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走过“堕落街”

天下南岳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路遥《人生》

　　“校方已经同意了请求，希望你能够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老教授颤巍巍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我顿时泪水盈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上了心头……

　　从小学到大学，认识我的师生没有谁不说我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优秀学生。从中考状元到会考全市第一，再到被保送进入这所著名大学，我的求学之路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挫折。

　　我在文学上很有天赋，进入这所大学的中文系后，优越的师资条件和读书环境使我如鱼得水。在大学前三年里，我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文学修养也不断提高，每一学期我都有数十篇散文、小说和文学评论见诸各种报刊。

　　大三那年，我在一家核心期刊上发表的一篇文学评论引起了系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的注意，他特意把我叫去，跟我谈了一个下午。我折服于他的知识渊博，自己的一些见解也得到了他的首肯。后来老教授在很多公开场合对我大加赞赏：“做学问就要像X X一样。”

　　然而，当所有人都对我的前途看好时，一个不期而然的际遇打乱了我的原有生活，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自己，走了一段不短的弯路。

　　刚进入大四，我获得了一笔奖学金，室友们囔着叫我请客，并且提高档次，去“堕落街”。“堕落街”在这座大学城里很有名气，它位于三所大学的接壤地带，不到一里路长，但是店铺林立，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她。

　　我们走进这家酒楼时，她正在看一张报纸的副刊，上面有我的一篇小小说。

　　“这篇写得怎么样？”我只是随便问问。

　　“文笔还可以，但是如果结尾这段话不要的话效果会更好。”她回答道。

　　这一点我在写时也曾犹豫过。我打量了她一下，算不上很漂亮，但是很耐看，脸庞让我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也许是真情流露，也许是自作多情，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和影视剧中所演的一样：就是她了。

　　室友们都不明白，他们跟女友打得火热时，我没有一点动静；现在他们为了找工作或考研而与女友分手时，我却谈起了恋爱。其实，我对爱情的期待值非常高。金庸说过：“我最羡慕两种爱情：青梅竹马和一见钟情。”我也渴望遇到一见钟情的爱情。也有一位作家说过：“一见钟情的爱情谁都相信有，但谁都没见过。”正是对这种也许并不存在的爱情的追求，使我付出了沉重代价。

　　因为期望值很高，我非常重视这份爱情，在上面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我们频繁约会，一起逛街、看电影、爬山……发展速度之快令室友大跌眼镜，纷纷慨叹天下才子一般风流。

　　她在那家酒楼做服务员，与一个同事在附近合租了一个小房间。那天我送她回去。我以前也到过“堕落街”不少次，并没看到有让人堕落的地方。但是这个晚上，我看到一群群穿着怪诞的时髦青年在街上游荡着，“电视吧”、录像厅前挂出让人脸红心跳、极富挑逗性的影片预告，一些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一对对男女缠绕在一起。在她宿舍门口，我们也抱在了一起。

　　我总认为，在爱情上感性应该多于理性，激情应该大于理智。对于学业我曾付出了所有的精力，现在对于爱情我也这样去做了，并且力图做得更到位。我的心思飞快地从学习上转移到谈恋爱上，开始逃课、缺交作业、敷衍老师，写作的兴趣也锐减了。对此我并没在意，我认为该学的在前三年都已经学完了，大四谈恋爱最多后悔一年，而错过这一次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几周后的一个晚上，我们本来说好一起看电影，但却没有买到票，都有点扫兴。送她回去时，路过一家录像厅，她说进去看看，为了不再让她失望，我同意了。里面上映的是一部三级片，第一次看到这些赤裸裸的床上镜头，我浑身都不自在。令我惊讶的是，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也只好正襟危坐。

　　从录像厅出来，脸上火辣辣的，头脑中还保留着片中的镜头。我把她送到宿舍，她的同事不在，我们迫不及待地搂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一有机会我就在她那过夜，有时我们也会在外面开一个“包厢”。“堕落街”上有很多专门租给学生的住房，尽管大学规定不得擅自在外租房，但租的人还是很多。一次她对我说：“反正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不如同居吧？”我也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不是办法，就在“堕落街”上租了一个单间，里面有一些简单的家俱。我们就这样过起了“小夫妻”生活。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生活经历。同居后，我把学习完全抛在了脑后，常常一整天都不去学校上课，有一次连考试都没参加，这使我的学习档案上第一次写上了“补考”字样。

　　同居不但没有使我们的爱情得到升华，反而令我对这份感情越来越失望。一方面，住在一起后，我发现她并不是我理想中的恋人。当然，我不认为遇到她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遇到她，我在别的地方也同样会摔跟头，也许会跌得更惨。另一方面，我以前最担心的是对爱情的激情不能持久，同居后才发现这是次要的、甚至是多余的，而以前认为次要的东西反而变得非常重要了，很多条件我们都不具备，这种同居是一个彻底的错误。

　　我的变化也引起了系里一些师生的注意。有一次我俩遇到那位老教授，他问她是哪个系的，当她说在“堕落街”做事时，老教授立即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后来也许是听了同学对我的反映，他把我叫去，对我旁敲侧击，告诫我别在最后关头犯错误，并且希望我能考他的研究生。“年轻人，做什么事都切忌盲目和冲动。”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开始对自己的处境进行冷静的思考，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中，我试着从这个泥潭中走出来，但是做不到，因为对这段爱情尚抱一丝希望，也因为对性欲的需要。

　　这种灰暗的、见不得光的日子还在继续着。当她跟我说她怀孕了时，我并没有感到惊讶，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令我吃惊的是，那天上午我陪着她去做了“人流”，下午就被辅导员叫去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脑中一片混沌。我在等待处分通告，虽然明知道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开除，但还是希望能出现转机。我的眼前常常出现幻境，一会儿是我的童年生活，一会儿是我高中时在全校师生面前谈学习经验的场面，一会儿又是我在大学图书馆里找书的情景。

　　更令我寒心的是，她不但没有宽慰我，反而明显地冷落了我。我没法在沉闷冷清的小房子里继续呆下去，于是白天浪迹于“堕落街”上，晚上在网吧过夜。我夹在一伙青年中，一起大口灌酒，一起甩牌，一起说粗话。以前对整天在“堕落街”上游荡的人不屑一顾，现在却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真是“处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她主动来找我了，这使我多少有点高兴。她说有人知道我文章写得好，想找我写书。

　　我在出租屋里见到了那个人，他是“堕落街”上一家书店的老板。他开门见山地对我说，他要色情读物，200元一千字，有多少要多少。我答应了，因为我不但在学习上焦头烂额，在经济上也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了。靠奖学金和稿费，我本来有过一笔小小的积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挥霍已经所剩无几。她也希望我答应，我想这或许能使我们的关系有所好转，虽然对这份爱情已经失望了，但是我不想自己一见钟情的爱情理想这么快就破灭。

　　我来到曾经住过的宿舍，室友都上课去了。我坐在电脑前飞快地击着键，黄色录像中的淫秽镜头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我在室友的电脑上打了一篇五千多字的色情小说，把它拷贝在一张软盘上。离开宿舍时，我蓦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好多东西，好多美好的东西，我为了一只哨子，舍弃了这一切。

　　当我打开出租屋的门时，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看到她和那个男的不堪入目的一幕。那一刻，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我好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我变得非常平静，因为事情很简单：这是对我一系列轻率行为的讽刺和报应，自己酿成的苦酒得自己喝下去。我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走出“堕落街”时，我把软盘和房门钥匙都扔进旁边的水沟里，我不会带走任何一件打上这段生活印记的东西。

　　我去找老教授，只有他才有可能改变我被开除的厄运。老教授并没有责备我，他说：“知道悬崖勒马就好，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我会请求学校对你从轻处理，让你继续读下去。”我重重地跪在了老教授面前。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走出了“堕落街”，终于走出了这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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