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了的火盆儿

王兆甫

　　

       马来法多少年来一直讨厌看到谁家结婚新娘子到来的时侯，大门口特意点燃的火盆子了，火盆儿是用来让新娘子结婚当天进婆家大门时候跨过去的，而且是必须要跨的。当地风俗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定下的老规矩，新娘子跨火盆儿大概意思是迷信理论的辟邪、是驱赶灾星恶煞什么的一道重要程序，可能也不乏是用火赶一下新家庭成员本身一些坏毛病的意思。

　　自己两个儿子结婚时，马来法自作主张，坚决免去了跨火盆儿这道老程序仪式，把个老岳母娘气得是七窍生烟，拗不过独自生了两次“病”。之所以讨厌看见火盆子的马来法，三十多年前也曾跨过火盆子。他是从马家洼村嫁过来的，一个“嫁”字，困扰了他三十多年了。“嫁”说白了其实就是上门女婿，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政策还没有实施，弟兄五六个的多了去了，个人婚姻方面问题和当时年代家庭收入成了爹娘愁得脑袋疼的头等大事儿。看着母亲搂着吃奶的小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马来法，毅然选择了去倒插门，净身出户来到了李疙瘩村的李满堂老汉家里做了上门女婿。
　　
　　时光倒退五十多年前，李疙瘩村的西边有一个大水坑，是土改时人工采土挖掘而成的。说来也怪，挖掘了大坑后，居住村西边的不少庄户人家，再也很少生育男孩了。找风水先生看后，得出结论，自从有了人工所致的大坑后，雨季时街道的水都随地势向西流进了坑内。才导致风水不协调，生女儿才大大地多于生男孩子了。
　　
　　填坑的工程量高于对迷信的质疑。
　　
　　于是二十年后，李疙瘩村西边的生产队内，增添了不少外姓来的入赘者，马来法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不同的是，众多上门女婿中，只有他在家中排行老大，也只有他自己跨了火盆儿，还有就是，他是众多上门女婿中，婚后和岳母娘第一个发生冲突的，虽说理由很难说出口。
　　
　　李满堂夫妇根本就没曾生育过，唯一的女儿香草也是他们四十岁上抱养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论辈分该称呼李满堂姨夫。马来法和香草一块在乡中学读过书，只是认识。辍学后不久经媒人介绍，不费周折两人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这边老李家要招上门女婿，马来法家弟兄五个，生活相当艰苦。结婚权当缓兵之计，马来法一口应承下来，同意入赘李疙瘩家做上门女婿。
　　
　　事情没那么简单，李满堂老汉虽说没有亲生的子嗣，可背后智囊团居多。几个哥嫂没有把孩子过继给李老汉，心里都不免有些个别的意思。群策后定下：必须让入赘者立下字据、许逐赶不许擅自离去、将来有了孩子随李姓、养老送终、摔送葬瓦、跨火盆儿。
　　
　　结婚前香草一五一十把家里拟定的条件告诉给了马来法。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整天愁眉紧锁，母亲拉扯着四个不能挣工分的弟弟。马来法妥协了，要求只有一个，跨火盆儿的程序能不能免去。结果，自己提出的条件被拒绝。
　　
　　结婚时，马来法骑着家里陪送的一辆自行车，来到了李家。进门时，几个年长的妇女围观着目睹了他跨火盆儿的情景，从一帮人评头论足、以及对跨火盆感到新鲜的目光里，马来法感觉到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他感觉自己是嫁过来的。虽然他有些文化，对这些旧礼俗能一笑接受，心里还是对火盆儿有一种反感和憎恨，就像后来厌恶岳母那两个硕大乳房一样。
　　
　　农村七十年代时，家用电器尚且匮乏。岳母因肥胖，夏季和伏天喜欢光着上身在自己房间内做家务。尽量避免扛不住整天在一个院子内相处，偶尔也难免有碰到一起的时候。尴尬的局面还是发生了，一日中午，天气燥热难耐，马来法和岳父从自留地干活回家刚走进院子内，凑巧岳母光着上身迎面扑来，可能是吃坏了肚子，院子内小跑着去厕所，正撞了个满怀，只羞得马来法满脸通红，像中了定身法儿一般，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岳母娘那一对硕大的乳房在晃动。李老汉嘟噜着训了老伴几声，慌忙到屋子里拿出老伴的上衣，送到厕所去了。
　　
　　又有过几次或重或轻的狭路相逢后，马来法私下里和妻子香草说起了这件事，让她去和岳母沟通一下，以免再发生这尴尬的局面。谁知换来的几句话，更是让马来法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也许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香草学舌说了岳母的原话：“那里来的这么多的规矩？一个女婿半个儿，上门女婿等于亲生儿子，还需要避讳那么多的事儿啊。”
　　
　　“哪有忍心让亲生儿子跨火盆子的，当初还定下那么多破规矩。”马来法终于爆发了心中的怨气，直接去找岳母娘论理。家丑不可外扬，李满堂左右为难后，不久后就向村干部申请了一片宅基地，新盖了两间房子，和老伴儿搬出去住了。
　　
　　自此以后，一家人几乎没有纠纷过，在香草和李老汉的周旋下，马来法再也没有和岳母有过矛盾。有了两个儿子后，只有一次的不愉快发生。事情原因是，妻子和大儿子在一个破旧了的鎕瓷盆内垒了玉米芯点火取暖，莫名其妙地被马来法端出屋外，一脚踢飞了。安慰着吓哭的孩子，香草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告诉父母，倒是不懂事的孩子说给了李满堂夫妇。李满堂老汉听说后考虑了许久，拿出当年的字据，当着女婿的面付之一炬，无言离去。
　　
　　时光荏苒，改革开放后，马来法在附近市里承包了一些建筑工程，多少也发了些财。李疙瘩村西边的大坑，也被一帮上门女婿们花钱用市里建筑垃圾填平了，是马来法发起的号召。其实也不是大坑影响了风水。说来也怪，入赘的一帮上门女婿们，个个都有儿子，计划生育又有照顾倒插门的政策，甚至三个男孩子也不足为奇了。
　　
　　李满堂拿出多年的积蓄，独自做主买了二十万盖房子用的板砖。两个外孙也快到结婚的年龄了，李老汉怕的就是马来法四口人举家迁回马家洼村，才抢先一步做了让人明确的举动。
　　
　　有了钱后，马来法也曾经跟妻子香草说过要搬迁回马家洼的意思。香草本质贤惠温顺，只应付到双亲百年以后再另作打算。还安慰丈夫说，一旦爹娘去世在公婆前面，决不让马来法摔送葬瓦，丈夫是家里长子，又没有在公婆膝下过多地尽孝等等。只把个马来法感动得差点张大嘴哭出来，再也不好意思说回老家的话题了。
　　
　　板砖整整齐齐码在了大街上，马来法要盖房子的消息传开了。几个关系要好的上门女婿询问马来法是否真的要回原籍。这次李满堂的举动，确实让马来法窝了一肚子的火。想到前两年搬迁走的一个上门女婿张三儿，回家后和亲兄弟因为宅基地打得头破血流后又对簿公堂。官司是打赢了，弟兄几个的亲情却九霄云外了。
　　
　　回忆这么多年，李满堂对自己情若父子。自己在李疙瘩村的名声也不错，当年投资买建筑设备时，几乎没有贷款，凭着自己的人缘儿，一下午，村里关系不错的就把所需的几万元主动送到自己家中。马家洼老家的父母和兄弟们，靠着自己接济了一些钱虽然脱离了困境，状况还是不尽人意。
　　
　　马来法考虑了一段时间，斟酌了孰重孰轻。果断把两处房子重新翻盖成了二层西式小楼。又竞选上了村干部，带头捐款修了村内多年污泥沉积的街道。
　　
　　两个儿子结婚时，马来法做主，跨火盆的风俗被免去。日渐糊涂的老岳母因此还装病了两次，后来不了了之。
　　
　　又过了两年，李疙瘩村彻底废除了新娘子进家门跨火盆儿的风俗习惯。说来好笑，是因为一个新娘子的婚纱被燃着了火，差点烧伤。马来法的心里，其实也早没有了那关于火盆儿的情结了。
　　
　　日子一天好过一天，颐养天年中，李满堂夫妇先后无病而终。
　　
　　许多老风俗依然存在，马来法头戴重孝，不长时间内摔了两次下葬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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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王兆甫 于 2011-9-20 19:47 编辑 ]

刘满园

粗读一遍，写得很细腻，也有生活有地域特色的作品，欣赏学习。

木门长子

人人都说做媳妇苦，十年媳妇熬成婆，没想到做上门女婿日子也不好过。同情一下！

王兆甫

问好刘版

[ 本帖最后由 王兆甫 于 2011-9-20 13:21 编辑 ]

王兆甫

问好木门长子

暴雨迎风

叙述流畅，对风俗的描写很生活细腻，也穿插了时代特性，感觉不错，只是人物形象的刻画还要丰富些。

王兆甫

欢迎指点，谢谢来读

  问好版主

山野农夫

小说内容丰厚，人物个性突出。

西岭慕雪

现在的社会越进步，文明与迷信并存，官越大似乎越迷信，到处讲究风水命理。有些当官连报到也请算命的摘日子。文中那种风俗我乡下目前还存在。

赵原野

问好老师！

王兆甫

问好各位老师，谢谢来读和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