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山

雪里红

                       上山下山

                                                                       张洪川

　　故事发生在1976年的夏天。


　　太阳很毒，像个火球样悬挂在半天空，在青山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青山的脸颊被烤得热辣辣地痛。汗水朦胧了双眼，雨似的不停从额头往下流淌。


　　尽管如此，青山却不肯停下向上攀爬的脚步。翻过这座山，再往里走，就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那是青山心中燃起的对自由的渴望。


　　山路太陡，像天梯一样，一层层往上延伸。青山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叫做山墩坎，意思即为山的门坎。其实翻这座山用不着这样爬，从山脚到山顶有一条蛇一样扭曲的“S”形盘山公路，但青山实在没胆量沿着那条公路走。就是走这条山路，青山也是警惕地左顾右盼，走几十步，就稍停一会儿，扭过头往后瞧一瞧，才继续往前走。


　　“又冰又甜，喝了透心凉。一分钱喝个饱，两分钱洗个澡。”


　　清脆的童音在青山耳边蓦地响起。青山如惊弓之鸟，浑身不由自主颤抖了几下，他慌忙停下脚步四处查看。


　　听到这样的吆喝声时，青山已爬到半山腰，双脚早已疲软无力，嘴皮子起了血泡，喉咙痒酥酥的，想咳，又咳不出来。


　　青山惊恐的目光尾随着吆喝声，不停地飘啊飘，最后定格在不远处的松树下。


　　树下横放着一条长板登，登上摆一个粗瓷大碗，板登旁搁一大桶水，用桐树叶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站在一旁卖力地吆喝。


　　看来男孩的生意并不是很好，水桶旁的一个小碗里，星星点点地横躺着十来枚硬币。这样的山路，来的当然是那些不愿绕公路走的人，贪图捷径，却累得要命也渴得要命。按说男孩在这样的半山腰卖凉水，生意应该是很好的，可那时的一分钱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宝贵得要命，舍得花钱买水喝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青山陡地来了精神，三步并着两步往上爬，不一会儿就来到树下。青山捧起碗，咕嘟咕嘟直往喉咙里灌。


　　水是山泉山，水里加了糖精。水顺着喉咙往肚里拼命地钻，青山的五脏六腑都涌上了一股透心的清凉，这股清凉又四下散开，渐渐蔓延到骨髓里。


　　啊，真的是又冰又甜。


　　男孩看着青山，先是露出牙齿嘿嘿地笑，但笑声很快就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男孩目不转睛盯着青山，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了几下。


　　男孩移开了目光，又笑了。他指着碗说，再喝一碗。


　　青山说，我没钱，连这一碗都不能付钱给你。


　　男孩还是笑着说，再喝一碗。


　　青山就捧起碗又咕嘟咕嘟地喝，青山放下碗的时候，男孩手捏一块包谷粑向他递来。


　　来，叔叔，请你尝尝我们这儿的新鲜包谷粑，可甜呢！男孩笑盈盈地说。


　　青山诧异地看着男孩，男孩冲青山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青山接过包谷粑，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大叔，你是那里面的人吗？男孩小心翼翼地问。


　　青山大惊，手中握着的包谷粑差点掉到地上。青山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领，恶狠狠地问，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说我打死你！


　　男孩的颈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只得用力挣扎着说，叔叔，叔叔你松手，你松手听我说嘛！


　　青山松开了男孩。男孩嗨嗨地咳着说，我不久前才去过那儿，我卖凉水就是为了攒下路费去看我爹，我爹在里面。他说他现在很后悔，要是当年不逃狱的话，现在早就回家了。


　　青山心里莫名其妙突然痛了一下。他凝视着男孩，这才发现男孩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青山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低下脑袋想了很久，终于坚定地抬起了头，冲男孩笑了。然后扭转身快速地向山下走。男孩大声说，叔叔，你走错了，上山的路在这边。


　　青山已在几十步远的地方，他的声音悠悠荡荡飘了回来。


　　谢谢你，叔叔知道走错了，但叔叔不想一错再错，叔叔也有一个像你这样懂事的儿子，我也想早点回家看他。

　　（全文1384字）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1-4-2 08:38 编辑 ]

刘满园

先提后读，慢慢欣赏。

雪里红

问好刘版！刚发上来，谢谢刘版第一时间给予关注，敬请点评。

百味人生

来读新作.

碣石清风

读后，心里很不平静，想了很多…… 问好

暴雨迎风

构思好，立意高，很感人。支持！

磊落飒爽

来读新作.

笑云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3-26 16:06 发表
构思好，立意高，很感人。支持！

同感，支持！

袅袅

语言精炼，故事感人，立意高。

雪里红

原帖由 百味人生 于 2011-3-26 13:51 发表
来读新作.

谢谢来读。

雪里红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3-26 14:37 发表
读后，心里很不平静，想了很多…… 问好

也问好你，谢谢朋友的关注。

雪里红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3-26 16:06 发表
构思好，立意高，很感人。支持！

谢谢迎风朋友的关注和点评。

雪里红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26 22:07 发表
给人更多想像的余地，感觉有味道。

谢谢刘版主的关注和点评。

雪里红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1-3-27 15:08 发表
语言精炼，故事感人，立意高。

谢谢凫凫朋友的真诚点评。

山野农夫

小说情节不错，语言也很精彩。
精华支持！
建议：故事发生时间，不一定要放在那个特殊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