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王选

                                    房事　　
　　
　　念青敲门时，我正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做梦，梦见六岁的我正举着小鸡鸡踮着脚尖拼命往院子的梨树上撒尿，我要让自己尿水的制高点，超越上次撒尿时留下的新高度。但奇怪的是，我一泡尿，冲垮了我家院子偏西的一间青瓦房，梨花像雪片一样，盖下来，我开始高举小鸡鸡黯然伤神、手足无措。念青敲门的声音像打牛皮鼓，把我从梦中吓醒。这个干事像男人的女人，你真摸不透她肚子揣着几根花花肠子，这么早，就跑过来找我，郁闷。
　　
　　看我还没起床，她凶巴巴的扯着我腮帮子说，我把你的嘴扯成鞋口子，你信不，你怎么一点心也不操，不到两个月就是结婚的日子了，你连个房渣都没买来，还有心思睡，你要不想结就打光棍去。
　　
　　一听房，我的头像被驴踢了一下，浑水了。昨天西河边上有一栋楼封顶，开盘价一个平方八千，我的娘吆，买一套八十万。传说北京买套100平米的房，种三亩地从唐朝开始至今才能凑齐，还不能有灾年；要是当工人每月工资1500元需上班170多年，从鸦片战争至今才能凑齐，而抢劫犯连续作案2500次也得30年。80万元我一个月1000元的工资要80年才能攒够，我还得处于真空状态不许吃喝拉撒，再说我还能不能活到80岁啊，再说要是买上了被强拆了怎么办，我总不能弄个煤油瓶自燃去吧。我一个月的那点工资夸张点说，还买不下人家马桶下面的那块空心砖。我和念青认识三年了，她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人鬼道，性格像男人。本来要去年结婚，没房，一直拖着，等房价降，结果房价不但没“阳痿”、没“疲软”，反而越来越硬，坚挺不泄了，我们观望了两年，走马观花一场空，自己先早泄了。
　　
　　我想着没房我们先租着结婚，不就是个婚嘛，人家领导人也说了，房价国八条、国十条都压不住了，年轻人趁早租房去。可念青不同意，非要有自己的房，二手的旧房也行，他说结婚就是安家，安家没房能安心吗？我说什么逻辑吗？她说房必须得有，她自己也掏钱，想办法两个人凑。她又说，其实不是为了房，而是不能再等了，在等房价会顶破天的，长痛不如短痛。说完在我的胸脯上捅了一拳，然后像个痞子一样淫荡地笑了。
　　
　　这不，前段时间我们到一个小区找了套二手房，90平米，2000元，18万，这对我们已经求之不得了，真是雪中送炭啊。房向阳，水电暖还行，旧点，但一刷，挺好的。得先付13万，我便和念青搜肠刮肚，凑啊、借啊、贷啊，缩衣减食、精打细算，用念青的话说，只差没把上下两头塞住了。最后弄了十二万五，差五千，天啊，这五千真不知道从是么地方找，借的已经人断路息，老家把刚剩下不要十天的一窝猪娃连母猪，一锅端起来买了，念青也把三尺长的头发剪了，买了四百元，垫到里面了，她说，真想一狠心刮个光头，当男人算了。
　　
　　我把念青的手掰开，从床上翻起，准备洗刷。念青说，就差五千了，办法想尽了，那边一早上打电话，问房子买不买，不买他就给别人出手了，一个平方还能涨50元。
　　
　　我给她到了杯水，问，你咋说的？我还能咋说，我说再等两天，两天后一定答复人家才勉强同意了。我没有心思洗脸了，无所适从，蹲在椅子上挠着头，看头屑像面包屑一样落，要是头屑像面包屑一样，多好，我就天天挠头，吃头皮屑，不用花钱了。我说，等不到崩盘了，人都疯了，这样吧，我去献身了。我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念青瞪我一眼说，瞧你那小身板，经得起折腾吗。然后嘴一努笑了，把水喷我了一裤裆。他突然站起来，凑到我跟前，神经兮兮的说，我有个办法，准行，不过有点刺激、有点邪恶。她把声音压下来，说出了那个阴险的办法……

　　
　　这个办法太不道德了，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是房子把我们逼上梁山的，不要怪我们。
　　
　　一切都按计划开始。在信义巷的巷口，有一个补鞋的男人，四十来岁，枣红的脸，又浓密的胡子，一身黑布衣，膝盖上铺着一片黑皮子，在巴掌大的水泥台上拍着他所有的家当。念青说，他，人老实，念青说有次她朋友补鞋，多给了几毛钱，他还是追了上来还了钱。念青还说，老实人好欺负，这世道，人吃人。信义巷是条偏僻的巷道，行人少，冷清，只有一群没心没肺的麻雀吹着口哨游逛在巷子里，有时散步到补鞋人的摊子前，蹲下来，看手指缝里滑动的那根拉鞋帮的线，像纤细而又贫穷的日子，滑落在手心里。鞋摊对面隔条马是间公共厕所，平时光临的人也稀少。再后边就是一个新开发的楼盘，机器和钢铁撕咬的声音，歌颂着屁民们水深火热的欢乐生活。这是一个理想的地点，目标就是他。
　　
　　早上九点半，上班的人走完了，路上一片清净，只有一小溜风练习跑步，腿脚轻便。那补鞋的手头没活，闲坐着，一坨屁黄的阳光撒在他身上，那张枣红的脸泛着微弱的光，他好像有点瞌睡，眼睛闭着，像截树桩。念青闪进女厕所，像猫，身手敏捷，我躲在厕所后面的墙角。一切就绪。念青在厕所突然大喊，救命、救命啊——锋利的尖叫声划破了早晨的宁静，一排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几根鸟毛落下来。念青又喊救命、救命啊——急促的尖叫慌乱的搅动了空气，一股子风夹着尾巴吓跑了，卷起了一片悬铃木的叶子。补鞋的男人一惊，脖子一伸，耳朵一展，一脸惊慌，发觉厕所里出了事，急忙拖拉着鞋朝厕所跑了过来，还不小心一脚勾倒了补鞋的机器。念青还在喊，这一刻，我知道，事成了。
　　
　　当那男的冲进女厕所后，佯装上厕所的念青把裤子一提，一把抓住那男的衣服，又开始叫喊，流氓，你是流氓。那男的肯定一头雾水，茫然无措了，当他反应过来时，迟了。我伺机而动，钻进厕所，装作一脸惊愕，问咋回事，念青声泪俱下，提起的裤子又落到了腿弯处，幸好是初冬已经穿了线裤，她憋屈的说，老公，他是流氓，我上厕所他冲进来占我便宜，流氓啊，呜呜呜——念青开始鼻涕眼泪一起流了。那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战战兢兢的说，没有啊，你胡说，我听见……我揪着他的衣领凶巴巴的问，你给我少扯，你说你光天化日之下到女厕所干什么？你没干坏事她的裤子怎么回事？难道她红嘴白牙冤枉你不成？报警！
　　
　　民警来了，念青还哭哭啼啼，裤子也没提，头发像鸡刨乱的窝。民警询问，我和念青一口咬定，他是流氓。那男的有口难辩，像掏空的口袋瘫在了墙角，一只手不停的搓着额头直到搓出了血印子。罚款，三千元，我们同意，那男的点头默许。
　　
　　等他家人把钱送来，念青才摸着哭肿的眼和我气定神闲的回了。那补鞋的卷了摊子，像一片枯干的叶子，被一面风吹的东倒西歪，飘远了。
　　
　　回到我租的房子，念青还拉着脸，说，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走信义巷了，那男人可怜，没脸见了。我一缩脖子说，都是房逼的。念青又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我是不要脸到家了。对啊，脸总没有钢筋水泥重要啊，不过你的演技确实是一流的，搬个2010年度金马奖没问题。我死皮赖脸边说边笑时，念青朝我脸上啐了一口，骂了句没出息的男人，一头捂到被子里哭了，这次哭的有些莫名其妙。
　　

　　一周后，我搬进了新房子。有了那三千，我们预支了本月的工资，凑够了五千元，首付十三万。楼是旧楼，但至少是自己的，心里踏实。周末，我和念青把房子彻底打扫了一遍。我们一改顿顿挂面的现状，到罗峪小区吃了顿大盘鸡，我说三月不知肉味，要是顿顿大盘鸡多好，我的小蛮腰也就嫩起来了。念青眼睛一瞪，吃大盘鸡屁去，还有六万元要等着还呢。我说，下次我去厕所。念青把筷子在桌上一甩，说，再说我敲烂你的小龅牙。然后真夹起一块鸡屁股塞进了我嘴里。我们都喝了点酒，晕乎乎，热辣辣。这一天，古城天水下起了鸡毛大雪，像一床被子，捂住了大地，封住了洪水猛兽般的楼盘，冻蔫了高高勃起的房价。白茫茫的雪糊住了眼睛，埋没了心事，真是一场幸福的雪啊。
　　
　　告别了碉堡般的民房，晚上，我又梦见自己举着六岁的小鸡鸡踮着脚尖在撒尿，这一次，好像一泡尿冲倒了一栋楼，倒坍的楼又像冰块一样融化了。多么怪诞的梦，吉凶难测。
　　
　　第二天，我姑姑来了，说是我买了房，她心里欢喜过来瞅瞅。她从房里转悠了半天，觉得挺满意，说以后和念青有积蓄了再换新的，我们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半天，姑姑说起了她的家务事，她说，人心瞎了，不比以前了，前段时间儿媳妇她哥被人把钱骗了，准备着年底给儿子到西安装假肢去呢，这一下，儿媳妇她哥呕得起不了床了，好长时间都没出门了。姑姑这么一说，我和念青心里一惊，脸一红。姑姑年龄大了，也是个慈善心肠，一遇事就哭，她抽泣着说，唉，世道真变了，我也不说了，事情传出去臊脸的很，他也在这里住，都是亲戚，虽然关系有点远，但也互相有个照应，方便。我心想，这么远的郊区有个亲戚也好，毕竟远亲加近邻。
　　
　　姑姑起身要走，我们留着吃饭，她说去那户亲戚家看看，给她宽宽心。我说也是，钱没了还可以挣，人不能垮，你就多劝劝，等过几天我和念青去看他。我把姑姑送到门口，她走到对门一户人家门口，边敲门边对我说，哎呀，你看我都老糊涂了，他就在你家对门，我忘死了，这样好，你们经常见面，好关照。等了半天，门开了。
　　
　　里面一个披着黑衣服的男人，把上半截身子伸出了门，枣红的脸，有些苍白，浓密的胡须，像一片割过的荒草。天啦，这不就是那个补鞋的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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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王选 于 2010-12-14 11:37 编辑 ]

zfx875206

先问好，抽空来细读。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12-14 11:38 编辑 ]

百味人生

赏读了.不错.

邱天

小说讲了一对准夫妇为购房子的事伤透脑筋，便设计诶了人诈了人钱。主题明确，情节曲折，感觉还是可读的。

但是这个题目“房事”不妥，“房事”原指夫妇间的性行为，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跟小说内容有出入。建议改改！

徐睿成

小说讲了一对准夫妇为购房子的事伤透脑筋，便设计诶了人诈了人钱。主题明确，情节曲折，感觉还是可读的。

wenhao !

王选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14 12:37 发表
小说讲了一对准夫妇为购房子的事伤透脑筋，便设计诶了人诈了人钱。主题明确，情节曲折，感觉还是可读的。

但是这个题目“房事”不妥，“房事”原指夫妇间的性行为，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跟小说内容有出入。建议改 ...

谢谢指点    房事一词原意我之前考虑过  在此处作“房子的事情”这样理解  起这个题目也算是让小说标题有点新鲜吧

一楠

小说很有现代感，布局好，矛盾突出，文字质感而率性。
标题“房事”，一开始看题目也以为指“性事”。看完后才知道是“房子的事”。不错，有个性，一语双关。

王选

原帖由 一楠 于 2010-12-14 17:47 发表
小说很有现代感，布局好，矛盾突出，文字质感而率性。
标题“房事”，一开始看题目也以为指“性事”。看完后才知道是“房子的事”。不错，有个性，一语双关。

谢谢 标题本是这么想的  有不足之处  还望多指点  问好一楠  并遥祝

曾经沧海

看过了，很不错，支持。

zfx875206

等他家人把钱送来，念青才摸着哭肿的眼和我气定神闲的回了。那补鞋的卷了摊子，像一片枯干的叶子，被一面风吹的东倒西歪，飘远了。

小说主题很有现实意义，起伏有致的情节颇具讽刺意味，语言极富张力，整篇文章在语境的渲染下，烘托出了艺术氛围。标题一语双关，与文字相得益彰，学习了，问好。

雪里红

不错的一篇小说，文中既交织着为凑房款而生歹意的无奈，又夹杂着补鞋匠讨生活的艰辛，让人白白地敲诈却无可奈何，看了让人感慨不已。

山野农夫

小说主题明确，故事完整。留给读者思考的东西不少。问好作者。

王选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2-14 22:07 发表
小说主题明确，故事完整。留给读者思考的东西不少。问好作者。

谢谢  问好您  遥祝  多指点

天下为公

情节一波三折，细节抓人，语言有个性。
标题有寓意。
一篇现实性很强的作品。

山野农夫

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