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鸡叫

刘满园

　　                                                                                    

                                                                                                     刘满园

　　
　　夜深人静的时候，晴明才悄悄回到家里来。看来，母亲已经哄着女儿蝈蝈睡着了。他轻轻推开正房木门，在房屋正中父亲的遗像前站定，上了一炷香，并往点清油灯的碗里添了些菜籽油，然后，才慢慢跪下来，使劲儿叩了三个响头。
　　
      吃过年夜饭，晴明就到卯贵家打牌。其实他本来没有心思搓麻的，可呆在家里，看着一个劲儿哭哭闹闹的蝈蝈，尤其是面对她那双忧郁无助的眼睛，心里总像猫爪子抓着一样，还不如躲远点，眼不见心静。不过，躲是躲不掉的。看着人家妻儿老小团团圆圆，和睦幸福的样子，晴明的心里反而更加难受，女儿的哭闹声随即就会在耳边响起。“妈妈，我要妈妈！”虽然，他的事情，村里人人皆知，大家也不会往他伤口上撒盐，然而别人越是对他客气，他越觉着自卑，越觉着无脸见人。
　　
       在别人的欢笑声中，晴明总会走神，牌牌连听都听不上，再别想和了，直到输得兜里空空如也，分文没有。见他输得偏多些，卯贵他们还跟他打趣，说也应该，谁叫他去年挣回来十五六万呢，输这点还不是九牛一毛，他也不好说啥，只是笑笑，当然笑得很勉强。他心里明白，为着挣来这点钱，他吃了多大的苦，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不愿提起这些，永远也不会，就让他烂在自己肚子算了。至少，目前还没有一个值得他倾诉的对象。算来，人到中年几乎是一种悲哀，不敢相信人了，哪怕亲人也好，朋友也罢。

       叩完头，坐起身来，晴明的泪水就扑簌簌落了下来。轻轻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晴明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不过，他知道绝对不能这样。大过年的，晦气，而且，老人孩子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再不能去招惹她们。自从他回到家乡这些天来，蝈蝈每天都只有一句话，妈妈哪儿去了，我要妈妈！问得自己根本无法回答，也羞得他无地自容。起先，他还会找找借口，欺瞒一下孩子，就说，妈妈有事情，妈妈在工作，妈妈明年一定会来看蝈蝈，啊。可是时间长了，这话自己越说越没有底气，他都不忍心再这样哄骗孩子了。问题是，他若有一点迟疑，蝈蝈的眼睛就会圆睁，就会更加迫切地叫喊起来，他也只有机械的重复着那些美丽的谎言。
      
       本来，晴明今年出门，是有打算的。他要挣钱回来，给一辈子辛辛苦苦的父亲造一座石碑，把父亲在世时的勤劳简朴全部记录下来，教后辈子孙永远铭记。他还要把蝈蝈转到城里去上学，受村里有钱人家的娃娃都能受到的教育，再穷不能穷孩子呀。他要给孩子和媳妇留下足够的钱，叫他们吃好穿好，不能让看城里人的脸色。这辈子，他亏欠孩子他妈的东西太多了，他要努力给她补偿。他还打算，领着媳妇好好挣这最后一年，自己也要购置一辆汽车，跑跑运输，再也不给人家打工了，受罪，还受气。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是，人一算，天一变啊。
　　
　　晴明辗转反侧着，一点睡意也没有。山前山后的庄子里，新年的鞭炮声，还在此起彼伏着，听来隐隐约约，也清清亮亮。别人家都沉侵在无尽的欢乐中，唯有自己，陷进深深的懊悔当中，不能自拔。唉，悔不该，悔不该当初不听母亲的劝解。要是年年一个人出门，挣些钱回来养家户口，过个平静的日子，多好啊。在村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好多青年人带着妻子出去打工，就都一个人回来了。那时晴明甚至很自信，那些见个大世面就动摇，见个好男人就动心的女人，夫妻之间绝对没有感情基础。再说他们也是呆在这山沟里穷怕了，见钱眼开。而自己，肯定另当别论。可是，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回回想起来，他就捶足顿胸，羞愧难当。可是，又能顶什么用啊。
　　
　　迷迷蒙蒙中，晴明觉着自己胸前挂着大红花，正在跟蝈蝈妈成亲，蝈蝈妈面色红润，一脸羞涩。一会儿，她就典起大肚子来，行动十分吃力，晚上上床，他就抱着她慢慢躺下来。一会儿，他又看见他跟自己打工的老板走在一起，穿着一身透明的婚纱，自己正要赶过去，老板狠狠地盯着他，他双腿颤抖着，有些退缩了。随后，他就到处找寻蝈蝈妈，到处呐喊着，就像一个疯子，那座诺大的城市里，大街小巷都留下了他的脚步。紧接着，他又掉进了故乡的大山沟里，面对着重重山峦，他放声大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醒过来时，母亲和女儿都围在他身边。他突然间就耷拉起脑袋来，满脸羞愧，母亲大概也知道真情了吧，唉。母亲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揉擦着双眼，并慢慢转过身去。“爸爸，你别急，我不要妈妈了，我只要爸爸，好吗！”一句话，惹得晴明的母亲哭出声来，紧接着，蝈蝈也哭了。蝈蝈哭着，哭着，就又不自觉地喊叫起来：
　　
　　妈妈，我要妈妈，我就要妈妈！
　　
　　而且，哭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更比一声令人撕心裂肺，晴明终归嚎啕大哭起来，顷刻间，一家三代，抱成一团，哭成了一团。多亏是夜半十分，声声鞭炮打乱了鸡啼的生物钟，喔喔喔的鸡啼正好掩盖了晴明家的这一切。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8-19 16:34 编辑 ]

玫小寒

妈妈，我要妈妈，我就要妈妈！

这样的声音让人听了撕心裂肺……晴明的境遇令人唏嘘不已……问好刘老师！

邱天

晴明妻如何出走，留了一些悬念，给读者的，是更多的思考。

小说不错，欣赏了！

一些错字，更正一下：

哭声一声不（比）一声大，一声更比一声令人撕心裂肺
一家三代，报（抱）成一团，

木门长子

女人啊，到底为什么活着，钱还是孩子？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8-19 08:29 发表
晴明妻如何出走，留了一些悬念，给读者的，是更多的思考。

小说不错，欣赏了！

一些错字，更正一下：

哭声一声不（比）一声大，一声更比一声令人撕心裂肺
一家三代，报（抱）成一团，

谢谢邱版。

刘满园

原帖由 玫小寒 于 2011-8-19 07:15 发表
妈妈，我要妈妈，我就要妈妈！

这样的声音让人听了撕心裂肺……晴明的境遇令人唏嘘不已……问好刘老师！

谢谢来读。

刘满园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8-19 08:32 发表
女人啊，到底为什么活着，钱还是孩子？

谢谢木门来读。

静晚烟

一篇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农民工进城打工所遇到的问题。小说很感人！问好刘版！

刘满园

原帖由 静晚烟 于 2011-8-19 09:44 发表
一篇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农民工进城打工所遇到的问题。小说很感人！问好刘版！

谢谢来读，问好。

木子李

很现实的问题,女人经不住诱惑,是因为什么?亲情与优厚的条件孰轻孰重?

碣石清风

小说不错，很有现实意义。 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木子李 于 2011-8-19 12:42 发表
很现实的问题,女人经不住诱惑,是因为什么?亲情与优厚的条件孰轻孰重?

谢谢来读。

刘满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8-19 13:09 发表
小说不错，很有现实意义。 问好

谢谢来读。

荦春

小说从侧面写了现实中务工农民的感情生活，很让人深思。作品生动感人，学习了！

刘满园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8-19 15:28 发表
小说从侧面写了现实中务工农民的感情生活，很让人深思。作品生动感人，学习了！

谢谢阅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