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百块钱的事吗？

汪彤

（一）

　　今年济南的夏天像闷在蒸笼里，虽然这里被称做泉城，石板街上流淌的泉水，也让人心里没有了清凉凉的感觉。天气闷热，人待在什么地方都觉得烦躁。
　　
　　我的工作常驻济南，一年一半以上的时间就在济南过了，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常去楼下小卖店里老六师傅那里坐一坐，他厚道直爽，和他喝上几瓶啤酒，聊半天闲话，打发日子时间过得快一些。长期以往，我和老六就像亲兄弟，他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饭菜，都会打发她家的二妮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小秦叔，我爸叫你吃饭呢……”
　　
　　今天是周末，可一大早，我就睡不住了，想到早市上溜达一圈。出了单元门，看到老六小卖部门口大槐树下的荫凉，我的两只脚就又拐到那里，老六在店门口的荫凉下正支起小桌正喝啤酒，他一见我出来，就冲我招手。

　　“我早就等你了，这么热，你怎么能睡得住呢？刚想让二妮叫你下来喝啤酒，凉快一会呢！”老六秃了顶的头上，满是密密的细汗珠，白色大背心也在胸前沾湿一片，他什么时候都是红着脸膛，赶紧站起身，给我拉过来一把躺椅。

　　“这么大清早你就喝上了？呵呵”

　　“今天周六，没有多少顾客。我闲得无聊，正想叫你下来喝两杯。”
我们一人手里拿一只啤酒瓶，两只瓶子“咣”的一碰，酒瓶在我们的嘴里便对着开始“吹”了。

　　正聊昨天我在早市上买鸟的趣事，远处路旁走来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们进了小店，瞅瞅这儿，瞅瞅那儿，看到老六上来招呼，其中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低头从小挎包里取出一百元的一张钞票，她快速的递给老六说：“买两瓶矿泉水。”

　　另一个女孩剪发头，微微有些自来卷，汗水将发根打湿贴在脖颈上。她听到同伴的声音，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脸微微的红了一下，那红晕却马上从耳根消失了。

　　老六递过去两瓶矿泉水，准备找钱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他摸摸钱，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搓一下，还是不放心。老六的验钞机坏了，前些日子才张口让我去广州的时候，给他捎个正规厂家生产的高级验钞机。他家里的验钞机是在早市上买的便宜货，前几天放进去一张白纸都能过去，而现在的假钱也越来越难分辨。
老六货柜旁的白墙上密密麻麻有许多红色的小道道，想被孩子的蜡笔画在墙上面。那是老六验证假钱时的最后一道工序，他把一百元大钞，往白墙上使劲一蹭，如果白墙上有淡红色的印记，就表明是真钱，如果没有印记，就表明是假钱，这一招识别假钱的方法很灵，是老六辨别真伪最好的办法。

　　老六把刚收来的一百元钱往墙上使劲一蹭，墙上没有红印子。老六还像以往一样，正准备把钱交还给买矿泉水的女孩，并要回矿泉水。这时，我站起身将空啤酒瓶放进柜台里。老六转身对我说：“小秦，你看这钱是不是真的？”老六故意说给那两个女孩子听，他的话音一落，女孩们的脸“唰”的都红了。

　　“哦！”我接过老六递过来的钱，并没有看。

　　“两瓶矿泉水，记在我账上，这么热的天，我请客。”我将钱递给了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她的睫毛很长，双眼皮的大眼睛，却不敢正眼看我一下。她接过钱说声谢谢，犹豫一下，拿着矿泉水和同伴匆匆离开了小店。

　　我和老六继续喝我们的啤酒，我继续给老六讲我昨天买的那只能发出十九种声音的金丝雀。别人教我，怎样把一只金丝雀放在桌子底下，蒙上黑布，囚禁一个月，让金丝雀听一个月各种声音的录音，才能调教出十九种美妙动听的叫声。

　　我和老六似乎又契约，我们谁都没再提那一百块假钱的事情。

（二）

　　下雨天似乎才是济南的夏天最正常的天气，街道的石板路上湿漉漉的，能映出人的影子来。老人们口碑相传的泉城，以前水多时候，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我已经是一个地道的济南人了，我从外地把家搬到了这个城市，我买下了以前租住的单元楼，还住在老六小卖店的头顶。现在每天回家有妻子和孩子吵吵嚷嚷，孤单无聊烦躁打发日子的时候过去了，可是却总想一个人出来找个清静地方坐一坐。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那棵大槐树下和老六一起喝啤酒，这时，不再是二妮喊我来，而是我家的毛蛋，粗着声音在楼上往楼下喊：“爸，爸，回家吃饭了。”

　　今天外出办事，雨天很难打到车。我站在大明湖畔的马路上都快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打到一辆车，正准备就这样冒着雨回家，却有一辆的士停下来。我上了车说：“去泉城路1125号。”

　　司机是一位烫发披肩很时髦的女孩，她听我说1125号，在后视镜里盯着我看了两眼，车便在红灯跟前熄火了。她又发动起来，继续开车。我心里暗暗想：这不会是上路三个月的新手吧，这么大的雨，她的技术过关了吗？

　　可坐在车里却感觉很稳当，那女孩应该不是新手。车窗上的唰雨器左右摇摆，把前面的玻璃窗刷得干干净净，女孩子突然开口问我：“师傅，我看你面熟。”

　　我在后视镜里也观察一下那女孩，也像是面熟。我记车号和人的面孔很有办法，比如记“5996”，我就想成“我就就溜”。记人我会看脸上的特征，比如一颗小黑痣长在什么地方。我似乎从来没有认错过人。我看后视镜第二眼时，就知道那女孩子确实是我见过的。

　　“我是大众脸，陌生人都说见过。”我随便说了一句

　　“不对，我感觉你一定是哪里见过的。”女孩子说着话，又遇到了红灯，车又熄火了。

　　“不就是一百块钱的事吗！”我耐不住她老是熄火，轻松的告诉她。

　　女孩子脸一红，她想起来了，她的车不在熄火了，她热情的说：“师傅，谢谢你，今天我免费拉你。你是个好人，我想请你吃个饭行吗？”

　　“饭咱就不吃了，改天你来1125号院子，我请你到小卖店和老六一起喝啤酒。”

　　车停在了1125号大院门口，女孩冲我愉快的微笑，这次她的大眼睛正视的看我。

　　车一溜烟又消失在雨雾中，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来这个临街院子的小卖店，但她的微笑，一直记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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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11-2-7 07:43 编辑 ]

徐睿成

问好，做沙发欣赏了！

天下为公

一篇陶冶情操的作品，看完，心里为善良、好心田鼓与呼

kkxl的狼

泉城故事  细腻而有意趣   人间有真情   学习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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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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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去过，印象不好。没有楼主的文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