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招谁别招霍小玉 霍小玉的与众不同在于,她仿佛长了一双灵敏异常的狗鼻子,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负心汉给找出来,拚着最后一把力气,冲着薄情郎咬牙切齿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题记
与众不同的霍小玉
霍小玉就是那么地与众不同。虽说她原本就是霍王爷的嫡亲之女,也算是显赫的名门之后,错就错在她的母亲不该是歌妓郑净持。“安史之乱”中霍王爷战死,众兄弟嫌她是低贱人所生,不愿让她娘儿俩继续留在霍王府,好在念及兄妹之情,给些资产拨些碎银将她们打发出去,从此流落民间,守着她的千金之身却又是歌妓之后的神秘身份,寄居在繁华的长安城一隅,苦度光阴。
仅靠这些也还是不够特别的。唐代的才女加美女也经见过一些,比如同样是官家出身的崔莺莺,在遭遇失败的爱情后,两眼一抹随后就又找了个好人家。还有出身在官宦加富商之后的歌妓苏小小,虽说初恋遭受打击一蹶不振,但最终也是无声无息忧郁而死,仿佛与他人全无瓜葛。再就是专做腰货生意的杜十娘,识人不明被充当人贩子角色的薄情郎耍了一把,一怒之下也就是抱着一箱子珠宝跳了江;更有那被情郎抛弃了的鱼玄机,消沉一阵子后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玩世不恭的剽悍女……
霍小玉的与众不同在于,她仿佛长了一双灵敏异常的狗鼻子,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负心汉给找出来,拚着最后一把力气,冲着薄情郎咬牙切齿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想如果霍王爷在世的时候,霍小玉的结局决不会是这个样子,不说荣华富贵起码也不能随便就让一个叫李益的仕途新人给遭贱了。然她偏就生在霍王爷死了之后,被当过歌妓的母亲郑净持怂恿着不明不白跟人苟合了,弄得一个不能收拾的结局,这事看来人家李益的老母也是有苦衷的,之所以死死不肯松口,不能让儿子娶这样一个娼妓养大的女儿也不是没道理的,细想谁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啊,何况还有那颇有社会背景的卢家姑娘在候着,怎么说儿子的将来也还是有出息的。
于是霍小玉的故事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尽做噩梦:她这么说了,好像也全都照着做了。仿佛聊斋故事里的孤仙鬼怪活妖女,再细品她更像是《西游记》里阴魂不散的白骨精。
温柔陷阱
且不说李益是如何接到媒婆鲍十一娘的牵线,将霍小玉夸得跟个仙女似的令他神清气爽飘飘欲仙。更不说他如何的沐浴更衣,然后去堂兄京兆参军尚书那里借青黑色的小马和黄金马笼头。只说他进得霍家母女居住的中门庭院,看见四棵樱桃树的西北角挂着的一个鹦鹉笼。那鹦鹉说:有生人来,快快放下帘子!这倒是大户千金家的范儿,未见其人,倒先是被这颇具魅力的鸟给震住了。
徐娘半老却依然绰约多姿的郑净持来得更加直接,先是将李益夸了一番,然后就表示想将女儿许配与他。李益自然是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净持忙将女儿从闺房唤出,李益顿时只觉得“整座堂屋,像琼林玉树一样,眼光转动神采照人”。净持说:你经常喜欢吟咏的“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就是这位李十郎的诗呀。整天吟想,怎么比得上见一面呢。
一切看上去都恰到好处,融洽自然。天黑下来,鲍十一娘引李益到西院歇息,霍小玉倒是不请自来,言谈温柔和顺,辞气婉转迷人。脱下罗衣,两人巫山云雨,极其欢爱。夜半时分,霍小玉忽然流泪,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看来女子们大多都是一个师傅教的,崔莺莺当初与张生在西厢偷情的时候,一样是娇滴滴地哭泣,声音委婉。到底为什么哭,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虽然她一整个晚都没说一句话。霍小玉可没崔莺莺那么含蓄,早已备下了霍王爷旧时用的王府笔砚,和越地女子织有黑丝直格的三尺白色细绢,让俾女挑着帐子拿着蜡烛,李益自然是极富才情,笔来成句,引用山河作比喻,指看日月表示诚心。霍小玉早已止了泪,放下心来与他继续缠绵。
看到这里我就在想,这哪里是在言欢,简直就是精心设计下的温柔陷阱,霍小玉其实比青楼里的妓女更会谈判,而不知就里的李益,还傻乎乎地整出了一纸卖身契。
不敢回家的人
大凡欠债的人,采取的办法无外乎就是两种:面对;逃避。李益采取的是递进式的,也就是说,两种方法他都尝试。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一起度过的两年时光。两年的时光不算短,这一日李益忽要离去,因了他的出类拔萃,被授予郑县主薄的官职。上任之前,首先要归家去探亲。临走之前,霍小玉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李益当然又是一番信誓旦旦,只说让她安心在家等待,到了八月,一定前来迎娶(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姑且相信他是真诚的,没有想要赖帐的意思)。
然而他这一去便如人间蒸发,从秋到夏,早已过了盟期,这可急坏了霍小玉,忙着人四处寻找。她找人的办法多种多样:有广求巫师,占卜算卦的;有求亲访友,多方打探的。不管用什么方法,终归是要花钱的,年余之间的徒劳打探,再加她独卧空房忧郁成疾,很快花光了原本就不殷实的家底积蓄。无奈,婢女只得拿了一只紫玉钗到侯景先家去卖,路上遇见皇家老玉工,那玉工一下就认出这只钗就是当年霍王的小女儿将要梳发环加笄时让他特地制作的。唉,如今睹物思人,如果霍王爷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霍小玉哪里知道,此时的李益已悄悄来到了长安城,却是不敢与他见面,因他违了盟约。其实聪明的霍小玉应该明白,如李益这般优秀的才子不仅仅就是特地为她一个人预准的,除了他本人意愿,家里还有那严历的高堂。那时李益省亲回到家中,太夫人早已将他与表妹卢氏定了亲。卢家是名门望族,凡事都要讲求个门当户对不是?
倒是李益的表弟叫崔允明的,不时捎来李益的消息,也常得到小玉的好处。这次李益进京,崔允明将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玉,小玉听罢当然是急火攻心: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么!
其实李益大可不必回避事实,据后来他对卢氏非打即骂的情形来看,卢氏的家人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我想关键就在于那张“契约”,他可能是无法张口来跟小玉解说,哪怕是身不由己,哪怕他有万不得己的苦衷——或许这两年的相处,他太了解小玉的脾性了,以致于还没走在一起,就沦落成了一个“不敢回家的人”。
死缠烂打
这日李益伙同五六个人去崇敬寺里赏牡丹,李益的好友,也就是风流才子元稹的岳父、京兆人韦夏卿,他劝李益道:“风光非常美丽,草木繁荣茂盛。可怜郑家姑娘,含冤独守空房……大丈夫的心胸,不应当如此,您应当为她着想!”
我想韦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莺莺传》里的张生,其实就是他的宝贝女婿元稹在里面客串的角色。如果元稹也如他所言,回去对那个崔莺莺着想的话,谁又来对他的女儿韦从负责呢?看来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不然就会被别人指责为“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有一路见不平的豪侠看不过眼,连哄带骗还有挟持的意思,将李益诓进了霍小玉家中。据说此前的头天晚上,霍小玉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穿紫衫的男子抱着李益前来,到了床前,要她脱鞋。她解释说:鞋者,谐也。是说夫妻要再次会合。脱者,解也。已经相见了又要分开,也就是永别了。瞧这故事,原本就够聊斋的了,现在又凭空多了这样八卦的一个梦,让人听起来反倒又像是神话。
霍小玉原本在床塌就病了很久,忽听说李益来了,像有神助般地,飞快地穿衣起床。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小玉这下似乎是更明白了,敢情这人不是来认错的,看样子还有继续错下去的意思。而李益仿佛也别有心事,看着忽地被那豪侠传进来的几十盘酒菜,心里也直犯嘀咕:这算是怎么个事嘛(我想如果是媒婆鲍十一娘在场的话,将会是另一番情景)。小玉见李益这般神情,更加心灰意冷。她端起一杯酒泼在地上:“我死以后一定变成厉鬼,让你的妻妾终日不得安宁!”
说完此话,酒杯掷于地上,立时气绝身亡。郑净持抱起女儿的尸体,放在李益怀里,但一切都已于事无补。(依了以往规律,她该大叫着要李益偿命,或告到官家,或将他搞倒搞臭弄得他身败名裂无颜见人。然而她没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这样的情形那时的婚姻法也不保护吧。)
永不原谅
霍小玉死的当天,李益为她穿上丧服,哭得很是悲伤。安葬的头天晚上,李益仿佛还看到了霍小玉在灵帐当中,鲜活活的一个人儿冲他说道:“惭愧蒙你送别,还有未尽的情意。我在阴曹地府,怎度能不感叹呢。”
李益自此就开始忧郁了,魂不守舍的模样(能不忧郁吗?这么大的舆论压力呢)。一个月后,李益与卢氏成婚。一日,他与卢氏睡着,忽觉一个男子身影映在帐子上,起身又找不见;又一日,李益从外面回来,忽然看见从门口抛入一个中间束绢打成同心结的盒子,正巧落在卢氏怀里,打开来看,见有两颗相思豆。这一切的事情都在证实,她的女人对他不贞。后来两人闹得够呛,再后来李益干脆一纸休书休了卢氏。
还有一个叫营十一娘的名姬,容貌体态玉润珠媚。然而李益每当面对她的时候,总会说一番极其扫兴的话,比如某处某个女人如何违犯了某件事,我用某种办法杀了她……他这样说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营十一乖乖听他的话,莫要再作闺房乱淫之事。(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李益是否会以为那曾经死去的霍小玉也对她不贞,想当初那么轻易就令他上手,比如他的表弟崔允明,还有那个豪侠,都是那么卖力地为她服务,瞧那熟门熟路的,八成是做下伤风败俗之事让他李益来承当恶名……)
一个患严重“猜忌症”的人是可怕的,没有什么想不出的,更没什么做不到的。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说一个恶医为自己的女人在私阴处术了一把“贞节锁”。李益处的那个时代大慨还不够进步,因此他出门去的时候,只能将营十一娘用浴盆倒扣在床上,周围加上封条,回家后详细查看,觉得无异样时再揭开。他还备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常恶狠狠地冲着侍婢说:这是信州葛溪出产的钢铁,专门斩断犯有罪过的人的头!
看样子这个李益已是无可救药了,不等将侍姬们逼疯,他自己倒先要将自己逼疯了,看来都是他当初跟那个霍小玉给造的。
——招谁别招霍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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