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晕

柔木

血之晕

    说到亲情无限，最为极致的词就是“血浓于水”，对此我曾有过深刻的体验，这种感觉令我至今难忘。

    母亲生了我们兄妹三人。文革开始时，我在读高中，妹妹读初中，弟弟还在小学。到了1968年，我们老三届响应党的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年以后，妹妹也来到了农村，和我同在一个生产队。按照政策规定，队里决定为我们兄妹盖三间房子，于是队长安排几个青年和我一起到城里去买石头，用于盖屋打宅基用。

    石料厂就在虞山之麓的望虞河边，俗话说靠山吃山，原来想像到这里买些石头是很容易的事，不料打听下来却大相径庭，虽然有生产队里的证明，但是在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当年，购买建材必须登记预约排队。队里安排了劳力和船只，如果空船回去是一种很大的损失，我们几个在烈日炎炎下四处奔波，费尽口舌，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直累得筋疲力尽，唇焦口燥，垂头丧气地闷坐在河边的石子堆上。路过常熟时，我小弟刚好放假在家，看见我回来，很是开心，加以看见有船，更是高兴，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走。他确实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急得无计可施，他却在河边一个人疯玩淘气，我叫了他几次，他总是顽皮地冲我一笑，稍有收敛即故态重萌。我不知是由于担心他的安全，还是心情不佳，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掷了过去。孰料石子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小弟的眉角，一缕鲜血流了下来，慌得我赶忙上前捂住了他的伤口，和几个同伴一起找到医务室为他清理并包扎好伤口。摇船回家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歉意，可是他似乎早已忘记一切，在船上又重新欢蹦乱跳起来。

    初中毕业以后，小弟迫不及待地报名到了苏北的军垦农场，父母也拿他没有办法。我知道他渴望自由，总想在父母的管辖范围之外闯荡自己的世界。兵团有纪律，每年只有一次机会返家探亲，我们见面的机会真的很少，心里也常常为他担忧，可是他每次回来总满脸阳光，从来不见乌云。小弟逐渐地长得高大壮实，可是在我看来总脱不了孩子气。我喜欢打篮球，小弟对我的运动服很是眼红，也不敢奢望新的，总想向我要件旧的，让他能在球场上招摇一下。我呢，也尽量满足他的愿望，因为我毕竟比他大了七岁。

    后来政府落实上山下乡政策，多子女插队的家庭可以照顾一个回城就业，父母决定让我回城进了工厂。再过了一段时间，父亲被落实政策恢复了公职，在补办退休手续后，让小弟顶替接班进了邮电局，妹妹后来也回城进了工厂，家里的生活日趋安定。小弟当时身体特棒，领导上安排他做了一名邮递员。外出送邮件很是辛苦，但是工作爽气，又有公车配备，先是自行车，后来是摩托车，小弟感到很满足，倒也不在乎工作的劳累和终日的奔波。他虽然年轻，人缘不错，围着虞山绕一圈，企业、林场，甚至兴福寺都混得挺熟，我看他是一天到晚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有一天傍晚，我们都已先后回家，正等待小弟回家吃饭。忽然有人传信来说，小弟出了车祸，已经送到了卫生院救治。家中于是大乱，我妻子要我快骑自行车先去看看。那时的路上很空，我很快就赶到了卫生院，到急诊室一问，原来小弟开着摩托车外出送信途中，看到雷阵雨快来了，就提速赶路，与同样骑自行车赶路的男子相撞，幸亏小弟手疾眼快死死刹车，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是惯性造成对方的下巴与小弟的头顶各自撞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在里面缝合。我心急慌忙地钻到里面一看，小弟满头满面地都是血污，灯光下那根缝合伤口的针闪闪发光，小弟像是微笑着在向我打招呼，还是平日的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我不知为什么觉得一阵眩晕心悸，两腿一软就往下瘫去。等我恢复知觉后，方才知道小弟的手术已经结束，我因晕血症而昏厥，也刚抢救苏醒。小弟挤过来看我，他刚包扎好，从头顶到下巴绕了一大圈纱布，看上去就像一只白兔，脸上早已流露出那惯常的笑容。

    回家后细细想来，我怎么会有晕血症呢？篮球场上摔破见血是常有之事，插队农村时杀狗宰兔也屡屡尝试，从来没有过血晕的遭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终于想起了当年望虞河边买石头时，我飞石击伤小弟的旧事，恍然间悟出了晕血症的由来。看来我对当年的鲁莽之举终是耿耿于怀，才有了面对小弟血流满面时突然发生血晕的后话。至今父母已经作古多年，我们兄妹三人都已六旬上下，也都已经有了第三代，但相互间还是常有走动，亲情不断，小辈之间也是相融相合，亲密无间。我常想，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 本帖最后由 柔木 于 2011-2-20 19: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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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平实，亲情氤氲的文字，欢迎新朋友，希望多和文友交流互动，问好。

柔木

谢谢匣版指点。

范廷伟

诠释得很是感人。读完全文，我对“血浓于水”也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