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一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不要把码头丢了。
父亲所说的码头,不是河流或大海岸边船只起锚的地点,而是人生之船起航的地方,是指做人所需的最基本的品质。人载着这些品质出发,才能走出正确的路线;如果丢掉了,就有可能脱离正确的轨道,走入歧途,留下很多污点。父亲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督促我和哥哥把正直、善良、宽容、诚实的美德装在人生的码头,出发时带在心间,踏实、平安地走过每一步、每一程,让我们一路健康成长。
我上小学时,期末考试作弊,抄袭了同位的试卷,一向薄弱的数学得了满分。我对父亲隐瞒了真相,声称自己学习努力,进步得快。但多嘴的同位向我的哥哥炫耀“功劳”时,被父亲听到了,父亲没有恼怒,而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做人要诚实,弄虚作假,投机取巧,就把自己的码头搞丢了,就把以后的路走歪了。”
从那时起,我懵懵懂懂地明白了“码头”的内涵,知道码头是潜藏在心中的一把标尺,可以衡量言谈举止,可以指导行为规范;引导我远离假丑恶,亲近真善美;让我明白作弊是一种欺骗,是不劳而获是坐享其成,勤奋和努力才是获取成功、推动成长的唯一途径。从那时起,我就在幼小的心灵上铸造起一个坚固的“码头”,把成长所需的美德全部储存其间,用它们推动着我的人生之船,安全、健康、正确地行驶,直到今天,成了一名教师,立于三尺讲台,秉承“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宗旨,用知识、美德、良知和操守,帮助众多孩子铸造他们心中的码头。
父亲也在哥哥心中搭建起了坚固的码头,帮他从码头汲取了各种美好的品质,帮他在生意场上恪守着善良、忠厚、诚信,远离奸诈和欺骗,成为远近闻名、人人信服的商贩。他从摆地摊做起,起早贪黑,微利多销,一分一分地积攒家业。积攒了两万元后,哥哥开了一家餐馆,又是几年辛苦诚实的经营,生意一直火爆。面对越积越多的存款,他在心头越发感受到码头的重量,他也越发感激父亲,是父亲赐予他的精神财富,帮他成就了丰厚的物质。
可是,一场欺骗,让他对“码头”产生了怀疑。他的一位朋友,欺骗了他,把他几乎推进了绝境。这个朋友主动邀请哥哥与他合作,一起做钢材生意。哥哥转让了餐馆,把全部积蓄拿出,凑足了12万元,很信任地交给朋友,让他去北京提货,可他携款逃之夭夭,哥哥的全部家当,多年的辛勤付出,转眼间,打了水漂。哥哥无限悲伤,仰天而泣。父亲叹口气说:“哎,那人把码头丢了。”
是的,他把做人最起码的本钱丢了,害得哥哥得了一场大病。在哥哥的病床前,父亲紧握着哥哥的手叮嘱:“他把码头丢了,我们不能丢。我把一万元退休金给你,找间门面,开个小餐馆,用你的手艺,从头再来。”
哥哥想在繁华路段找一处位置,但一万元本金,不够半年的租赁费。他到处借钱,可没有人帮他,害怕他不能归还,都把钱袋捂得紧紧。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偏僻的环城路上租了一间门面,开起火锅店。父亲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能吃苦,饭菜质量好,一切都会好起来。”
火锅店位置偏僻,生意清淡,客源主要是一些出租车司机,他们半夜拉客疲惫时,来这里吃点夜宵。为了等这一批客人的到来,哥哥改变了作息规律,白天抽时间休息,把店里的椅子排在一起,当作床铺,睡几个小时,为夜晚的忙碌养精蓄锐。凭着火锅的好味道,火锅店锁定了一批顾客群,每天可以有上百元的盈利。
然而,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哥哥接到城管通知,这条街要拆迁,限一周内搬走。哥哥又一次上当了,原来的店主早已知道拆迁的消息,却隐瞒不露,装模作样地转租给了他。事发后哥哥打电话向他索要多交的九个月房租,已成空号,多方寻找也不见人影,他从人间蒸发了。
拆迁意味着刚投入的一万多元又要打水漂!厨具桌椅运送到那里去?下一步该怎么走?哥哥借酒浇愁,多次仰天长叹,向苍天质问“码头”的意义。他对父亲的那句格言产生了质疑,他决定铤而走险,用欺骗的方式,改变糟糕的境遇。
哥哥和酒水供应商有一个约定,他们三天送一次货,月底结账。核对账目那天是8月25号,离当月的结账日期还有五天,有八位供应商的款项需要支付,共六万多元,这是一笔多么诱人的数字,足够在繁华路段开一家火锅店了。供应商们还不知道店铺要拆迁的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哥哥心底萌生了,立即搬迁,来个人去店空,让他们捕捉不到踪影。万一被找到了,就推说搬迁太仓促,没来得及告诉一声,心里一直惦记着要还呢!到那时,资金就能周转起来了,再还钱也不迟,他们也找不出责备的理由。
26日一大早,我和父亲来到哥哥的店铺时,屋子已经空了,地上一片狼藉,哥哥已在夜里把桌椅厨具搬到市里的亲戚家寄存起来了。哥哥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述说了他的想法。我的心猛地一沉,两次被骗让哥哥的心扭曲了,走入绝境的他再也无法恪守自己的码头,他要偏离正确的人生航向了。
我有些不安,犹豫半响,还是把真相告诉了父亲,父亲的脸瞬间阴沉起来,生气地说:“不要打别人的主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不是不还,只是先借用一下,晚一段时间再给他们。”哥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你这样就违背自己的承诺了,就是出尔反尔了,就把自己的码头丢了。”父亲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格言。
我心头一惊,想起三个月前,父亲用同样的话评价过哥哥的朋友。他把码头丢了,泯灭了良知,成了恶魔和骗子,把哥哥推向了痛苦的深渊。现在哥哥要用同样的手段侵占供应商的幸福,也会被他们诅咒的。我要阻止哥哥走向邪路的脚步,也用父亲的格言劝他:“我们任何时候都要光明磊落,即使走入了绝境,也不要对别人耍码头。”
哥哥在空荡荡的门前竖起一个牌子:“店铺拆迁,停止营业。请于8月31日到胜利小区五号楼三单元一楼东结清当月所欠款项。联系人:孟硕。电话……”
有几个供应商被哥哥的真诚感动了,他们把哥哥送钱的手推了回来,并说了一句同样的话:“等你宽裕了,再给吧。”
火锅店很快开张了,生意非常火爆。半年后,哥哥又在东城和南城开了两家分店,诚信经营,味道至上,顾客络绎不绝,财源自然滚滚来。有一次家庭聚会时,哥哥把苦尽甘来的转折点归结为父亲的那句箴言。他没有丢失人生源头最珍贵的东西,才得到了供应商们的帮助,路才越走越宽,有了今天的成绩。
哥哥的那位朋友,在另一个城市诈骗落网,今年五月锒铛入狱。前几天,那位骗取哥哥房租的店主,也进入了警方的视线,不仅退还了骗款,还得到了刑拘的下场。
是啊,码头是人生之船启航的地方,善良、宽容、诚信都汇聚于此,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的码头丢了。如果搞丢,人生的路就走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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