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

碣石清风

　　　　　　　　　　　　文／碣石清风



　　饮马河九曲十八弯处有个桃花湾村，桃花湾村里有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叫张秋叶，人称“三辣子”。三辣子身强体壮，心直口快，说话声高，办事儿气粗，又专好打抱不平，十里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去年刚入冬，村西头独门独院的老韩家主人暴病身亡，孤儿寡母搬娘家去了。剩下一座空宅，一把大铁锁锁门。时隔不久，竟闹起鬼来。一到夜里，就有蓝幽幽的鬼火闪，有时还传出来吱呀呀的说话声，有时还传来凄凄惨惨的哭泣声，有时传出唏哩哗啦的碰撞声，有时还传出女人的浪笑声……有的人是耳闻目睹，有的人是道听途说，话到了一些人嘴里，就会添根加叶，越传越玄了。只要一提这宅子，人们就毛骨悚然，变颜变色。本来，韩家盖房前曾请风水先生看过，说这里不宜盖房，老韩没听，硬是把房子盖上了。结果，不出三个月老韩暴病撒手归西。这座宅子成了凶宅后，白天，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夜里，这里更是无人问津，影响附近都静街空巷。


　　谈论这事的时候，惟独三辣子百般不信。她说，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哪里来的鬼？自己吓唬自己罢了！人们说她是死犟眼子，他说人们是死迷信，为此常常争得脸红脖子粗，常常是不欢而散。


　　春节一过，村里大多强壮劳力都出去做工，剩下老幼病残留守家园。这样一来，鬼宅就越发显得恐怖了。


　　三辣子暗下决心闯一闯鬼宅，管它什么鬼，抓抓看！


　　这天，夜深人静时分，她手提木棍，独自一人悄悄去了韩家。离鬼宅还有三十米，突然传来说话声，是两个人影贴在墙角伏耳低语。三辣子缩身隐在暗处偷听，不听则罢，这一听可就听出一场是非来。


　　前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长和会计，他们在商量如何挪用一笔扶贫款……三辣子气得真想奔过去给他们几棍子，想，狗胆包天，救命钱也敢私分，有没有王法？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不再多听，转身就走，那两个人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三辣子挨门串户走了半趟街，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人们，一群老娘们听后骂爹骂娘，最后大伙商量了一个巧妙对付村长的办法。


　　三辣子 回到家里，囫囵着个儿躺下了。半夜，一阵狗咬，把刚入睡的三辣子惊醒，她一个鲤鱼打挺，：“噌”地跳下炕，揉着眼睛往外走。


　　三辣子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村委会门前，约好的那几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可就是不见村长和会计的影子。一丝半点的动静都没有。等了好大会儿，也不见来人，人们不耐烦了，开始抱怨三辣子，有人说她一定听错了，有人说她谎报军情，一个人说了声“什么事呀，瞎折腾！”说罢拂袖而去。不一会儿，几个人就都走了，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三辣子又气又急，怒火烧得脸通红。她只有暗气暗憋，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村长变了卦？这个鬼地方真是鬼事多！越思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莫非说走漏了风声？这么一想，便怀疑有人通风报信，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谁呢？思来想去，认为二瞪眼最可疑，他来得最晚，来后就吵着独子疼，一走就没上来。一定是他这个软骨头！


　　突然，身后一声大喊：“谁？”


　　三辣子吓得一激灵，转身看，原来是村长。村长问她，你深更半夜来这干什么？三辣子冷笑一声，“你不是也来了吗？”村长有些结巴说，狗一咬，我怕有贼，出来看看。三辣子不想跟他绕圈子，就来了个袖筒吞棒捶，直来直去，说：“怕是私分扶贫款吧？会计还没来呢！”


　　村长大惊的样子，“谁敢私分扶贫款呀？胆子忒大了吧！”


　　三辣子不留情面的揭露说：“你别装了，你和会计在鬼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村长继续装傻充愣，“我和会计在鬼宅？”村长哈哈一笑，“你真的遇见鬼了！”


　　三辣子语意双关的说：“那我是一定遇见真鬼了！”


　　村长并没有听出话外音，就假装关怀的说，那地方常闹鬼，可要加小心呀，少去为妙。


　　三辣子不想跟他周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张哇咧口强挤出个哈欠，懒洋洋的往回里走，自言自语说着，“睡觉去了！”她走到墙拐角，缩身藏起来偷瞧村长的动静。工夫不大，村长三转两绕，鬼鬼祟祟地回了家。三辣子一直跟着他。村长竟没有察觉。


　　村长的家座落在村正中，屋院紧靠胡同。村长进屋就对妻子讲，“妈的，三辣子那个骚货还真的在那里等着！”


　　“多亏了二瞪眼！”村长妻子压着嗓子说。


　　站在墙外偷听的三辣子，听得真而且真，差点跳起来，果然是他二瞪眼通的风，一怒之下，转身就直奔二瞪眼家而去，到了门口抓块砖头举起就敲那破旧的木门，“咣，咣！”敲了半天，没人应声，三辣子“呸”地吐了口，“明早再找你算帐！”气呼呼地回了家。


　　次日，天刚蒙蒙亮，余怒未消的三辣子，脸都未洗一把就去堵二瞪眼的老窝，却扑了空，二瞪眼早已躲得不知去向。


　　三辣子本想把昨夜事转告给那几家，洗洗自己的清白，可她又不是那种受不了半点委屈的人，便忍下了这口气。她正往前面走，突然前面一阵乱轰轰，又有一群人匆匆跑过去，三辣子也小步颠了起来，一堆人横在前面，多半是女人，她挤个缝看，一个是站着的村长，一个是蹲着的二瞪眼，。真是冤家路窄，三辣子偏偏在这个地方这种场合碰上他们老二位。她听了听，原来是二瞪眼来找村长批房号，村长死活不批，三辣子心里油然升起一阵快意，“活该！”但是，当她看到二瞪眼哭丧着脸的可怜相，心中一阵不忍，觉得他几尺高的汉子活得太窝囊，自己若不再说几句就不尽人情了，她硬挤进人群，手指二瞪眼面对村长：“他一个屎不出尿不出的人，你欺负他，不怕口眼瞎？”


　　村长两手叉腰，“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咋欺负他了？”


　　“他一家三代六口子，三间小破屋，一阵风都能吹倒，这样人家还不批给房号，揣的什么心？”


　　一席话问得村长瞠目结舌，好一阵才翻着眼皮问：“有你什么事？狗逮耗子！”


　　三辣子一阵冷笑：“哼，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公有人管！”


　　“你管？你算哪道菜？”


　　“我算哪道菜，这个你都不知道？你这村长咋当的！”


　　人们一阵哄笑，村长恼羞成怒：“你管不着！”


　　“我偏要管！”


　　“你耗子尾巴生疮能有多大脓水？”


　　“好，你等着！”三辣子一把抻起二瞪眼，“跟我来！”挤出人群后走到无人处，三辣子问二瞪眼：“大哥你咋打算？”


　　二瞪眼只瞪眼睛不说话。


　　三辣子最恨他这八杠子压不出个屁来的蔫性子，一时火起，手指他眼珠子地数叨起来：“你这样的，世上都少有，蔫巴骨头蔫巴筋，蔫巴皮肉蔫巴心！”说着说着便又勾起昨夜里对他的憎恨，“昨夜里你咋不蔫巴了，通风报信，坏了大家事！”


　　二瞪眼瞅也不敢瞅三辣子，抱着头委屈地蹲了下去，眼睛望着地，吭哧吭哧地说：“你骂我吧，我，我不是人，对，对不住你们，可我是为了……咳！”大滴眼泪滚落下来，撩起衣襟擦抹着。


　　三辣子见了，满肚子火气都消了，他想，二瞪眼为了批房号，讨好村长，也是万不得已呀，怪不得他。三辣子正想跟二瞪眼商量批房号事，这时，十二岁的儿子跑来，张扬着小手喊道：“妈，我爸回来了！”三辣子一惊 ，丈夫在城里做工，轻易不回来，突然回来有什么事呢？就想回去看看，临走时嘱咐二瞪眼，“大哥，你再找村长，记住，咬住理儿说话，别光攮臭！”


　　三辣子回到家里却只发现桌上压着的一张纸条：秋叶：我拿走五百元，特告。春来。


　　丈夫已走，三辣子望着纸条儿，一阵走神儿，取钱干什么？为什么不见我一面就走？


　　三辣子让这件事直搅得一天不安心。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阵狗咬“     汪——汪！”


　　一阵人喧：呼嗷叫！


　　一阵脚步：“咚——咚——咚！”


　　三辣子睡得正香，一下子被惊醒，“出了什么事？”她一骨碌翻身起来，穿衣，下炕，提鞋，揉着眼睛跑步出屋。呀！街巷里人声鼎沸。村长门口围满了男女老少，村长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三辣子扭动着腰支，胳膊一甩一甩地往前颠达。她翘脚透过人缝往里看，惊愣愣叫了声，“我的妈！”张着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一个大花圈当当正正摆在村长门口。村长两口子蹦呀跳地骂大街。也难怪，谁家门口愿意摆上这物件？谁干的？缺不缺德？村长是可恨，但不能用这办法惩治他呀！一码是一码，他错了也不能跟着他错哇！她看着想着，五体冒火，七窍生烟，只见她，“嗷”地一嗓子，“躲开！”三推两搡挤进去，一弯腰抓起花圈就走，人们呼啦闪开一条路，三辣子举着花圈风风火火向村外墓地走去。有人说她是菩萨心，有人说他是狗逮耗子。村长滴滴达达落了泪，村长媳妇呜呜哇哇大哭。


　　三辣子扔掉花圈回来，遇见几个人正交头接耳议论花圈事。一个外号叫四明白的人说：“一定是老韩家死鬼干的！”说完，就又有声有色地讲起鬼屋常闹鬼事来。三辣子听了，上来了犟脾气，“这跟鬼屋什么关系？我不信！”


　　四明白嘴一撇，“不信？脑袋疼！”


　　……


　　这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个说有鬼，一个说没鬼，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只争得二人拍手击掌打赌，当下说好，三辣子今夜闯鬼屋，如果有鬼，三辣子输猪头一个，如果没有鬼，四明白输整羊一只，围观者做证。


　　三辣子打赌完毕归家，碰上蹲在门口抽烟的二瞪眼，心一激灵，吸了口气，花圈会不会是他送的？他紧走几步上前问，“找村长了吗？”


　　“找了。”


　　“咋说？”


　　“没咋说，就是不批。”


　　“恨他不恨？”


　　“恨。”


　　“你就扔了个大花圈？”


　　“什么？你说花圈是我扔的？”二瞪眼一蹦多老高，“上有天下有地，若是我扔的，天打五雷轰！”


　　三辣子见他指天发毒誓，知道错怪了他，“大哥别有气，我说着玩的。”又一转话题，“房号事，你别愁，我替你想办法。”说罢转身走了。不巧不成书，当她路过村长家胡同时，听村长两口子正在院里说话，好象议论房基地事。三辣子是粗中有细之人，便贴墙根偷听。


　　“把二瞪眼的房子批了吧。”


　　“不批。”


　　“别得罪人了！”


　　“反正也把他得罪了，我揣摩着花圈事准是他干的。”


　　“别瞎说。”


　　“不是他就是三辣子。”


　　“三辣子？别瞎说，不许丧良心！”


　　“你懂什么？作坏事装好人的多着呢！”


　　三辣子差点把肺气炸了，这才是好心不得好报，她“嗷”的一嗓子一阵风似的闯进村长家闹起来，吓得村长两口子连声赔不是。


　　这一天，三辣子肚子气得鼓涨涨的，身子飘飘浮浮的，就像腾云驾雾一般。不过，她并没有忘记打赌捉鬼一事。


　　当天夜里十点，她唤来见证人，提着二棒子奔向鬼屋。


　　没有月，星星也少，路，黑漆漆的，西北风吹得柳梢 儿“呜儿呜儿”的响。韩家院里空屋果然透出一线蓝幽幽的光，一明一灭，很是渗人。来的人们本能地往后退着，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四明白低叫了声“我的天神老爷”拔腿就走，回头对三辣子喊：“你别进去了，吓个好歹，我负不起责任，猪头我不要了！”话音未落，转眼没了身影。


　　四明白这一跑，就好比激将法，三辣子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她不相信会有鬼，那蓝幽幽的光顶多是鬼火，鬼火不就是磷火吗？怕的什么？她望着身后的人们，胆壮气盛起来，她紧握手中木棒，咬牙一跃，翻墙入院，蹑手蹑脚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动。屋内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我的妈，还真有鬼！三辣子的心“嘭嘭”地跳开了，她一阵慌乱，也是急中生智，想起古代宋定伯捉鬼故事，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心稳住了，“别怕，鬼也怕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怕什么！”她凑近窗前，找到一个透亮处，觑着眼睛往里面观瞧，这一看可就不得了了，三辣子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他转身一声大喊，破门而入。屋内立时一团漆黑，什么光亮都没了。三辣子摸黑闯进屋，摸着开关，摁亮电灯，再看，哪里有鬼，分明是一群赌徒，村长会计都在，还有施工队的工头，三辣子最恨这个工头了，他嗜赌成性，据说一年就输二十万，至今还欠丈夫一万元工钱呢，更可恨的是里边居然还有自己的丈夫王春来！桌子上放着一台双卡收录机。三辣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屋内有鬼叫声，怪不得丈夫拿走了五百元……好呀，三辣子横眉立目，怒指屋内乜呆呆傻愣愣的一群人，喝道：“我让你们放着人不做做鬼！”猛一下把牌桌锨了个四脚朝天，照着丈夫抡圆了胳膊“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三辣子闹完，单枪匹马独自摸黑跑到乡派出所报了案。不出几天，三辣子大闹鬼屋抓鬼的故事就传开了。自然，村长会计被撤了职，扶贫款等也及时的分到各家各户，二瞪眼的房号也批下来了，鬼屋的事情也澄清了：这里曾来过赌徒酒鬼；这里曾来过娼妇嫖客；这里曾有小偷聚众分赃……桃花湾村从此一片安宁。三辣子不可心的是赢了四明白的那只羊，四明白耍赖不给，再就是，她后悔不应该一个耳光把丈夫打跑了，至今丈夫王春来还不敢回家哩！


２０１１，３，２１完稿，共（４７６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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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3-24 18:09 编辑 ]

叶柄

情节曲折，人物鲜活。

邱天

故事不错，写得细腻！

雪里红

主人公性格泼辣，处事果断。文章语言写得很活。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3-21 15:13 发表
故事不错，写得细腻！

谢谢老弟来读，谢谢肯定 问候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1-3-21 15:31 发表
主人公性格泼辣，处事果断。文章语言写得很活。

谢谢阅评，问好

天下为公

作品情节设置合理，描写也细腻。
一个正直善良的女人立了起来。
刘版、山版再看。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3-21 17:10 发表
作品情节设置合理，描写也细腻。
一个正直善良的女人立了起来。
刘版、山版再看。

谢谢熊版主阅评，谢谢肯定 辛苦了，问候

暴雨迎风

写得饶有趣味，好小说！！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3-21 17:31 发表
写得饶有趣味，好小说！！

谢谢迎风关注，谢谢给力 问候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1-3-21 14:39 发表
情节曲折，人物鲜活。

谢谢第一时间阅评，谢谢肯定:handshake 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3-21 17:10 发表
作品情节设置合理，描写也细腻。
一个正直善良的女人立了起来。
刘版、山版再看。

是啊，天版点评到位，精华支持！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22 09:00 发表
是啊，天版点评到位，精华支持！

谢谢刘版鼓励,谢谢啊! 问好辛苦了

焦庆福

人物塑造的不错，学习！

碣石清风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11-3-22 16:17 发表
人物塑造的不错，学习！

谢谢阅评，相互学习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