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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刘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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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8 08: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刘 妈

  我是晚报的记者。这个行当让我莫名焦灼的心总是渴望自由释放而不得。象许多人说的,我就是一个陀螺,即使自己不想转,别人也会抽着我转。

  我的呼机屏幕上永远会有许多陌生的号码出现,忙不迭地回过去,确实有几个报料的,说是哪儿有人打架啦,哪儿起火啦,哪儿有许多流莺活动影响生活啦,不一而足。有的却给你送上一肚子火气:喂,记者同志,声音蛮好听的嘛!几岁啦,有男朋友没有?

  我终于选择逃避。我想当初进入报社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是的,我爱好文学,可新闻与文学是两码事。文学是灵魂的奔波,新闻是身体的劳累。况且,我真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不愿再为别人的鸡毛蒜皮劳累奔波。看,七月到了,太阳那个毒啊。我真担心某一天我会因为一次紧张的采访在阒无一人的大街上中暑倒下,而人们仅仅是躲在空调间里望着我说:哎呀,这个人好可怜。

  我向总编递上辞呈。她很突然。为什么?她盯着我,问。

  我很累。

  肯定是我疲惫的神色打动了她。终于她说,那么你回家休息几天吧。这东西我替你保管着,你来上班的时候我还给你。

  我明白我在总编心中的份量。她是一个好人,我不想让她太为难。因此我只能为难自己。于是我说,那好吧。

  我将呼机、手机全丢在宿舍里,挎上简单的包出发了。同事问我去哪里。我神秘一笑,道,不告诉你。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该去哪里。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大街小巷的市井气息。陌生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正是我所渴望而应该找寻的。

  我搭上一辆路线最远的中巴,在终点站下车。我发现竟到了一座山的面前。

  到最后,车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司机问我是否来这投亲或靠友。我摇摇头。我说我是来玩的。他在怪怪的笑了几声后把车开跑了。他该不是把我看成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这偏僻静寂的小山村,一个孤身女子?

  我环顾四周,确信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只是那体现着南方特点的柔媚的山与水,仿佛是经常在我彩色的梦中出现的,这种似陌生似熟稔的体验让我倍觉欣喜。

  山腰上断断续续的有几户人家,那三层两层的簇新楼房表明,此地亦非世外桃源。

  我慢悠悠地从这些楼房前走过。有许多人从他们的窗内望我。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大多数人瞧了一会稀奇就缩回去了,但有一双苍老的眼睛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注视。

  我猛地回头,见到的是一个面目呆滞的老妇人,看来她对我这个陌生人有着比别人更多的好奇心。我想着走过去了。谁知她突然叫起来:桂子,真的是你,我以为认错人了呢!

  桂子是我的小名,称呼权属于我的家人,在这个偏远的山村,怎么竟也有人叫得上来,我大吃一惊。

  桂子,你不认识我了?老妇人以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速度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因为没戴眼镜,待她跑近,我才认出她竟是五年前服侍过我重病的奶奶的老保姆刘妈。

  桂子,桂子。刘妈喃喃地叫着我的小名,老泪纵横。

  高兴之余,我也觉有点惊异。虽然我们家与老保姆的关系不错,但毕竟已过去几年,不至于见了面这样激动呀。

  刘妈,我到你家去看看吧。我提议道。她拉着我的手不放却不请我去她家坐坐,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家?刘妈悚一惊,道,我没有家。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因为我听说她有个儿子住在一起的。

  刘妈眼中的泪更汹涌了。我递给她纸巾擦泪,她接过抹了一把,说,你真想看就去看看吧。

  刘妈在前面带路,我心情沉重地跟在后面。周围又有一些脑袋探出来了,有的人还嘻嘻地笑起来。我恼怒地瞪他们几眼,说实话,这种事不关已只想瞧瞧热闹的窥视真让我不喜欢。

  刘妈在山腰的一座亭子旁停下了脚步。她指指里面铺的一大堆草说,我就睡这。

  我晕了。这个地方?天哪,这是什么呀,一个有三面石墙的破亭子,不能挡风不能遮雨,怎么能住人?!

  谁让你住这里的?

  我儿媳妇。这个女人真毒呀,她自己住小洋楼,把我赶到这个地方。刘妈咬牙切齿地说。

  我气极了。我嚷道,刘妈你带我去见见你的儿媳妇,我要跟她谈谈——这怎么能住人呢,她把你当什么了?

  她和我儿子到外面赚钱去了,估计要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我的命真苦哇!刘妈的眼泪一直没有停,在一个老人的心酸面前,谁能无动于衷。

  我想了想。按我的经验,我认为只能去找她们村的村委了。
我在进山的时候见到过村委的牌子,我打算自己去找。

  黑黑瘦瘦的村委主任听我说明来意,脸上挂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他问我,你有几年没碰到过她了?

  几年?我在心里算了算说,大概有五年了吧。

  他说,怪不得你不知道。他告诉我,刘妈早年丧夫,只有一个儿子,母子俩相依为命,感情极深。为了供儿了念书出人头地,她上城去给人家当保姆赚钱。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了工作,也结了婚,但是由于单位不是很景气收入低,小夫妻俩一直住在出租房里,没办法将母亲按去共同生活。刘妈一个人呆在山里,因为太思念儿子,就有点傻了,好象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一犯病,她就到处跟人讲儿媳的不是。其实她儿媳是蛮不错的。

  那再怎么样也不让她住到亭子里呀。我知道村委主任不会骗我,但想到刘妈住的地方,我又来了气,不由提高了嗓门,再怎么苦也不能让刘妈住亭子呀!她儿子媳妇不管,你们村委也不管吗!

  村委主任嘿嘿嘿笑起来,小姑娘是做什么工作的,性子这么急?

  我是晚报的记者!我脱口而出。忽然又想到已经向总编递交了辞呈,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主任的神色紧了紧,似乎有点尴尬,又好象是受了惊。我连忙说,你放心,我不是来采访的,我只想问问你,打算让刘妈住哪儿?在那个破亭子总是不行的吧。

  记者同志,你听我说,刘妈她自己有房子。你不信?来来来,宝定,你们带她去刘妈屋里看看——

  我这才发现门口挤了很多人,正嘻嘻笑着望着我们呢。被主任叫的那个男人应声钻出人群,对我说,记者同志,我是刘妈的邻居,我带你去看看吧。

  在路上,我问宝定,刘妈的儿子难道放心她这样一个人呆在山里。宝定是个自来熟,他说,不放心又怎么样?又没钱。说实话,你是记者,倒应该写写她的儿媳妇,自己住在出租房里,却省下钱来替婆母在山里造了一间楼房。

  真的?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们在几间并排的两层楼房前停下了,宝定指左边的一幢说,这是我家。又指指右边的一幢说,呶,这就是刘妈的屋。门开着,她肯定在——只要在家,就说明她没有犯病。你自己进去吧。
我犹犹豫豫地跨进门。

  刘妈正在烧饭,我刚刚看到她绾了一个稻草结正要放入灶肚,她就转过脸来看到了我。她一脸的诧异,你找谁?

  我完全相信了村委主任和宝定的话,眼泪差点掉下来。我说刘妈我是桂子呀,五年前你住在我家帮我们照顾奶奶的。

  噢——刘妈扔下稻草直朝我扑过来。她说桂子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地方?快坐快坐,喝口水。

  刘妈,你好不好?

  我很好呀。你看我儿子媳妇给我造了这么大的房子住。

  真的?你可真福气呀!

  是呀,可就是一个住太大了些。不过他们过几天要来看我,那样可会热闹一点……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心里默念道。

  我在刘妈家住了一个晚上就离开了那座山。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总觉得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喊: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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