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像一枚钢钉
粘濡昨夜的霜露
尖锐，执着，不依不饶
她一寸寸往日子的缝隙里钻
铣磨铅华，直到你开出素净的花
开篇就让我们耳目一新。诗人一反常态，把一根柔软的发丝比喻成一枚钢钉，这枚钢钉还粘濡着昨夜的霜露，看似荒诞，实则贴切。用钢钉的尖锐、执着象征白发的顽固，说明岁月对我们的不依不饶。一根白发就是一门暗器，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向我们进攻，只知道，假以时日，我们的头顶一定是它的花园。诗人对一根白发来了一个特写，我们仿佛看到了一根白发正婴儿样渐渐长大，用细节描绘出了人于岁月的无奈。
这是我的想法
一个枕边人，也是一本枕边书
告诉你暗伤的真相
原来这是诗人写给妻子的一首诗。暗伤两个字极佳。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这样一朵隐秘的花，开在不为人所知处。或者说我们每个人都深怀暗伤。虽然诗人说的是妻子的暗伤，实则上也是我们共同的暗伤。那么，让我们从诗人这本枕边书中读出暗伤的真相是什么：
你在春风里行走
花朵会蛰伤你
你在黑夜里仰望
星星会刺痛你
你跋上山巅
流水就来牵绊你
消蚀你，涂改你风尘仆仆的容颜
啊,一个在尘世里处处置身于痛的女子！春风里行走和黑夜里仰望都会触发她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灵，万事万物都是痛的源泉。而最大的痛来于时间。无论你多么努力，取得多大的成就，时间都会牵绊你，消蚀你，涂改你今日的容颜。这回到了诗眼——白发。白发是时间的路程，是流水的力量，也是暗伤的真相。
于是，诗人转到了对白发的直接描述。
这根白发
和故乡的改道河一样长
她缠绕着村庄的行走，不安和泪滴
缠绕亲人们每一次即将消失的背影
缠绕我越来越重的沦陷
和一副日益世俗的嘴脸
诗人不再写钢钉一样的白发了，而转过背写白发的柔软和绵长，实则上也是我们情感的柔软和绵长。把白发比喻成故乡的改道河可谓意味深长，一是形象，让白发在我们眼前摆动、分拂；二是说明白发的形成源远流长。肌肤与毛发受之于父母，头发和河流一样古老。它缠绕着村庄，缠绕着不安和泪滴，缠绕着亲人们即将消失的背影，它有着太多的缠绕,太多的剪不断理不乱,一根白发有着多么丰富而复杂的情感历程，白发的历程就是人生的历程。诗人后面两句写到自己也是这根白发的一部分。诗人在人世间越来越重的沦陷和日益世俗化，也是妻子白发生的原因之一。诗人的内疚、自责由此而生。他是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妻子的担忧，能帮妻子挑起尘世一切，让妻子远离烦恼，成为妻子心目中的理想丈夫！
气息多么真实
一条路又是多么触目惊心
她攀援而上，她就要
占领狙击命运的制高点了
我呐喊，挣扎，前赴后继
而你浑然不觉
但现实又是如此残酷，诗人只能臣服于岁月。诗人目睹了白发对妻子的进攻，看到了它开拔的长队伍，看到了它不动声色的攀援，啊，逼近逼近，眼看着就要占据妻子命运的高地了，如此触目惊心，而诗人无力阻止，只有徒劳地呐喊、挣扎，试图帮助妻子抵抗岁月的侵蚀，但一切无济于事。诗人用了“前赴后继”四个字，突出了诗人的呐喊、挣扎始终没有放弃，一次次地倒下的呐喊又一次次挣扎地站起，体现了诗人对妻子的爱之切痛之切。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无声的，对白发的进攻和诗人的忧心疾虑妻子浑然不觉，她沉浸在自己的山岚里，还没有感知到城池丢失。
你是自己的高山
合拢山岚的鸣响
你是我的流水
投照琴弦的滚滚红尘
这四句诗人对妻子进行了极高的评价。前两句写出了妻子的高洁和伟大，远离俗尘，独守一份清雅；后两句写出了妻子对诗人的重要性，啊，她就是诗人的一生，是诗人的流水，是诗人的滚滚红尘，而且隐隐透出了诗人与妻子彼此琴瑟共鸣的深情。
来得太早了些
一根白发在手掌中隐匿
她穿透我的目光
在柔波里摆动
别动
别把头扭向一边去
就让我为你抽出这根白发
就像拨掉了我自己
对照开头,最后一段用生动的细节写出了诗人对妻子的深情翻涌。“来得太早了些”，诗人发出了感叹，让妻子劳心操心了！这感叹包含着对妻子平日做的不够的愧疚和无限的怜爱。诗人要亲自为妻子拨掉这根白发，拨掉妻子所有烦恼。那根白发鱼儿一样摆动着，诗人决心要捉住这尾岁月的鱼。最让人感动的是末句，诗人毅然、干脆地说把自己白发一样拨掉，不再做妻子的烦恼丝，表达了诗人决心为妻子改变自我或者把自己彻底奉献的坚毅之心！啊，诗人是要从一根白发里抽出黑夜，抽出岁月所有的黑色元素,还妻子一个满头乌丝的青春。
2011年7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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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4 17: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