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触角下的大文章——秦时明月的《暗夜的呓语》赏析

问月

                             小触角下的大文章
                                          ——秦时明月的《暗夜的呓语》赏析


        与《暗夜里的呓语》相遇实属偶然。难得一个闲适的假日，难得有兴致一大早打开论坛，难得坐上胡老师舒适的沙发。对老师深厚的散文诗功底我一直是甚为仰慕，其鲜活的语感和超强的灵性每每让我动心动容，而今日邂逅的这篇文章更让我一见钟情。

        首先，它的立意就很能抓人眼球。夜，是青天白日的比照，也可以当成我们朗朗社会环境里的阴暗角落。夜，对于智者无疑是冷的、静的，是最能发人深省、引人深思的时刻；而对于俗庸者则恰好相反，他们正可以在黑色的掩护下放纵欲望，掠夺宁静，制造恶业并肆无忌惮。作者以夜为境，立意为呓语来展开虚实兼顾、明暗相接的叙述，想必也是因了这些原故吧。呓语选得尤其好，呓语之下可以随便提取触角、恣意调动情绪、尽情释放空间以实现文字的巨大张力。而本篇里最值得称道的还是在这个呓语里所隐含着的几个深刻的寓意和反思，使读者在反复的把味中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沉浸和思索里忍不住拿起笔来想唠叨几句自己的感受。

        一、《蜘蛛的表演》。为什么一个蜘蛛的上下蹿动能使作者沉溺其中并引出写作的冲动呢？是不是里面还涵盖着更深的寓意呢？这是我看到题目后首先想弄明白的事情。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一路读下去。先是被那生动风趣的描写所吸引，而读到最后一句“可怜的东西！”时我不禁豁然开朗并拍案叫绝，这尾收得实在太棒了！高潮处嘎然而止，休止符下一语双关，意蕴横生，回味悠长。整个文章的寓意也因此拨云见日。这个“女性蜘蛛”代表的是我们生活里无处不在的诱惑，她的表演自然就是这种诱惑对我们意志的无端挑衅，而作者写作的目的显然是要阐明自己的立场。让我们回头来看首句，“不记得有好一阵，我一直都沉溺在对这场滑稽表演的欣赏中。”都说不凡的开篇是文章成功与否的关键，作者在开篇里大胆启用“沉溺”“滑稽”“欣赏”这几个打破常规的词语组成一个意蕴丰厚的句子，可以说这个开篇是非常成功的，这是典型的“意象叠加”手法，直接达到了视觉冲击的效果。最值得提出来的是“欣赏”一词，“欣赏”用在这里已经完全超出了它实际意义上的喜欢，而是代表着比藐视更藐视的含义，我不记得这在语法上叫什么，但这词用得绝对出彩。下面几句，作者通过生动形象的构建，以最节制、流畅的语言给第一小节划上了圆满的句号。走到第二节，蜘蛛的表演告一段落，叙述也从动态转到静止。这时的蜘蛛在“乜斜着媚眼看我。我知道她在等待我的掌声。”，而她所代表的诱惑也正在和人的意志对峙，何去何从，正是意志之强弱的有效检验。“我轻蔑地说。”一个轻蔑，毫不迟疑地阐明了作者的态度。面对诱惑，作者不仅凛然不动，更以轻蔑嗤之，这是怎样一种境界？然而世事远非如此简单，作者亦深知人生的诱惑是无止境的，稍不留神便很容易被捕获成臣，于是又给蜘蛛的表演上升了一个高度，就像不断发展变化着的诱惑一样，会不断以更惊艳的姿势和手段来摧毁人的意志。到这里，本篇的叙述刚好达到了顶峰，“可怜的东西！”一语双关的五个字托起了全篇的重心，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索和想象。谁是可怜的东西？蜘蛛在嘲笑智者，智者正同样以沉默的语言、轻蔑的态度嘲笑着这个可怜的蜘蛛！

    二、《窗外的冷风》。作者开篇便以“拟物”的手法给冷风赋予生命的特征，我感觉这同样是想隐喻什么，于是细心地读下去。果然，第二句就开始引向主题，“那一群可怜的嫉妒者，正愤怒地觊觎着我温热的被窝，和我正拥着的酣梦。”这群可怜的嫉妒者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无常的人生，是一个个潜伏在我们周围的危险因素，它们正时刻觑视着我们和谐温暖的生活和脆弱的生命。人生无常，生命不过转瞬间，成败也常常是一念之差。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保住平安、排除万难、把握命运、走向成功，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在思考着的大课题，于是“我忧心忡忡”。“ 提防着被那些危险的家伙侵略。冰冷的脚尖已经碰触到了那些野狗的冷腚。”不怕，这是战略，是智者之谋，勇者之略。“我只有假装沉睡。”这是战术，面对危险，面对重重阻力，仅有冲锋陷阵的精神是不够的，循自然之道，取机缘之巧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用鼾声巩固阵地。”这是坚强的决心和意志。“搬一个梦守在枕边，为我吓唬那些虎视眈眈的夜影。”这是充足的勇气和信心。文章至此，倏然落幕，干净利落，绝无半点繁冗，足见作者浑厚的功底。需要提一下的是末句的一个“搬”字，用得真是灵性十足，妙不可言。如果把它当成一首诗的话，那么这个字就是诗眼，乃点睛之笔。而这个结尾收得同样的意蕴丰厚，回味悠长。五个短句，了了三十几字，已经将作者对待无常人生的韬略合盘托出：我是睡着的也是醒着的；我感恩一切所得和所失；我有着顽强的意志来抵御诱惑、控制欲望；我还有坚强的决心和信心来把握命运、走向成功；我更有着非凡的智慧来遵循自然、尊重生命。解读至此，我已经无言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勇者，一个智者，一个漫步人生的先行者，不禁掩卷而慕、肃然起敬！

    三、《凝望书柜》。书，惯以学问和真理自居，也就难怪作者将一个“那些端坐在格子上的一本正经的身影”呈现给我们了。而“被我凝望的时候，却突然没有了我以前感觉到的悲悯的神情。”对望的过程也是思索的过程，“悲悯的神情”正契合了多数知识分子的形象，开篇这个不动声色的描述，真的惟妙惟肖，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作者用一连串的定语定格出来的这个身影绝非普通人物，而是代表着一个文化，一个历史，一个知识分子层面。众所周知，随着时代的变迁，经济大潮正汹涌地冲击着我们的历史、文化以及人类的思想、道德，知识与拥有知识的人自然免不了受利益的影响和生存的逼迫而做出或多或少的转变，因而文学的纯净度就变得面目全非，越来越令人大失所望了，就像作者说的“它们挤挤挨挨，或者互相倚叠，竟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个比喻太形象了！然而，如果它们仅仅败落至此也就罢了，更令人堪忧的是，它们“醉意的眼神，或者惺忪的眼神——从那些被叫做文学的一叠叠或薄或厚的纸堆上洇出来，竟像飘来毛毛般的冷雨。”无法挽住这下泄中的滚滚泥流，更要眼看着它们颓废的气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凶，正慢慢往整个文化领域侵蚀，如何不令“我背脊发凉。”？这里的“冷雨”用得颇具灵气，它打凉的岂止是我的背脊，更是对前景难以言喻的无比担忧。光辉灿烂的几千年悠久历史文化在凄风冷雨中如何自救？我们日渐衰败悲凉的心如何回暖？“很多双眼睛在书柜玻璃门里面看我。”值得深醒啊！“有的眯缝着，有的在放光，有的像死鱼眼睛。但是它们都很优雅。”不管这眼神是眯着、睁着还是闭着，他们无不期待着硕果仅存的纯文学拥护者们将纯净保持下去，将优雅传承下去。然而，作者也许是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只能“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要卑微地仰视它们。”于是，促成了后面“可是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整个书柜都隐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这是更大的悲哀，甚至绝望！此篇，作者层层递进，却是变了风格，使用的都是平叙，不造惊人句，反而使整篇文字在不动声色里达到了惊动的效果。手法高超，令人叹服。

    四、《隆隆而过的车声》。这是个非常有冲击力的作品。夸张、拟人的手法，近乎穿透的景象刻画，强烈的对比以及辛辣的味道，让我读来直呼过瘾！作者起首便掷出一记重锤——“总是用最粗暴的吼声阻止我踱向睡梦的脚步。”，用“粗暴”“踱”两个对比强烈的词一下子便将“气”提上来，制造出一种火辣辣的气场，并贯穿始终。开篇惊人对于作者想必早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了吧，我揣想着、赞叹着。不做任何铺垫本身就是铺垫。接下来“那个庞然大物，从我半睡半醒的交界处硬生生地闯过去。”这个句子好有力道！ “庞然大物——半睡半醒——交界处——硬生生——闯过去。”几个重量级词语的玄妙连接立刻给人造成一种非常强烈的紧促感、压迫感和愤慨感。然后，“巨大的影子，覆盖了黑夜。”这个不失时机的大夸张再一次严重冲击了读者的眼球。紧接着一句“一个莽撞的夜行者，在黑夜的荒原上肆无忌惮。”用拟人的手法酣畅淋漓地将作品引入高潮。 “穿越黑暗的灯光，左一晃右一晃，像个把小便当儿戏的醉汉，用尿液在黑暗的底色上抒情。”高潮再次迭起，拟人再度深化，作者的诗性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那是被叫做渣运车的东东。”主角终于登场，铺垫正好完成，意象完美结合。“白日里被厌恶的眼光层层阻挡，它总是要厚着脸皮躲闪而行。”不得不惊叹作者奇特的想象力，厌恶的眼光能层层阻挡住这个粗暴成性的庞然大物。而这个不大不小的迂回，又让我见识了作者的灵气所在。该住手时就住手，作者绝不含糊，一句“它在暗夜里，开始疯狂裸奔！”将全文推向顶峰后又一次倏然而止。这是多么壮阔的场面，多么精妙的结尾！仿佛一部飞驰中的F1赛车于电掣中一个狂刹，身后擦出一长串的黑色胎痕和不绝于耳的回声。这种绝妙的手法怎不令我拍案叫绝！此篇更值得称道的是它的反衬手段。全篇里无一字一句是用来表达作者的愤慨情绪的，却让我们在酣畅淋漓的叙述里分明感到了一种逼人的怒气正在字里行间升腾着并呼之欲出，如火如荼。

    回眸四篇，风格迥异，特点突出。写作中的动静缓急、气蕴收放、具象虚实等各种尺度都把握得很是到位，节制的语言使文字的张力得以充分伸展，很多字、词的采集和叠加都非常灵动，真可谓篇篇有味，件件精彩，使人在简短的文字里领略了大手笔，在小的触角下见识了大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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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问月 于 2010-12-13 17:39 编辑 ]

高山流水

问月真是个有心人，评得很到位。

zfx875206

回眸四篇，风格迥异，特点突出。写作中的动静缓急、气蕴收放、具象虚实等各种尺度都把握得很是到位，节制的语言使文字的张力得以充分伸展，很多字、词的采集和叠加都非常灵动，真可谓篇篇有味，件件精彩，使人在简短的文字里领略了大手笔，在小的触角下见识了大文章。

问月解悟文字的本领很强，针对四个断章，一一剖析其中的神韵，也让读者回味无穷，不错，问好。

秦时明月

呵呵，谢谢飘扬！

秦时明月

推一把。呵呵，不是为了被评者，而是感谢评者！

夏冰

这文章得细细品。对读者对被评者，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文友之间的交流探讨，值得提倡。
问候！

问月

原帖由 太阳神 于 2010-12-13 19:48 发表
对四篇散文进行了点面结合，重点突出的细读。写得平实而有文彩。

谢谢版主点评，问好。

郭玉琴

这样的点评很好啊。论坛需要这样的人才

问月

原帖由 高山流水 于 2010-12-13 21:07 发表
问月真是个有心人，评得很到位。

斑斑过奖，谢谢关注。

问月

原帖由 zfx875206 于 2010-12-13 22:39 发表
回眸四篇，风格迥异，特点突出。写作中的动静缓急、气蕴收放、具象虚实等各种尺度都把握得很是到位，节制的语言使文字的张力得以充分伸展，很多字、词的采集和叠加都非常灵动，真可谓篇篇有味，件件精彩，使人在简短 ...

非常感谢斑斑的鼓励，问好！

问月

原帖由 秦时明月 于 2010-12-13 22:45 发表
呵呵，谢谢飘扬！

时间仓促，未曾精雕细琢，解悟略显粗糙，先生勿怪。

梁星钧

评论有特色。怎么有些字大有些小呢？

问月

原帖由 秦时明月 于 2010-12-14 23:00 发表
推一把。呵呵，不是为了被评者，而是感谢评者！

非常感谢！是您的好文触动灵感，而我的拙笔却未能悉解其中神韵，惭愧

问月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0-12-14 23:19 发表
这文章得细细品。对读者对被评者，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文友之间的交流探讨，值得提倡。
问候！

谢谢理解，问好！

问月

原帖由 郭玉琴 于 2010-12-15 18:15 发表
这样的点评很好啊。论坛需要这样的人才

谢谢鼓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