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 为父写作

李金英

　　我们三个兄弟渐渐和无忧的童年告别的时候，父亲把我们全部送到了学校。在学校里我们也是顽劣异常，有时也做着糖纸里包着土块唬弄人家代抄作业类似的喜剧，也有无数次让我们戴着老花镜的秀铃老师（曾经也教过父亲）把父亲请去一起接受再教育，我不知道脾气暴躁的父亲为什么单单在我们上学这一点上有这么大的耐心。

　　高中时候开始学习写作。

　　父亲也一向对写作这类雅人之事视如神圣，就是对我发表在报刊上无病呻吟的散文也视之甚高，总一遍一遍地看着读着抚摸着甚至靠近鼻孔感受着油墨的清香，虽然我对他说过多少次铅字的毒性很毒。

　　其实父亲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哲学爱好或文学底蕴，只是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人，每年春节贴的对联总少不了“勤俭持家远”的联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了点钱舍不得花总绞尽脑汁东躲西藏的，记得有一次父亲就从床下旮旯处拿出来一双高脚水靴子，倒出来一只是七零八落钞票尸体，倒出来另一只是八落七零的钞票的尸体，看着父亲眼里那种悲伤的深沉，麻木，绝望。我有点儿可怜他。当他们部队的战友聚会时，即使最穷的战友也能出血买得一身西装革履，而他仍是部队时的中山装——叠在箱子底整整齐齐多年没舍得动过的。我看着他们聚会的照片，看到站在一角的父亲和那身斜刺刺不顺眼的中山装，有点搞笑也有点讽刺，更有点悲凉。他一点也不具有浪漫主义的气质，和文学几乎无染：如果我不写作，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看一张消遣的报纸副刊。

　　而我把写作很时尚地称为写字，兴致好了洋洋洒洒万言不尽亦不知所云，兴致差了几个月也不翻一下日记本，我把写作看作很随意的东东。不过至今仍然能断断续续地写些探索性的文字，无所收获仍不气馁??没有像对待穿旧的衣服用坏的笔那样随手而弃，父亲的重视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也许是隔着距离对写作有神圣的朝圣，这便获得了古老的幸福吧，如蛹化成蝶，和外面的真实隔着一层硬壳的蛹，便是父亲，而我呢，该就是他寄托希望的那只蝶吧，伴着古老的幸福翩跹起舞。  　　　　　　　　　　　　　　　　　

　　记得有再一次父亲出了车祸，去了医院又舍不得花钱，医院转了又转，病情好了又恶化。我就尝试着用书信的方式写了一篇文章发在了小报上，名字叫《写给病榻上的父亲》，那该是我所发表的最情真的文字吧。当我拿着剪贴的文字给父亲看时，那时正值冬天，西边正燃烧着最后一片光芒，父亲慢慢品咂着我的文字，像品一杯意味深长的名茶。直到暮云合璧了，母亲让我到院子里叫他吃饭，他已虚应四五遍之多了，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但身体还是在院子里没挪窝，母亲又让我去看看，我去时却发现了有如朝拜似的父亲，像是读《古兰经》的伊斯兰教徒。鼻子下放的是根本不可能辨认的铅字，我知道他闻着铅字墨香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我还是不忍去打扰他——那正在享受古老幸福的父亲。  

　　那是我写给父亲的第一篇文字，作为无病呻吟之余的副产品，每念于此，我总很规矩的面对手下跳动的文字，怀着低调的崇敬:就像对年老祖母的慈祥和固执，也寻找着感受父亲那种如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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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祥

最初由 李金英 发表
　　我们三个兄弟渐渐和无忧的童年告别的时候，父亲把我们全部送到了学校。在学校里我们也是顽劣异常，有时也做着糖纸里包着土块唬弄人家代抄作业类似的喜剧，也有无数次让我们戴着老花镜的秀铃老师（曾经也教过父亲...

如此为文，真为孝子啊．
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