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雪里红

                风雪夜归人


    天冷飕飕的。刺骨的寒气不停地舔拭着黑子，黑子却一点也不畏惧。相反，他心里就像有一盆旺旺的炉火在燃烧，五脏六肺不但暖和，而且滚烫。

    夜不黑，风不陡，雪却密集。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一片又一片调皮地在黑子眼前打着旋，飘着，飞着，荡着，颤悠悠地降落在地上。皑皑的白雪，覆盖了远山近水，衬得这静寂的夜半，反倒状如白昼。

    黑子停下脚步，编织袋悄无声息从指尖滑落到雪地。

    哈口热气，伸出右手，黑子使劲甩动起来。手指手掌因长时间的紧握，血液流通不畅，早已变成紫红。坑坑洼洼遍布伤疤与老茧的蒲扇大手，写满黑子辗转劳作于无数个工地的记忆，显得粗燥难看。

    狗日的工头，砍脑壳的乌龟王八蛋，工资早不发迟不发，偏偏拖到今天下午才发！害得老子摸夜路！格老子天老爷，也来日弄人，看老子摸夜路，下啥子雪嘛？哼，别说你下雪，就是你下刀子，老子定好的日子，也照回不误。

    黑子吐一泡口水在雪地上，想象着面前的雪地就是那狗日工头胖乎乎的冬瓜脸，禁不住嘿嘿地笑。

    笑过，心又痒了。手再一次伸向腰间那鼓鼓囊囊的钱包，缓慢而又轻柔地画着圆圈，脸上就像一洼平静的水面被一只丁丁猫（指蜻蜓）骤然掠起，笑容就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

    黑子试着伸手推院门，门纹丝不动。张嘴想喊，嘴张开又蓦地闭上。他瞄一眼院旁那株歪脖子桃树，桃树全身上下像铺了层羊毛毡似的，耷拉着头斜靠在围墙。黑子眼一亮，三步两步冲过去。

    刨开雪，爬上树，滑进院。黑子拉开门闩，将行李提进院，再拴好院门。手上轻轻柔柔，脚下的雪也恁知趣，绵绵软软，居然没发出一点声响。

    黑子轻手轻脚地往里走，脸上被丁丁猫掠起的那圈笑的波纹还在飘飘荡荡，止都止不住。

    暖暖的被窝，温柔贤惠的婆娘腊梅，久违的“打架”，等着我，我来了。

    黑子推大门，门拴得死死的。黑子于是转过身来奔向窗子。

    窗帘没拉紧，柔和的灯光随着缝隙向外漫漫抛洒。黑子在心里轻轻地骂，瓜婆娘，灯都不关。眼睛早眯成一条细缝。目光竟像长了翅膀，顺着窗帘的那条缝隙狠劲往里钻。

    那目光不知咋回事，钻着钻着，不肯再往里钻了，又扇着翅膀倒飞回来。黑子的细缝眼竟像被撑上了两根细细的火柴棍，倏地变得溜圆。

    黑子不信，揉揉眼，定了定慌乱如麻的心，再看。随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上牙咬紧下牙，脸成了死人一样的灰冷。

    一股透心的冰凉慢慢从屁股底下向全身蔓延开来。

    黑子猛地站起身来，因为屈辱和愤怒，脸变得扭曲和狰狞，眼里喷出令人心寒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像要吃人。

    黑子三步两步冲到大门边，雪在重重的脚步下，发出喀嚓咯嚓的哀叫声。黑子紧攥拳头，手举得高高的往门上落，拳头带着呼呼的声响，在接近门的一刹那，陡地收住。再挥起往下落，又收住。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这一拳砸开门，将会惊天动地，床上的两个人，绝不可能再是活人。

    黑子踉踉跄跄奔向柴房门。山一样的身躯轰然倒下。翻过身，黑子将头深深地埋进稻草里，任泪水扑簌簌不停往外流淌。

    一夜无眠，天空终于呈现出鱼肚一样的亮白。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那个在黑子梦里总少不了的女人，挑着晃晃悠悠的水桶跨出房门。黑子幽怨的目光追随女人出了门，人旋即一跃而起，随手抓过柴房里的砍柴刀，径直冲向大门。

    黑子一脚踹开大门，眼里喷射出凶狠恶毒的目光，不停地向床上扫视。床上，被窝里有一人侧着身子斜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黑子阴沉着脸，蒲扇大手快速地一晃，踏花被像渔网一样呼地一声飞向地面。黑子手攥柴刀用力往下劈。刀砍在那人身上，软软绵绵的，就像砍在棉花上一样。

    黑子一愣，柴刀“咣啷”一声掉到地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被窝里躺着的那个让黑子一夜无眠的人，竟是一个枕头，一个裹着黑子衣服，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双人枕头。

    黑子笑着笑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一把抓过绣花鸳鸯枕，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腊梅天天晚上搂抱着它睡觉一样。

    门外响起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移到了灶房。黑子丢掉绣花枕，箭一般向灶房奔去……

（全文1566字）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1-5-9 18:40 编辑 ]

碣石清风

真正的小说，构思巧妙，层层递进，吸引力强。真实反应农民工的生活，两地分居的夫妻情，很浓厚的生活气息，场面描写逼真，心理刻画细腻，正写黑子，侧写腊梅，两个人物形象鲜明，很成功的小说 值得一读，学习了，问好

烟雨飘过

这篇小说出乎人的意料。夫妻间的感情，最重要的是信任。

荦春

构思巧妙，描写生动，语言有很强的地方色彩，人物形象鲜活，增强了浓浓的夫妻之情！向老乡学习了。

[ 本帖最后由 荦春 于 2011-5-8 16:54 编辑 ]

曾经沧海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5-8 12:07 发表
真正的小说，构思巧妙，层层递进，吸引力强。真实反应农民工的生活，两地分居的夫妻情，很浓厚的生活气息，场面描写逼真，心理刻画细腻，正写黑子，侧写腊梅，两个人物形象鲜明，很成功的小说 值得一读，学 ...

同感，值得一读。

天下为公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5-8 12:07 发表
真正的小说，构思巧妙，层层递进，吸引力强。真实反应农民工的生活，两地分居的夫妻情，很浓厚的生活气息，场面描写逼真，心理刻画细腻，正写黑子，侧写腊梅，两个人物形象鲜明，很成功的小说 值得一读，学 ...

点评精准。
精华支持

雪里红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5-8 12:07 发表
真正的小说，构思巧妙，层层递进，吸引力强。真实反应农民工的生活，两地分居的夫妻情，很浓厚的生活气息，场面描写逼真，心理刻画细腻，正写黑子，侧写腊梅，两个人物形象鲜明，很成功的小说 值得一读，学 ...

谢谢清风细致入微的精心点评，你的小说很精彩。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1-5-9 08:22 编辑 ]

雪里红

原帖由 烟雨飘过 于 2011-5-8 12:09 发表
这篇小说出乎人的意料。夫妻间的感情，最重要的是信任。

谢谢烟雨飘过来读和点评，《秋莲》那篇文章，读后让人久久回味。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1-5-9 08:25 编辑 ]

雪里红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5-8 12:56 发表
构思巧妙，描写生动，语言有很强的地方色彩，人物形象鲜活，增强了浓浓的夫妻之情！向老乡学习了。

谢谢来读和点评，相互学习。:handshake

雪里红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5-8 15:29 发表
同感，值得一读。

谢谢杨老师来读和点评。

雪里红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5-8 21:59 发表


点评精准。
精华支持

谢谢熊版的精华支持。:handshake

石丁香

语言精炼，人物刻划到位。学习了，问好！

雪里红

原帖由 石丁香 于 2011-5-9 15:43 发表
语言精炼，人物刻划到位。学习了，问好！

谢谢丁香朋友来读和点评。

邱天

欣赏雪里红。

雪里红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5-9 23:14 发表
欣赏雪里红。

谢谢邱版的支持，: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