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妈妈

荦春

　疯子妈妈
　　
　　文/荦春
　　
　　骄阳炙烤着大地，公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昔日拥挤的路面好像宽阔了许多。路边树叶打着卷，小草干枯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燃烧起来。在一棵树阴下，几个小朋友大汗淋漓地拿着树枝挑逗着一位头上戴着用各种纸条编织的大彩帽的老年妇女，各色纸条四方伸展好似土族姑娘头上的桂冠。身上乱七糟八裹着破烂的衣物，腰间扎一根稻草绳，旁边放着不知从哪里捡来吃剩的烂苹果，散发出臭气召来无数的苍蝇在她周围乱窜。
　　
　　“疯子老婆婆，疯子老婆婆。”几个小男孩远远地站着嬉笑，一起拿着树枝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她一边伸手拉树枝，一边生气地破口大骂：“你妈卖……屁的，杂……种，滚……滚开……”满口白沫，唾沫星子乱飞，脸气得铁青，最后站了起来，顺便捡了一块石头正要扔过来，大家慌忙逃窜。她追了出来，边跑边骂，使劲扔，用力的砸。她终于累了，又跑到树荫下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会儿，那群小男孩又围了过来……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停下，从车里钻出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把小孩赶走了……
　　
　　她是山坳村的桂花，家里父亲死的早，母女五人相依为命。四姊妹，都是女孩。她排行第三，人称桂花三妹，十七八岁时，出落得像一朵花一样，耕地绣花，样样能干，小伙子们寻找机会靠近她，为了照顾她妈妈挑了邻村的王有才嫁了过去。
　　
　　王有才家四弟兄，他是老大，只是靠父母挣点工分吃饭的年月，人多的家庭自然穷。
　　
　　他俩结婚后，和父母分了家，两人辛勤经营，小日子过得甜蜜幸福，不久，生了一个小宝宝，取名王勇。
　　
　　“桂花，你看爸爸们今天没米下锅了，把我们的给点吧。”他搔了搔头，装出可怜的样子。
　　
　　“你自己拿吧。”桂花既关心又无奈地摇摇头，扛着锄头向自留地走去，刚到地里，发现那块又大又白的萝卜被人扯了大半块，心疼的起的脸红脖子粗，坐在地大骂起来：“是哪个龟儿子？是那个鬼婆娘儿？死了人，没有菜拿去做壮碗的……”邻居和家人们听见大骂声，都跑了出来。胖大嫂见了，关心地劝道：“桂花，你不要气了，好像我刚才看到是你三第扯的，我还认为和你说了。”
　　
　　“是他该砍脑壳的。刚才有才不是说没有吃的，我还说给点米吗？他那里说扯萝卜呢？”她气匆匆地跑了回去，刚到，王有才就拦着她无奈地说：“你看他们不扯，已经扯了，你就算了吧。”
　　
　　“算了，他扯我萝卜，应该打过招呼吧，跟你打招呼了？”她更加生气了。
　　
　　“是没有啊！但他已经扯了。你消消气，以后好好说说，不就行了吗？”他规劝道。
　　
　　“不行，我一定要亲自找她说说，这么大一块萝卜，扯了那么多，吃得完吗？怎么不能少扯点。”她生气的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三弟和二弟正在灶前做饭，锅里做着萝卜稀饭，墙角放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口袋，他打看一看满满一袋萝卜，心里像刀绞一样疼，气愤吼道：“你们自己懒屁懒调的，自己不种，还一次扯这么多萝卜，不能吃点扯点吗？”
　　
　　“我们一家人的萝卜，扯多了点，还用得了生气吗？才你在坡上骂的什么？你还有脸面回来。”三弟说着走了过去要撕她的嘴，被她使劲摔在了地上，这时二弟急了，走了过来和爬起来的三弟一起把她打翻在地，二弟骑在她身上边打边气势汹汹地骂道：“你这死龟婆，闹着要分家，你看我们现在该成家了，家里什么也没有，看着我们打光棍。你自在了，高兴了。”
　　
　　三弟这时也打红了眼，抓起一把菜刀，高高举起，使劲砍了下去。“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大吼。正好三弟的刀停在了空中像中了邪一样不动了，回头一看，只见父亲和有才站在门口，二弟才从桂花身上下来，三弟收起菜刀，父亲走了过去，一把拉起桂花，“啪啪”两耳光打得她两腮通红，马上肿了起来。她捂着脸使劲一闯，公公被闯倒了，她痛苦着跑出家门，向门前的河边跑去。有才追了出来，两岁的儿子王勇一步一歪使劲哭喊：“妈妈，妈妈……妈妈呀！”邻居们也跑了过来把她边拉边劝，终于劝了回来。
　　
　　刚到家门口，老母亲哭喊着：“你们正是作孽啊！快……快去看你爸爸，送到医院去了。”
　　
　　他抱起哭喊中的儿子，用那粗燥的手擦去了眼泪，一边劝着桂花一边诓着抽泣中的儿子进了家门，将儿子交给了桂花，忙跑到医院去看父亲。儿子的小手抚摸着桂花那红肿的脸，轻轻的给她吹，抽泣着说：“妈妈，呜……呜。”她本想一走了之，看见自己心爱乖巧的儿子，心又软了。
　　
　　父亲因生气晕了过去，在医生的抢救下醒了过来。
　　
　　这以后，他们从来像路人一样，不说一句话。桂花也不愿接济他们了。
　　
　　有才那里看得过父母家挨饿，偷偷地拿了粮食、蔬菜接济着，可是每次都被桂花发现了，轻则吵一架，重则打了起来，也找村干部调解过，只是劝和算了，家庭事谁也不好说。在那年月，离婚是丢人的事，她又看在儿子的份上，也就算了。
　　
　　二弟终于有人介绍媳妇了。全家人最担心了是怕嫂子捅出漏子来，就约定她妈妈生日才来相亲，等她去祝寿后，有才才把家里的腊肉，香肠等拿过来办招待。
　　
　　中午时分，大家高高兴兴正在吃饭喝酒。桂花偷偷地跑了回来，看见地里的菜也被采了，家里的肉也被拿了，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干出来的，都舍不得吃，你们招呼也没有打过，随便拿随便采，更是不依不踩，气匆匆冲了进去，大家惊恐地望着她，一个个傻呆呆愣着，她提起一桶潲水向菜盘倒去，接着一蒸子饭甩了出来。王有才忙冲上前去拦住她，二弟、三弟赶忙来帮忙才把她制服住送了回去，转身回来，客人早就走了，全家人气得直跺脚。
　　
　　二弟抓了一把菜刀，跑了过来要和她拼命，被家人拦住了。
　　
　　不久，土地下户了。二弟、三弟外出打工去了。公公婆婆年老了，四弟和王勇上学了。有才还是偷偷摸摸接济着，经常和桂花打打闹闹，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儿子在一旁看着，渐渐地也会劝上几句。就这样过着。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沉默寡言了，做饭也不爱干净，一天到晚，傻愣愣地呆着，只知道上坡干活，谁要是碰她的东西，就会遭到他的打骂。后来，她也不洗澡换衣了。
　　
　　家里的稻谷熟了，邻居们来帮忙搭谷子，大家在地里干得欢，她不知从里跑出来，拿着一把刀气势汹汹追来，边追边骂：“狗日的龟儿龟婆，我家种的谷子，由你们来抢啊！”大家被追得四处逃散，怎么向她解释也不听。邻居们看着她心痛地劝有才给她看病，她死活不从，又加之儿子要上学，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只好拖着。
　　
　　后来儿子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全村人和亲朋好友纷纷来为他送行，可她扭着儿子不放，生气地大骂：“你们要夺走我的儿子，来抓他干什么？”回过头对儿子关心道：“勇，不要怕，有妈妈。他们来，拼……拼了哟。不，要吃药药哟，打针……针哟，呜呜。”儿子心痛地看了看受苦伶仃的妈妈，流着眼泪说：“妈妈，是我们不好，以后，有了钱，一定帮你治好病。”看到这伤心的场面，全家人痛哭成一团。在场的无不泪花闪闪。最后，大家只得硬生生把母子两分开。
　　
　　儿子参加工作后，第一件事把妈妈接去，帮助看病，经过几次治疗虽然有了一定好转，但还是那么傻愣愣的，四处乱跑。每次都是儿子亲自照顾她，也只有儿子才能说服妈妈。
　　
　　而今，桂花快慢七十了。儿子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可是每次儿子还是亲自照顾妈妈，几位叔叔当上了老板，也纷纷要拿钱请人照顾她，都被他谢绝了。每次出差，叔叔们把她送到医院，这次他认为妈妈好多了，没有让送去，可是不知怎么又跑出来了。叔叔们和儿媳妇带领人四处寻找了三天三晚没有找着。这时正好出差的王勇回来了，大家又开着车四处寻找。
　　
　　二叔在这棵大树下发现了正在被一群小孩嬉玩的桂花，忙赶跑了他们，打电话通知了三弟、四弟、王勇，很快车子到了。大家商议请120车来接，可是王勇坚决不同意，自己亲自把母亲抱上车，换了衣服，买来食品照顾，叔叔、随从们只得不停地忙前忙后。
　　
　　随着王书记一声：“回家了。”大家簇拥着启程了。桂花坐在前面的车里“走，回……回……家家了，哈哈哈。”传来一串笑声，大家也跟着笑了。
　　
　　（3072）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荦春 于 2011-5-30 19:01 编辑 ]

碣石清风

拮据的生活把人逼疯了，很真实地反映那个时期的社会现实，人物刻画的很形象，一些场面描写也逼真，不错 问候

刘满园

很感人的文字，欣赏了。

荦春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5-29 16:25 发表
拮据的生活把人逼疯了，很真实地反映那个时期的社会现实，人物刻画的很形象，一些场面描写也逼真，不错 问候

感谢老师的鼓励。辛苦了！

荦春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5-29 17:02 发表
很感人的文字，欣赏了。

谢谢刘版主的肯定。问好

西夏楼兰

读这样的文字每每都会让人心酸不已。小说中尤其是妈妈和儿子形象刻画的很成功，让人感动。

傻子的宝贝

开头很好，后面平铺直叙了一点。

暴雨迎风

很感人的文字，人物描写生动。

荦春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1-5-30 11:32 发表
读这样的文字每每都会让人心酸不已。小说中尤其是妈妈和儿子形象刻画的很成功，让人感动。

感谢朋友的鼓励和支持！

荦春

原帖由 傻子的宝贝 于 2011-5-30 11:36 发表
开头很好，后面平铺直叙了一点。

谢谢朋友的指导！幸苦了！

荦春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5-30 12:16 发表
很感人的文字，人物描写生动。

感谢老同学的鼓励！幸苦了！

曹国魂

不是人改变了生活，而是生活改变了人！

荦春

原帖由 曹国魂 于 2011-5-31 03:42 发表
不是人改变了生活，而是生活改变了人！

感谢曹版主的评论和支持！:handshake :handshake

天下为公

细节描写很生动

山野农夫

小说味道出来了。欣赏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