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寻觅的伤

雪归

无从寻觅的伤

雪归

    第一回遇到他时她并未对他留心太多，也许真的是他太过普通，加之他原本就不是擅于表现自己的人，所以在那天的座谈会上，相对于那些发言和表态都积极的人，他仿佛空气，很容易就让人忽视。


    之后的第二天，她还是依旧将他忽视了。他和其他四位当地干部一起陪她下帐（草原上管下乡工作叫下帐），她注意着冬季肆意穿行的草原鼠，留心起伏连绵的雪山，观察随风猎猎的五彩经幡，探询着偶尔露头又蜿蜒而过的溪流……那一天，她不停地观察、提问、记录，一心想着要采访深入再深入，搜集资料翔实又完整。


    那一天，天空湛蓝，山风温柔，阳光慈祥。需要她记录的太多，她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专门拍照。这个时候，有一只手伸过来，说你来记录，我帮你拍。正在埋头记录的她一声谢谢把相机给了他，然后又投入工作中。等到那里的采访结束，她提议大家合影留念时，他给大家拍照留影。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身兼四职，司机、摄影师、翻译和导游。长期在牧区工作的他，早已熟悉了这里的角角落落，有时候一个采访点到另一个采访点相距七八十公里，甚至连砂土路都没有，因为县上司机不够，只有会驾驶的他开着车凭着感觉走，居然没有一次走错路，尽管那几天风雪交加。到了采访点，他总是很自然地拿着她的相机帮她拍照，之后又放回原处，根本不用她交待该拍什么拍哪里。他的翻译几乎可以用精准来形容，然而除了工作，他并没有太多话，不像其他人问她收入问她家庭问她从哪里来，几乎要把所有的好奇用语言来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一天，他们下车步行至一非常荒僻的地方，因为那里人迹罕至，至今完整地保存着她所需要的历史遗迹，她在那里发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惊喜之情自然溢于言表。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早来接她下帐的同时，他把那块石头也带了过来。


    那几天，最让她难堪的是关于上厕所的问题。草原上基础设施非常落后，根本没有洗手间可寻。一向矜持而含蓄的她当然没法像当地人一样随地解决，以至于她一整天手里拿着矿泉水却不敢喝一口。


    他觉察出来了，每当一个点的采访结束，他把车开得飞快，而每到有小山包或者遮避物时，他总是停下车来，让大家去下车解手，为了不让她难堪，甚至于他总是强迫大家都下车。当然，男人们背过身就对着草原释放了，她绕到隐蔽处也在悄悄地解决。心下不免又一次充满了感激。


    工作终于结束了，临别前的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把酒道别，觥斛交错，气氛和谐而热烈，草原人的豪爽与粗放也令她眼界大开。可是那一杯又一杯的轮番敬酒却让她难以接受。她既不敢拒绝也不敢喝下，端起那硕大的盛满了透明液体的杯子，几杯下去，她已经不胜酒力。他就在她旁边，看出她的为难，没有多余的话，所有的酒都由他代饮，以至于有人笑他说是不是喜欢上她。他红着脸没有说话。


    实在撑不下去了，她一个人走出来坐在无人的小包间，却因为没有拿外套出来冻得打抖，又不敢回去取，害怕新一轮的敬酒又开始。没想到，他拿着他的外套过来让她先回去，并说他会解释的。


    想不出不善言辞的他会怎样解释她的离席，但那一时她觉得安心。


    夜里，酒精折腾得她心慌气短，高原反应突然来袭，她不停打着抖，吃下红景天也无法入眠。想到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了，也许这一辈子都难有机会再来，看着那一块他帮着拿下山的石头，心里面竟艰涩难忍。


    到了凌晨二时还不能入睡的她拿出手机，无意间就拨出了他的号，心下一慌，当即挂断。没想到他竟回过电话来，说他还在办公室加班。


    突然间滋生的无法言说的留恋让她一时语塞。


    他问她是不是喝了酒难受，并要她好好休息，好明天赶路。


    原是平常的话，却让她泪如雨下。她想起在草原的这几天他细致而周到的照顾，想起他帮她拍照，帮她搬那块石头，那种在城市从未体会的温暖一下子浸透周身，像极了草原上朗照的阳光，柔柔地洒在枯黄的草尖上。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样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用他的水杯喝水，体会他像阳光下的草原传递的温情，可是，只能是如果，她沉沉地叹息。


    手机响了，是他的短信，问她睡了没。


    不由又一次唏嘘不已，她忍不住短信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挣扎、矛盾和留连，发出去却又后悔许久。


    一会儿，她听见敲门声，县政府招待所就在办公楼后，这几天除了她再无人住宿。她听见他的声音，问她睡了没。


    尽管无数念头令她慌乱和紧张，却还是开了门。


    他进了门，带着浓烈的酒气，室外冰点以下的空气让屋子里的空气也变得寒冷异常。


    她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


    他轻轻抚摩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等她缓过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都知道。依旧是沉默……



    当事情过去许多个日日夜夜，她回想起那一夜，内心里总有感激涌起。如果那一夜，他因为醉酒要和她欢情一夜，她是拒绝还是接受？她知道草原上的人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避讳。


    然而不论选择什么，都将使她再无颜面对第二个清晨，愧疚与自责会令她永远难安。


    他只是沉默，并说他知道。然后一夜无它。


    不论他是否就真的知道，却从此令她无比感激和怀念。


    当她在城市的游戏规则里一次次应对自如，当她在霓虹灯下醉酒或者清醒的时候，每当翻开相册，在那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界，在那五彩经幡迎风飘扬的地方，在那一年只有两个季节的雪域，她习惯性地在那些定格的画面上努力地找寻他，草甸、雪山、湖泊、蓝天、白云，以及许许多多认识或不认识人，他们都在现代数码技术的成果里留下永远的瞬间，然而他的身影，却永远无从寻觅。


    无从寻觅，成为她心底永远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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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雪归 于 2010-12-9 16:15 编辑 ]

暴雨迎风

一个很令人扼腕惆怅的情感故事，文字不错，支持新朋友。

邱天

欢迎新朋友。

读了您的小说。应该说，小说树立了两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语言也不错。但是两个普通的人，相识不是很长久，相互暗恋也罢，一见钟情也罢，“她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是否突兀了？感情基础不是很踏实啊！是处败笔。

我的坦言，您是否能接受？

在中财论坛活动，我们鼓励大家相互看帖、回帖，不鼓励丢下作品就走人的行为。希望您能融入这个朋友群体中！谢谢！

袅袅

文笔细腻而生动，感情真挚，是一篇不错的情感小说。

天下为公

欢迎新朋友 。
作品人物刻画鲜明，情感丰富。

雪归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12-9 17:30 发表
一个很令人扼腕惆怅的情感故事，文字不错，支持新朋友。

谢谢朋友支持，冬安。

雪归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9 17:38 发表
欢迎新朋友。

读了您的小说。应该说，小说树立了两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语言也不错。但是两个普通的人，相识不是很长久，相互暗恋也罢，一见钟情也罢，“她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是否突兀了？感情基础不是很踏 ...

版主说得是啊，也许是我表现方式欠妥，没有很好的过度到这里。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城市与草原，原不是同一概念上的地界，所以更容易生发一些故事吧，但却令城市人感到突兀。

雪归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12-9 20:35 发表
文笔细腻而生动，感情真挚，是一篇不错的情感小说。

感谢朋友支持，祝你一切都好！

雪归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12-9 20:48 发表
欢迎新朋友 。
作品人物刻画鲜明，情感丰富。

谢谢版主鼓励，顺祝大安。

邱天

原帖由 雪归 于 2010-12-10 09:36 发表



版主说得是啊，也许是我表现方式欠妥，没有很好的过度到这里。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城市与草原，原不是同一概念上的地界，所以更容易生发一些故事吧，但却令城市人感到突兀。

能交待清楚一些更好，是不是？

要多参与论坛活动。谢谢！

雪归

能交待清楚一些更好，是不是？

要多参与论坛活动。谢谢！ [/quote]


版主说的参与指什么？看贴回贴么？

曾经沧海

欢迎新朋友，希望多交流。

山野农夫

文笔不错！欢迎新朋友！

刘满园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12-9 20:35 发表
文笔细腻而生动，感情真挚，是一篇不错的情感小说。

是啊，赞同这个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