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尤集的邂逅是在黄昏时分,那时,我正沐浴着夕阳的余晖,独自漫步在玄武湖畔。似乎有一个隐逸的精灵,在轻轻地牵着我的手,仿佛不经意间便会抖落一个故事,惊醒一阕传奇。这不,那么多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在湖中诱惑着我,让我不知下一步该把脚往哪一个方向迈。当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耳畔忽然响起了冬不拉优美的旋律。循着音乐声看过去,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坐在石凳上,正熟练地弹拨着手中的冬不拉。
我情不自禁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小伙子忙不迭打招呼:Sorry, sorry, beautiful girl, is God send you to me? 我问:你是美籍华人吗?不会说汉语?小伙子摇摇头:No, I am a Kazakstan,my name is 尤集。我感到很纳闷:可是你怎么会特别像中国人。尤集一脸无辜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吧。我笑了。此刻,我的采访欲又膨胀了,那么,能否谈谈你的国家。尤集求之不得。来南京不到半年,每到节假日便无所事事,正期待着有个怎样的奇遇,也许,真主便将这个机会送来了。
尤集说,好啊。望着眼前的湖光水色,聆听着水静静拍打着水岸的声音,能够感觉到,尤集心中的冬不拉弹得更猛烈了。他的话匣子随着我的询问渐渐打开,一发而不可收。尤集说,哈萨克斯坦冬天零下40度,夏天可以达到零上四十度。主要食物是马肉。我高兴的手舞足蹈,我小时候吃过一次马肉!是匹老马,人们用枪远远的射击,然后,用一口巨大的锅煨了,60户人家的连队每家分一块。吃起来很有劲道,真香。尤集摇摇头,我们的马肉不是老了才吃。那些专供肉食的马是不干活的。
我问,除了马肉,哈萨克斯坦还有其他特别的东西吗?尤集扬起脸,有啊,冬不拉!冬不拉是我们哈萨克族民间流行的弹拨乐器。愿意听我弹吗?
我开心得跳了起来,好啊!尤集笑笑,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诡奇地一笑,郝琪!走吧,郝琪。尤集在前,我在后,我们来到玄武湖畔的一处水榭。尤集坐在石凳上,将琴斜置怀中,左手持琴,食指、拇指、中指和无名指按在弦上,右手中指和拇指摆在丝弦上方,准备弹拨。
尤集抬头看看,正撞上我专注的眸子。他的脸上有些发烧,然后迅速低下头,定定神,用外弦奏起了如流水般的旋律,内弦作和弦衬托,有时也相反,还经常用内外弦同时弹奏旋律。此刻,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广袤的大草原上,涌动的羊群,燃烧的篝火,欢乐的人群。聆听着时而含蓄内蕴,时而外露奔放,时而沉稳缠绵,时而粗犷强悍的音乐。忽然想起了一句熟悉的话语,歌和马是哈萨克人的两只翅膀。我知道从生到死,唱着来唱着去是哈萨克的文化特质。然而,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弹奏冬不拉琴,还是让我感到格外震撼,冬不拉琴蓄纳天地万籁之声的气势,草原上淋漓尽致的特殊音乐语汇,让我激动,让我难以自持。
一曲既罢,见我余兴未尽,尤集又给我讲述了冬不拉的传说。他说,冬不拉也称东不拉,关于这种乐器,在古代还有两个美丽动人的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尤集喝下一口苏打水,满怀深情地说道,那时,草原上有一个残暴的可汗。与他一样凶狠残暴的儿子,在为他筹办50大寿前的一次狩猎中失踪,可汗命令王宫里的奴仆必须在三天内找到儿子,谁带来不好的消息,谁将会受到嘴里灌满鼎沸铝水的惩罚。
一个年轻的骑手在一棵胡杉旁发现了可汗儿子的尸体。他找到了草原上最聪明的老牧人,请他帮忙出主意,老人苦思了好久,终于想出了办法:只要不用嘴说,就可以逃脱残酷的惩罚。只见他从房前的树上据下两块最好的薄木板,宰杀了自己的马,抽出马腿上两条长筋。
老人将薄板和长筋做成了一把神奇的乐器。带领寻找可汗儿子的仆役们纵马直奔王宫。来到王宫,可汗坐在他的宝座上,在宫殿的中央摆着一口装满鼎沸铝水的锅。“你给我带来了王子的消息吗?”可汗冲着老人凶残狂吼。老人拿出昨夜赶制的乐器对着可汗弹起来。
凄美的乐声如实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可汗听完暴跳如雷,要处罚老牧人,老牧人神情镇定的告诉可汗,发出声音的是我手里的冬不拉,如果要处罚就处罚它。
失去理智的可汗,命令武士处罚老牧人,老牧人拿起冬不拉唱起了心底埋藏已久的积愤。
老人的歌使仆役们个个抬起了头,宫廷武士挺直了胸膛,跟随着老人一起高唱。歌声像火山爆发,可汗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他被愤怒的歌声吓得瘫痪了,从高高的王位上摔下来,摔进那鼎沸的铝锅里。这就是冬不拉的第一支歌,从此以后,草原上便流行开了哈萨克人民心灵的伙伴——冬不拉。
尤集的故事不觉让我陷入失语状态之中,过了很久,我才低声问道,还有一个故事呢?尤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打开话匣子,说,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哈萨克人栖息在一片森林繁茂的地方,过着宁静的游牧生活。森林里有一只凶恶的瞎熊,经常跑出来伤害牧人和牲畜,使人们不得安宁,国王派去了几批猎人都被瞎熊伤害了。
国王的独生子名叫“冬不拉”,他瞒着父王,挺身而出,为民除害,与瞎熊进行了一场轰轰轰烈烈的搏斗,杀死了瞎熊,自己也不幸牺牲。当牧民们找到王子的尸体时,都泣不成声,谁也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国王。
这时有个名叫阿肯的老牧民站了出来,自告奋勇地去见国王。国王问他:“你知道王子的下落么?”阿肯指着一棵高大的松树说:“尊敬的陛下,它知道王子的下落。”国王生气地说:“明天它如果不告诉我,我就杀了你!”聪明阿肯在牧民们的帮助下,砍下大树的一个支杈,连夜制作成一把精美的乐器,第二天在大森林前草原上,用琴声歌颂王子的壮举,倾诉对王子的崇敬和怀念。
琴声中有阵阵松涛,有王子的怒吼,有瞎熊的哀鸣,也有草原人民悲伤的啜泣,国王听着琴声,悲痛万分,是松木制成的乐器把王子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国王。琴声一会儿雄浑激昂,一会儿低回婉转,一会儿音韵铿锵,一会儿又如泣如诉......从此,哈萨克人有了自己的乐器,为纪念王子,人们以“冬不拉”来命名乐器的名字,而弹唱冬不拉的民间歌唱家便叫做“阿肯”。
那以后就有冬不拉了?我问。尤集点点头,弹拨了一下琴弦,冬不拉发出锐耳的丁冬声。他告诉我,哈萨克斯坦人把草原民间说唱艺人或歌手、诗人称为阿肯,因此它又叫“阿肯弹唱”。哈萨克斯坦的阿肯弹唱会已经延续了很多年。参加盛会的阿肯们,都是各地选出来的优秀歌手。阿肯弹唱丰富了草原文化的底蕴。冬不拉伴奏下的歌声,充溢着强烈的民族气质、性格、理想与追求,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与地域风情。歌词中有大量的谚语、比喻、哲言,睿智而通俗,机警而幽默,生动而风趣,朴素凝炼,浅显易懂。
我忽然插了一句:你是阿肯吗?尤集笑起来:你说是就是吧。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尤集能教我弹奏冬不拉。尤集爽朗的答应道,好呀。他耐心的告诉我,冬不拉演奏的基本方法是弹与挑,一般弹用于重拍,挑用于轻拍。指法则有一弹一挑、两弹两挑、两弹一挑、一弹两挑、连奏、拨奏等,还可演奏泛音、滑音、和音。弹奏的力度和速度可有多种变化。特别适合于表现快速乐曲。在他的精心辅导下,很快我也能弹奏出完整的曲子。水平当然不能和尤集相提并论。
尤集再度为我弹起了冬不拉。他运用冬不拉不同的演奏技巧,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了草原上淙淙的泉水、清脆的鸟鸣、欢腾的羊群和骏马疾行的蹄声等。在他忘情的弹奏中,我仿佛看见一名青年,骑着骏马,穿越白雪皑皑的高山,在命运之神的带领下,向着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一路逶迤而去。阳光不断地为他打开千山之门。我恍恍惚惚,不经意间觉得迷失了自己。那么,就暂且把自己弄丢一回吧,只有在这美丽的旋律,这沧桑的音乐中,咽下一声长啸,守住这天宇的静,也许,才不枉真真正正度过了这生命中又一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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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anleqi 于 2010-10-9 09:37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