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 气

卑以自牧

　　

    雨已下了一天，到了傍晚还没有停的意思，不知什么原因，电又停了。村头李大顺家比天还阴。李大顺蹲在椅子上，抽一口烟说，老二啊，不是不让你上，实在是上不起啊，你哥哥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借的，你娘病成这个样子，都舍不得输液，实在是没办法啊。大桌子上的烛光照着老二发白的脸，老二说，爹，我只复习一年，考不上我就死心了。如果考上了，你就有福了，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你多光荣啊。李大顺不言语了，他知道劝也没用，老二从小就犟。他爹，让他上吧，孩子也怪难受的，我们砸锅卖铁也供，躺在床上的老伴发话了。老二高兴地说，娘，我一定用心，不让你失望。


　　李大顺种了八亩地，一家人所有的支出都靠地了，老婆又有病。所有的希望就是儿子上班挣钱，可现在怎么办？李大顺还真没办法。


　　因为舍不得吃药，没等到过年，老婆终于走了。老大、老二都回来了。老二回来时还带着课本，在灵棚里不哭了就看书，他叔很生气，把书夺过来，说，你娘死了，你还有心思看书？老二不说话，有空还看，都说这孩子念书念傻了。办完了丧事，老大说，爹，你别难过，明年我就读研究生了，我再打一份工，老二的学费我出。又对老二说，你一定要争气。老二说，哥，你放心吧，我一定考上。


　　老二还真争气，考上了，李大顺去借钱时，很顺。转眼几年过去了，两个儿子都成了博士，李大顺也不种地了，享起了清福。


　　李大爷，汇款单，邮递员的喊声，惊动了一群晒太阳的老人。嗬，又是1000元，你真有福。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都是博士，你家祖坟上算是冒了青烟。老头们好羡慕，李大顺就笑成了一朵花。是啊，在农村，谁家有两个博士呢。第二天，李大顺跑到地里，烧了一些纸钱，告诉老伴，让她放心，儿子都有出息。


　　其实李大顺也有不顺心的事。孙子都五岁了，一次也没见过，北京也不远呀，邻村就有直达北京的车，可老大总说有事回不来。媳妇也只是在结婚录象上见过。长得还行，干嘛不放儿子家来呢。老二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和什么女人同居，说是试婚，还说是“丁克”一族。李大顺问过有见识的人“丁克”是什么意思，人家告诉他就是结了婚不要孩子。李大顺心想，如果都丁克了，不就亡国了吗？你说烦心不烦心。


　　天气渐渐凉了，晒太阳的老头儿也少了，可李大顺从不缺席。这天觉得不舒服，头晕、恶心、发烧，摔倒在人群里。众人马上打120，去了县医院。一查是心脏有毛病，需住院。李大顺就给两个儿子打电话。老大说，快看病，请最好的医生，别心疼钱，给你寄3000块钱，找个人照顾你吧。老二说，快看病，别误了，工作忙，回不去，马上给你寄2000块钱。李大顺没法，请了村里的一个闲汉。每天20块钱，管吃管喝。在县医院输了两个疗程的液，病慢慢好了。回到了家又养了半个月，生活能自理了，李大顺就辞了那个闲汉。不是怕花钱，是怕别人笑话，从前的地主才让人伺候！病好以后，李大顺的精神象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和人在一起时话也不多，总是象有心事。别人问他有什么事，他总是说，挺好，没事。村里人都说李大顺是闲的，不愁吃，不愁喝，钱也花不完，还有什么不高兴呢？


　　腊月的一天，寒风呼呼地刮着，天阴蒙蒙的。几个老头儿又聚在一起闲聊。有一个说，怎么不见李大顺，另一个说，真的，两天没见了，不会出什么事吧。众人就去李大顺家，大门没开，就搬了梯子，让一个小伙子爬过墙去，开了门，进去一看，李大顺趴在炕沿上，已经冰凉了。旁边还有没吃完的饭，也冻住了。李大顺的弟弟打电话给两个博士儿子，博士儿子说马上回来。


　　老大是自己回来的。进门看了看躺在灵床上穿戴一新的父亲，什么也没表示。走出去对他叔说，丧事要办成最体面最隆重的，花多少钱也行。他叔问媳妇、儿子为什么没来，老大说工作学习很忙脱不了身。他叔又说，媳妇还得领孝抱罐子，这是风俗。老大没有表情地说，雇个人吧。他叔一句话也没说上来，也许从没见过这么有学问的人。


　　第三天老二回来了，看了看只剩一个骨灰盒的父亲，转身对他叔说，丧事要办成最好的，别叫人家笑话。


　　前几年，两个儿子相继成了博士，李大顺一举成名，今天，李大顺的葬礼又让父老乡亲开了眼界。


　　葬礼七天后举行，唱戏三天，请的是全县最好的角儿。仪仗队是从邻县雇的，光棺材就花了2500块钱，陪葬的电器都是真的，只有童男童女是纸扎的，穿的衣服也是真的。并且还花钱雇了5男5女哭灵。酒足饭饱后，雇的人哭得比死了亲爹还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声音如行云流水，婉转悠扬，心软的乡亲被赚了许多眼泪，两个博士儿子也象看客一般。


　　在众人的仰慕中，在欢天喜地的吹打中，在惊天动地的哭声中，李大顺入土为安了。都说李大顺有福，死也风光。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1-11 20:06 编辑 ]

天下为公

看完，心里沉甸甸的。钱买不了快乐、幸福乃至生命。但现实生活之中，确实有这样的人和事情。作品具有警示、教育意义 。

刘满园

是啊，附和天版的意见。也帮你编了一下。

百味人生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1-11 20:06 发表
看完，心里沉甸甸的。钱买不了快乐、幸福乃至生命。但现实生活之中，确实有这样的人和事情。作品具有警示、教育意义 。

感受深同.:handshake

百味人生

感受深同.

碣石清风

俗话说养儿防备老,这样的儿子有用吗?讽刺,抚养小的父母做得到,赡养老的有多少儿女能做得好呢?悲哀呀!欲哭无泪啊,小说有意义,不同的人读会有不同的感受,不错的小说 问好

山野农夫

小说内容很现实，透视出当前农村老人孤独凄凉的命运。
问好朋友！

卑以自牧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1-11 20:06 发表
看完，心里沉甸甸的。钱买不了快乐、幸福乃至生命。但现实生活之中，确实有这样的人和事情。作品具有警示、教育意义 。

谢谢版主欣赏！问好:handshake

卑以自牧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1-11 20:07 发表
是啊，附和天版的意见。也帮你编了一下。

谢谢版主！感谢帮助！问好

卑以自牧

原帖由 百味人生 于 2011-1-11 20:15 发表

感受深同.

人生有很多悲哀，生活有诸多不幸！:handshake

卑以自牧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1-11 21:11 发表
小说内容很现实，透视出当前农村老人孤独凄凉的命运。
问好朋友！

生活中有很多悲伤的现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外表华丽，实则虚假，我们周围的环境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现在的人情淡薄，只为别人的眼活着，很悲哀！！但愿我的小说给人以警告！！

暴雨迎风

为何要生前不孝死了孝？怪圈！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1-11 21:11 发表
小说内容很现实，透视出当前农村老人孤独凄凉的命运。
问好朋友！

精华支持:handshake

袅袅

小说极具典型性，很有现实意义。

袅袅

小说内容极具典型性，很有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