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叨江南（标题修改）

海凹

絮叨江南

　　江南总是在微雨中呼吸。


　　已是芳菲五月的初夏，江南清灵的细雨中却还夹带着丝丝微寒，这微寒让一遭江南的行走陡增了几分拘谨。因为，梦想中的江南是舒缓、清雅、随意的。


　　穿云拨雾，苍穹中唯有一只机翼能清晰地看到，它划破黑暗，却又不留痕迹，它经过的空间迅即又被黑暗愈合，良久的注视，你什么也看不到，漆黑黑的无聊让你的眼神只能折转。噪音不断，睡觉是不可能，很羡慕那些肥胖一些的人们，他们总能在夜晚一到即刻入眠，哪怕是站着都能睡着。憋闷的忍耐，没有希翼而言，只期待快速的抵达。


　　要去的是江南，具体的地方是杭州。从云层跃下，杭州的领空瞬间浸湿了机翼。鱼贯而出，机场冷冷清清。夜已经很深了，栖息的地方距离机场很远，烟雨打着夜和灯，又是一路颠簸的汽车车程。好久才置身床榻，做出蜷曲状鼓劲自己快速入眠，杭州的雨夜有些迷幻空无。伴着楼外沉闷的夜歌，心倒是很快就带着大脑沉进了深梦。


　　杭州最著名的辞章，都给了西湖。附庸风雅去旅游，无非是窜走于各种飘着铜味的景点，听着离奇的宣讲，把自己好奇的目光和散漫的心纠集在导游的整饬中，行色匆匆、走马观花。


　　西湖在一夜雨水的洗涰下，烟波沉沉。放眼湖色，目光被雾霭和烟波深深锁笼。那一滩碧绿如同山边青树的湖水，盛放着2000年的兴衰更迭，那蒙蒙的烟波雾霭，分明是为了阻断你对历史惆怅的回眸。和多少王朝旧事一样，每一个个体的生命在时光里一秒秒流逝，若要回头观望，往往就如同那烟波、如同那雾霭，只有迷蒙，只有空洞。


　　泛于湖面的画舫载着游歌、载着嘈杂，仓促而行。远远的烟波处，有白堤、有苏堤，但很少有人沿着他们走向深湖，长长的白堤、长长的苏堤，孤独地延伸在远远的烟波处，把唐宋辉煌的诗文连同作者留在了孤独的时空。




　　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规定的动作，游西湖，只能是蜻蜓点水式的。绕着西湖来，绕着西湖去。湖边的小道绿树蔽日，杂花叠嶂，苍翠欲滴。沿着小道，绿荫深处尽是堂馆、楼阁，每一个都冠着带腥的洋名，每一扇紧闭的大门都把西湖边上奢靡无边、醉生梦死的私密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那些休息的霓虹灯疲倦地写着“人间天堂”的大字。


　　走过江南，难忘江南。多少人曾经感喟，忆江南，最忆是杭州。与我，忆江南，最忆是徽州。


　　从浙江去往古徽州，一路的富庶。浙江真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地方。每一个村庄，尽管都深隐于诺大的山野，但每一个村庄都有高大的房舍，或新或旧都是殷实的。从浙江过安徽，来自安徽黄山的导游在汽车还没有越界前，就声明安徽没有浙江好，你们看建筑就能看出来。


　　如导游所言，区别真的很大。两省确切的交接只是一道山梁或者一湾溪水。但差别就在那一道山梁和一湾溪水处倔强地显现。浙江农民的屋舍多是三层左右的西洋式别墅建筑，外部瓷砖一贴到底，颜色鲜亮。而徽州农民的屋舍以古旧徽派建筑为主，即使是村里新修的房屋也严格按照徽派修筑。每一个地方都有代表自身特点的建筑，但能像徽州的徽派建筑一样，至今旧的保护完好，新的尊崇派系，确实是不多见的。在青山绿水间，徽派建筑灰瓦白墙、廊檐高跷的鲜明特色，展成了一幅幅水墨画。一个村庄就是一幅活着的水墨，淡雅、清秀、恬静。徽州的建筑是一种精神，一种生命。她在生长，她在诉说，她素雅的外表和坚持清贫的僧侣一样，活着的价值在精神内部，她有拒绝浮华而获得的自由和价值，她并不贫瘠。


　　去安徽是奔着黄山去的。黄山威名远扬，登一趟就意味着自己到过了，留下险峻两个字就足够了。黄山是旅行社安排的，也是真正掏钱去看的景点。“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这是吟咏者自己心中的感念，不一定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旅游，掏钱看的部分是景点，景点之中不一定全是美景，美景不一定都能入心。所以，旅游，更要看重在路上的过程。一路的尘埃、一路的陌人、一路的花草、一路的奔波…… 只要是轻松的行走就够了，你所经过的以前没有经过的一切其实都是美景。只要用心去体会，每一种随意而且安然的事物都是美好的，反观起来，倒是人最骄躁，最自以为是。人的一切不安和狂放，一旦盛放在大自然面前，都会幼稚得惭愧起来。

　　黄山脚下，屯溪老街集中徽州的精力每天都飘着墨香和茶香，渐次排布的门楼字号，落满灰垢的石雕、砖雕，精细绝美的窗榭木花，暗白的马头高墙，所有的静物都落满了历史的苔痕，要不是高挑飘扬的招牌旗幡不时舞动一下，你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沉静、一起思索。过往的人流和物流，如同那些墨香飘起的烟丝、茶香升起的气岚，走了又来，来了又走。今天依旧繁华的老街，秉承了遥远的昌盛。新安江温婉地流淌，带着徽商无尽的儒雅，沉击着倒流而来的汹涌物流。傍晚渐次亮起的流灯下，老街依然是沉静的，健重的。一趟、两趟，在老街徘徊，在老街徜徉，真若梦回明清。回到明清是为了观望中华民族主导世界经济，用厚重的中华思想文化做铺垫而称雄世界的真正公平公正的市场经济时代。街还是那条街，河还是那条河。数数屯溪的历史珠串，就能知晓华夏的兴衰更迭。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明代汤显祖这样的叹咏，足知徽州之地有富庶、有高人。而“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的民间感喟更说明了徽州人的历练之艰、创业之勇。徽州人从屯溪出发，沿新安江出走，再沿着新安江复归，一代接着一代，筑起了老街的繁华和梦想。


　　徽州之名是宋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平定歙人方腊起义后，宋徽宗改歙州为徽州而诞生的。这个名字一直被沿用了866年。原本古色古香的名字，和它的精神实质一样沉积了太多的记忆。但上世纪80年代中国兴起旅游后，徽州之名被黄山消灭了，急功近利的心态看准了黄山的摇钱树功能，徽州大地一下子用黄山代称了。在追逐经济利益的欢快中，人们丢失了徽州的味道，丢失了徽州之后，人们才知道了怀念徽州。以黄山为胜是为了经济利益，恰恰在丢失徽州之后，宏村被授予了世界文化遗产的美誉。是外人发觉了徽州的想法和思念，今天蜂拥而来的人，不只是朝向黄山的，更多的人迷恋的还是古徽州的影像。


　　徽州是一本厚重的历史，一本写着经济文化纯熟交融，互为滋长的史册，那是徽墨在江南山水之间的绝唱。淡漠的白墙、深灰的屋瓦、青翠的绿植，再有阴雨滋长的霉苔，构成了徽州的巨幅水墨。


　　走过江南，脚步是缓慢的。丢在江南的每一个脚印，都被青苔淹没。江南的心总是潮潮的、湿湿的。满目衰雨、满目霉苔，潮潮的雨季，让整个人都潮了。从杭州的烟雨开始，穿行徽州腹地，再到赣江边上能观望水天共长一色的滕王阁止步。短短的江南行踪，很难丢掉那些潺湲的溪水、那些兀自站立的断桥、那些灰白的墙斑、那些四处顽强的青苔、那些萦绕鼻腔的霉味。


　　静静地走，走过青山绿水的江南，却怎么也走不出灰白的徽州。随手接住一滴打在徽州的水珠，就能剥出一爿村落、一截小桥、一弯深巷。徽州的水墨中，人来人往，辨不清故人留步、看不透新人离去。游离的人，只是一笔白描，该在溪水旁，还是屋檐下，那位置的确很难恰当。如果你走了，你肯定带着暗暗的怀念，不知江南可否记住了你，你的画只能留在记忆里。


　　婺源的深夜，古徽州的大雨罗曼而下，洗净了旅馆的豪华，洗净了游人的劳顿。听着那细腻的雨声，心彻底静了下来，放耳远去，自己的呼吸连着婺源的呼吸，连着那一夜周遭所有未眠的呼吸、所有沉睡的呼吸。走后的第三天，婺源的大雨开始暴戾了，暴戾到登上了新闻联播屏幕，成了全国知晓的新闻。但就是那一夜，那暴戾的前夜，婺源温静地让我栖息。那铺天盖地的雨幕居然温静到打不起浪花，就连那大地也沉静稳重地送走了所有关于雨的牵挂。


　　听一夜江南的雨，才知道自己醉心的不只是景致，还有游离的步履，还有分散的心情，还有轻松的畅想。婺源今天是江西的领地，但她曾经属于古徽州，也不知道未来她会属于谁，但它呼吸的心脏永远是古徽州的。


　　把关于江南的想法全变成青苔，放置在古徽州的细雨中，让它去疯狂生长。离开徽州的顷刻间，徽州的水墨已经在心里埋下了记忆的种子。


　　江南、春雨、杏花，这才是完美的江南景致。春天去了，杏花败了，只有淅淅沥沥、淋淋漓漓的初夏雨，还是那般寂冷凄清。赣江边上，是王勃举起了滕王阁，还是滕王阁留驻了王勃。今天，每一个登临滕王阁的庸人，都要徒览风烟。阁楼曾倾今又起，王勃一去永不返，俊杰的早逝，留下了千古忧愁、万般慨叹，那熙攘茫然的眼神，排着长队上下阁楼，如同那茫茫江波，漫无边涯、毫无思索。


　　一遭从容的江南行走，身体被山水牵引，记忆被感叹填充。氤氲的南昌城里，在那个忘记了名字的湖岸，深夜未泯的思索，隔着80多年的沧桑岁月，倔强地聆听那第一枪声留下的回声，音韵里早是斑斑铁锈。革命隠没在嘈杂的市声里、隐没在大旅社门前盲人浑浊、苍茫的《流浪歌》的歌声里。从赣州流来的江水，是不是还带着蒋经国------一个受过共产主义熏陶的-----独裁总统之后治理赣州的辛酸和无奈？千古江山，如诗绮丽，如画斑斓，多少英雄人物，卷进历史淘烟，都是苍生似梦。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海凹 于 2010-8-2 11:33 编辑 ]

云端

听一夜江南的雨，才知道自己醉心的不只是景致，还有游离的步履，还有分散的心情，还有轻松的畅想。
千古江山，如诗绮丽，如画斑斓，多少英雄人物，卷进历史淘烟，都是苍生似梦。
————
且共鸣几句。：）

海凹美文，我先收藏下。

海凹

呵呵，这一周值夜班。接热线电话。

刘玉红

古往今来的历史烟云笼罩着一片江南大好河山，如梦如画，美不胜收。拜读海凹美文

西夏楼兰

真没想到海娃居然也写散文，而且写得这样好。也收藏下来，细品。
从容地打江南走过，杭州、徽州是辞章，是水墨，是细雨中独享的梦。

海凹

原帖由 刘玉红 于 2010-7-30 21:32 发表
古往今来的历史烟云笼罩着一片江南大好河山，如梦如画，美不胜收。拜读海凹美文

献丑。我不大会诗情画意。学不来。

海凹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0-7-30 21:39 发表
真没想到海娃居然也写散文，而且写得这样好。也收藏下来，细品。
从容地打江南走过，杭州、徽州是辞章，是水墨，是细雨中独享的梦。

呵呵呵，问好西夏。革命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结合起来。学着写，要不然像边走边唱说我们江天的都是歪着脑袋讲道理，一个说服不了一个。还是不争论好。友好团结，相敬如宾。呵呵呵

西夏楼兰

老街依然是沉静的，键重的。有个错别字啊。

西夏楼兰

海娃的这篇对我构成了强烈的诱惑，有机会也去江南欣赏那如诗如画的散章。

海凹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0-7-30 21:59 发表
老街依然是沉静的，键重的。有个错别字啊。

谢谢，赶紧改了。老打错别字。

海凹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0-7-30 22:01 发表
海娃的这篇对我构成了强烈的诱惑，有机会也去江南欣赏那如诗如画的散章。

去一下很好。

陀螺

海娃这篇文章视野开阔，文辞优美，写得大气厚重。读者可以看风景，还可以学文化，实在是难得。海娃的杂文写得好，想不到散文也毫不逊色，为江天的人争光了了！
为什么不发到散文版呢？

武俊岭

对历史、美景的叹喟，是一篇不错的散文。
只是题目有点怪，散度，这两个字修饰名词，少见。
建议让版主移至散文版。

南山菊

一篇写江南的好散文，也建议发散文版。

水如空

分明是一篇美文嘛，应该到散文版才对啊！
初读一遍，只感觉满目烟雨，满心雾霭，容后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