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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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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4 12: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玉龙
                
  一段失落在云雾山里的悲伤故事。天真烂漫的童年为未来赋予了一个可悲的结局。柔弱的女人不惜以生命作代价,为不幸的命运而抗争。作者以波澜不惊的口吻和状物寄情的叙述方式,给我们展示了那个年代里被生生玷污的圣洁和被无知扭曲的灵魂。这就是云雾山里的“残雨”。特在此推荐给朋友阅读!  

               
                序

  很喜欢下雨的味道,虽然不是很大,却在拍打屋顶时,能发出嘀嘀嗒嗒的声响,是那种可以稍微淋着点并能够张开双臂,尽情拥抱尽情呼吸的雨。每逢这样的雨来时,我便站在窗前,细细地凝望,灰褐色的天空中,雨的一阵阵欢畅和跳跃。也就在那一刻,我的心随着这雨飞离城市的喧嚣,穿梭着久远的岁月,走进了茫茫的田野,在山峦和阡陌中躇行。

  那雨在1972年下着,淅淅沥沥,浸润着我的记忆。
 
                 一

  雨还是那样的雨,车却是毛驴车。我和大杨冒雨进山,为将要开展的煤矿设计工作,做些后勤上的准备。我们在驴车上不停地摇晃,有时颠簸狠了便嬉笑着骂几句,赶车的把式也不生气,他微微一笑,扬起手中的鞭子,霹雳巴啦一阵猛甩,清脆的爆响立刻就惊醒了山谷里沉睡着的狼,它们在远处嚎叫,驴儿便发疯似的跑,车儿就越发颠三倒四地蹦了起来。

  这是一个叫云雾山的地方。我们在山里穿行了半天,到处都云遮雾绕,到处都是若有若无的雨丝,宛如江南的梅雨季节,那一份密密的幽静和甜甜的潮湿,让所有初来乍到的人,都细细地品尝到一丝丝风雨的柔情。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来云雾山。那年,我随父母在云雾山下住过,那村叫什么,现在已经非常模糊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村里的那条小路和那条小路上姗姗而来的背影,那是我在小村时认识的一个女孩,两朵粉红色的辫梢,像两只蝴蝶在背影上飞舞,宛如一抹彤红的彩霞,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映像。

  她叫雪儿,名子和云雾山的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时,我总是倚在路口盼着雪儿出现。当她果然出现的时候,我会像阿婆家的小花狗,汪汪地欢叫着,撒腿跑到她的面前:“雪儿雪儿小花狗,不睡觉,长得丑!” 我这样叫,村里的小伙伴们都跟着这样叫。雪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她气急地掐住我:“你叫甚呢!你叫甚呢!”直到我“好雪儿亲雪儿,好好雪儿亲亲雪儿”,不住地乞求告饶为止。更多的时候我和雪儿过家家,我做爸爸她做妈妈。

  有一回,我问雪儿:“长大了还做妈妈么?”
  雪儿歪头想半天,反问:“你呢?是不是也做爸爸!”
  “你做妈妈,我就做爸爸!”我高兴地回答。
  雪儿伸出手来:“拉勾,谁也不许反悔!”
  “拉钩就拉勾。”我使劲勾住雪儿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时,我和雪儿都小,压根就想不到,命运的的变与不变,如同一团飘惑在云雾山顶的雾,虽然绮丽却充满着不可估测的魔幻。就好比我与雪儿,拉勾的余音未绝,我便随父亲远远地离开了那个山村。

  云雾山是美丽的,云雾山的美丽隐藏着我心中一个梦,当我再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这梦仿佛又活泛起来……

  车把式吁地一声勒住了缰绳,大杨兴奋地欢呼:“到喽、到喽。”这欢呼把我从沉溺中惊醒。一种久违的感觉,立刻就弥漫开来,精神也随之一振:啊、这就是我心中的小村!

                 二

  小村在淋漓中一片静籁。我们踩着村中溅着雨水的青石板,被村支书领进一座用土坯围成的小院,这里将是我们设立的第一个临时办公点。小院虽然有些斑驳,却洋溢着石榴花淡淡地清香,尤其是那些挂在墙角的一串串干红的辣椒和陈年的玉米棒,一个个都洋洋洒洒地透着喜气,喜气洋样地迎接着远方的来客。这种温馨的感觉与尔后的蹉跎产生了极大地反差,让我对人生多了一份另类的感慨。

  男房东似乎很腼腆,他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女房东显得落落大方,一边端茶到水,一边替我们拾掇与北屋相对着的南房。忙乱一阵之后,村支书客套几句,便去了房东住的北屋。

  躺在略有些潮湿的土炕上,听凭冷雨敲窗,我不住的想家想朋友也想雪儿那憨憨甜甜的模样。
  “喂、女房东真他妈的水灵。”大杨侧过身来捅捅我的胳膊。
  “瞎扯啥呢, 睡吧,明天有你搭呱的。”我假装迷迷糊糊的翻过身去。

  其实,我早就觉察到女房东天生丽质。可惜,我的思绪始终被雪儿占据着,那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誓言,仍然记忆犹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在刚进村的那条路上!

  “真他妈的够味。”大杨还在不停地唠叨。我倒是有点恍惚,仿佛雪儿和女房东的影子重重叠叠地交印在一起。

  突然,北屋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随即咣地一声门响,村支书从北屋闪跌出来。他狼狈地朝南房瞧瞧,慌慌张张地离开小院。北屋的吵闹越来越厉害,我隐隐约约地听到男主人断断续续的吼叫:
 
  “日你娘的…你真厉害…你把支书赶走了…不就睡一黑来么…书记答应把队里的羊让我赶…南屋的人住一天…也能算一个工…现在…日你娘的好…羊也没了…工也没了…你厉害…你拽…日你娘的…日你娘的…”

  这吼叫一句紧似一句,连同女房东的哭泣以及被撕打的声音统统地搅和在一起,让我们一夜苦涩,一夜无眠。我和大杨闷闷地抽烟,各想各的心思。早就听说云雾山,山穷人贱,一个馒头或者一只鸡就能换一个女人睡觉。这话虽然有些过分,如今看来,也绝非空穴来风。女房东的悲哀,让我想起了雪儿,并为雪儿的命运揪心。记忆中,雪儿的心思非常巧妙,常用纸儿折叠出许多小飞机、小船之类的东西送给我。看到这些新鲜玩意,我会高兴地蹦起来,并拿起纸飞机使劲地向外扔。漂亮的纸飞机划出一道弧线,歪歪扭扭地穿过院墙滑落到院外的青石板上,其他的小伙伴发现后又都争着来抢,抢到手的远远地跑开,抢不到的便哄笑着朝我一阵乱打,一旦头上打出包来,雪儿会非常小心地帮我轻轻地搓揉。

  屋外的雨柔柔地下着,我打开窗让清爽的风慢慢地飘进来,细细地梳理沉浸在记忆中的思绪。算起来,雪儿的年纪应该和女房东相仿,她或者早就嫁了,她嫁过去的那个家是否也跟女房东一样,是否也要面对如此的凶悍,是否……

  我不敢再想象,便赤膊站起来张开双臂,想吸进更多地新鲜,把胸中的一口闷气挤压出去!

                  三

  云雾山被云雾遮盖着。有了这样的盖头,雨仿佛就有了与我们作对的资本。接下来的几天里,或大或小或飞或扬,总是不紧不慢的下着,象一头耕牛,在一望无垠的阡陌中缓缓躅行。

  这样的天气根本无法开展工作,我们因此闲下来变的无所事事。因为无所事事又感到无聊,因为无聊就不停地侃女人。而我则拼命地想雪儿,盘算着该怎样才能打听到她的下落。当然,女房东也是我们共同关注的焦点。

  现在,我已经知道她叫红雨。为什么会是个“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像雪儿的“雪”总是离不开水一样,莫非这云雾山的女人,都是由云雾山的雨变化而来,天生就有一个解不开的水缘?

  这几天没有再见到男房东。红雨除了送些开水以外,平时很少和我们拉呱。倒是支书跑的勤快,显得很关心的样子。每逢此时,红雨就极快地来到南屋,紧张兮兮地听我们聊天,支书不走她也不走。有了那晚的经历,我们知道,村支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样,我们和红雨也心有灵犀一点通。尤其是大杨,无意之中把自己当成了责无旁贷的护花使者,自然而然地摆出了一幅英雄救美的架势。

  “红雨啊、让客人早点歇吧。”那天,支书不停地催促。
  “哦…哦…”红雨不敢拿正眼瞧支书,斜过脸来支吾着。
  “不急、不急。”我忙不迭地说。
  “你不急,支书还急呢。”大杨抢过话头。
  “人家大支书晚上抓革命,白天促生产,简直是日理万机,忙的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你咋好意思让人家一天到晚陪着咱呢。支书啊,您快回去歇吧,我送您。”

  说着说着,大杨连笑带侃地硬是把支书送出门外,甚至把院门也牢牢插住。红雨心生感激,但也不便多说,只是点点头,便迅速回到北屋。

  此类事情连续发生了几次,我禁不住有些担心,怕被村支书觉察出来,激起他对我们的怨恨。每次在“送”村支书出大门的那一霎,我仿佛能看见,他眼里射出的一道幽暗的绿光。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们对红雨多少有些了解。她刚结婚不久,初为人妇的羞涩尚未从脸上褪尽,神态里裹挟着山村少妇所特有的矜持。每天,她在雨中忙碌时,蘸着雨水的衣衫,会不经意地吸附着她那充满质感的身体,鼓凹出一轮玲珑的美丽曲线。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若兰若兮,给这小院和这满院的潇潇霏雨,频添出几分迷人的风韵。处在这样一种被浪漫环绕着的生活之中,能有这样一道靓丽划过心扉,我们暂时忘记了村支书给红雨带来的困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思维慢慢的活跃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这天午后,雨虽然停了,天却变的格外闷热。我乘机转到村口的那条小路,想借此散发对雪儿的思念。小院中,红雨在屋檐下翻挂发霉的辣椒,一不小心踩翻了凳子,整个人失去平衡,忽闪着向后倾倒。正在院中凉仪器的大杨,情急之中三步并作两步,猛扑过去把她托住。由于惯性的作用,俩人一起滑倒在院中。恰在此时,男房东推开院门……

                 四

  云雾山刮起了一阵狂风,很快雨就借着风势呼啸而来。我以为,风过后云散开雨就该住了,却没想到,风卷来更浓的云更大的雨。倾刻间,整个小村都笼罩在一片暴雨的喧嚣之中。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撒泼过,我像落汤鸡似地往回奔跑。奔跑中,意外地看见大杨被村民们反绑着押往队部。

  当时,一个小村就是一个生产队,队部是小村的首脑机关。在队部的会议室,大杨像犯人一样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围攻。任凭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在男房东的指认下,强令大杨交代强奸红雨的经过。有人甚至拿出尺把长的胶皮管,扬言要对大杨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就在这时,村支书度着方步走进会议室。他一进门就大声地吆喝:

  “咋了、咋了,人家杨同志可是上级派来开矿的,你们咋能这样对人家。”
  “支书嗳、支书嗳,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一见支书进来,男房东涕泪交加双膝着地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
  “咋了,到底咋了?”村支书瞅瞅我,一把将匍匐着的男房东揪起来。
  “你问他!”男房东怒火万丈地抡起手中的胶皮管,狠狠地抽在大杨的身上:
  “日他娘的,让他说,他趴在俺媳妇身上作甚?”
  “杨同志,这是真的吗?”村支书虽然惊诧,脸上却现出一些愠色。
  “不,我没有。你们这是诬陷!”大杨愤怒地喊。
  “日你娘的,谁诬陷你来。”男房东再次抡起皮管,啪地一声,大杨的脖颈上抽出一道青紫。
  “揍他,揍狗日的!”
  “支书,咱可不能饶狗日的,这可是欺负咱贫下中农呀!”
  “对对对!咱贫下中农的老婆可不是好欺负的。”
  “甚叫阶级斗争,这就是阶级斗争呀!”

  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我一看这架势不对,忙向村支书求援,他却傲慢地别过头去根本不给我一个正脸。

  “日你娘的,你来做甚?” 就在这紧张而无助的关键时刻,红雨突然闯了进来。

  男房东迎上去拦住她。也不知从哪来的劲道,红雨无所畏惧地将他推到一边,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村支书,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你把他放了!” 红雨指指被捆绑着的大杨。
  “放了他!” 红雨加重了语气。
  “你…你想干什么?”村支书显得有些紧张。
  “干什么,还要问么。没有你的主意,他这条狗做不出来!”她轻蔑地扫了男房东一眼,接着说:
  “你不就是为了想要我么?来吧,只要你敢,我就在这里给你了!”红雨异常愤怒地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你…你…耍流氓……”村支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红雨泪如雨下带着哭腔哈哈地笑着,猛地扒开了自己的前胸,那滋润的肌肤立刻就毫无顾忌地裸露出来!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静止了,只有红雨在静止中肆无忌惮地脱着,一件又一件地脱着,渐渐地坦露出更多的肌肤更多的滋润更多的……

  小村的人何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惟有张开嘴巴艰难地呼吸艰难地呆立着,脸上显现出前无古人的好奇和惊惧。我根本没想到,在红雨灵秀的外表背后竟隐藏着如此的刚烈!我更没有想到,她为了大杨竟然不惜要牺牲自己!

  “春华,你发什么愣呀,快,阻止她!”大杨急切地呼叫把我唤醒,我冲过去,拣起扔在地上的衣服一把将她裹住。她哭着喊着:“不要拦我!不要拦我!”围观的村民这才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叫来了村里的妇女,她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架回小院。

  云雾山破天荒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小村在大雨的搓蹂下模模糊糊支离破碎。

                五

  半夜,村支书从雨幕中幽灵般的潜入小院。
  他轻轻地敲北屋的门。门开了,村支书闪了进去,男房东却换班似的闪了出来。我出于义愤,第一次学着侦探的样子掩藏在北屋外的窗棂下。                                 

  北屋内,村支书贪婪地凝望着赤条条地红雨。他抑制不住内心的亢奋不断地扭捏红雨凝脂一般地躯体。他的手一寸一寸的移动,红雨发出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呻吟。这呻吟让他滋生出胜利者的快感,他越发使劲地掐使劲地揉,他要把红雨搓揉成一个无处可遁的猎物,在恐惧和绝望中等待他这个狩猎者发出致命地枪声。

  红雨无可奈何地忍受着村支书带给他的疼痛,这疼痛毫不留情地剥穿了她的身心剥穿了她的梦想剥穿了她对生活的全部渴望!恍恍惚惚间,她仿佛再次看见自己被父母用换亲的方式,嫁到这个苦命的小村;她仿佛变成做饭的机器劳动的机器让男人压在床上叫春的机器;她仿佛想起了大杨讲过的那些有关城里的故事。她想象自己袅袅婷婷地飞出了山外飞到了城里,飞到了有马路有街道有工厂地方,飞进了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她兴高采烈地扯几尺好看的花布,做一身漂亮的衣服,然后在大杨的陪伴下拍了平生第一张像片,像片中她傍着大杨小鸟依人神气十足…… 迷幻之际,她笑了,笑的那样彻底笑的那样开心,笑着笑着嘴里还梦呓般地呼唤:
  
  “大杨…大杨…大杨…”

  这呼唤,让正在兴头上的村支书如同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浑身泛起了澈骨的寒意,他的激情迅速瘫软下来,移动着的手也停止在红雨的脖颈间。

  稍稍稳定情绪后他恶狠狠地掐住红雨的脖子:“骚娘们,到这个时候还忘不了那堆狗屎。晌午谁借你的胆,让你到队部出我的洋相?快说,是谁让你干的!”
  “放了大杨!”红雨镇静地说。
  “凭你还没有这个胆量,是不是有人想借你来搞垮我,快说吧,否则我真的要掐死你!”村支书继续威胁着,手上也稍稍用了力。
  “放…了…大杨!”红雨有些憋气却依然坚定地说。

  村支书犹豫片刻松开手,挪过一张木凳在土炕边坐下:
  “红雨啊、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介绍到这个村来的,你可不能听别人的挑唆和我对着干呀!再说了,我是堂堂的转业军人,公社县里都有我的人,他们想搞垮我,门都没有,你可别站错队呀!”
  “你放了大杨,我求求你放了大杨!”红雨从炕上爬起来,跪倒在村支书面前。
  村支书楞了一下,随即竖起眉毛冷冷一笑:
  “看来我没有冤枉你,你真是为那个臭小子不顾一切了。红雨我告诉你,这个村是我的,我跺跺脚也要地动山摇,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要!”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放了大杨吧!我给你,我给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红雨的意志被彻底摧垮了,她站起身来搂住村支书,主动地吻他亲他,把他的手拉向自己的乳房。

  村支书迅速抽回手来,一个巴掌煽在红雨的脸上:“你这个荡妇,你这个臭婊子,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你以为我今晚就是来日你的吗?哈哈、我告诉你,就凭今晌午的事,我也不会放了那堆臭狗屎,我要让她看着你挂上破鞋游街!”说完,呸地一声,把一口吐沫甩在红雨的脸上。

  我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村支书的丑行让我触目,但我却不明白,红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演变,居然肯为一个相处才几天的陌生人献身!莫非这女人被压抑久了?莫非这人性一但被释放出来,便会不可抑制地喷发!

  我忽然听到后墙有吁吁的声音,悄悄转过去,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却原来,是小院的男主人趴在后墙根,偷看村支书调戏自己的老婆,两只手还不停地在裆下套弄。气急之下,我拣起一块石头,照着他的裤裆狠狠地砸了过去……

                 六

  闪电在隆隆的雷声中疯狂地跳跃,沉闷中的山野被风雨激荡着,爆发出哗啦啦地回响。雨借着风势风仗着雨威,咆哮着回旋在小村的上空。

  我佩服风雨的胆量,它们在人类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或如一道惊天霹雳,怒吼着把浑身的力道化着漫天的无穷,在这茫茫苍宇中乾坤独扫,显示出大自然至高无上的霸道。

  然而,在云雾山下,在小村,人治的喧嚣远比自然风雨还要暴烈。红雨的性传闻以及在队部发生的脱衣事件,像一阵风刮遍了小村的家家户户。当天,小村的高音喇叭宣布:大杨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地富反坏右,是披着羊皮的狼。他偷贫下中农的老婆,就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与此同时,恼羞成怒的村支书公开威胁,要以队委会的名义分别给公社、县革委、矿务局写信,揭发大杨的流氓行为,要求有关部门对其施之于必要的惩罚。我知道,村支书的威胁并非说说而已。尽管大杨是冤屈的,尽管红雨的脱衣事件,让小村人对支书的信仰开始动摇,甚至让他的反对派们蠢蠢欲动,想借机夺取小村的权力。然而,我不能让村支书把大杨的事情闹大,如果真的闹大了,不管孰胜孰败谁输谁赢,此类的男女丑闻都将使我们百口莫辩。而消息一旦传回工作单位,弄不好还要影响我们的政治前程。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连累红雨,决不能让村支书把她拉到街上去游行示众。因此,我必须设法和村支书沟通,协商出一个能让双方共赢的办法。以避免他孤注一掷而殃及池鱼。所以,我决定要到村支书家走一躺,帮我帮大杨也是帮红雨,摆脱眼下的危机。然而,就在我决定要找村支书的时候,小村却传来一个让我心惊的消息:红雨跳井自杀了!

  井的位置就在村支书的家门口,我赶到时,红雨已被打捞上来。她静静地躺在水井的旁边。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话题不外乎,关于她和大杨以及村支书之间的三角关系。

  然而,她对此却再也没有了感觉。对于她来说,感觉太过于沉重,太过于疲惫。所以,她只能把感觉撂到井里,丢给小村。任凭小村人怎样评价,任凭小村人如何议论,她都毫不理会地选择了休息!昨天已经很遥远,明天依稀在梦中……

  她静静地躺着,我几乎能感觉到,她依然在酣睡中呼吸,我很想走过去,再一次掀起她生命的痕迹。但是,我一个外来人,只能无奈地躲避在大庭广众的背后,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魂魄,一缕一缕的漂泊在小村的上空,回旋、漫舞、消逝。

  狂躁的风雨仿佛受到灵魂的炙烤,渐渐萎缩到云雾山的后端。但是,那样一种你虽然能够体会,却无法言表的压抑,非常顽固地徘徊在小村的雾霭中,让人们痛感雨后的沉闷。

                 七

  红雨的死激起小村的骚动,几乎一夜之间,到处都贴满了声讨村支书的大纸报。而且,小村的保皇派和造反派之间的矛盾也公开激化,两派人马严重地僵持着,武斗一触即发。事件惊动了公社,公社派来调查组。然而,调查组尚未开展工作,村支书却被他的老婆杀死在家中,调查组变成了治丧组。那些带头闹事的,本来就是为了窥视小村的权力宝座,现在人都死了,宝座已空,再加上公社不愿意深究,大家乐得表示同情。于是,小村的两派迅速平静下来,都把矛头对准了村支书的老婆,仿佛她才是隐藏在小村的阶级敌人。

  然而,小村的女人们都暗自庆幸,村支书的老婆,搬走了长期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村支书的老婆被押往县城的时候,我和刚获得自由的大杨,站在人群中瞧热闹。此时此刻,我听到许多关于她和村支书的议论:

  “嗳,听说了吗,这婆娘嫁给支书后,还想着过去的男人,啧、啧、真了不起!”
  “男的是谁呀?”
  “不知道哎,支书做过调查,也没个结果。”
  “我听别人讲,当年,支书为了上台,逼着她和公社的G主任相好,她坚决不答应,支书就把她绑起来,硬让G主任随了心愿!”
  “怪不得多少年来,这婆娘总是不出门,好不容易见了,也是怪怪的,看来是伤透心了。”
  “支书和红雨的关系,这婆娘也是晓得的 ,我好几次见她直愣愣地站在红雨自杀的井口,一阵一阵的傻笑,看了怪瘆人的。”
  “红雨出事后,支书又想让这婆娘到到公社找G主任,让姓G的给自己撑腰,把这婆娘气的跑到村口哭了半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疯了呢。对了,隔壁家的小三子,那晚,还听见他们为这事,又吵又闹的折腾了一宿。”
  “唉、这婆娘真是可怜!”
  “也怪支书不是个东西,活活糟蹋她了。”
  “算了吧,别说了,支书都已经死啦。”
  “唉,这年头,没法说呀,这婆娘也要跟着偿命啊!”
  “就是!就是!”

  这些议论憋得我喘不过气来。有红雨的例子摆在面前,我对这位从未见过的女人,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怜悯。我想,她在村支书的淫威下,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拿起了索命的刀子…….

  我像同情红雨一样,渐渐也为她的命运揪心。

                 八

  村支书的老婆被押着,走过挤满村民的小街,人们用异常复杂的眼光为她送行,她从我身旁走过,我突然觉得眼熟,脑子里瞬间叠现出一个影子。啊!雪儿!她是雪儿!她是雪儿!

  “雪儿,雪儿!”我急切地呼唤起来。
  雪儿没有认出我来,她的目光从我面前茫然地拂过。尽管岁月把她改变了许多,然而,她的目光却没有变,她千真万确是我朝思暮想的雪儿!
  
  “雪儿,雪儿……”
  
  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押送的队伍因此有些混乱,停顿下来;两名保卫干部,拦住我,严厉申斥我的行为;此时,雪儿也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我。
  
  情急之下,我再次大喊:
  “雪儿雪儿小花狗,不睡觉,长得丑!”
  听到这样的声音,雪儿如遭电击一般,猛地一颤,嘴唇蠕动着:
  “小花狗…不睡觉…长得丑…你是…春…春…春….”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激动地继续往下喊。
  “春华!春华!”她终于想起来了,眸子里闪耀出外人难以觉察的光芒。
  “你是春华?”
  “你是雪儿?”
  “春华!”她激动地呜呜地哭起来。
  “雪儿!”我也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我们不顾一切地搂靠在一起,四只手紧紧地攥着,四目相对,两颗心剧烈地跳动!这是梦吗?这是云雾山的梦吗!多少年来,几多相思,几多牵挂,在那一刻,化着云,化着水,化着天,化着地,化成村口的那条小路,化成两朵粉红的辫梢,化成两只飞舞的蝴蝶,化成心中的一抹彩霞,化成…….!

  我们的情绪感染了围观的村民,他们不再喧嚣,不再怨恨。在这刹那间的宁静中,我和雪儿犹如一滴融和着的水珠,被炽热的情感,蒸发到铅灰色的天空,在那里,凝结成雪,凝结成雾,凝结成雨,凝结成风,凝结成一声霹雳的雷暴,灼亮一段缠绵的永恒!

                 八

  
  雪儿判了死刑。我千方百计打通关节,见了雪儿最后一面。我用从上海买来的麦乳精说服了看守,让雪儿能够悲痛地依偎在我的怀里。
  
  “你…为什么不早来呀!你说话…怎么…不算数呢,你说过一百年不…许变的呀!”她喃喃地说着,非常哀怨地念叨起那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誓言。

  “我们结婚吧,就在这里拜堂!” 我想用淌血的心,抚慰她的伤痛,给她带来最后的安慰。

  她摇摇头,轻轻地抚摸我的面颊:

  “我总算杀了那个恶棍!我的心安了!他在外面搞女人,却拿我做交际!那天,我不答应他,她把我绑起来,用烟头一下一下地烫我,一边污辱我,一边用盐水浇我的伤口,他笑嘻嘻地听我的惨叫,他一直笑嘻嘻地看着我惨叫,他在我的惨叫中,发泄兽欲。我忍无可忍,我忍无可忍!我杀了他!我为红雨杀了他!我为小村的女人杀了他!”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

  “来不及了…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呜呜…呜呜…”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失声地痛哭起来!

  这就是我梦魂牵绕的女人么!这就是我对云雾山的眷念么!我的眼前不断再现儿时的情景:

  我问雪儿:“长大了还做妈妈么?”
  雪儿歪着头反问:“你呢?是不是也做爸爸!”
  “你做妈妈,我就做爸爸!”我高兴地回答。
  雪儿伸出手来:“拉勾,谁也不许反悔!”
  “拉钩就拉勾。”我使劲勾住雪儿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如果这段时光能够剪贴下来,让他永远陪伴着我和雪儿,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如今,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想着她就要云消雾散,我禁不住在心里的颤抖:

  天哪!为什么好人总是要遭受劫难!为什么惩罚象村支书这样的坏人,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九

  山谷里回响起清脆的枪声,枪声结束了我和雪儿在云雾山的飞翔。倒下的雪儿被1972年的雨滋润着,血和雨水浸透了她最后能依靠的小土堆儿。

  我为什么不是那一小堆土呢?让她以为是我的臂膀,舒舒服服的紧紧的靠着,在我轻轻地吟唱中,安详地摇啊…摇啊……

  这就是云雾山的雨,残雨,凝固着的雨!这雨从1972年下着,一直下到21世纪,淅淅!沥沥!

(作者玉龙/山西晋城黄华街宏翔小区1号楼2单元601号/邮编048000/电话0356206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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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4-3-4 14:37 | 只看该作者
不错!
3#
发表于 2004-3-4 15:36 | 只看该作者
好文,学习了,问好:)
4#
 楼主| 发表于 2004-3-4 15:5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张光茫 发表
好文,学习了,问好:)

互相学习,问好!
5#
发表于 2004-3-4 16:00 | 只看该作者
激情优美,等着看下文。
6#
发表于 2004-3-4 16:06 | 只看该作者
有一回,我问雪儿:“长大了还做妈妈么?”
  雪儿歪头想半天,反问:“你呢?是不是也做爸爸!”
  “你做妈妈,我就做爸爸!”我高兴地回答。
  雪儿伸出手来:“拉勾,谁也不许反悔!”
  “拉钩就拉勾。”我使劲勾住雪儿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云雾山是美丽的,云雾山的美丽隐藏着我心中一个梦,当我再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这梦仿佛又活泛起来



柔美的让我心醉,更加衬托了后来凄美。虽然从未经历过,但我的新却依然被你感染。
7#
发表于 2004-3-4 16:09 | 只看该作者
引用:闪电在隆隆的雷声中疯狂地跳跃,沉闷中的山野被风雨激荡着,爆发出哗啦啦地回响。雨借着风势风仗着雨威,咆哮着回旋在小村的上空。



这是怎样一针见血的描写,谁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可还从每见过这样淋漓尽致的表达
8#
 楼主| 发表于 2004-3-4 16:17 | 只看该作者
春苗儿过奖了,玉龙仅致谢意。你写的也很好!
9#
 楼主| 发表于 2004-3-4 20:04 | 只看该作者
终于写完了《残雨》,来不及修改就发了,请中财的朋友们
指教。
10#
发表于 2004-3-4 20:10 | 只看该作者
跌宕起伏地刻画了一个时代一个地域的风土人情,语言非常到位,尤其是红雨这个人刻画地非常好,一直到她死去,无不叫人为她的命运担忧和唏嘘,为作者扎实的功力叫好!!
11#
 楼主| 发表于 2004-3-4 21:0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跌宕起伏地刻画了一个时代一个地域的风土人情,语言非常到位,尤其是红雨这个人刻画地非常好,一直到她死去,无不叫人为她的命运担忧和唏嘘,为作者扎实的功力叫好!!

谢山里娃读。
12#
发表于 2004-3-5 06:57 | 只看该作者
提~~
13#
发表于 2004-3-5 08:09 | 只看该作者
再提!
14#
发表于 2004-3-5 13:08 | 只看该作者
好残酷的结局!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总要被打碎?全部看完楼主的文章,心久久无法从那种氛围中走出来,眼底有一种液体在奔流,心好沉重,生活中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破碎的东西,那么多的遗憾?人为什么总要忍受那么多的痛苦?
15#
 楼主| 发表于 2004-3-5 19:3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剑飘红 发表
好残酷的结局!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总要被打碎?全部看完楼主的文章,心久久无法从那种氛围中走出来,眼底有一种液体在奔流,心好沉重,生活中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破碎的东西,那么多的遗憾?人为什么总要忍受那么多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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