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读书札记

闫文盛

读书札记


     
　　１、因为爱，所以爱
         ——读北村小说《鸟》

   
　　作家北村说：爱应该是对一种对象的重要价值的确认。这种确认到一个程度，就称为爱。而且这种价值有惟一性，所以爱是专一的。因此爱是真理。
   
　　北村还说：爱有不同的深度，那么爱到最深的才是爱，要爱到那么深，只有舍己，别无他途。因此爱是信仰。
   
　　读北村的小说，常常能从情节的不可接续的地方读到另一种可能性。在他的新长篇《鸟》中，这种印象尤其强烈。按说这已经是旧作了，从时间的角度衡量，经过这么些年，北村的信念会发生轻弱的转变，但在这里，他说：
   
　　爱得真，不但对方得安慰，自己也得安慰，真是奇妙的事。一个深爱着的人是大无畏的。
   
　　北村说：爱是永生。
   
　　我不知道爱情的来龙去脉。或许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在《鸟》这部爱情小说中，好人康生不知道。他的爱人张敏也不知道。这其实是个揪心的故事。爱情在这里成了一种非常的标志。有一些我们不了解的人生的密码在其中。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像康生写诗或不写诗，他接受世俗生活或不接受以及最终因为精神上的洁癖而自我毁灭；像张敏对康生，她或许不知道爱是什么，只有一种深深的牵扯使她难以舍弃。诗歌在这里像人生的某种宿命，爱情也是。
   
　　但“康生现在死了，他是我们班上最早去的一个。”
   
　　北村在叙述中保持了对生命这个词语最大的敬意。我相信是这个样子。但其实在某种时候，强大的生命甚至经不起一件微弱小事的轻轻一击。
   
　　爱成了一个最不新鲜的理由。像张敏对康生的情感，她因此而产生的人生苦痛。她其实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像因为彼此的出轨而产生的愧疚心理，她并没有如同康生一样不可接受。只是康生的精神仿佛难以更改的命运指纹一样控制着他，他的不可自控的一面来自对自己的强烈预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而不是其他。这些事件在常人看来多么滑稽。人如果不能使自己的罪孽感得以缓解，在生命中他将死过一百回。
   
　　在康生的精神领地，他惟一赖以延续生命的理由是自己的类乎完美的追求。但事实上他失败了。
   
　　《鸟》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人物和情节的线条都有章可循。在事情的最初，张敏因为才子佳人的感觉走进康生的世界，在事情的中部，现实的复杂性已经预示着康生将为他的精神追求付出代价。他其实没有在俗世中生存的能力。表面看来，是一次偶然的事件推动着他走向终局。但真正的症结只在于他的身体中具备那种难以更改的与生活的不可调和性。
   
　　“我知道要烧成灰，这样最好，我最后的盼望就这个，因为灰是最后的东西，没有比灰更接近于消失了，没有比灰更灰的了。”
   
　　爱在这部书中是根没有解开的缠绕的链条。当康生离去，张敏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爱情似乎变得难以索解。或许爱本身没有答案，所有的秘密都在人的心灵中隐藏。真实的只是生命在时间里流失或者存留。因为爱，所以爱。一切因果其实并无明确的理由。

      
     ２、孤独隐入深渊
     ——对《蔷薇岛屿》的简单解读

   
　　在安妮宝贝的笔下，孤独成了一种常态。我们本来就绕不开这个圈子，现在更加绕不开。其实生命有许多类同的东西，只是它常常被忽视。本来已经读过她的一些文字，但读这本《蔷薇岛屿》，还是有一些意外。你瞧她不动声色的叙述。字里行间，她不动声色，但感觉饱满。她的情绪漫溢出来，直叫人无奈甚至绝望。她隐在你的身后，像孤独藏进了深渊。其实孤独本就如同深渊，这也是安妮说的。你不能不佩服她非常强烈的把握和认知能力。类似动物的嗅觉。她对孤独的知道和熟悉比任何人都来得直接——因为我发现，很少有人可以把孤独选作题材来写作。安妮在书中“沉默”。不语。她一直这样。她的视线尾随着人群，但她无言。偶尔有人惊动她。她回头看了看。偶尔她投入其中，暂且与孤独分开。但你能看出来，那个现实中的女子，她与她的爱人貌合神离。与亲人们的关系可能相反，但也未必和谐。这样说有些残酷。安妮又是深爱她的亲人们的。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剩下她。她的弟弟。她的母亲。她们的性格如此相似。倔强。一对脾气相仿的母女。隔了长长的时空，彼此对望着。
   
　　我还是有些激动。《蔷薇岛屿》与时尚无关。与浮华的外界无关。甚至，与众多的读者无关。我心里想，这是一本孤独的书。但它恰恰拥有庞大的阅读群。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它唤醒了潜伏在人们心底的记忆。他们孤独如安妮。但远比她保守、理性和热闹。我想说，阅读者是一个群体符号，他们命运的琴弦被拨动了一下，那个符号弹跳了一下。安妮发现了她的写作受欢迎，但也仅仅如此。她并不能因此而走近她的读者。她转转身体离去。从精神层面上讲，她有更多的难以妥协和不如意。怎么说呢？在《蔷薇岛屿》里，我发现了一个更加自说自话的女子。但她的听众甚多，他们倾听，忘却，过一如既往的日子，不理解她的动荡。她内心的安与不安。
      
　　“这是一本关于旅行，爱和生死的书。”
   
　　单就这种指向来说，类似的写作并不鲜见。安妮突出了她所探求到的心灵的秘境。那儿荒草丛生悠远动人。那儿隐现着生存的孤单和宿命。分离。黑暗。痛楚和决绝。这样的发现者我们不可能走近。犹如我们不可能走近夜半时分的自己。那个时刻的自己脆弱得仿佛陌生人。貌似强大的生活覆盖了一切黑暗和光明。我们醒来，为梦中的忧伤短暂地失神。
   
　　我知道，每一个读者都可以把他自己幻想成书中的主人。但他根本不是。从另一个角度讲，每一个作者都可以把他创造的人物想成是任何人。但其实也不是。在彼此之间，有一种沧海桑田般的真正的隔阂。理解和沟通过的只是少数。过多的生疏和孤单如同深海。


       ３、记住生活本身的危险
         ——读杨红光著《危情游戏》

   
　　我想，生活本身就是一项职业。它充满了不安和危险。当我写下这一句时，我知道我与这部以《危情游戏》为题的小说仍然有距离。但我差不多已经触摸到了作者的意图，我知道他这样写是有缘由的，譬如他说：后来我们只能各自逃亡。事实上，那只命运的手一直在暗中，没有一个人逃掉了。在这里，杨红光只是制造了一个败退的假象。他耍着自己的小聪明，并且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种做法对作品本身的伤害。从另一个程度上讲，也正是这种智性写作成就了他。在此同时他放弃了所有其他的可能。我致意到我这样一直说下去就类似于一个迷宫了，到最后我只能从这里退出去。我返回到故事的起点。
   
　　我不愿意仅仅把它看作一个陪聊的故事。当后来这种职业流行于世时作者开始追踪它的始末。事情的真相只是隐没在世事的丛林中。杨红光的叙述是在揭示一种微弱的可能——当然任何一位作者都容易落入这个自我捆绑的陷阱——当他津津乐道地告诉我们年轻的时候是这种状态而非其他。他所有的虚构只是为了说出那个目的地——事实上主人公因为陪聊这种职业带来的自我伤害已经弥漫在我们身周。接下来我要说到水莲的发疯、何婷婷与程皓之间的爱情在最后化为烟云。生活本身让每个人付出了代价。但这就是一部小说所要揭示的？但为什么又不是？我不知道我需要获得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杨红光在叙述的途中是怎样一种状态？我后来琢磨着告别这个词——当然因为有“逃亡”这个说法在前。我想，他一定在有意无意地祭奠了一次青春。虽然是个完全虚构的故事，但因了有许多情感的无法遏止的渗透，属于往事的一幕在隐约而破碎地凸现出来，尽管“星星点点，如我们陪聊时的日日夜夜，化作尘泥，融入滋养生命的大地”，但最终，“所有的故事结束了，只有生活留下来。回过头去，许多曾经，让人不忍重睹……”
   
　　这实在是一部有趣的小说。因为有趣而好看。有许多散乱的场景细致入微地呈现在叙述者的笔下。人物心灵中的哀伤与不快，压抑与愤懑，人生中某些个瞬间的虚无和慌乱都集中起来，作者的笔触指向幸福和悲伤的终端——有一种深刻的力量在不经意地潜伏下来，阅读它们时我感到了情绪的起落。我是融入其中了。我感到了不愉快。没有宁静和永恒。也没有记住和遗忘。所有真实的存在仿佛都是为了离开，作者的写作也仿佛是——他在应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但另一幕人生的布景即将拉开。作者所拟造的欺骗者、被骗者，爱情的信仰者及怀疑论者，人物的进逼和退出，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动荡。
   
　　是的，作者说出了我们的疑惑。也许也是他自己的。但结果正如你所料到的，他把最后一个句号划上了。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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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丁

好书加好评，绝配：）

玉龙

这才是好文章！

忆眉如黛

最佩服看书认真又会写书评的人！

闫文盛

诸位

李智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