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城市楼群间的乡下母亲

大雪飞扬

　　阿庆婶在老伴去世后，跟随儿子来到了城里。阿庆婶舍不得乡下的猪啊鸡啊羊呀，更舍不得乡下的土地和庄园。儿子哭丧着脸说，我出钱卖了你的猪啊羊啊鸡啊的，给你钱行不行？在阿庆婶的哀求下，儿子并没有土地和庄园卖给别人，而是托付给了乡下的侄子看管，就和儿子来到了遥远的城市。
　　
　　阿庆婶初到城市，有过一段漫长的不适应期。在乡村的夜晚，总是有鸡啊狗啊的叫声伴她入眠，城市的夜晚总是空落落的没有人声。白天也是漫长而又没有趣味，没有镰刀斧头的声音，没有辽阔的田地，街上是一幢幢长相相似的楼房和步履匆匆的行人。阿庆婶不敢离开自己家太远，她怕相似的楼房和道路，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儿子和儿媳也总是来去匆匆，好像有干不完的活儿在等待着他们。只有在吃饭时一家人才聚在一起，但儿子和儿媳说的是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懂。唯一让阿庆婶安慰的是她的小孙子。在乡下的时候阿庆婶和老伴儿就牵挂着城里的儿子和小孙子，每次打电话，总要让儿子说完了，还有让小孙子说几句，叫声爷爷和奶奶，老两口才会安心。现在没有了老伴，却能成天看着小孙子，阿庆婶的心里才会觉得有了补偿。
　　
　　阿庆婶在城里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早晨起来，做好了早餐，哄着小孙子起床，穿衣吃饭，然后沿着一条街道，把孙子送到不远处的小学里去。中午又把孙子接回来、送回去。沿途要经过许多商场、店铺、旅馆，餐厅，但阿庆婶从来没有进去过。阿庆婶不是不想进去去看看，但每次看到店铺里进出的人的穿着打扮，她就取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来到了城里，儿子和儿媳妇给她买了许多衣服，阿庆婶总是穿不出去，这么大年龄了，还穿那么花花绿绿的衣服，在乡下还不让人笑话。儿子说，妈，你就穿出去把吧，在这个城市谁都不认识你，咱们村子里人不会跑到这个城市来笑话你的。但阿庆婶还是穿不出去，一穿那样的衣服，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笑话自己。一想到身上的衣服，她就自觉地把自己和这个城市隔离了开来。
　　
　　阿庆婶送了孙子到学校里去，就匆匆地回家，回了家又没有事干。在乡下的话，她就可以给猪喂食，可以提着把铲子匆匆到地里去。但城里没有这些，她就只能对着窗口出神。出完了神就一遍一遍地看电视剧。在乡下，只有吃了晚饭，临睡前大家才看回电视。现在可好，阿庆婶有了长时间的看电视的时间，可她总是从电视里看不出什么趣味来。翻过来翻过去，都是一些唱歌的跳舞的，要不就是谈对象的电视剧。
　　
　　阿庆婶也会到小区的院子里去转转。早晨总有一帮老头老太在那儿跳舞打太极拳。儿子知道母亲的无聊，就怂恿阿庆婶去跳跳舞，阿庆婶看看自己，说：那我一辈子都学不会。中午和下午也有一群人在那儿闲聊，阿庆婶也试着去接触他们。但他们谈论的话题总也引不起阿庆婶的兴趣。后来，阿庆婶还是找到了知音。也是一个从乡下来的老人。只有谈起乡下的话题，阿庆婶才有谈不完的话题。两个人一样的身世，都是从乡下来，都是来城市不长时间，都是在城市看护孙子，都对城市有很不寻常的不适应感。阿庆婶只有和那个老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城市的时间不再漫长。但过了一段时间，那个老人却突然消失了，阿庆婶想那个人是不是病了，或者回到了乡下的老家。她想去看看，却不知道那个老人住在哪一幢楼上。
　　
　　让阿庆婶想不明白的还有儿子和儿媳妇的关系。端着良心说话，阿庆婶觉得自家的这个儿媳妇还不错，要是遇上一个厉害的主儿，阿庆婶也许还来不到城里。儿媳妇从来没有说过阿庆婶一句重话，有几次上街，还要拖着着阿庆婶的胳膊，阿庆婶虽觉得不好意思，但觉得那是儿媳妇对自己的亲近，并没有嫌弃她这个乡下来的婆婆，让阿庆婶感到很温暖。儿媳妇的父母亲来了，也没有对阿庆婶表现不满的神情，亲家长亲家短的说许多亲热话。阿庆婶最幸福的时候是全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小孙子挑来蹦去，儿子和媳妇唠嗑唠嗑工作上的事情，阿庆婶坐在旁边觉得很幸福。但也有不愉快的时候，在家里也没见发生什么矛盾，但有一段时间儿子和儿媳妇就突然不说话了。回了家，儿子端了饭在餐桌上吃，儿媳妇就端了饭去客厅里的沙发上去吃；儿媳妇在餐桌上吃，儿子就去客厅里的沙发上去吃。一家人在一块儿不说一句话，总让阿庆婶觉得憋闷的慌。儿媳妇不在时，阿庆婶就去问儿子，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儿子闷着头不说话。阿庆婶就骂儿子，咱们是乡下人，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城里，而且还找了一个这个城里女人，人家有工作，也不嫌弃咱们是乡下人，生的孩子又这样聪明，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板着脸不说话？儿子不在时，阿庆婶就小心翼翼地问儿媳妇，说，大牛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说出来，我替你收拾他？儿媳妇总是一声不吭，歉意地笑一笑。儿子和媳妇，总是阴一阵，阳一阵，弄得阿庆婶不明就里，总是操着一皮子心，担心这个家庭还发生什么。
　　
　　阿庆婶有了一个习惯，就是隔几天，就给乡下的侄子打电话。唠完了地里的庄稼，就唠唠鸡啊狗啊猪啊，还唠村里的人。有几次，阿庆婶想给侄子说说大牛和媳妇之间的事情，但阿庆婶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她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让侄子知道了，在村子里扬出去，让村里人知道了大牛原来在城里过着那样疙疙瘩瘩的生活，街坊邻居会怎样的笑话啊！但有一天，阿庆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并且反复告诉侄子不要在村里乱说。没想到侄子听完了，却哈哈的笑了。笑完了，侄子在电话里说，放心吧，大妈，不会有事的，城里人那是闲的慌，没事找事的，老天也有晴着的时候，也有阴着的时候，哪儿一阴就会下雨啊！大牛和我打电话时还夸他媳妇呢！阿庆婶虽然知道侄子是给自己说的宽心话，但她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儿子和媳妇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大事，也就释然了。在和侄子打电话的时候，阿庆婶仿佛又回到了乡下。只有侄子说，大妈，咱们家什么都好，咱们就不要再说了，不然我哥要抱怨电话费了，阿庆婶才会猛然惊醒过来，放下电话。
　　
　　儿子回来的时候，阿庆婶就给儿子唠嗑地里的庄稼、村子里的人，仿佛村子里的什么她都知道一样。儿子倒有兴趣去听，可儿媳妇一听到这些，就端了饭去客厅里去吃，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有一天，儿媳妇突然给儿子说，老刘，你说咱们家的电话费怎么这几月总是多出了很多？阿庆婶脸红了。儿媳妇也没有和儿子吵，但阿庆婶从此打电话就少了。
　　
　　阿庆婶冷不丁就问儿子，现在是几月几号。儿子说出一个时间，阿庆婶不信任地看着儿子，不会吧，刚才过了三月我好想记得时间不长，怎么会到了五月份呢？儿子就知道母亲问的是农历的时间，而自己说给母亲的是公历的时间。当儿子翻着手机查询了半天说出农历日期的时候，阿庆婶总要出神的想一会儿说，这个时间麦子该出穗了，豌豆也该开花了，土豆该收获了。儿子就给母亲说，咱们不是都到城里了吗，那些时间对你还有什么意义？阿庆婶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嘿嘿笑着。但过一段时间，阿庆婶又忘了儿子的提醒，又要问儿子时间。儿子照样是先说公历，然后又替母亲核实农历的时间。
　　
　　儿子知道母亲对乡下的牵挂，隔一段时间就开着小车把母亲送出城市来到郊外。母亲来到郊外，看着小麦啊，玉米啊，蔬菜啊，总是情不自禁的走上去去看看，还用手去摸摸。说这一块田好啊，那一块田不好，这一家的主人勤劳，那一家的主人懒惰。还会和郊外正在地里忙活的农民唠嗑上半天；完了，还会从农民的田地里拔些野菜回家。
　　
　　回到家里的阿庆婶，像回了趟乡下一样的兴奋。
　　
　　为了让阿庆婶能够随时到郊外去看看庄稼和田地，儿子有几次陪着母亲坐着公交车来到郊区。一路上儿子给阿庆婶讲怎么样上车，怎么样买票，什么地方下车，什么地方乘车。要注意哪些有标志性的建筑，阿庆婶总是像个小学生一样地认真的学着。但一回来，阿庆婶就忘了儿子的那些教导。有几次阿庆婶看着儿子很忙，想一个人到郊外去，但还是没有胆量。
　　
　　儿子说，妈，你就一个人去吧，我坐在你的后面看着你，什么都由你做主，如果你真地在那儿迷了路，我再给你指点，走几回你就有胆量了。阿庆婶照着儿子说的去做了，果然每次都顺利回了家。
　　
　　这年清明节左右，儿子又要送阿庆婶去郊外看看，但阿庆婶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觉得再没必要拖累儿子了，就一个人坐着公交车来到郊外。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她和往常一样坐了返程的班车。一路走一路数着停靠的车站，数到十二的时候，阿庆婶下了车，她以为到了家门口。可下车以后，阿庆婶才发现自己下错了地方。一样的楼房，一样的花花绿绿的广告牌，阿庆婶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小区的大门。她一路走一路寻到，怎么也找不到。她又退回来，按着原路去找，也没有找到。就又折回去。这样来来往往几趟，阿庆婶彻底绝望了，就索性蹲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发呆。
　　
　　阿庆婶只能求助别人了。阿庆婶虽然在城市里生活时间不太长，但她知道不能求助年轻人，看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走过来。她才走上去，挡住人家说，大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中年人被阿庆婶吓了一大跳，但很快明白过来了。问，大娘，你不敢叫我大哥啊，我承受不了，你家住在哪儿？阿庆婶想了一会儿却想不起自己住的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甚至那条街叫什么名字也想不起来，她成天在小区里出出进进，却从未想起小区还有名字，每天都在街上走，也不知道街还有名字。看着阿庆婶茫然的样子，中年人想了想说你们家里有电话吗？阿庆婶赶忙说有，中年人拿出自己的手机，阿庆婶知道儿子儿媳都有不止一部手机，家里还有固定电话，但她又说不出一个电话号码来。中年人又问，你家亲人在什么单位上班，阿庆婶也答不上来。中年人又问，你家亲人叫什么名字。阿庆婶说我有个儿子叫大牛。中年人摇摇头说，你说的是乳名吧，我说的是他在单位里用的名字。阿庆婶说，姓刘，叫刘什么来着，反正和我和她爹叫法不一样。
　　
　　

玫小寒

先做沙发，后欣赏，祝朋友中秋快乐！

木门长子

茫然与惶惶不安中，生活在喧嚣的都市。再不见了熟悉的风景与农庄，梦一般的感觉，没有归宿的凄凉！

邱天

缩小城乡差别，从老人做起。

暴雨迎风

平铺直叙了一些，人物事件不够典型，其实可以选取一两件典型事件让到了城里的母亲心理发声剧烈地碰撞，小说才会出彩。个人意见，仅供参考，别怪！！

大雪飞扬

原帖由 玫小寒 于 2011-9-10 06:28 发表
先做沙发，后欣赏，祝朋友中秋快乐！

也问好小寒！

大雪飞扬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9-10 09:23 发表
茫然与惶惶不安中，生活在喧嚣的都市。再不见了熟悉的风景与农庄，梦一般的感觉，没有归宿的凄凉！

谢谢阅读，问好

大雪飞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9-10 10:26 发表
缩小城乡差别，从老人做起。

谢谢邱班，中秋快乐

大雪飞扬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9-10 17:39 发表
平铺直叙了一些，人物事件不够典型，其实可以选取一两件典型事件让到了城里的母亲心理发声剧烈地碰撞，小说才会出彩。个人意见，仅供参考，别怪！！

     谢谢暴风兄弟直言，确实存在你所说的这些问题，以后努力！虚心接受你的建议！祝你中秋快乐！

荦春

朋友的小说生动真实！学习了！

刘满园

写得挺精彩的，人物真实，饱满，结尾突兀了一些，不管怎样，应当有个结局。我觉得标题也稍长了点。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9-12 22:47 编辑 ]

西岭慕雪

电视上经常播放乡下的妇女进城后迷路，言语不通和不识字，说不出亲人的名字等。可怜的阿庆嫂应该平时多与外界沟通，作儿子的，应把电话和名字把名字的电话写在一张纸上，每次出去都让母亲带上。

sunfuxin

标题很吸引人的眼球，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