逶迤山谷间的悲悯之花
——《祁山龙诗集》序
文/殷晓媛
祁山龙是我敬佩的一位诗人,在这个物象纷繁的环境中,他的纯朴敦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祁兄是一位勤奋的诗人,笔耕不辍,有一种来自大山深处、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韧性。和他聊天,谈到诗歌,谈到做学问,总能被这种韧性所震撼,让人想起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俄斯,他的力量来自于大地母亲,只要他的双足稳稳扎根在这片他所热爱的黄土地之上,他就成为了一棵胡杨树,再猛烈的风沙都无法动摇他,他像一位行侠和歌者,他的剑锋饱含稻麦清香,他站在那里,风霜经过他,就被拦腰斩断,成为他脚下大地的春泥。
闻香识诗人。一些诗如椒麻大料,慧黠犀利,直攻味蕾,令人五感沦陷,灵魂出窍;一些诗又似精雕的佳木,在开阖自如的布局构架之间,有一股本真的香味;而祁兄的诗歌,没有奢华花酒作宫闱,没有霓虹闪烁作庭院,也有没有车水马龙作摇篮,或许出生伊始,就有些寒冷,像一枝误坠人间的花朵,落在了最深最凛冽的山脊之间。他则更像一个采药的老中医,发现了这透明的花,在一个霪雨霏霏的日子,有些单薄地挂在险峰之上。于是他充满怜惜、小心翼翼地将它连根刨出,他想做它的父亲,他要让它在他粗糙而温暖的双手间,像杰克的豆藤那样生长。他给予它最初的乳名:悲悯。
“有一种叫藤野的植物/绕过烂漫的樱花/在我仄起足尖的地方/圣洁地生长//绕过战争与杀伐/绕过民族的偏见/在我黄的肌肤上/站成一道倔强的身影”这是祁山龙在组诗《让我的泪拭过你残损的手掌》的其中一首《仙台》里的句子,我们在这里,看到悲悯之花初长成,带着凛然的神情,在人间百态的荒漠之上无国界的盛开,它由民族精魂中一滴滴宽容、仁义的泪水组成,它照出人性的高贵与善良,它就像皑皑的雪,让一切委琐、丑恶和残暴,在它的光芒前低下头来,像影子一样,一直缩进土壤。同一组诗中还有一首《碘》:“那次/我突然看见/生命的弥足珍贵/如同抱缶过水的/少妇/生命的尺度/与/渴望的触角/荷叶般/绽放的/是生命的托盘”当生命的微光像风中之烛,在苍白的双手间摇曳不定,祁山龙这位遥望人间的老中医,知道有些症结,有些脆弱,有些源于生命本身的焦灼,并非火齐之所及也。他手中唯一的花朵,就像传说中亚瑟王桌上的圣杯,没有人见过,听过传说的人也缺乏信心去信仰它。他无法拯救那些困惑的灵魂,这令他悲伤和彷徨。他希望内心能平静下来,于是他“闪现/行走的牧羊/背身站成/一团绚丽的云朵”
他的悲悯,大至家国,小至天伦,循着每天生活的缝隙,在苦苦攀援、生长。他曾经想过带着这朵仁慈的花走出群山,去到人类群居的穹庐,却发现“在高楼林立的/都市/儿子的目光/一次次高过视线/扶着我枯涩的思想/生长” (《与春有关的章节》),“城市灰色的砖块间/目光长成一株/倔强的小草”(《独上高楼》),凡世的冷凝与情感的萧条,超出了一颗从山谷和原野间走出的心所能承受的,他想到干涸,想到皲裂,想到破阵突围,于是“我点燃了今夜/第77 根颅骨/为这狼群环视的/思绪”( 《迂回在梦与火边缘》)。
在他的诗歌世界里,文字宛如一个朴素的小镇,而他内心驻守的一片清凉和平,就像一座酒坊,苦于街巷萦纡,无法百里醇香,他便为这酿了多年的仁爱之心,找了一面酒旗风:“在思绪明灭的原野/闪过、一只灵动的/狐/及我挂在村西的/一米阳光”(《一米阳光》)。万物生灭,世态炎凉,都在一壶。醉眼朦胧中,对着那枝他守护的奇葩,他开始用诗语歌唱……“九月/擦亮了一支悠远的歌喉/躺在花朵深处”。( 《九月打马而过》)嘈嘈切切,一纸苍凉。
他的诗也有四季更替,也有晨钟暮鼓,当秋天到来时,这位深居自己思绪的山脉深处、习惯在书页和谈笑中取暖的诗人,便写出了惆怅的句子:“月光的小锤/行经你半掩的窗口/铃的一声/秋天最后的咳嗽/夜空中/抓紧大地的根”(《悲秋》)这月光,是一声圣钟,警醒人世,从麻木和颓废中重新焕发青春。生命的逝去令诗人眼中的风景,瞬间加上了黑白的边框:“昨天/还用黑纱般的/五指蒙住你的眼睛/你执意不去/猜测运命的长度/你的目光憩在/阳光更深的原野/草更长/花更香(《白莲,与紫金山下月——悼张钰》)人的内心是纯净而易碎的,尤其一位怀瑾握瑜的诗人更是如此。他的悲伤,从笔下流出,源源不断,形成一条雨季的河流。“是一场豪雨/湿去的记忆/抹开额头的淋漓”(《 雨殇》)。
在他眼中,世界与他之间,有一道浅浅的屏障。隔着这门槛,他观察并吟咏世间百态,他或歌唱或啜泣:“隔着一扇透明的栅栏/谁在坚守/一夜幽暗的爱情”(《中秋寄语》)。多数时间他对于凡世是平视的,但有时候,太过高远的美与善,就像疏朗银河,似乎离他很远,逼他仰视:“擦亮火柴/一支/是一扇窗口/十支/是一片星空/泛着白色泡沫/的银河”这种皓白之美,可望而不可即,只能在笔尖绽开,用恬淡的幽香陪伴这位诗人。
在他的诗中,我们会看到父亲的形象:“今夜,父亲是唯一/骑着月光的神/明早,他定会举着/一轮冰冷的新月/割破黎明”(《七月,柔婉的爱与庄稼深处的呼唤》),这里的“父亲”可以看做广义的“父”,是那片滋养了他诗篇的纵横阡陌,是主宰万象、心怀仁爱的造物主,更是一颗饱满、丰硕的诗心。“父亲,暗夜中一枚/薄如蝉翼的翅膀/与我如浆羽翼/是一扇灵界/透明的玻璃”(《父亲,经年后我在天国找你》)。他的温柔与悲切,都因大到人类,小到每个具体的生灵而存在。
今天,我们看到这位诗人携着他盛开的诗歌,大步流星,用村庄走出,从具象的文字中走出,他像一位史诗中的人物,要向所有倾听的人,讲述关于他的花朵的传奇。他的血是热切的,他的笔是奔放的:“在山口/沿巴颜喀拉山的乳沟/民族的乳液/从辛勤厚实的纵深处/滚滚而来/于是所有的鲜血灿然开放/于是所有的头颅都向前涌动/直到今夜/厚实而慈爱的抚摸下人朝前涌去/就象鸟儿迁徙的季节”(《黄河组曲》)
那么,让我们站在他诗歌的山垭,看一个个烂漫的时节,如何催开他创作的春天。让我们在细腻的纹理中感受它们的风骨——“在这里你总能觅到/古铜色/耿直的脊梁/纹路错综的庄稼汉子/硬是从这撑起一面天空”,我衷心祝愿祁山龙诗友,在悲悯之花的银辉之下,在诗歌中开拓更明媚的视界。
[ 本帖最后由 北京殷晓媛 于 2011-6-28 17:0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