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短篇小说）

碣石清风

　　　　　皈依（短篇小说）

            　　　 　　　　　　文/碣石清风

                                                         1


   　二零零三年。


   　高墙，大院，别墅楼；垂柳，中年女人，藏獒狗。一抹夕阳，一阵阴风，刮得天色暗淡下来。


　　中年女人是别墅楼大院里的主人，大家都叫她憨妹，憨妹年轻时的几分姿色早已经变成了沧桑，红颜过早的消退，显得神色呆滞，两眼流露着哀怨。憨妹站在门前已经很长时间了，藏獒狗在她身旁转来转去，哈哧哈哧地吐着大舌头，十分烦躁地瞅着女主人，憨妹在等丈夫归来。她天天这样等丈夫，丈夫就是不回来。憨妹的丈夫是当地大名鼎鼎的民营企业家房老五，他经营的淀粉厂很大。老五好色贪酒，他身旁的女人越来越多。其实老五原先并不这样，他跟憨妹也有过一段纯真的爱情，也曾山盟海誓爱得死去活来。创业初，憨妹同他一起打拼闯天下，他们求佛看过签问过卦，说憨妹是大富大贵之人，还说老五只能借憨妹光，将来才有大发展，大看相。这说法，老五憨妹深信不疑。后来不知为什么，老五就让憨妹回家闲了起来，开始了皈依佛门后清静的日子。老五临走时再三强调，不许憨妹进厂，不许打电话，算做对憨妹的约法三章。或许是对信仰表示应有的虔诚。


　　这之后，房老五独自打天下，虽然辛苦劳累，但是有了更自由的空间，因而也就露出了原本放荡的本性，。房老五腰包里的钱越来越鼓，身旁的女人就越来越多……开始时，房老五还不忘家里的憨妹，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先是几天几天的不回家了，后是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回家了，到现在他已经一年六个月零七天没回过家了。其间，有些风言风语就传到了憨妹耳中，但她不相信人们说的丈夫变了心，有了外遇，她想，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丈夫不是那样的人，老五怎会是那样的人呢？她恨恨的想，那些人真坏，嫉妒得什么损招都出，用这办法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做梦吧，谁信呀？老五那么忙，哪有时间回家呀？老五外遇？哪有那工夫？


　　憨妹信佛，很虔诚。每天都按时在佛前上香祈祷，祈祷佛主帮助老五发财，保佑老五平安健康。


　　这天，一个妖媚女人突然来找憨妹，控诉老五迫害糟蹋她的全过程，并告诉憨妹房老五的所有风流韵事。


　　憨妹听了后心很痛，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疼，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听这个女人的胡说八道？一怒之下轰这个女人出去……那个女人还想赖着说什么，黑狗拽得铁链子哗啦拉响，立起来“呼呼的”要扑向她，她吓得转身就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憨妹“咣当”关上大门，返身回屋，蒙起大被嚎了起来。这是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大哭。


　　她的日子开始动荡，再也不能清净了……


　　　　　　　　　　　　２


　　憨妹不清楚那个女人说的是真是假，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找自己说这些？她想找老五，当面亲口问问，但老五曾嘱咐过她，不能随便进厂去找他，虽说不知道其中的理由，但她也没有理由违背丈夫的意愿，丈夫的话，她从来都顺从。想来想去，她就打电话给丈夫开车的弟弟。


　　弟弟来了，“姐，什么事？快说，我偷着来的。”


　　“怕什么？就说我叫你来的！”


　　“我的傻姐，你的话还好使吗？”


　　这个弟弟咋的了，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了，一点儿亲近感都没有了，他为什么要疏远自己，一年多了别说不看看自己来，连个电话都没有，父母双亡后，是自己把弟弟拉扯大的啊，这些都忘了？想到这里她很伤感，不觉间，眼圈儿就红了。她不让泪水流下来，直接问弟弟昨天那女人说的事是真是假。


　　弟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姐，你什么也别问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在家享你的清福好不好，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就这事，我走了！”转身就要走。


　　憨妹伤心死了，这就是自己亲手拉扯长大的弟弟，这么绝情绝义……一气之下，她随手举起一根木棍，“敢走，我今天楔折你的腿！”憨妹脸都气白了，手直打颤儿。


　　弟弟返身夺下姐姐手中木棍，“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我要你说实话！”


　　“姐，我不能说，你就饶了我吧！”


　　憨妹更糊涂了，“为什么？说！”她又把那木棍抓起来。


　　弟弟真的怕了，哀求道：“姐，你就别问了。你若疼弟弟，你就别问了。”


　　“不行，非问不可，快说，怎么回事？”


　　“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望着他姐，想说又转念把话咽回去了，“姐，你还是问别人吧。”说罢拔腿就跑。


　　“站住！”憨妹厉声喝道：“你走，我就死给你看！”她举着木棍比划着自己的头。


　　弟弟不敢挪步了，叹口气说道：“姐，你真傻，到现在你还蒙在鼓里……”没等他往下说，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对姐姐说：“姐夫的。”


　　憨妹示意弟弟把手机交给她，憨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堆着笑，但口气依然生硬的问道：“什么事情？”


　　“你是谁？”老五的声音更生硬。


　　“我是你老婆！”


　　“怎么，是——你？弟——弟呢？”老五明显有些吃惊，说话有点磕巴。


　　“干活呢！”憨妹依然没好气的说。


　　“让他接电话。”


　　“什么事，你说我告诉他。”


　　“让他接！”


　　憨妹只得没好气的把电话交给弟弟，“让你接！”


　　弟弟接过电话，还没听上两句，脸色就白了，喊了句：“姐，你把我害苦了！”慌里慌张地开车就跑了，车头险些碰了电线秆子。


　　弟弟虽然没有说清楚，可看那态度，也就证实了那女人的话并不是胡说八道，她联想着以前听到的风言风语，这才确信，老五真的学坏了，老五真的变心了，老五真的真的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咬着嘴唇在心里喊道：“老五，老五，你怎么能这样？”她的唇下开始滴血。她震惊，她愤怒，她恼恨，她痛心，她更羞愧，觉得再也没有脸见父老乡亲及左邻右舍，她真不想活了！

　　　　　　　　　　　　３


　　别墅楼的大门紧关着。憨妹不再站在垂柳下翘首盼等丈夫。过往行人路过时只能听到藏獒在院里的叫声。


　　别墅楼，死一般的寂静。


　　憨妹，蒸发了似的没了踪影。


　　一天，二天，五天都过去了，别墅楼依然没有动静，左邻慌了，右邻急了，他们只得去找房老五。


　　房老五不相信家里会出什么事，但还是带着人回了家，打开院门，藏獒狗无力地张了张嘴，已经叫不出声来了，站也站不起来了。人们推开屋门，心一下子收紧了，室内狼籍，憨妹披头散发静静地躺在卧室里，合着双目，房老五眼一黑，就倒下了……这时候，突然有人一声大喊：“没死，还有气，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来了，房老五也醒过来了，奄奄一息的憨妹被抬上了救护车。房老五受了莫大打击已经没了精气神，被人们劝阻留在家里听消息。


　　左邻右舍的女主人帮着收拾屋内残局，鱼缸砸碎了，花盆砸碎了，坛坛罐罐砸碎了，那尊铜观音佛像也仍在地上，所有照片都剪碎了……


　　房老五心如刀铰，五内俱焚，他担心，很担心憨妹的安危，憨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交代呀？憨妹憨妹呀，你这不是害我吗？憨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那些事情才这样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伴随而来的就是莫名的忐忑和不安……

　　　　　　　　　　　４


　　房老五很乏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上湿漉漉的，上面还有两条干死的金鱼。房老五很震怒，憨妹为什么这样？这让他想不通，莫非说她知道了自己在外寻花问柳的事情？不可能呀，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说自己也封锁了所有传播消息的通道，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呀。不，她一定是知道了，对，一定是知道了，不然，她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实，她又不出门，怎么会知道？他这样想了又那样想，一次次肯定又一次次推翻……


　　想得头痛，索性不想了。


　　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又突然关心起憨妹的死活来。是希望她死还是希望她活呢？他知道，跟自己好的那些女人都愿意接替她的位子，她死了，那她们还不乐得蹦高呀？可憨妹不能死呀，憨妹是福星啊，自打皈依佛门后，他明白自己的发达是憨妹给他带来的，信佛之后，他很迷信，很虔诚。他参拜各大名山寺院，求仙问卜，都证实憨妹是有福之人。憨妹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自己不也就完了吗？想到这里，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叫通了憨妹弟弟的电话，让他回来。


　　憨妹弟弟很快就回来了。他说姐姐脱离了危险，只是有些虚弱。房老五放下心来，他开始问憨妹弟弟，“你姐姐为什么寻死？”


　　“我哪里知道？”


　　“那天，你一定跟你姐说什么了！”


　　憨妹弟弟急了，“我若说什么了，天打五雷击”发起毒誓来。


　　房老五眯缝着眼睛审视着自己的司机，又突然立楞起眼睛喝问道：“你姐跟你说什么了？说实话！”


　　憨妹弟弟猛地一激灵，只好如实说了姐姐说的那番话。“你怎么回答的？”


　　“没等我说什么，接了你的电话就回去了。”


　　房老五不再问，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婊子，竟敢坏我的事！”他骂的就是那天找憨妹的那个女人，她外号黑菊花，是公司会计，曾经挪用５０万公款的女人。到此，房老五总算明白了，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５


　　憨妹出院这天，房老五亲自去接的。房老五抢着把妻子从三楼背下来又搀进卧车，脸上一直挂着笑。


　　男人一热情，女人就感动。憨妹紧紧地搂着丈夫，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老伍的脖颈里。


　　房老五几个手机同时关掉，谁的电话也不接了。来家里探望的人擦肩接踵，一个大公司的总裁，一个名气很大的老板，人脉当然旺盛。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时候，时钟敲了十二下。房老五才有机会贴着妻子坐下来，惭愧地说了声“对不起了，”然后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他从黑菊花挪用公款说起，说到黑菊花由怀恨而造谣……他把自己那些风流韵事推得一干二净。最后竟发起誓来：“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死！”


　　憨妹伸手把他的嘴梧上，“别瞎说！”又命令道：“睡觉！”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久别胜新婚。更不用说他们已经一年六个月零七天没有同床了。


　　一夜间，憨妹心中的所有恩怨都化解了，她又成了幸福的女人。


　　　　　　　　　　　　　６

　  房老五并没有起诉黑菊花。人们都说他手下留情网开一面，也有人说这完全是憨妹的主张。


    房老五冷落了那些跟他相好的女人们，每天都按时回家陪伴安抚妻子憨妹，憨妹再也不用站在垂柳下由大黑狗陪伴着翘首等待丈夫回家了。


    但是好景不长，房老五就又夜不归宿了。憨妹理解他，知道老五忙。其实，憨妹死而复活，她也明白了好多，该有的一定会有，不该有的莫强求。他对老五的要求也不那么强烈了，她一心想着诵经念佛……

    一晃又是半年，老五连个照面都没有打，更不用说回家睡觉了，憨妹不抱怨他，理解他，知道老五忙……


    一晃就是二年，老五忘了家，憨妹见不着他人影，憨妹不抱怨他，理解他，那么大个企业，事多，知道老五忙又累……


    老五有些不近人情，五年没有回家了。憨妹有时也想他，但还是不抱怨，仍然理解他，以企业为家，做得对，知道老五忙又累……


    弟弟来了，出乎意料，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姐姐，他这次来是为姐姐打抱不平。憨妹相信弟弟的话，但她没有震惊，死过一次的人了，也就看破了好多事情。老五那么好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她想着以前过穷日子时候的艰难，她回味着他们那段美好的纯真爱情生活；她回忆着和老五一起打拼闯世界的操劳和兴奋……挺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因为有钱吗？还是那些坏女人们勾引他？不过，憨妹终于想明白了，可以说是大彻大悟：老五的怀抱她是指望不上了，也不指望了，她彻底失望了，变坏了的人还能指望吗？她想呀想呀，认识到只有佛门才是自己的皈依，慢慢的，她也就变得心静如水了，越发虔诚地诵经念佛……


                         ７
　　
    房老五恶习不改，人们说他先后有几个女人，他把钱都花在了这些女人身上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房老五的身体越来越糟，突然病倒了，一病不起。初步检查，他好象得了绝症。但还需要找专家进一步确诊。一时，老五精神崩溃了，站不起来了。跟他相好的那几个女人也都疏远了他。，开始那几天，那几个女人还能假惺惺地来看看他，不过，那也是为了他的钱而来。老五不在乎手中的钱，从来都是这样，现在更是慷慨解囊倾其所有，他希望她们不要离开自己。好多时候，老五都是哭着哀求她们不要离开自己。可是后来，几个女人一个一个的都想着法儿变脸远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露面。


    房老五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往日的甜言蜜语听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摔得粉身碎骨，他绝望了，那些曾经知疼知热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自己就觉得掉进了冰窖，冷得浑身缩成一团，牙打颤儿。女人们走了，全部背叛了他。这时候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妻子憨妹，憨妹的种种好处也一起浮现在脑际。想着走了的女人，那个恨呀；想着家里的憨妹，那个悔呀！


    “妈妈的，一群白眼狼！”


    有时候他也仰望蓝天长叹：“佛主啊，为什么不给我留一个女人在身边？”


    人们极力劝他回家，他流着泪水说：“我哪有脸面回家？我对不起憨妹呀……”


    这天，黑菊花捧着鲜花来看房老五，还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说以前对不起他，现在房老五病了，她说她要帮他经营企业……


    老五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他心里清楚黑菊花的目的和野心，他再也不会上当了，自己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这个企业也是憨妹的，不能再对不起妻子了。


    憨妹听说老五病了，再也不能继续诵经念佛，她立即去接老五。
老五见妻子亲自接他回家，又惊又喜，喊了一声：“憨妹！”“扑通”跪下了。


    老五回到自己的家，感到好温暖。


    憨妹按时喂药喂饭，擦屎擦尿，精心侍侯，毫不懈怠。


    老五恍然大悟：糟糠之妻不可弃啊！


    老五病情很快就有了起色，脸上也逐渐红润起来，一天他对憨妹说：“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了，企业不能丢，你把它管理起来，让小弟帮你。”


    憨妹嗔怪道：“别瞎说，怎么会有那一天啊！”


    老五也笑了，辩解道：“我是打比方。你好有个思想准备。”


    “准备什么？”


    “接手经营呀！”


    “说不好听的，你就是有那一天，我也不接手。”


    “为什么？”


    “人都没了，还要那些干什么？”


    老五严肃的说“你要活下去！”


    憨妹也严肃的说“我出家！”


    老五急了，“不许提出家！”


    憨妹也急了，“不许说死活！”


    二人说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着看着，二人同时流起泪来，后又同时大笑起来。这沉寂多日的屋里有了爽朗的笑声。说笑中，他们不由得海誓山盟起来，他们重新回到了那曾经甜蜜过的纯真爱情中……

（５３０７字）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0-12-14 04:56 编辑 ]

碣石清风

言之有理，切中要害，马上改正，握手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2-13 22:32 发表
来欣赏了，作者功力深厚。

刘版主表扬，很感荣幸，谢谢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0-12-13 21:05 发表
情节曲折，语言好，学习了。

谢谢点评，互相学习

刘满园

来欣赏了，作者功力深厚。

荦春

情节曲折，语言好，学习了。

邱天

暴发户有情妇，读者会相信，但是有9个情妇，而且“开始那几天，几个情妇还能轮流看护，”这样的描写是不是“过”了？“包二奶”也只是一个而不是二个啊！您这样的描写，让读者对“房老五”这个人物会怎么看呢？

写作得把握好分量。

碣石清风

恳请大家提意见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12-11 12:08 发表
故事不错，文字也好，题目叫皈依？结局喜剧收场，显得突然生硬。

谢谢阅读点评,接受您的意见 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百味人生 于 2010-12-11 09:04 发表
来读大作了.问好

谢谢阅读, 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12-11 09:02 发表
小说反映了当今普遍的话题：有钱人包二奶、养情妇。故事情节曲折，小说耐读。
小说缺少细节，因此影响了人物的塑造。不知我的感觉对不对，供朋友参考。

谢谢中肯的意见,希望继续赐教 问好朋友

碣石清风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10-12-11 14:36 发表
学习新作！

欢迎来访谢谢阅读:handshake 问好

焦庆福

学习新作！

暴雨迎风

故事不错，文字也好，题目叫皈依？结局喜剧收场，显得突然生硬。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11 07:59 发表
按照前3章的节奏写好后面的部分，一定成功。

另外，对“房老五”这个人物是“褒”是“贬”，这个主题要把握好！

谢谢再次提醒，我已经按着要求改了一下，因为构思匆匆急着发帖，写得很粗糙，您这么关心，这样指导，我很感动，我没有理由泄气，一定改好他．谢谢！:handshake 先发上去，我继续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