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音乐会片断欣赏

这里面包含真理

音乐会片断欣赏

　
　“小学校扩建引起耕地使用纠纷；市工商局无故拆毁个私老板市面招牌……”“赵部长这是周末，你让我们的市长好好休息一会。”

　　“一名小学生遭绑架毁尸，在当地造成恶劣的影响；铁县十二名村民游湖不幸全部遇难……”“公安局长不会去度假了吧，还有铁县赵书记现在在干嘛。”

　　还有十分钟音乐会准时开始。部队战士入场、学生教师入场，紧跟着是司法界工商界。文化界是满员了，文联群艺馆文化馆博物馆文物管理所艺术研究所花灯团滇剧团旅游公司旅行社旅游局文化局（那里面常常聚满了文化届的知名人士，桃桩梅桩摆了一大屋子，一个小院子中间，二楼垂下来无数的素馨花（那一天，我进去的时候有人在某一层楼上弹贝多芬的奏明曲），却四处散发着油墨的香味）），你也许会说这是一个臃肿的机构，是的你可以凭你的常识找到他们的隶属关系，但是你不能生硬地把他们看成一家人，要是我们的市长也把他们看成了一大家人了，那他们将有多少人没有饭吃了。他们都是肩负着把茜虹市建成一流世界水平的全自动机器在城市中间轰轰作响农作机械在郊区任意驰骋高耸入云的烟囱突突地在远离城市的山区冒烟的现代历史文化名城的无怨无悔的光荣的历史使命。

　　大家悄无声息、慑手慑脚地入场了（每个人的脚板子上都被钉上钉子或都被团团地捆在一块木板上，让他的脚心在面对一盆火（《人类酷刑史》））。如果你无法保证你所带的小孩在入场的任何一秒中的时间里有哇出一声来的危险，你最好往他的嘴里塞上十颗过期的奶糖再给他罩上一个大口罩，我们尊敬的日日为全体市民操劳的市长才刚刚打了一个盹，嘘！你们轻声些。

　　“春意阑山飞松被伐近千亩，事实已经查明，但一直末有处罚结果；米县农业产业调整计划已经出台，报请市政府审批；米铁公路由于资金无法到位已经全线停工一个月，党代会前通车遇到了实际困难……”“这些文件不是报送过三四遍了吗，并且是原样报送的，市长说了1+1只能等于1，没有一点新意。”

　　“乌县副县长、县财政局局长、皑镇党委书记系列经济问题审查小组会议定于下周一早上八点半准时召开，全体市委常委参加……”

　　“省文化厅副厅长已经返回省城，不再参加今晚的晚会……”另外通知主管文化的赵副市长知道一下。

　　来自京城的艺术家们已经进入音乐大厅……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远道而来的嘉宾！

　　慢！会场上变得像一副泛黄的肥腴的仕女图一样平静，没有市民对主持人的冒失给以响应。还有五分钟，我们尊敬的女市长才会从一小块心形巧克力的睡梦里清醒过来。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军分区领导已经入座……政协领导已经就座……人大领导已经就座……民主人士代表已经就座……最后就座的还有市委领、市政府的其他重要领导、全国文联的官员们……可是谁来叫醒我们的市长呢。最后还是钱书记说了话，少数服从多数，还是按原定时间开始吧。

　　“市政府门口有人滋事：一四川口音的男子爬上变压器要寻短见……”“大过年的，死个人多不吉利，一定要他们想办法制止。”

　　身着燕尾服的许知俊先生向大家挥“棒”致意，然后躬身施礼。在四十名艺术家中，男女各占一半，其中散发着茉莉花香的是中央音乐学院大一年级的女学生们，头发梳得光亮光亮、皮靴擦得光亮光亮、嗓子练得光亮光亮的是来自国交的老艺术家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主持人是他们乐团原配的，怎么搞的，不是说要我们本市的那个女高音吗？——她怯场，表示无法胜任这样盛大的音乐晚会。掌声一响起来了，一股强大的声波带着一道白光直冲霄汉（最高气温17度，最底气温5度，夜间有零星小阵雨，晨起多雾），两盏白炽灯在大厅的屋顶上晃动了几下，就砸了下来，屋顶上开了一个直径达一米的天窗。钱书记叫看看有没有砸到人，要是砸到了马上组织抢救，不要影响了晚会的进程。

　　第一支曲目：民乐合奏《金蛇狂舞》，作曲聂耳。

　　“茜虹市的市民太热情了，太让人感动了，我再年轻十岁一定上台为他们表演。”全国文联主席周老先生这样对我说。

　　这一曲叫“金蛇狂舞”如果你的脚下有被小蛇缠住的感觉，请你千万不要动，否则有被咬到的危险。这是乐团剧务临时的通知，市委常委每人都发了一双高统的马靴。那我的呢，怎么办，我脚面上随时便会金晃晃尾巴爬过去，该死的剧务，下一次演出公司还能给你派这样的活（那个演出公司的小胡子的经理喜欢吃醉虾，老婆小模小样的，那张脸每次见到都红扑扑的。）

　　乐曲开始莫名地兴奋起来，把一份高浓度酒的醇香喷到了观众席上，音乐厅东台的观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全部站起身来，伸展着手臂，扭动着屁股，有必要派民警到东台制止，丢人，让京城来的人看了像什么样——保安已经去做了。乐曲真是精彩极了，有一条有小金蛇被指挥棒横挑了起来，落下去，又沿着指挥飘动的燕尾服滑落下去了。还指不定爬到哪个的脚底下呢。

　　一曲终了，我身边的观众挥汗如雨。

　　当主持人报完《雷电波尔卡》时，我一激凌，想起了手边差把雨伞，可是到哪去找呢。，初春的细雨已经从圆锥形的音乐大厅飘落下来，带来了市郊菜花的香味。到哪找伞呢，市长卡喳喳如春雷般打了两个喷嚏之后，从睡梦中醒来。此时的音乐大厅已经浸泡在绵绵的春雨中，有人开始不停在打喷嚏，这种不可思议的形为仿佛已是被许可的，因此有人放任了自己，让乐音无端地中断了好几次。最后连许知俊先生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抽了好几次鼻泣。看来这个曲子不能再演下去了，这是指挥的想法，是我们市长的细心之处，同时也是众多在场听众的未言之言。

　　波尔卡在还没有获得高潮就软绵绵地中断了。没有人来报幕，艺术家们自发地为观众奏起了《花好月圆》，在细雨中瑟瑟发抖的观众这才暧和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

　　“我们是从山区赶来参加文艺调演的，老远赶来，错过了演出时时间，请领导安排一下吧，为了这次晚会演出，我们准备好几个月了。”

　　（老山苏吃山毛野菜不长虫牙裂起大嘴龇起大板牙说“啊”老山苏这块土地上的老土著）

　　大家都静一静，《拉萨河》是尊敬的市长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让他们也来陪老人家一起欣赏。京城来的女高音多么雍容华贵，那闪着光的坠在大红晚礼服上的嵌丝金边是什么做成的（那白腻的肌肤扑扑地冒着白粉啊我们的副市长已经抬起了他的那小架望远镜美人还在后头），我一直在叮着她的嘴唇，歌声是什么时候从她的齿间滑落下来的，袅袅的似刚出场就从胸腔里摩擦出来的，然后在台上站稳，一启齿的功夫，明净的拉萨河就逶逶迤迤地流淌出来了，我们母亲河的源头，民族的血脉紧紧相连。有个小提琴家娴熟地反拨了一下弦子，用手，又拨了一下，拉萨河畔响起了牧人挥动皮鞭的声音，那动人的藏语情歌就适合在辽阔的大雪域高原来唱。我听到了一群雪白的绵羊的咩咩声，还有拉萨河穿过大峡谷那清洌的声音（我们的车子被一群散放在公路两旁的绵羊堵住了去路，市长急事在身，同我下车去赶羊。后来来了一个牧羊女，脸蛋红得像带着红泥巴的红薯——哦映着那晚霞的光格外好看）。精彩的时候刻“拉萨河呀”……“我心中的河”他们需要鼓点，只有鼓点才能映衬此时观众扑腾腾的心跳。可是每个艺术家脚下都轻轻地敲叩着地板，那是马蹄飞驰的声音。（还是一群羊不那是一群倒挂的羊，它们惊惶地挣扎时总是用脑袋敲击着战鼓，这是疑兵之计，市长讲过的一个典故，记不清哪朝哪代）

　　“热闹总是凑到一块的，”我们的市长常常对我们这样讲。麻烦真的来了，北京的贵宾周先生中了一弹。在歌声停止，观众们鼓掌献花叫好说我爱你的那一档，这个意外的事件就发生了。据保安现场估计，子弹是从西台靠大显示屏一个偏僻的角落射过来的。     

　　（如果每个人都像他一样鼠肚鸡肠，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锱铢必较，这个社会我们茜虹市还不乱了套。你的问题太严重了，算好你不是我市的市民，要不我们市长可为你丢尽脸了，你这一枪要是要了我们周先生的命，我们市长在任上还有什么前途，可恶之极。）

　　子弹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射到周先生脑袋上，周先生没有哼一声就躺到桌上了，主席台上灯光很暗，除了几个市委常委并没有人查觉此事。可以说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一点没有影响晚会轶序。

　　（今晚的保安负责任人无论是谁马上撤职，市公安局长写检查。还有那个快断气的遭老头子，马上抢救，千万不要让他在我们茜虹市咽气。）

　　“领导我们的节目很精彩的，有斗牛斗鸡斗鹌鹑还有很多别具一格的民族风情”

　　那首《十面埋伏》刚弹到精彩处，一头强健的黄牛破门而入，除了门口保安啊地叫了一声，再没有人惊讶，观众们平静得像一个正在卸晚妆的宫女，京城来的艺术家们全都微微一笑（人家见过的场面多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那头黄牛并没有扑向人群，而是围着舞台遛了一圈，自信地向远道而来的艺术家们亮了亮尖尖的牛角和缎子一样光滑的皮毛，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来，就踱着步离开了音乐厅。紧接着琵琶也在一个个高潮的不断到来后嘎然而止。整个大厅一下陷入了滚烫滚烫的气流里，摄影师们不停地按动着快门，无数的闪光把舞台映得一片雪白，吓得两个小朋友都不敢上台给艺术家们献花。

　　市长一直为周老先生的事挂心，一直向我打听情况。音乐会一结束，我们就匆匆离散场了。

　　“周老先生并无大碍，击中他脑门的是一颗橡皮子弹。老先生多半是被吓晕过去的，再过一小时就没有事了。”

　　“那凶手呢？”

　　“凶手已当场抓获，审讯还在进行中。”

　　“能描述一下凶手？”

　　“绒线帽、皮夹克、拎一个小皮包，包里就带着一支六十式手枪。方脸，高鼻梁，眼睛圆鼓鼓的，说话一股东北口音，一米八的高个，约有六十多岁。据查是周老先生的同事。”

　　“没事了回家——回我的办公室。”

　　“不回家了？”

　　“刚离婚，现在没住处。音乐会散场后人很多，车开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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