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个小小家（小说）

邱天 · 发表于 2011-1-6 14:16

　　　　　　　　　　　　　文／邱　天

　　国土资源局裘天地局长最近心好烦。前任局长施万钧生病住院期间，裘天地让局办陈主任去看望了几回，但总是热心肠碰上冷屁股，施万钧没有好脸色给陈主任看。陈主任回到局里跟裘局长汇报说，施局问了，为什么您不能亲自去？

　　施万钧这话裘天地自然听得明白，不就是说让自己亲自去医院探望他施老头吗？按常理，裘天地亲自去医院看望施万钧也是应该的，一者，施万钧是前任局长，级别也比自己高；二者，自己提的局长，也是三番五次拎着礼品登了他施万钧的家门，托他说情，且在他施万钧多次向上级推荐下，自己才荣登局座的。单凭这两点，裘天地亲自到医院看望恩人施万钧还不应该吗？

　　但是裘天地真的心好烦，眼下国土资源局正在整顿行风，提倡廉洁执政，树立文明执法、文明办事的政府部门文明窗口形象。这些话裘天地局长大会讲，小会讨论，事后抓落实，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是因为，前段时间有市民举报说国土资源局行风形象极坏，个别干部拉大旗作虎皮，侵犯农民耕地，让土地开发商随意征用耕地用作商品房开发。这事已经惊动了市委市政府部门领导，身为局长，再没有具体扼杀歪风的措施是不行的了，即便做表面形式的大张旗鼓宣传整顿，也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裘天地能分心吗？再者说了，施老头让自己亲自去医院，一定是有事药找自己的。这老头，弥留世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必在活着的时候想给自己或者给子女捞点什么好处。

　　裘天地心想，不能去啊，去了没有好果子吃。但他转念一想，不去也不行啊，情理上说不过去。哪个部门的领导生病住院了，一把手不都是带着大包小包领着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去医院探望的啊！

　　裘天地决定了，去！他吩咐下去，让局办陈主任好好准备准备。

　　还没有等裘天地一行前行，医院方面却来电话了，电话里说，病人施万钧突然失踪了。

　　这还了得？前任老局长从医院失踪了！这让新闻媒体知道了，还不得炒作乱成一团麻啊？

　　快去找啊！裘局长部署下去，凡手头没有急事的局机关干部，立即分头寻找施局长！

　　不久，就有消息反馈回来，施万钧老局长让几个人用担架抬着，朝火葬场方向走去！

　　哎呀，这是什么事啊？用担架抬施局去火葬场？怎么，他老人家走了？不可能吧，走得这么快吗？顿时，什么议论都有，大家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局机关像要掀了屋顶。

　　别吵了！裘天地大吼一声，带着局办几个人，匆忙忙坐上小车朝殡仪馆急驶而去。

　　车驶途中，裘天地让陈主任给殡仪馆打了手机，询问是否接待了一个叫施万钧的老人。回答说是没有。但是，施万钧去哪了呢？

　　车行至殡仪馆墓地时，小陈主任说看见正开发做墓地的那块土地中有几个人像是熟人。裘天地让车子往那开去。

　　秋风瑟瑟，枯草摇曳着干枯的枝条，时不时有风卷起尘土，而墓地的萧瑟，让人产生心理的恐惧。

　　坐在车里的裘天地心里哆嗦着。满目坟茔，那约一米见方的花岗岩墓地坟茔中，藏着逝者的骨灰盒，一个个魂灵，或善或恶，虽作古了，却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而今占着一方土地，排列整齐肃穆，却让活着的人畏惧。

　　裘天地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座背上。

　　一会儿工夫，车子却停下了。已经没有路可走车子了，得下车步行，也就是说，裘天地得沿着墓地边缘狭长的路走去，再登上一条穿过墓地坟茔的石阶，才能到达施万钧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这老头，他到底唱的哪一出啊！裘天地心中忿忿的，却不敢表露出来，让局办一行人拥着走着。

　　终于看得见那几人了，施万钧就躺在担架上，两边站立着的分别是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儿子们的朋友，亏得这些孝顺儿子，顶着这样凛冽的秋风，将一个正生着病的老人用担架抬到这种鬼地方来了？这是想干什么嘛？裘天地满肚的狐疑。

　　此时，施万钧精力尚可，大概他看见裘天地局长来了，欠了欠身子，让大儿子扶坐起来。小裘啊，他说，把你这个大局长惊动了，罪过罪过啊！

　　裘天地连忙紧走几步上前，他说，哎呀，瞧老局长说的，您在骂我呢，骂我早干嘛不去医院看望老领导啊？这不，最近局里忙啊！对了，老局长，您这是干嘛呢？大冷的天不在医院住着，让人抬这儿来呀？

　　不瞒你说，小裘啊！我没有几天可活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弥留之际，我得为自己着想啊！施万钧话里有话。

　　裘天地忙问，瞧老局长您说的，有什么局里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会尽力嘛！

　　施万钧已经流下了两行浊泪，颤颤地说，还能有什么呢，只是我死后，只想有个小小的家啊！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裘天地说，瞧老局长说的，什么小小的家呀，您别顾虑得太多啊！身边自有孝顺儿孙，什么家呀产啊，还不置办得好好的。再者说了，您好好的，还不至于……

　　施万钧打断他的话，说，小裘，你装糊涂了是不是？我死后只装在一个盒子里，这个盒子得有个安葬的小小家不是？

　　此时此景，裘天地何尝不知道施万钧想要的不就是一块墓地吗？可他能说什么呢？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紧挨墓地正在开发的山头，植被已经让铲除了，露出了山体黄泥，挖成一垄一垄的，是正在建的新的墓地。已经有人将一个个地块做上了标记，证明这些地块已经售出，属于私人所有了。施万钧他们所在的地块，向阳，干燥，远眺群峰视野开阔，是块风水宝地。

　　施万钧正是冲着这块风水宝地来的。

　　为国土资源操劳了一辈子的施万钧，为多少开发商批出多少山地多少田垄，甚至占用了农田给建成一幢一幢商品房。而他到临死之前还没有为自己批过一块土地呢，对于他来说，这似乎不符合常规。有人将国土资源局局长视作土地爷。而施万钧这个土地爷没有葬身之地，他施万钧会死不瞑目的。

　　于是，他要跟自己一手提拔的裘天地局长讨个说法，请他为自己弄一处安葬之地。

　　现在市面上，就这样一块作墓地的裸地，约一米见方，已经涨至两万多元人民币了。殡仪馆开发墓地出售，卖的是国土资源，是按照殡仪建设规划从国土资源局批来的土地。一个原国土资源局局长想要一块他批出去的地似乎在理儿，可这合法吗？

　　裘天地知道施万钧是不会花两万元钱去买这块地的，他找自己的原因很明白，就是想白要。这使裘天地局长很是为难。思考片刻后，他对施万钧说，老局长，您先回医院养病吧，您的事容我再想想办法。

　　回局里途中，坐小车中的裘天地迷糊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他对局办陈主任说，殡仪馆申请审批殡葬建设规划用地的手续完整吗？

　　陈主任说，他们的申请审批手续时提供的资料是完整的，相关部门有公章。

　　裘天地想了想，说，你回头告诉他们头头，手续上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核实一下，请他们抽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陈主任领会领导的意图，微微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情自然办得很顺利，裘天地没有辜负老局长施万钧对他的栽培。

　　几个月后，施万钧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追悼会遗体告别仪式之后，裘天地没有立即回到局里，他让陈主任陪着在附近随便走走。

　　春雨飘着牛毛般细细的雨丝，舒眼一派朦胧，殡仪馆四周墓地显得更加阴森。时下，殡仪事业可谓如火如荼，发展趋势蓬勃，而墓地的市场炒作也陆续升温发热。裘天地看着眼前一座座山头裸露了黄土，被挖成一垄一垄的，规划成园陵墓地，将来这里遍地黄金啊。想世上有多少人啊，生老病死新陈代谢，有多少老人行将就木，就要占领这么一个位置啊，都得要花钱去买啊！

　　这一处处小小的家哦，不都是人生最后的归宿吗？

　　裘天地忽然觉得对眼前这些墓地啊坟茔啊肃然起敬了，它们一点都不让人感到畏惧，甚至觉得可亲可爱，有了它们，会让行将就木的老人走得安详，走得心安理得。他猛地回头对站在身旁给他打雨伞的陈主任说，回局里以后。你给殡仪馆头头打声招呼，说我请他到国土资源局来坐坐。

　　陈主任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声地说，裘局，您这是也想要一块地吗？

　　裘天地瞪了陈主任一眼，随后说，不！我要两块！

　　陈主任这才明白过来，裘局的父亲走时骨灰盒还寄存安息堂呢，而且母亲还健在，自然得给家人解决一块墓地啊。而另一块，才是裘局给自己预留的！

　　这一年，裘天地局长才四十八岁。

　　　　　　　　　　　（2011年1月4日完稿共2628个字）

晗妮 · 发表于 2011-1-6 15:27

一．文中有些句子尚需锤炼。如：1．施万钧这话裘天地自然听得明白，不就是说让自己亲自去医院探望他施老头吗？2．二者，自己提的局长，也是三番五次拎着礼品登了他施万钧的家门，托他说情，且在他施万钧多次向上级推荐下，自己才荣登局座的。
二．小说最忌有太多直接发表议论的句子，应该用人物形象来说话嘛！如：但是裘天地真的心好烦，眼下国土资源局正在整顿行风，提倡廉洁执政，树立文明执法、文明办事的政府部门文明窗口形象。
三．个别段落有人为撕裂的痕迹。有些段落本来可以合为一段的。
拙见，勿怪！

邱天 · 发表于 2011-1-6 16:59

谢谢晗妮的点评与赐教！
既然是讨论，邱天不妨也说说自己的看法：
一中认为“需要锤炼”的句子，邱天认为没有毛病，也许是个人使用的语法习惯不同，或者受地域方言的熏陶，一些句子的表述只要意思阐明了，就不算毛病。个见。
二中所谓“直接发表议论”的句子，我只是对故事的背景做个交代，说明“心烦”是有原因的，另外，也为后面故事的发展作些铺垫。不知道您为何对一个不应该用太多笔墨的背景交代会想到“用人物形象说话”？
三中“个别段落有人为撕裂的痕迹”不知道您说什么。“合大段”“分小段”也是个人的写作习惯，不会说您怎样写我就得跟您一样写吧？更何况，邱天一贯提倡小段落的。
您喜欢跟邱天讨论写作问题，说明您很关心邱天。谢谢您！邱天也很愿意跟您交流看法，但是却读不到您的小说作品。很可惜了。能发来一两篇让大家欣赏一下，好吗？

晗妮 · 发表于 2011-1-6 17:04

原帖由邱天于 2011-1-6 16:59 发表
谢谢晗妮的点评与赐教！
既然是讨论，邱天不妨也说说自己的看法：
一中认为“需要锤炼”的句子，邱天认为没有毛病，也许是个人使用的语法习惯不同，或者受地域方言的熏陶，一些句子的表述只要意思阐明了，就不算毛 ...

我是热心的读者，却不是善写的作者。看得出，我粗浅的看法让您不高兴了。道歉！

刘居荣 · 发表于 2011-1-6 19:18

好久没有来转了，邱班笔力还是宝刀不老啊！

邱天 · 发表于 2011-1-6 19:26

原帖由晗妮于 2011-1-6 17:04 发表
我是热心的读者，却不是善写的作者。看得出，我粗浅的看法让您不高兴了。道歉！

您的热心让我感动，谢谢！

因为要离开太虚了，所以在弥留之际愿意跟您讨论小说的写作。换做从前，我应该会唯命是从。

太虚版需要讨论或者叫做争论，如果都是“很好”“不错”，大家怕得罪人不想说真话，则不利于版块的发展，误人子弟了！

免去太虚版主后，我还会来发小说，但是点评，怕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所以，趁还没有被免，就多说几句了，将来没有了机会。

还有三个版主不是？

但是我闹不清楚的是，您怎么就对我一个人的作品特别感兴趣？不见您点评其他作品哈？

这让我狐疑。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1-1-6 20:10

《只要一个小小的家》标题很有含义，浓缩了行将入木老人的期待和向往。小说语言简洁，取材新颖，主题深刻。值得一读。

天下为公 · 发表于 2011-1-6 20:48

作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道出了人世间的真情实感。
精华支持

山野农夫 · 发表于 2011-1-6 21:46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1-6 20:48 发表
作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道出了人世间的真情实感。
精华支持

支持精华！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1-1-7 09:16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1-6 20:48 发表
作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道出了人世间的真情实感。
精华支持

是啊，支持精华！

碣石清风 · 发表于 2011-1-7 15:38

选材很有现实意义，现在是阴阳宅子用地地价一起涨，而且活着的人就购墓地也不是少数。内容很深刻，发人深思。人物形象也饱满。也反映了一些官场现象，鞭挞了腐朽和腐败，支持。祝快乐。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1-1-7 16:54

邱版啊，刚刚看到，把你调整到忍俊不禁版了。也好，都是一样的，这里还没有那里热闹，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继续那样尽职尽责，为论坛服务，为会员服务。难忘跟你在一起的这段光阴，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有品位的人。今后愿我们友谊长存，我还会永远支持你！在次，我仅代表个人，向你对我以及给多太虚的朋友的关爱表示感谢，也表示欢送。大家还在中财，还在一起，愿我们心心相印，继续携手同行！

夏冰 · 发表于 2011-1-7 18:44

直击现实。小说语言圆熟老道，构思也有致，读来令人唏嘘。

邱天 · 发表于 2011-1-7 20:43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1-7 16:54 发表
邱版啊，刚刚看到，把你调整到忍俊不禁版了。也好，都是一样的，这里还没有那里热闹，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继续那样尽职尽责，为论坛服务，为会员服务。难忘跟你在一起的这段光阴，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有品位的人。今 ...

太虚倍有人才出，走了邱天一个，自有后来人！

我到“忍俊不禁”会更开心的！

百味人生 · 发表于 2011-1-8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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