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是傻瓜我怕谁

江南行

　　　　　　　　　　　　我是傻瓜我怕谁

　　这几天我正琢磨着干一件令全镇人都为之震惊的大事。说实话，在这个镇上没有人把我当人看。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我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一钱不值的傻瓜，我居然一点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实在是件非常可恶的事情。

　　要说我嘛，我的名字叫长江。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这还要怪我那死去的父母。我刚出生的时候，又小又瘦，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生厌。算命的先生说了，我天生命里缺水，活不长。父母信以为真，花了五十元钱，才讨得了一个解救的妙法。狗屁，五十元钱就买来了两个字，于是也就有了我名字的来历。

　　我的生活可谓一路波折。三岁那年，父亲因一场车祸丧命，撒手离开了我们，母亲一人带着我艰难度日。一天夜里，家里闯来一位壮汉，喝嘴醉了酒，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竟霸占了我母亲。母亲气不过，夜里就吊在了屋梁上自尽了。第二天等人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死前，她留下遗书，希望好心人收留我，照顾我。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只知傻傻地笑，让邻里看了心里更难受，更加同情我母亲。母亲发丧时，我没留一滴泪，只是呆呆地笑，还跟他们争抢食物。于是，镇上的人一致认定我有点傻了，于是，傻孩子就成了我的代名词。

　　父母走后，我被镇上的一位五保户老人收留。他无儿无女，我成了他老年时的依靠，我们相依为命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只会和我闹着玩。直到我七八岁了我的智力还停留在三岁半的水平上。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就在我们开心过日子的时候，一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坏了我们的屋子，他人还没来得及跑开，房梁就轰然倒塌，他永远地离开了。于是，我又重新成了孤儿。

　　十来岁了，我的智力也真够可以的，十以内的加减乘除，我都云里来雾里去，因此，我也就不更不讨人喜爱。成了孤儿的我，更是可怜，没有人来疼爱。那时也就开始了我的乞讨生涯。我穿过百家衣，吃过百家饭，不过这衣这饭也很难穿，很难吃。我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为了一顿饭，我不仅要跪在人家门口等上很久，陪着笑脸。遇到好心的人家还好，一旦遇到难缠的主儿，他们就放出狗来咬我，我只好夺命而逃；他们或者是让我和狗一块争抢食物，他们看着在一旁坏笑。这些，我都忍了。我承认我是个弱者，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我像一叶扁舟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我穿着破烂的衣服，裤子已经撕得七分五裂，几乎全成了布条条，脸上和手上满是污泥，头发蓬乱，混迹在人群里，用他们的话来讲，我就是那个打花相的。

　　镇上的孩子喜欢打闹，每次他们受了委屈总会拿我出气。我不怕挨揍，别人和我打，我就和他拼，不过他们人多，吃亏的总是我。他们的父母见了，还要嚷上几句，让他们不要靠近我。

　　我很孤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恨他们，但怎奈我人微力薄，没有丝毫力气反抗不公的命运，只好自认倒霉。但我不又甘心，于是，我就变着法子和他们作对。不是今天划破他们的塑料大棚，就是明个偷掰他们的玉米，最绝的是我对最恨的那些人嫁脏，惹的他们窝里斗，我在一旁快乐地观望。

　　镇上的人那么讨厌我，都把我当瘟神看。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一无是处，其实我身上还有许多优点可言的。只是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关键时刻该谁露脸谁露脸，这话一点不假。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还有一项绝活。

　　一次镇上死去一位老太，她是干医生的，为人谦和，人缘颇好，我也受到过她不少好处。她死的那天，镇上去了不少人，她的儿女哭成一团，我也许是受了感染，联想到自己的身世，非常伤心，痛哭起来。当时，自己都不清楚是哭自己的呢还是在哭她，反正是哭得天昏地暗，越哭越想哭，越哭越伤心。在我们这有这样的一个风俗，凡是新丧的人家，子女在发丧时哭得越伤心越表示有诚意，越孝顺，越有人情味。这年月谁不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自从那次哭完后，那人家非常高兴，不光好吃好喝招待了我一通，还破例送我一身旧衣服。

　　于是，我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不多长时间里，我就成为当地有名的哭丧员，名气日响。为着一顿香甜可口的饭食，我往往要酝酿好一天的感情。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不用再训练了，当场表演也绝不含糊，只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天地为之动容。我的声音像催化剂，把他们的家人引得放声悲戚。我成了这一带有名的哭星，谁家发丧要能请到我，实在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我的身价也斗增。于是我变得挑剔起来，对于那些尖酸刻薄的人家，我是不愿前往的，打爹骂娘的更不要说了。有时遇到一家行善人家，哪怕招待不好，我也乐意前往。做人就应有些职业道德嘛，虽然我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我还是有些良知的。还能分辨什么是假丑恶，什么是真善美。正是这仅存的良知使我赢得了大家的一点同情，我的地位也稍有改变，我感到有些满足。不过我傻子的名号，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更改的，用着我时，我成了香棒棒；用不着了我依然是傻瓜。

　　那时，镇上有一名有名的土财主，他老人家足不出户就可左右整个镇上的大小事情，仗着万贯家产，他豢养了一批打手，专门对付和他有过节的人。他的手上可通天，下可入地，白道黑道，他玩得游刃有余。每届镇上的领导来上任，都先要到他这来拜山，否则，你的官位不保，小则丢官，大则找个理由打发了你，弄不好还要进局子。就是这样一个人物，搞得镇上漆黑一片。镇上的女人被他这个老色鬼糟蹋了不少，碍于他庞大的势力，大家敢怒不敢言，只有眼睁睁地吃哑巴亏。他的四个儿子为非作歹，小小年纪不学好，骄横跋扈，遇到不顺眼的老乡，张口就骂，甚至拳脚相加。

　　他家的小洋楼盖得可真绝，无论从外部形态，还是从内里装修来看，在我们这一带绝对一流，拿到外面去比也不土，豪华的很。在这里，他接待过大小官员，商家巨贾，一点也不流俗。他名义上是开公司，实际上是搞走私，贩卖烟草，毒品，收保护费等。他的发家无不浸染着乡亲们的血汗。

　　有一次我到他家乞讨时，正好迎面遇到他带着四个孩子出门。一见到我，他们就乐了。先是逼我学狗叫，我 心里害怕，就学了。但他还不满足，又让我学狗爬，让我和狗一块抢食。我不干了，他就放出那只大狗来咬我。我躲不过，衣服给撕了个稀八烂，乐得他在一旁笑呵呵。他的孩子更毒，抓住我，让我从他们的裤裆底下爬过去。我不做，他们就狠命地踹我，弄得我四脚朝天。四个人把我绑了起来，然后朝我身上撒尿。镇上的人见了，只是偷着乐，我恨透了他们，还有那些麻木的老乡。本来被人作弄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不过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还是第一次，一下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我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报复这为富不仁的家伙，我一要做一令大伙都意想不到的壮举，改变一下人们对我的看法。

　　我筹划了很久，机会终于让我等来了。须知在老虎身上拔牙并非什么易事，我非常慎重，想了来又想，才最终下定决心。

　　那是一个飘雪的冬天，阳光引退，白雪悄然而降，不消一会功夫天地间就一片白腾腾，像蒸熟了的馒头。降雪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那冰封雪覆的景象和那突然悄静的变化。是呀，一切都在悄然变化中。这两天小镇格外的清净，看不出丝毫异样来。但就在这悄静中，孕育了一股巨大力量。我心里一阵激动，暗自为自己的想法而鼓舞。

　　还没等到老头子过大寿，镇上的人早已张罗开了。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和新闻媒体的记者应邀前来参加。街道上停满了各色轿车，排成了一条长龙，但还是拥促了些。临时又腾出一片空地，才放下这么多车辆。

　　接客迎客声一阵高过一阵，车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镇上的乡亲惮于他的势力，都来捧场。但我不在邀请之列，我是最不受欢迎的了。

　　但我也并没闲着，我偷偷看过他家的院墙，旁边有一棵老树，沿着树干可以翻越砖墙，直接跳到他家里。也许大家只顾热闹，没有人注意我的一举一动，等我在他家的院子落地时，连一丝声音也没听到，他家的狗也过节去了，但我还是心理不塌实，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呆了一会见没人搭理，我才放了心。

　　一切都在如期进行着，吵吵闹闹的大厅笑语一片。等大家静了下来，老头子才开始开场白。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憋足了底气，酝酿了好久的感情，他才发话：“首先欢迎各位的光临，我刘某承蒙大家抬爱，实在是三生有幸，各位的到来使蓬荜生辉，让我感到无尚光荣……”这不伦不类的话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我就在一角歇斯底里地张开大嘴痛哭起来，大家不知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顿时惊呆，没有任何异样地反应。不过到底是记者们职业的特性，他们马上意识到有新闻可挖，摄像镜头一下子瞄准了我。我这时手里拿着一叠照片，摊开。这下可热闹了，里面全市光着屁股的女人和一个干瘦的老头赤身裸体拧在一块争斗。看得人眼睛都发直了，我心里暗笑，嘻嘻，这下可真好玩了。等他们发现那个老头就是过大寿的人时，他们突然收敛了笑容。我的哭声也并没有随着他们的观望而停止，我的泪水肆无忌惮的恣意流淌。我拿出比哭丧还悲戚的语调，把本来很喜庆的场子搅了个稀八烂。等他们从梦中惊醒地时候，我就被几个黑大个保镖匆匆给拖了出去……

　　那些照片连同我身上还没来得及展示的一些其他龌龊的资料，被他们统统收了去，然后销毁。但事情已经成为事实，他们岂能销毁地了。其实，这些物件也并非我刻意求来的，这是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捡到的。原来，老头子有这样一个喜好：每次他玩过人家的女人都要记录在案，拍下照片留作纪念，没想到被他的孩子偷了出去玩耍，给弄丢了，被我捡了来，这下可派上了用场。不过我也因此少了两颗门牙，身子上青一块紫一块，老长时间没有恢复过来。不过，这也算划算了，毕竟我让老家伙丢尽脸面。

　　不过事情并未这样终止，事情的发展到出乎我意料。这不，老头子经我这么一折腾，终于让人抓到了把柄，一传十，十传百，关于他的恶行，被传得神乎其神，惨绝人寰。先是人大代表坐不住了，建议政府力杀这股歪风邪气，为民处害，为百姓照福。

　　该来的终究要来，该去的终究要去。没多久，上面果真就派下来了调查组。这次来了好多辆拉警报的车，非常悦耳地那种，他们还穿着灰衣带着大沿帽，很雄壮威武，看着人眼馋。刚开始，他们来找过我，我把我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地跟他们讲，可他们信不过我，以为我智力低下，不足为信。找群众了解情况，没有一个人敢搭理。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很棘手，求情电话一个接一个，群众怕报复，没有人作证。幸亏上面态度异常坚决，说什么也要处理这个害群之马。经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工作，人们心里才有了底，感觉他真的快要完了，于是就有了第一个揭发的了，紧接着一个接一个举报接踵而来。谁家妇女受了欺负，谁家土地被强占，谁家馆子因欠钱被迫关门，等等。收集了一大筐。他们顺藤摸瓜，又查到老家伙名义上是开公司，实际上是暗地里收保护费，搞走私，开窑子，和黑社会混在一块，实在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重大社会犯罪团伙。这老底一揭，震惊全国。最后，老家伙归了天，他的儿子门也被判终身监禁。这都要归功于我。

　　我一下子成了镇上的英雄。我终于做出了一件令全镇人为之震惊的壮举，终于能够引起了他们足够的重视了，也终于让他们，把我当人看了一回，我打心眼高兴，真的，骗你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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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行

先吃饭去了，回来再看

张光茫

兄弟的小说比以前进步了，值得庆贺！！！！！！

江南行

谢谢老兄鼓励

江南行

有空来找我

山里娃

层面聊侃却透射出一种深层次的东西，真是不错！！

江南行

谢谢山兄，愿多批评

山里娃

最初由 江南行 发表
谢谢山兄，愿多批评

哈哈，称我为兄难道了解我？！说真的，你的小说挺有深度！！

江南行

我看张光茫都这样叫了，我也差得，不过我在其他论坛都见到过你的，嘻嘻。欢迎到我们枣庄来玩

谭其森

赫赫，很犀利的文字，问好。

江南行

谢谢谭斑评点，向各位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