对于我们这些在“文革”中长大的年轻人来说，不啻于田里的小苗久旱中遇到了甘霖。

　　那股读书热潮因大批外国古典文学名著的出版而达到了高峰。那时的新华书店可要算最令人羡慕的单位之一。每当来了新书，书店门口就会贴出公告：定于某日出售某某书。而到了那天，书店内外就会出现买书的人流。人们围在书店门口，热烈地议论着新到的书，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书香的气息，其情其景，今天想起来还令人激动。

　　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一个星期六，我在学校听同学说书店又来了一批新书，其中有我早就想看的《基督山伯爵》，明天出售。下午放学回到家，我就向母亲要了五块钱（那时的书真便宜，几毛块把钱一本）。当天晚上上床后，我激动得很久都没睡着。第二天早晨，还不到七点，我就赶往离家不很远的城区最大的新华书店。那是十二月的清早，天刚朦朦亮，但我到了那儿，却见新华书店的两扇木板门前已经各排成一条百把米长的队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呐。我只得无奈地排在那条看起来稍短些的队伍后面，而没过多久，我身后就又排上了很多人。焦急地等到八点钟，书店大门终于打开了！队列在缓慢地有秩序地向前移动，我心里又高兴又有点儿担心。果然，虽说书店规定每人每种书只能买两本（套），但等我到了柜台前时，就得知《基督山伯爵》已经卖完了！我只买到了一本《巴黎圣母院》和一套《悲惨世界》。当我沮丧地离开书店回家时，遇见一个怀里抱着一摞新书的同学。兴高采烈的他听说了我的失望后，马上说：“我分你一套吧！”原来他买了两套《基督山伯爵》！当下我那个高兴，就像过节一样……现在，这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封面用暗灰色画着“基督山岛”的四本《基督山伯爵》还插在我的书架上，虽然纸页泛黄，但仍完好无损，静静地收藏着我青少年时期的读书梦。

　　当然，那时不是所有想看的书都能买、买得到的，更多的只能到处找来看。我们学校有个小小的阅览室，书不算多，也不能外借，但对我也有足够的吸引力了。当时中学的课程还没有现在这么紧，每天下午四点半就放了学，距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就经常上那儿去看书读报，有时看得入迷甚至忘记回家了。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和果戈理的《死魂灵》等，我就是在那阅览室里断断续续地第一次读完的。然而，学校阅览室里的书毕竟不多，不久就都看完了，我只得另想办法。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市里的图书馆办个借书证。那时的借书证也属于“紧俏物资”，是限量的，通过机关单位分指标发放。我绞尽脑汁，找“关系”，走“后门”，通过同学的亲戚的同学，费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弄到了一本市图书馆的借书证。从此，我隔三差五就去图书馆借一本书回来，一有空闲就埋在书里。到图书馆去得多了，我与那儿的管理员也熟了。管理员表扬我“好学”，后来还特许我一次借两三本呐。当时出版的外国古典文学名著我基本上看全了，而其中大部份是从这个图书馆借的，它堪称我的第二课堂。

　　而今，当时借来看过的书我自己都有了，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我的书架上。它们有的是当年买的，封面朴素大方；而更多的则是我参加工作以后陆续购入的，一本本装祯精美。我有时站在书架前看着它们，手指轻轻地滑过书脊，眼前就会出现当年买书、读书的情景，心里就有点激动。想起在那不长的时期读了那么多书，我自己也为之惊叹。

　　我现在一有点儿时间还是爱读书，从容不迫地读，反复品味着读，一天读几页，有时一本书要读几个月。每读到一本好书，仍然是欣然而喜，怡然而悦，不过，那感觉总有点儿不同当年，似乎缺了点什么：是当年的急迫？还是当年的激情？……而我在各种图书琳琅满目、读者却寥寥无几的书城里，有时想起当年那种人山人海聚书店的情景，心里还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些许落寞。

　　就我的读书生活来讲，那个时期是个难忘的岁月。

　　200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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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难忘的岁月，简单，贫穷却充实的岁月，和现在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