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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彝山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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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8 00: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连绵起伏、蜿蜒曲折的千里彝山如一条受惊的巨蟒,在这里腾空跃起,便有了这巍峨挺拔的洛漠扎峰。洛漠扎峰是老虎出没的地方的意思。传说,远古时代,彝人的祖先爬出葫芦以后,就在这老虎出没的地方撵山狩猎,男人磨平了脚掌,踢秃了脚尖,脚趾不长指甲,女人被倒钩刺挂得胸脯上伤痕累累,娃崽为找不到奶头而整日整夜哭泣,娃崽的哭声割得大人们耳根发疼,他们感到,有必要换一种方式生活。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思考,他们决定定居下来,又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艰难寻找,他们来到洛漠扎峰山脚,搭起了窝棚,盖起了垛木房。男人的弓箭换成了弯刀,女人的麂哨换成了梭子。这就是最早的洛漠寨。男人们的弯刀砍出了一坡又一坡的苦荞花香,女人们的梭子织出了一匹又一匹的粗白麻布。苦荞花香和粗白麻布吸引了那些还在深山里和野兽赛跑的弟兄,他们背着猎物来换苦荞和麻布,山外的汉人也挑着盐巴来换熊胆和麝香,寨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还学着汉人的样子,盖起了土木结构的闪片房,洛漠寨不知不觉成了洛漠镇。


                      鸡  头

  两扇古老厚重的门板紧咬在一起,关得严丝合缝。

  门前挤了许多人。浓浓的夜雾,裹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人们分明看到,那座年代久远的古大门,正盛气凌人地贴在自己的鼻尖前。于是每个人脚杆很直,脖子缩得尽量短。凉阴阴的浓雾,争相钻进麻布衣裳。在身上舔,立时起一身鸡皮癞。清鼻涕沾在木木的唇上,怕弄出声不敢擤,用袖子横着一揩,袖子上滑腻腻的粘物,冰凉地糊在脸上。

  “喔喔——”公鸡拽弯了脖子歇斯底里,高亢悠长的声音撕开了天边的黑幕,露出一抹亮光,亮光慢慢溶化了浓浓的夜雾。古漆斑驳伤痕累累的大门赫然扑进人们的眼帘。人们的脸色愈加恭敬。

  “格——咕——!”厚实沉重的红椿树古大门,在坚涩苍老的声音里缓缓打开。

  红眼、白眉、皓首,一个和大门一样古老的老者步出大门。

  人们僵直的脚老弯一软:“扑通”,膝头硬硬抵在潮湿冰凉的地上。“老祖——”,每个人都这样喊,但没有声音,只是麻木的嘴唇嚅了嚅——那两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老祖一笑,点点头。雪白的扫帚眉下,那一对红眼珠左右一动,每个人都感到有电光从脸上掠过,一激灵,停止了哆嗦,刮骨的寒意顿然消逝。

  嗖,嗖,寒风并没有停。老祖的一头长发高高扬起,又飘飘落下。在人们的记忆里,老祖至少有三十多年没剃头了。老祖辈份太高。同辈人早死光了,小辈不能动老辈的头,老祖的头便无法剃了。几十年来,都是头发长得行走不便,老祖才自己用砍柴刀剁去一截。

  老祖一任长发飘飘扬扬,径直走到枣红马跟前,左脚踏上马镫,右手按在马背上,回首向众人一望。“老祖——!”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老祖——”“老祖——”“老祖——”……卡在喉咙里的那两个字终于吐了出来,心胸为之一畅。

  老祖又是微微一笑。又点点头。

  “老祖,快回呀,我们等着您撕鸡头呢!”

  “放心,我去两天就回!”老祖灿然一笑,露出满口漆黑的牙齿,在晨曦的映照下,黑闪黑闪地发光。

  鸡头,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配啃,那是彝家待客的最高礼遇。老祖是彝山专啃鸡头的人,在彝山数他年纪最大辈份最高。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岁。问他,他总是笑而不答。六、七十岁的白发老头都要管他叫“老老”。人们从没听说老祖生过病,偌大一把年纪,还耳聪目明,瞧势头,再活一百岁也不成问题。鸡头不归他啃,谁啃?不管谁家有大小事情,都要恭请老祖到场,尊他坐上八位。鸡头一上饭桌,就由当家人给老祖作一个揖,下半跪双手捧上鸡头。老祖总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老刀不砍刺,老人不管事,我不行!”于是主人固请,老祖固辞,反复推让半天,老祖才勉强受下。接过鸡头,老祖的神情一下子庄严肃穆起来,提提袖子,理理两撇扫帚眉,才动手用鸡脚刺样的尖指甲撕鸡头。鸡头是圣物,到处藏着神的意旨。鸡舌软骨看财运,上嘴壳看财门,下嘴壳看口嘴(即是否吵架),顶盖骨最有名堂,劈成两半,左主右客,那上面能看出近期内主边客边“走不走人”(即死不死人),有无病痛、六畜顺否、有无火灾、能否出行等等许多名堂。老祖边撕边指指点点地讲解:喏,大旗舒展,可以上山(即狩猎);前仰后合,神很喜欢;右有煞气,客边有凶。噫?怎么红线不过关,主边财运不通呀!你们家没开财门吧?……老祖的四周挤了许多人,前面的睁圆眼睛,半张着嘴。清口水从嘴角流到下巴也不知道;后面的努力踮起脚尖,脖子拽得象长颈鹿,拼命往人圈里挤。说到吉祥处,大家都喜笑颜开;讲到不吉利的地方,人人都把眉头扭成“川” 字,满脸忧虑的神情。逢到老祖不能亲自到场,主人便要把鸡头、鸡脚、鸡翅膀、鸡尾巴(代表“全鸡”之意)一起送到老祖的家里,请老祖指点迷津。老祖只撕鸡头,脚、尾、翅仍让主人带回去。如果偶然有一个鸡头没让老祖啃,这将成为主人家的一块心病。

  彝山的人们常把老祖挂在嘴上:老祖说了,最近不能上山;老祖说了,最近要有火灾。老祖长,老祖短,言必称老祖。某人说一句:“要走人了。”别人便会瞪他一眼:“别开破嘴!”那人也理直气壮地把眼一瞪:“这是老祖从鸡头上看出来的。”骂的人便会马上改变态度:“真的呀?唉!不知又要轮到谁了!”老祖的话错不了,何况是从鸡头上看下来的呢?

  在嫩嫩的晨光里,老祖那灿然一笑,格外鲜亮动人,山民们木木的脸上也跟着挤出几缕僵硬的笑容,但每个人的心里仍是空空的,煞白一片茫然。老祖真是要出远门,到山外去?老祖几十年没出过彝山了,他曾说到死也不再走出彝山。前几天,来了个干部,说县上搞了个编写地方志的培训班,想专门请老祖这个“活史书”去给大家摆摆古。听说摆古,老祖一下子来了兴致,爽快地应了下来。老祖要出山的消息震惊了千里彝山,各寨子派代表连夜来到洛漠寨,要劝阻老祖,可见了老祖面,人人都怯了,没人敢开口劝阻他。眼睁睁看着老祖上了枣红马,摇摇晃晃出山去了。山民们的心全都悬了起来,跟着老祖在马背上晃啊晃……?

  老祖晕晕乎乎地被枣红马驮进了县城,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就像彝山忙忙碌碌的蚂蚁;那些帽子仰掉还看不到顶的高楼大厦投下歪歪扭扭的阴影,老祖站在斜斜的阴影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嘀咕城里真是他妈的日怪!大冬天的,这些城里婆娘却都光着白亮亮的大腿,只在腰间围一块巴掌宽的黑布,把磨盘似的大屁股裹得轮廓分明,扭来扭去,猪蹄叉似的鞋后跟敲得地面笃笃乱响。老祖深怪这些女人不该睛天白日的裤子也不穿就到人群里来乱挤,该有人出来管一管才是。老祖扬了扬手中光滑黑亮的百年拐杖,面对彝山的山民肃然起敬的百年拐杖,城里人竟然无人理会,行色匆匆的人们不断用诧异的目光来打量老祖,那眼神分明是彝山的男女围观刚捕获的狗熊时才会有的。老祖一下子感到针芒刺背,浑身不舒服,枯瘦的手臂一软,百年拐杖戳到了地上。老祖说他累了,不想再逛街,陪同人员便安排他住进招待所。老祖刚住下,就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位专攻“现代派”的新潮作家,近年来走入了死胡同,写不出好作品,想返璞归真,写点乡土小说,最近才回到县城。听说县里请来了“活史书”,很高兴,想向老祖挖点素材。作家的话老祖不怎么懂,只知道作家也想听他摆古。这很好,他想。

  作家把老祖请到家里,并亲自下厨露了两手,花花绿绿的菜摆了一桌子,看得老祖平生第一次眼睛发花。他们边看电视边吃饭,作家专拣着鸡腿鸡脯往老祖的碗里夹,鸡头却一直搁在菜碗里,掀去掀来也没夹给老祖。电视里,一个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女人,正面对一块花哩糊哨的挂图大口马牙地预测明天的天气说明天有雨。那样一块尿布模样的东西就能预卜未来?老祖睁大眼睛困惑不已。奇怪的是,作家对这种毫无根据的信口雌黄竟然也信了,他对七、八岁的儿子说:“冬冬,明天有雨,上学别忘了带雨伞。”老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作家终于夹起了鸡头,老祖急忙扬起筷子,正想照例客套“老刀不砍刺”,却见作家将鸡头往儿子碗里一扔,说:“小孩子牙齿好,啃这个大骨头吧。”老祖一下子愣在那里,扬起的筷子僵了半天才放下。作家的小儿子将鸡头骨嚼得格格吱吱碎响,老祖的心随着鸡头骨的碎响声阵阵颤抖,就好象在嚼老祖的心,眼睛忍不住直往那破碎的鸡头上打量,老祖凭着丰富的经验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他发现鸡头天窗明净,火塘透亮,明天根本不会下雨。鸡头管三天,羊膀管七天,三天之内都不会下雨。老祖的两撇扫帚眉耸了耸,嘴角一弯,一丝轻蔑的笑意爬上老祖皱巴巴的脸上。

  回到招待所,老祖总感到心里堵得慌,自己在彝山撕了一辈子鸡头,今天却眼睁睁瞅着别人把鸡头当作耗子头嚼。不过,那个愚蠢的作家竟相信明天有雨,又使他心里有些快意。软咪塌稀的弹簧床始终不如家里的硬板床好睡,老祖翻了半夜的煎饼才迷迷糊糊睡去,梦见自己还在彝山撕鸡头。早上起来,天空睛朗,老祖自负地笑了:今天看愚蠢作家的洋相了。就在老祖捉摸着该摆什么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天上乌云滚滚,接着就下起了雨。老祖心里一沉,脸上就起了一层灰,脸也拉长了许多。文化馆的人来看望他时,他脸色阴沉地要求:马上回洛漠寨。大家都愣了,不是说好要摆古的吗?怎么才来就要走?老祖很固执,执意要走,县长赶来也没留住他,只好派人冒雨把他送回洛漠寨。

  谁也弄不懂这是为了啥,只道是他人老了脾气古怪。

  老祖回到洛漠寨脸色很难看,把那两扇厚重的古大门一关,谁也不理就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躺了下来。家里人问他,只是摇头。
第二天,老祖没下床,端到床边的饭一口没动,大家才意识到:老祖病了。

  老祖也居然会病?没人敢相信。

  山民们抱着鸡提着蛋,像蚂蚁搬家一样挤着来看望老祖,问长问短。老祖什么也不说,大睁着一双失神的红眼睛,直直地看着漆黑的楼楞。

  山民们第一次发现:老祖老了。
老祖在床上躺了六天,变得神志不清。他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含混不清地呢喃道:“头……头……鸡头……”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懂老祖要说什么。

  第七天,老祖意外地清醒过来。他深深舒了口气,叹息一声:“真累!”接着用狐疑的眼光,把屋子里的人都审视了一遍,又昏了过去。并且再也没有醒来。

  老祖终于死了,死后眼睛没闭。亲戚朋友轮流用热手掌从他的脑门向眼睛抹下来,一遍又一遍地祷告:老祖祖,我们很好,你安心去吧,只是不要走得离我们太远。但老祖那双平时很少有人敢正视的红眼睛。还是大大地瞪着……?

 
                      洋  狗

  “狗日的扎土,咋就发啦?”面对拔地而起的一幢两楼一底钢筋混泥土洋房,小镇的人们一下子,眼珠全错位了。

  扎土嘴巴咧到耳巴根,一遍又一遍地给人们传带把烟。两颗把门大金牙,映着两轮亮闪亮闪的白太阳,刺得人们的眼睛花了又花,凭空生出许多敬畏感来,带着谦恭的微笑,点头哈腰接过带把烟。心里却恨恨地骂道:杂种!

  先前的扎土,不过是个二流子。不打猎,不种地,整天游手好闲,老人看不惯,姑娘不喜欢。三十老几还娶不到媳妇,姑娘们不要他去串,他却硬要往人家姑娘房里挤。一次,被一个姑娘推下厩楼,跌在羊厩门口的石坎上,磕掉了一对门牙。他一生气就出山去了。

  不想,两三年回来。竟发了,还盖起了洋房。连那对门牙都镶成了金的。

  人们都向他打探发财的奥妙,扎土却笑而不答,莫测高深。小镇的人们越发感到扎土是个谜。

  小镇一溜过来都是垛木房。只有扎土的一幢是洋房,便分外引人注目。特别是山外的汉人,一到小镇,总要在扎土的洋房前驻足品评:阿咂咂,驴日的扎土,瞧他折腾的,怎么在洋房前面还修这样一堵照壁?这算什么建筑风格?

  扎土不管人们骂他还是称赞他,一律慨然接受,还昂着头,在小镇上洋洋得意地走过来,走过去。

  对洋房的议论渐渐少下去,扎土便感到有些寂寞,不知从哪里弄了只猫来。并说,这是只波斯猫,外国进口的。

  小镇的人们都争着来看外国猫,扎土的洋房里又热闹起来。那外国猫果然与本地土猫不一样,毛色雪白,柔软发亮,眼睛呈玻璃彩色,却晶莹透明。大概波斯猫从没见过这么多打着酒嗝的陌生面孔,惊得东躲西闪,上下跳跃,敏捷异常。扎土用一根山草绳将它拴了夹膀,也几乎被它挣脱。

  扎土说,这外国猫有许多古怪,睡觉不打呼噜,不吃耗子,却是耗子的克星,听见它的叫声,耗子就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它不吃饭,专吃鱼,喝牛奶,还要天天洗澡……?

  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以后,果然天天看到扎土骑着铃木,四处为猫弄鱼。扎土说,这猫十分讲究,不吃死鱼,只吃活鱼,吃到只剩尾巴,鱼尾还一摆一摆的,猫就特别高兴,不停地来主人身上蹭。
  
  于是,当扎土牵着套银项圈的波斯猫从小镇上走过时,人们便很尊敬地问:“吃过了吗?”“吃过了,吃过了,这外国猫真难侍候。不洗澡,它不喝牛奶;没有鱼,它就绝食。”

  “嗨呀?”婆娘媳妇们夸张地惊呼,脸上是怪怪的表情。

  扎土的一对大金牙越发的光彩四溢,跟在欢奔乱跳的波斯猫后面屁颠屁颠地去了。

  外国猫在扎土活鱼、牛奶的滋补下,越长越大,又肥又胖,街也懒得去串了,整天呼呼大睡,扎土试着硬拉它去溜街,但它赖在地上,死活不动弹。把尊贵的洋猫在大街上拖着,有伤大雅,终归不好强猫所难,只好由它睡去。吃的却还得是活鱼、牛奶一类贵族食品。吃了睡、睡了吃,有时连给它洗澡,它也赖得睁眼睛。

  圆滚滚,胖墩墩的外国猫,有狗大,却比狗胖,象猪,又比猪尊贵。小镇的人们越发惊讶于外国猫的古怪。

  有人疑心,不仅耗子见了它魂飞胆散,就是洛漠扎峰的麂子也恐怕不是它的对手。

  正好,小镇鼠患严重,一农户特来肯请扎土带猫去他家叫上几声,以借猫威,震慑群鼠。

  扎土欣然同意,就去掀猫,洋猫正沉醉在深沉的梦乡,掀去掀来不愿动弹。费好大劲才抱起来,只见嫩红的猫鼻子上,缺缺丫丫许多古怪。那农人眼尖,早看清猫鼻子上是许多细密的老鼠牙印,忍不住惊叫道:“猫鼻子咋被耗子咬啦?”

  这一喊,不要紧,一下子围了许多人。

  “什么?猫还能让耗子咬了?”

  “日怪,这真的是猫吗?”

  “扎土,可别弄错喽。”

      ……   ……?

  人们指着扎土抱着的外国猫大惑不解。

  扎土尴尬地将猫放下,那猫竟然又沉沉地睡去,呼噜打得比猪还响。

  “噫?扎土,你不是说外国猫不打呼噜吗?它这是在干啥呢?”

  “嘻——,日怪日怪,猫比人古怪?”一个少妇放肆的笑声。

  扎土无地自容,照着外国猫就是狠狠一脚,“哇——呜——!”一声惨叫,叫声分明是正宗的猫声气。

  扎土由于波斯猫给他丢了面子,好一段时间象瘟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小镇的人们都以为扎土就这样蔫了,婆娘媳妇们把扎土作为笑料添油加醋地反复褒贬,又一个跟着一个蒙着嘴巴,笑得花枝招展。

  就在女人们把扎土议论得一丝不挂的时候,扎土又从山外弄了条狗回来。这不是一般的普通狗,而是条洋狗,据扎土说是德国良种狼狗。高脚大棒的,象小牛犊,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叫起来,声如洪钟,鼻腔共鸣很好,浑厚深沉的声音极有震慑力。这洋种狗,可比波斯猫好喂多了,不挑食,无论是猪肉、牛肉、羊肉,只要是新鲜的,它都吃。扎土也喂得刁,他接受养猫的教训,不让狗吃得太饱,随时保持饥饿状态。完成一组规定的动作,奖赏一块骨头;把小镇上的某个路人追得面如土色,奖赏一条精肉;若是把女人的百褶裙咬起转她个晕头转向,奖赏精肉三条。于是,大洋狗对追赶女人乐此不彼,小镇上也就随时听得见婆娘媳妇们夸张的惊叫声。小镇的人们对扎土敬畏有加,生怕他的大洋狗来开自己的玩笑。

  先前对扎土的波斯猫嘲笑最多的多比,经常被大洋狗追得五官变形,脚后跟翻筋。有一天,实在气愤不过,多比照着追来的大洋狗一脚踹去,结果,大洋狗衔住多比的脚杆,顺势一甩,把多比摔了个扎扎实实,眼冒金花。扎土脸色一变,心想,坏了,闯祸了,不想,多比爬起来,一颠一拐地过来,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哎哟,扎土,你这狗日的狗还真厉害。”

  小镇的人们更加惧怕大洋狗了。只要大洋狗从瘦长的街道上雄赳赳地跑过,小镇的土狗也都夹着尾巴,远远避开。由于大洋狗的雄风,小镇上的娃崽们的哭声也都收敛了许多。

  忽一日,来了几辆警车,把扎土一铐,关进囚车,鸣着警笛走了。警察说,扎土出山去这两年没干好事,专在瑞丽至昆明的“黑色走廊”里替人贩运毒品,最近,他的几个同伙落网了,把他也供了出来。洋房属非法所得财产,贴了封条。人们慨叹不已:狗日的,我就说他富得日怪。

  大洋狗却不知主人已身陷囹圄,照常在小镇上调戏妇女。这还了得,反了你?扎土都下狱了,你这瘟狗还在这里欺压百姓。大洋狗成了千夫所指。

  多比第一个跳出来不服气,这一久他已被这洋种狗追得人不人,鬼不鬼,日子比旧社会还难过。现在,他要出掉这口窝囊气——追狗。多比倒提着火枪,一副鬼子进村的模样,追了半天,才将大洋狗撂翻,狗肉美美饱餐了几顿。狗皮加工成狗皮领褂。多比穿着狗皮领褂神气活现地从小镇上走过,逢人就讲这狗皮领褂的妙用:一可保暖,二可医治风湿病,三还可以驱鬼避邪。人们听得点头哈腰的。

  多比穿着狗皮领褂从小镇瘦长的街道上走过,威风绝不亚于当初的大洋狗。人们的眼光一碰到狗皮领褂,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你的头硬往下按,狗们更是怕这狗皮领褂胜过洋种狗。远远嗅到气息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嘴里还呜呜不已,既不情愿,又很无奈。

  深秋的一天,太阳出奇的大,正当多比唾沫横飞地向人们讲狗皮领褂如何驱妖避邪时,“汪——”的一声,腿肚子上挨了一嘴,回头一看,一条本地土狗早已一溜烟跑远了。腿肚子生疼生疼,低头一看,咬得好狠,殷红的血正汩汩地往外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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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8 09:39 | 只看该作者
地域风情,一览无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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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8 16:23 | 只看该作者
没细看,但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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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8 17:53 | 只看该作者
风土人情,生活气息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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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9 12:03 | 只看该作者
很生活很厚实的一个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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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3-30 01:09 | 只看该作者
感谢三里娃、龙侠、心语及一楠等诸位仁兄的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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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0 09:21 | 只看该作者
喜欢看这样的小说,异域特色,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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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0 21:20 | 只看该作者
这说的就是我们彝族山寨的事,有反思,有思考,有生活,亲切,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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