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莫道桑榆晚——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

feitian

　　在通往王姥姥家的那条小巷的巷口，时常徘徊着一个奇怪的老人。听住在那里年长的邻居们说，那个奇怪的人停留在那里已经有很多年了。我一直只是听说，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老人，直到有一次，在经过那条小巷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老人正在他那个简陋的但也许可以称作为家的小小的帐篷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那个与其说是帐篷，不如说只是一个小窝。那个老人满脸沧桑，弓着背，不停地在翻着那堆又脏又臭的东西。我停在路边的一个角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究竟在找什么，我心中很是疑惑。他严肃的表情，和他疲惫的脸很不相称。终于，他停了下来。我看见他从一大堆东西中拿出一张照片，我看不清照片上是什么，只是老人看着照片，用手不停地擦着，一边看着，眼泪就一边从眼角流了出来。我看见，他的嘴角浮现出了笑容。

　　王姥姥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搬到这条巷子了。她对人很好，特别喜欢小孩子。巷子里每户人家的小孩她基本上都抱过，有事没事就给邻居们的小孩送点糖果或者瓜子之类的小东西，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邻居的大人们对王姥姥很是照顾。据说，王姥姥的丈夫在战争中失散了，唯一的儿子在美国念书，就留下她一个人，所以邻里乡亲有时候也会来帮她做点家务，或者带着孩子来跟她聊聊天。

　　关于王姥姥，我知道的很多，周围的人常常提起。大多都是说她是个好心眼的人，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有人说，巷口那个奇怪的老人，时常把头探向王姥姥家门口那个方向，要是她走了出来，他又马上把头缩回去，在那里捡着垃圾。也有人曾经问过王姥姥是不是认识那个陌生人，而每次，王姥姥只是笑着对别人摇摇头说不知道。

　　有一次，我放学的路上，经过巷口的时候向那边瞥了一下，那个人不见了。我有点纳闷，于是向小巷走去，巷子里没什么人，静静的。我向深处走去，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的叫喊声。我停下脚步，安静地竖起耳朵听，声音是从王姥姥家里传出来的。我快步走向那里。门半掩着，里面透着微微的灯光。我小心的推开门，只见那个衣着破烂的老人，正蹲在王姥姥的前面，替她在脚上擦着什么东西。我看在门口，不知道眼前的这种情景是让我感动还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听见王姥姥在叫我，我才回过神来：“啊，是小雨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坐啊！”

　　我连着应了几声，便走了进去。我很少去王姥姥家，她家里地方不大，虽然到处都很陈旧，但却很整洁，有点阴暗的屋顶上，挂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已经发了黄的灯泡。我看了看王姥姥的脚，有擦过红药水的痕迹。于是我奇怪的打量着那个我一直感到很神秘的老人。

　　他低着头坐着，我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边脸。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而且稀少，看得出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应该和王姥姥差不多。他的衣服和裤子都布满了补丁，看上去不但脏乱，而且几乎不挡风寒的样子。

　　王姥姥站起来要给我倒水，老人马上起来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去，我去。”于是他扶着王姥姥坐下，一个人走进厨房。

　　等他走了进去，王姥姥笑着对我说：“小雨啊，我知道你也是为这件事儿奇怪着，别急，我说给你听。”

　　我点了点头。王姥姥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了一个让我感到震惊的故事。

　　“这件事儿，要从五十几年前说起了。那个人，是我丈夫。”王姥姥说的很平静，似乎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但是我却很惊讶，我纳闷地望着厨房的那个出口，不停地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你看老头子现在年纪大了，也很老实。其实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出了名的酒鬼，不能一天不碰酒，所以我们也为了这件事一直吵，但是每次他都说会改，改了十几年还是这个样子。后来，我生了儿子，我想他会为了儿子不再出去喝酒了。果然，儿子刚出生不久，他确实正经了很多，每天很早就回家，帮着我照顾儿子。我想，老头子终于肯回头了，以后我们一家仨口可以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他老毛病又犯了，而且还越来越厉害，他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接下来更好，连家都不回了。我一个女人，拖着个孩子，那个时候，真想死了算了。”王姥姥咽了一口口水，摸了摸脚上刚擦过药水的伤口，望着远方。

　　“那个时候，日本人打进咱们，到处都是在逃命的人。我记得日本鬼子进咱们村子的时候，那个死老头子还在外面喝酒。我抱着儿子，想等他回来一起走，但是怎么都等不到，后来鬼子的大炮都开到家门口了，我只能抱着儿子赶快离开。离开了村子，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你想想我一个女人，抱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还能去哪儿。后来我去了我大姨家，大姨一直帮着我照顾儿子，我也觉得很好，虽然老头子不在，但是生活很安稳。一直过了很多年，儿子也长大了，后来大姨也去了，在那里我也没别的亲人，所以我们就搬到了这里。没过几年，儿子也很争气，一个人跑到了美国，每个月都给我寄钱，还准时写信。虽然儿子不在身边，但日子也还算不错，邻居们都对我这老太婆挺照顾的。那个时候，不知道老头子从哪里得知我在这里，居然跑来找我，求我原谅他，其实我心里也想啊，你说哪个女人不想要自己的男人在身边照顾自己啊。但是我心里就是怨啊，这么多年，他就丢下我们母子俩人，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要不是我们命大啊，早就见阎王了，我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把他赶了出去。”王姥姥眼中有点泪光，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但是却很幸福。

　　“没想到那老头子年纪不小了，脾气倒还是那么倔。我赶了他，他就在巷子那里搭了个棚子住下了，动不动就跑来帮我做点事情。一开始我看见他就骂，他也不还嘴，就听我骂，可还是常往这里跑。时间常了，我也就不骂了，让他干他的，也不理他。你看这不，我刚才要换一个灯泡，不小心摔了下来，他听见了，就过来抢着帮我擦红药水。其实啊，这老头子心眼不坏，就是贪酒，不过现在年纪也大了，他也应该戒了。”

　　我第一次在王姥姥慈祥的脸上看到了沧桑，但是我看见她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以至于一直都没发现，那个老人一直都站在后面，听着她跟我讲述自己的过去。等王姥姥回过神来，看见后面的人时，两个人都哭了起来，老人放下手中早就冷掉的茶，跪在了王姥姥面前，请求她原谅自己。王姥姥哭着要扶他起来，但是他不肯，他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头，似乎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王姥姥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老人一起哭。终于，等两个人平静下来以后，王姥姥说：“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后来，我听那条巷子里的人说，王姥姥在那之后不久就搬走了，那个老人也不见了。我知道他们将要开始新的生活，虽然他们已经经历了半个多实际的沧桑和磨难，但是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晚。难怪人们常说，夕阳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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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

　　很不错的叙述角度，稍微改动一下，就是一篇小说。

半树

人生、命运，谁能说得清啊，不仅仅是夕阳最美的主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