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爷和他的儿子

焦庆福

　　                                                根爷和他的儿子

　　                                                         文/焦庆福

　　根爷当过八路，回牟山后依然终年扎着绑腿。根爷扎绑腿是为了更好地行军，如今松开后便感觉不习惯，甚至走不成步，也就只好长年地扎着。据根爷说，淮海战役那会儿，他曾给陈毅当过警卫员。这令村里很多人敬佩不已。

　　可是，二河说，根爷是个逃兵，根本不值得大家这样敬佩。淮海战役刚结束，根爷便打了退伍申请，理由是他的两耳被大炮震聋了，腰和腿都出了毛病。后来，可能是被批准退伍了，或者根本没有被批准，根爷便回乡了。耳聋了又怎样，腰、腿折了又怎样，不就是怕死吗？全国还没有解放呢，这不是逃兵是什么？

　　二河还说，他舅姥爷和根爷是战友。舅姥爷随着部队打过了长江去，并做了大官。如果根爷不是当了逃兵，肯定也像他舅姥爷一样做大官了。

　　我很是疑惑，很想知道二河这话的出处。不过，二河的舅姥爷南下后再没回过牟山，与二河家也仅是通信来往。谁知道这话的根底呢！

　　二河说这话时，我们还在公社上高中，同班的还有邻居柱子。柱子是根爷的独子，二河是大队支书的儿子。我是个孤儿，吃穿靠的是大队。就因为二河说根爷的这些话，柱子和二河的关系一直不很好。

　　二河还举了个例子。听他爹说，土改后，二河家和根爷家一样分了地。入社时，根爷却是最后入社的一个。开始，开了几次会，根爷都没有参加。二河爹让人把根爷从家里请到了会场。根爷抱着幼小的柱子，似乎很愕然的样子，摇头说，没有听见高音喇叭的通知，如果老婆子还活着，他怎么会不知道开会呢。

　　二河叹了口气说，还是老八路呢，思想咋这么落后？思想落后也是自然的了，要不怎么说他是逃兵呢？
　　对二河的话，我不是不愿相信，只是觉得没有比相信根爷是个老八路更让人舒服，更让人来劲。因此，通常情况下，我总是站在柱子这一边。

　　可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对根爷产生了怀疑。

　　根爷家没有院墙，两间茅草房前是一片空地。根爷在空地上种了一些花生，花生长势很喜人。这引起了二河和我的注意。待到花生将要成熟时，我俩便打起了根爷花生的主意。根爷不是耳聋了吗？这样，我俩只要避开根爷的视线，在夜间就可以偷些花生了。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我俩经过反复侦察，确信根爷和柱子都已经睡熟，才开始行动。当我俩把刚扒出的花生放进口袋时，还是被根爷发现了。我们才不怕呢，根爷的腰和腿有毛病，跑步是很费劲的，怎么追得上快步离去的我们？可是，我们依然是被根爷抓了个正着。

　　二河感慨地说，谁说根爷耳聋，耳聋了如何听得见偷花生的动静？还腰和腿有伤呢？谁信？不是逃兵是什么？

　　是的，谁信！我最终还是相信了二河的话。

　　后来，公社给了牟山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村里就柱子、二河和我三个人是高中生，二河爹准备推荐学习最好的柱子。根爷摇头了，建议推荐我这个孤儿。这令二河很不高兴，又说起根爷是逃兵的事。根爷却只是笑笑。

　　柱子不干了，上不上大学他不在乎，他实在受不了二河的说法。于是，他向根爷要证据，要能证明根爷不是逃兵的证据。有人给柱子出主意，让根爷找出他的退伍证，或者军功章。根爷实在被柱子逼急了，便找他的证件。可是根爷翻遍了屋内的坛坛罐罐，却始终没有找到。又有人给柱子出主意，让根爷到民政上开个证明。根爷坚决地摇头了。

　　柱子心里不情愿，还想说什么。根爷瞪圆了眼睛，你是孤儿？你不是还有我吗？

　　根爷和二河爹把我送进了大学。正巧，那时村里小学缺老师，二河和柱子便同时被安排做了民师。我很惭愧，这个上大学的机会其实是属于柱子的。

　　寒假的一个冬夜，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根爷的茅草屋被雪压倒了。人们从废墟中救出根爷和柱子时，根爷已经没了气息。柱子哭得死去活来。二河爹和村里人都落了泪。

　　在根爷家的窗台下，二河发现了一个暗洞，里面有一个蓝布包裹，包着根爷的退伍证、残废证和十几枚军功章……

　　大学毕业后，我申请了去支援西藏。援藏回来后，我又被留在省城，再没有回过牟山。

　　二十多年后的一天，我遇到了来省教育学院培训学习的二河。我问起了柱子的情况。

　　二河说，柱子早已不做民师了，他现在是牟山的村主任，还是养殖专业户呢。

　　我叹息道，这个逃兵，若不放弃，也该民师转正了罢！

　　二河眼睛里湿湿的，不是的，当初，下放民师，我们俩只能保留一个，他才放弃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010-9-1
　　

[ 本帖最后由 焦庆福 于 2010-9-7 12:23 编辑 ]

焦庆福

很长时间不来了，贴一个！

心中的秘密

很感人的小故事，虽然短小，却人物形象鲜明，故事情节动人。根爷，柱子设计为人的品格很值得赞美！
欣赏学习！

天下为公

初看，感觉不错。
再嚼 。

邱天

很不错的一篇小小说。精华鼓励！

昨夜秋风

柱子眼睛里湿湿的，不是的，当初，下放民师，我们俩只能保留一个，他才放弃了。


“柱子”应该是二河吧

山野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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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6 20:2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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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

很感人的小说。结尾特别出彩!

焦庆福

原帖由 心中的秘密 于 2010-9-6 13:10 发表
很感人的小故事，虽然短小，却人物形象鲜明，故事情节动人。根爷，柱子设计为人的品格很值得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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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庆福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9-6 20:05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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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庆福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6 20:2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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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庆福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0-9-6 21:12 发表
柱子眼睛里湿湿的，不是的，当初，下放民师，我们俩只能保留一个，他才放弃了。


“柱子”应该是二河吧

是二河，谢谢支持！！！！！！！！！！！！！！！！！

焦庆福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9-6 21:27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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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庆福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9-7 08:25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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