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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齐主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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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义客英魂》一部云天义客的壮丽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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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10:05 | 只看该作者
第九回:

神医妙手难回天     
义客抱恨染黄泉



永宁镇地处湘西,镇虽不大,却是贯穿各省间的通衢要道。所以,此处颇具几分兴旺之气。黄昏时节,一匹雪青骏马,正从镇外而来。马上之人,面色冷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饶州城外,参与劫杀“步云香车”的“风刀怪客”叶天罡。
那日伏击香车失手之后,他已抱定必死之念。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收手而去,着实令他大感意外。当他把江飞流及仲魁二人暂时安顿好之后,便令黄少灵留下好生照料。而他自己,重又踏上了江湖的征程。他此去不是为别的,而是要全力查出江家血案的真凶。要用自己侥幸得以保全的“风刀”,替江飞流完成他以后恐怕无法完成的事情。
他与江飞流二人之间,原只为年轻时的几句争强好胜之语,便升级为刀剑相交的对头。人常说:不成魔,难成佛。二人对武学的痴迷及各自的不懈努力,方才造就出“风刀怪客”及“雪剑迷魂”这两个一流高手。二人通过这多年的争斗,越来越深的,非但不是仇恨,却是彼此间的某种默契。彼此的刀光剑影,反倒成了二人心灵交流的工具。前番江飞流为救叶天罡而失去右手,无疑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全部。别说再去为亲人报仇,就是防范仇家的寻仇,恐怕也无本钱。这些叶天罡岂有不知。所以,他便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飞灵宝刀”,替江家讨回这笔血债。
在经过多日查访,并未查出新的线索。疑点最大的,依旧是那神秘的“步云香车”。所以他决定入川,先弄清“步云香车”的背景再说。所以这才一路西行,今日将晚,正好来自永宁镇。
见他来到一家名为“君安客栈”的门前,下了座骑。早有小二迎上,接过缰绳,让了进去。叶天罡环顾一下四周,觉着还算不错,便问了一句“可有好些的客房?”
小二一边将马拴好,一边答道:“客爷来的巧了,这几天正逢西山庙会。不仅我们这里,就连镇上的大小客店,全都住满。好在可今天有位客人退房,足见客爷运气相当不错。”小二的巧嘴,是取悦客人的本钱。可他这会,却觉着有点不太对劲。隐约觉着来人那冷漠的目光,正在审视着自己。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以至惹怒了此人?可当他仔细看时,这才发现,目光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他身后的马厩。
原来马厩的旁边,是个堆放草料的柴房。在角落的一堆杂草上,此刻正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之人。起初,叶天罡的目光,也仅仅是一扫而过。可他无意中看到那人的面容时,心头不觉一震。他真怀疑自己有些看错了,可是,他很快便确定下来,自己没有看错。因为此人给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这会蜷卧在杂草上面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历尽磨难的江东义客张掌柜。
那日在洪水中,由于心悲欲绝,猝然昏死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然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他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可他不但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更加感到心中隐隐剧痛。自己之所以能够活着,那是福儿用他那年轻的生命,从鬼门关赎回了自己。这样的劫后余生,对张掌柜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痛则可想而知。
一个老者出现在床前,颇为兴奋地说道:“你可醒了,眼前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想。不管如何,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掌柜知道定是此人救了自己,忙收住悲意,强撑着要坐起身来。却被那老者给止住了,只好口中连连道谢不已。
老者却淡然说道:“先生言重了,助人危难,乃人之本。只是家贫清苦,怠慢了先生,倒有几分惭愧。”叙谈中,得知老者姓郭,膝下无儿无女。夫妇二人相依为命,靠桑蚕劳作维持生计。前天清晨到河边取水时,发现了漂在河边的张掌柜。急忙找人帮助,将其救在家中。二人正说话间,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走了进来。看见张掌柜醒了,也非常高兴。通过老者的引见,张掌柜又少不得向老妇人致谢了一番。
两天之后,张掌柜不顾这对老夫妇的再三挽留,毅然踏上西行之路。这几天里,老夫妇为了让张掌柜早点康复,连家里仅有的几只生蛋母鸡,也先后赴汤蹈火地上了张掌柜的餐桌。而老两口则偷偷背着张掌柜,吃那些半是糙米半是野菜的饭团。对这一些,张掌柜岂有不知。感激之余,更抱怨老天不公。为什么世上那些奸佞残暴之徒,不仅儿孙满堂,朱门肉臭,而且肆意为恶,快活逍遥。然而,像老夫妇这样的良善之人,不仅一生困于生计。更令人唏嘘的是,他们二人百年之后,竟然连个为其披麻戴孝之人都没有。这难道就是天理?在独自感叹之余,趁二人没留意间,偷偷将一张银票和几枚玉簪,留在了自己睡过的床上。
张掌柜硬撑着走了两天,身上的病情则越来越重。当他来在永宁镇时,则再也撑不住了。原以为休息两天,便自然会好过来的。可没想到,这一躺下,发热竟然数日不退。起初,客店老板还能派人帮他求医看护。可一见此人不但病情没有起色,而且好像日渐加重。再看他一副落魄之像,时间一长,别说医药,就连房钱恐怕也负担不起,所以也就不再理会。店主如此,小二更是不闻不问。这样一来,别说求医问药,就连饮食也无着落。好在张掌柜始终处于昏迷之中,对此全无感觉。
这几日,正逢西山庙会,镇上客流突然加大。大大小小客店,全都住满。此处的店主,也不想错过这个生财的机会。所以把能用的房间,全都打扫干净。用以充做客房,但仍是住了个满满当当。店主欣喜之余,暗叹再无可用之房。突然,他想起了张掌柜。便暗自盘算着:此人久病不起,却独占一间客房。房钱能否付清,还未可知。眼下生意如此火爆,当然是先顾眼前再说。虽然不能令人把他抬到街上,可让他在柴房将就几天,应该没有什么不可。像他现在这样,睡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就这样,张掌柜便被安置在柴房之中,今天已是第二天上。
叶天罡此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义薄云天的江东客人,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自觉间,一股无名火冲冠而起。但他强压了一下心中的怒气,转向小二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不知他是随口问问,还是别有用意。怕万一哪句不当,给自己招来是非。所以他揣摩了半天,方才答道:“客爷有所不知,此人前些日病倒在街上,是被我们掌柜的救回店中。怎奈客房已满,只好暂时安顿于此。一等空出房间,再将其重新安排。”小二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可叶天罡是何许人?不等听完,已猜出个大概。当下微微哼了一声说道:“先把这人,给我背到最好的房间里去。”
小二不觉一愣,不明白这人是何用意。见对方满面怒容地注视着自己,便怯生生地说道:“客爷,上房只有一间,你不会是想与这个花子住在一起吧?客爷的善心令人感动,可也要分清对谁。像这样的花子,染上什么样的恶疾,都有可能。客爷千万不能因一时不慎,为自己招来麻烦呀。”
叶天罡早已怒火中烧,这会听小二如此言语,更是怒不可遏。不等小二把话说完,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就见小二,一溜跟头跌出了好几丈。尽管叶天罡恨归恨,知道小二不经打,所以没使几分气力。即便如此,小二仍有些吃不消。除了左颊高高肿起之外,两颗槽牙,已然脱落。被小二和着血水,狠狠地吐在地上。
随着小二杀猪般地叫声,从店内的各处,冲出来一二十个大汉。其中有伙计、厨子、帮工、打杂等等。就连管帐先生,也凑了上来。这些人拿着木棍、厨刀、还有铁锹,一下便将叶天罡围在正中。不等听完小二的哭诉,已有人用木棍向叶天罡击去。
叶天罡见状,冷冷一笑。众人直觉眼前一花,手中便感到灼热难当。那些刀棍等物,纷纷脱手而出,齐刷刷地插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随着“咔嚓”一声断响,碗口粗的树冠,便重重地跌落在院中。   “无知的东西,也不睁眼看看,就敢撒野,我看你们谁敢在这放肆?”
眼前的这伙人,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僵在了当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满面油光的家伙分开人群,来在叶天罡面前。一边鞠躬,一边陪笑说道:“客官息怒!客官息怒!都怪我管教不当,才使这些不懂事的家伙,冲撞了客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与他们一般见识。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一定让客官满意就是。”
来人正是客店的老板,名叫吴天厚。因此人不但贪财好利,更兼品性低劣。除了钱财之外,可说是“六亲不认”。不是他有求之人,从来不结人缘。小二被打时,他正在账房。所以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气恼之余,暗中这才唆使众人出去,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厉害的外乡之人。可当他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把他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看此人如此身手,料想不是江洋大盗,就是一个冷面杀手。这样的人,如何惹得?所以,这才硬着头皮,出面赔罪,以便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叶天罡虽然很厌恶这张满是媚态的面孔,可耽心张掌柜的身体状况,所以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冷冷地说道:“先把这位先生抬到上房,让人去请最好的郎中,余下的事,我会再吩咐你。”
吴天厚岂敢怠慢,马上令人一一去办。并亲自张罗着将张掌柜抬进上房,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尽管如此,心中还是有种不祥之感。
郎中很快请来了,是镇上“楚明堂”的郁老先生。见他坐在床边,二郎腿高翘。干枯的右手,紧扣住张掌柜腕上的寸关尺。左手则轻轻捻弄着那几根稀疏的胡须,二目微合,一副成竹在胸之态。不多时,将手拿开,转向身边的吴天厚,问了几句发病的时间及状况。吴天厚哪知这些,如果实说,又怕一旁的叶天罡更会往坏处想。所以,便信口胡诌了一通。郁先生听完之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提笔开出一记药方,起身交给吴天厚,让他安排抓药。
叶天罡一直是沉默不语,这会见郎中要走,方才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先生病状如何?”
郁先生甚是肯定地说道:“此人脉沉无状,心率失调,乃气血两亏、久症沉积之象。病虽重,但无碍。吃几副养气中和之剂,注意调养,我想很快就会好的。”叶天罡闻听此言,心中略感几分轻松。
然而,事情并没像郁老夫子说得那样乐观。几副药下去,张掌柜的病情不但没见到起色,反而更加沉重起来。郁先生来过两次之后,便现出推诿之色。以至再去请他,便令家人谎称其出诊未归。从那之后,便不再露面了。
叶天罡气恼之余,更是焦急万分。他现在暂时顾不上去与这等庸医斗气,忙亲自出去为张掌柜求医。可是,郎中来了一个又一个,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而这些人,各开各的方,各下各的药。张掌柜的病非但没有治好,身体反被庸医的虎狼药彻底折腾垮了。叶天罡见此情形,心如刀绞一般。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愁是什么滋味。无奈之余,只好借酒浇愁,以求片刻解脱。
这一天,叶天罡又来在一家酒肆狂饮。虽然早有醉意,但仍然没有停歇之意。来的客人,大都知趣地远远而避,省得无端成了此人的泄愤之物。就在此时,邻桌的一个外乡人,由于急于吃完赶路。忙乱之中,失手将一只汤盆碰落,顿时瓷片纷飞、汤水四溅。叶天罡离得近些,两只裤腿上,自是受益颇多。那人见状,先是一惊。慌忙起身来在叶天罡面前,连连作揖赔罪不已。
叶天罡早就是心中邪火淤积,苦于无处发泄,这会岂可轻易放过这个借口。不过看见对方一个劲地作揖赔礼,又不好就此破脸。他用那双醉眼,狠狠地盯着对方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忙道:“在下甘子歆,江陵人士。祖上世代行医,前些日亲戚突患怪病,捎信让快些赶去。不想这会,无意中冲撞了壮士,还请壮士恕罪。”
叶天罡闻听此言,顿时血往上涌。自己现在这种状况,究其原因,不正是那些庸医造成的吗?这会听说此人自称郎中,如何不令他狂躁之极。见他猛一起身,一把将那人扯在了自己面前。
甘子歆见对方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虽然全无对策,但还是苦苦地央求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甘子歆得罪之处,绝非有心,万望壮士宽宥为是。”
叶天罡乜斜着醉眼,恨恨地说道:“今天如果是别人冲撞了叶某,我一定会放过他的。不过,像你这种只知唯利是图的庸医,撞在大爷手上,只能怪你自己晦气了。”
甘子歆一边紧紧抱住叶天罡的手臂,一边苦苦地辩解道:“庸医!谁是庸医?喔,我好像明白了。壮士请先放开我,听我说上几句,如果壮士认为我说的不对,就是把我打死,我也绝无怨言。”
叶天罡一沉之余,真就松开了手臂,醉眼乜斜地看着对方说道:“呵呵,我看你能说些什么。不过要快,大爷可没太多时间和耐心。”
甘子歆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这才说道:“听的出来,壮士的亲人,好像有人遭遇过庸医的恶手。所以对行医之人,才有如此偏见。行医者,最先修行的,便是如何正确做人。只有有了一颗仁爱之心,才能来尽悬壶济世之能。至于那些唯利是图之辈,若言其‘庸医’,已是对“医者”的一种亵渎。因为他们,只能算是一些品性低下的江湖骗子而已。壮士如若要让行医之人,来偿还那些江湖骗子所造的孽,这对行医之人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冤屈?”
叶天罡先是一怔,然后嘿嘿一笑道:“看来你是比那些庸医见过世面,辩解都如此不同凡响。你以为大爷醉了,就识破不了你这些江湖术士的伎俩。我还没见哪个家伙,承认自己就是庸医。我想在你的死亡簿上,屈死的冤魂,也不会太少。”
甘子歆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壮士认定我是庸医了,这般空说,也不会让壮士信服。不如这样,您且寻一病者,让我当堂论症。如若医不见效,那便甘愿壮士发落,您看如何?”
叶天罡只道他是借势敷衍,明知是在做戏,索性戏耍一番,且看此人如何收场。环顾左右,见临窗的一张桌旁,有个中年汉子正在那里吃个不停。便走上前去,借着酒劲,一把将那人扯了过来。往甘子歆面前一放,冷冷地说道:“那好吧,你就先给这位朋友看看吧。”
甘子歆不觉有些愕然,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求医问诊的。看着已是脸色苍白的中年汉子,知道他此刻的恐惧比自己尤甚。眼见那位阎王般的大爷站在一旁,明白多说已然无意。无奈之下,定了定心神,将目光投向那个中年汉子。在端详了片刻之后,便对汉子说道:“这位先生,先听我说几句,如有不对,请您立刻更正。您虽生性不胜酒力,可昨夜却是大醉而归。正好独自在家,便合衣醉卧一宿。今早出门之际,不但没有进食,而且将隔夜残茶用来解渴,便匆匆出门。这些经过,不知对是不对?”
汉子此时,早已忘了先前的恐惧,大瞪着双眼,惊讶地问道:“神了!这些事情,便如先生亲眼目睹一般。不知先生从何而知?”
叶天罡暗暗地审视着二人,并没看出二人相识的迹象。如果他们互不认识,仅凭看上几眼,何以便能知道这些?虽然没看出此间的破绽,但仍深信此人是通过作弊,在这故弄玄机。所以不禁讥讽说道:“我想我是小看你了,你不但是个手段拙劣的游医,而且还是个巧舌如簧的江湖术士。让你给人看病,你却一不问诊,二不切脉,却无端给人相起面来。哈哈,真有你的。”
甘子歆先是一愣,听他说完之后,不禁笑了笑说道:“壮士久历江湖,自然是见多识广。不过,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然杏林之中的玄机,何尝不是江海其间,沟壑纵横。医书有云:百草千方,各具所能。对症而施,药到病除。无端妄下,虎狼戕生。行医者,无疑是执掌他人的司命之能。只有自明,方可百通。医者辩症,古有四法,望、闻、切、问。适才我与这位先生所用的手段,正是四法中的‘望’、‘闻’二字。但观此人气色,疑处如下。目浊而血丝密布,乃烈酒伤肝,气郁脾胃所至。侧首回顾,头不能偏,当为夜寒侵入,风湿落枕。惊惧之间,面色虽失,然两颊却酡红不退。则说明虽不胜酒力,却经历暴饮之余兆。能一夜而消烈酒之力,无疑是借助隔夜残茶之功。既然明白了这些,便不难想象出这位先生昨夜的情形。这些推论,皆有理有据,绝无半句妄语虚言,还望壮士明察。”此人话音未落,已是满堂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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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10:1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啼妃 于 2011-11-5 09:52 发表
哭,是为了释放某种压抑情绪,然后坦然微笑做自己。有一副对子,是我去年夏天去普陀山游玩在佛前看到的,与齐老师分享一下,“一日两度潮,可听其自来自去;千山万重石,莫笑他无觉无知”。
开心快乐,期待佳作再 ...


确实如此,哭和笑,本来就是人们自然情绪的流露。两者都具有舒缓心结的妙用,哭有时较笑来言,更具有某些深度。喜极而泣,便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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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10:1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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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10:13 | 只看该作者
叶天罡也不由得为此而折服,他一收先前的神态,冲着甘子歆抱拳说道:“先生之能,果然非凡,请恕在下不明冒犯之罪。”
甘子歆忙躬身还礼道:“不敢!不敢!壮士说的哪里话?是我失礼在先,您不怪罪,已是感激不尽。能与壮士相识,也算有缘。只要壮士有何差遣,定当竭力效命就是。”
闻听此言,叶天罡压抑多日的心境,顿时敞亮了许多。看来是老天开眼,张先生命不该绝。当下,他便将张掌柜的情况,与其简略地说了一遍。甘子歆二话没说,一把抓起自己的行囊,跟着叶天罡急急而去。
从进门开始,叶天罡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医生的脸。他想从对方的神情间,找到可以令自己宽慰的希望。奈何甘子歆的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淡。任凭叶天罡目光如炬,仍没看出半点端倪。
甘子歆慢慢抽回切脉的右手,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壮士,这位先生的症状,若在几日之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起因无非是忧郁过度,愤怨怒极所至。加上风寒入侵,内息紊乱,使得病症不断加重。只要对症施药,调理得当,应该不难治愈。不过,现在的情况,就不仅仅是施治不当,病症延误的问题了。最关键的还是,用药驳杂,全不对路。不但使脏腑营卫尽消,反助恶疾泛滥。加之沉疴日久,其病已入膏肓。眼下这种情况,已然远非人力所能改变,咳!”
叶天罡不觉心中一颤,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无形之中,竟成了张掌柜的催命判官。不是自己一次次地轻信那些庸医,事情恐怕也不会恶化到如今这种地步。可到现在,自恨悔之晚矣。
甘子歆深知此人心情,不觉开言劝道:“壮士不必太过自责,正所谓,人生有命,祸福由天,这恐怕也是天命所定吧。人之将逝,多有遗憾。壮士还是让先生留下几句交代,尽可能让他走的放心一些。”
叶天罡的一线希望,至此彻底破灭。他强自收了收心中的悲意,长叹了一声说道:“话虽不错,奈何此人一直昏睡不醒,如何知他心中所想?”
甘子歆由怀里取出一个葫芦,从中倒出两颗紫色丸药。一边递到叶天罡的手里,一边嘱咐道:“此人多说还有两日光景,稍后将这两颗‘延生丹’与其服下。一个时辰之内,必能醒来。至于这里,我再留此也是多余,所以就先行告辞。日后有何所需,竟可来江陵西关寻我。”
送走甘子歆后,叶天罡便把药与张掌柜服下。此药功效果然不俗,服下之后,张掌柜不但气息变得平稳,就连苍白的脸上,也渐渐现出了些许红润。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昏睡多日的张掌柜,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目。他努力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不知自己此刻是在梦中,还是已然身处隔世。在这段如同梦境般的日子里,他隐约觉着,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直在照料自己。如果是真的话,那此人又是谁呢?在他茫然不解之际,正好叶天罡推门进来。四目相投的一瞬间,张掌柜立刻便认出,此人便是在自己罹难之时,给了自己无私援助的豪情汉子。当下,他强撑双臂,便想要坐起身来。奈何四肢木然,已经不听使唤。
叶天罡见状,知他心想。急忙走在近前,劝阻他道:“先生大病未愈,切莫轻动。再等调养几日,慢慢便会好的。”
张掌柜轻叹一声道:“承蒙壮士大德,仗义援手。这份恩义,恐此生难报。来生纵变犬马,也要相报壮士的此番厚德。”
叶天罡心中一酸,暗替张掌柜感到一丝凄凉。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强忍着内心的苦处劝道:“先生说的哪里话?你我同是异乡之客,遇困相互扶持一下,本就举手之劳,先生无需如此言重。”
“壮士不但热血豪情,更不失为谦谦君子之风。虽然这多日如同梦境,但壮士的义举,我却依稀可记。能在人生的尽头,有缘结识您这样一位义士,足见上苍待我不薄。”张掌柜话到此处,声音不觉有些哽咽。
“我想先生有些多虑了,人食五谷杂粮,谁有不病之理?只要注意调养,稍加时日,便可痊愈。先生切莫如此消沉,这样对病体无益。”
张掌柜苦笑了一下说道:“壮士不用宽慰于我,我此时的状况,多少也有几分自知。异乡黄土,本不为惧。可惜就可惜在,我主仆二人,纵然沦落到客死他乡的地步,也没能完成自己那份义务。人传死不瞑目,我想也不过这般而已。总算天可怜见,能在这弥留之际,得遇壮士援手,足见上天待我不薄。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深知您是一位热血汉子。所以,我便斗胆恳请一事,万望壮士能够鼎力成全。”
叶天罡轻叹了一声之后,神情郑重地说道:“先生但有所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种释然的微笑,布满了张掌柜的面容。之后,他便将自己主仆二人的经历,慢慢说给叶天罡听。虽然他的声音柔弱,而且近乎断断续续。可把那位“风刀怪客”,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令他万万不敢想象的是,眼前这位生命垂危的柔弱先生。其离家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去千里之外,安抚死去朋友的家小。他毅然将自己的生死全都置之度外,以此去完成与故友之间的那个“义”字。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如何也不会想象出,世间还会有这种情感天地的豪情之士。看起来,即便是在眼下这种物欲横流的浊世之中,仍有人间真情,与日月共存于天地之间。
张掌柜说到最后,将那只略有知觉的右手,慢慢探入自己的怀里。停了好一阵,才从里面抽出一个油布包。想要递给叶天罡,奈何难以用力,所以手始终都无法举起。
叶天罡知道他的意思,伸手去接布包。没成想,张掌柜的手已无力,包在二人交接之间,从床上滑落下去。随着布包因牵扯及翻滚的展开,包中的物品,也散落了一地。但见除了一个小匣之外,散落着几张洪武年发行的通行宝钞。叶天罡拾着手里一数,足有千贯之多。打开小匣,十二颗珍珠耀眼夺目。其中那两颗大的,便是霍源盛用在龙凤牌匾上的两颗。除了这些珍珠之外,另有红蓝宝石及翡翠数件。论其价值,足以抵得上一个富户的倾家之资。叶天罡楞了好一阵,才将那迷茫的目光移到张掌柜身上,甚是不解地问道:“先生腰缠如此巨资,何以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您就是使命再重,也要懂得先来自保,才有希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张掌柜叹然说道:“话虽不错,可壮士有所不知。这些钱,只能用于安抚那对苦命的孤儿寡母。只要一息尚存,何以忍心妄动她们今后的活命根本。真若那样的话,我又何苦冒险离家,千难万险地亡命于天涯。别说对不起死去的义兄及我那福儿,就连我自己经历的这番磨难艰辛,也多有不值呀。所以,哪怕有一线之机,我也要设法将这些东西,交到她母子手中。”
一生纵横于江湖的“风刀怪客”叶天罡,有史以来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控不住周身涌动的热血及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位笑对生死的豪情义客,暗自心底迸发出一句“这才是世间真正的奇男丈夫!”他将物品包好之后,深为感慨地说道:“先生的豪情义举,足令天地为之动容。先生但放宽心便是,叶天罡绝不敢有负先生的重托。除此之外,不知先生还有何未了之事?”
张掌柜见他说的真切,咳了一声说道:“壮士能足此愿,已然死而无憾。因为我深深感悟到,壮士是位一诺千金的热血汉子。难得壮士侠肠古道,那我就再恳请一事。希望壮士过问一下,以免身后无端落个失信于人的心结。”当下,他便将饶州托孤之事叙述了一遍。希望叶天罡,能够将那两个孤儿送到古贤家中,不使其过多拖累饭摊主人郑三憨。
叶天罡以为此人也该说一下自己的相关之事,可没想到,当真有第二个机会时,他仍然想的还是别人。饶州的一幕,叶天罡是亲眼所见。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张掌柜不但走入了叶天罡的视野,而且在他心中逐渐地慢慢升华。这会,他强忍着不平的思绪,几经感慨地说道:“天下若多几个先生这样的贤德之士,人们又何至纷纷抱怨世间的世态炎凉。这些事,敬请放心,我会全力去做。不过,既然话已至此,请恕我冒昧一句,先生难得没有与家人的嘱托吗?”
闻听此言,张掌柜先是一愣。从他苏醒到现在,还真无暇去想这节。此刻经叶天罡一提,妻子那惶恐悲伤的神情,顿时浮现在自己眼前。是啊!自己为全朋友之间的这个“义”字,毅然弃家而出。留给妻儿的,除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提心吊胆之外。余下的,恐怕也只有这场噩梦不醒的悲剧。想象着妻儿那悲痛欲绝的情景,张掌柜心中隐隐在作痛。正所谓,男儿爱恨皆真情。张掌柜此刻的儿女情长,是对他超凡品性的完美体现。当他处在取义不及终成仁之际,方才觉察到,自己亏欠家人的,恰恰是那些用于无愧于自身的资本。人常说,忠孝不能两全,取义何尝不是如此。此番为了故友,虽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凄惨结局。但仅凭这番艰辛及男儿血性,也足以令自己无愧于心,更自信不枉这一世为人。人言知夫莫若妻,相信家人今后会相通此节的。虽然经过了这番自我安慰,使他心中略感几分轻松。然而那份来自心底的伤感,还是不免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为了掩饰这些,忙强堆起笑颜说道:“承蒙壮士替我想的周到,这一些还真是不可避免,那我就交代几句。我走之后,壮士不妨将我就地焚化,骨灰可以撒入东去的大江。如此一来,我便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壮士接送孤儿时,替为为内子带句愧言。希望她母子今后多加珍重,永保平安。其他的,已无需多言。”
他如此安排,主要是为了不让叶天罡再去分心。要知道,千里运送灵柩,绝非易事。更何况叶天罡还要辗转往复于湘西,再顾此事,负担太大。自己若不发话,想叶天罡定会心有不忍,岂不令他两难。  
叶天罡何许人也,如何想不到此节。见张掌柜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心中更是敬仰之极。暗叹上苍不公,更恨天妒英才。像这种品性超凡的贤德之士,后果却落得如此悲壮凄惨。
叶天罡心中已然有些隐隐作痛,可他实在不知再去说些什么。当下长叹一声之后,起身而道:“这样吧,我去找个先生,如有什么话,可请他笔。还是那句话,您千万不可如此悲观。养好身体,才是最为重要的。”说完这些话后,叶天罡心中有种负罪之感。是啊,眼下除了这苍白的谎言,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
在张掌柜应允之后,叶天罡托着凝重的步伐,走出了那间客房。在安排好一切后,一等回到自己房间时,他觉得自己好象有点虚脱。酒劲加上心力憔悴,使他在不知不觉间,伏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天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走出一看,是店中的小二。没等对方开口,叶天罡已然意识到什么。见他紧抢几步,直奔张掌柜的房间而去。
仅仅一夜的功夫,张掌柜那枯黄的脸上,已然多了一层乌浊之气。深陷的二目,呆滞无神。蓬松的发髻,竟变得皓然如雪。嘴角开合之间,已是声不能出。尽管这样,可当他发现叶天罡出现时,眼睛豁然一亮。
叶天罡早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握住他的右手,语音凝重地说道:“叶天罡虽然风刀啸傲,久历江湖。可像先生这种品性超凡的大贤,还是有幸第一次遇到。您让我懂得了,什么样的人,才是世间真正的奇男丈夫。有幸能为先生微尽薄力,使我感到荣幸之极。所以先生但放宽心,漫说一个小小的湘西黔城,就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将先生的心愿完成。”
张掌柜含着满是笑意的神情,合上了那双近似枯竭的眼睛。他走的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心安,那样的无牵无挂。他来人间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抛给昏暗世俗一丝光亮的。使人感叹的是,他那手无缚鸡之能的文弱外表,与胸中的豪气干云及满腔热血,尽管有些不相称,但结合的是那样的完美。他虽然到死都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可他却用自己的生命及一腔热血豪情,为炎凉的世态,书就了一篇义客真情的豪壮篇章。
叶天罡将张掌柜那慢慢变冷的右手放下之后,无限悲意涌上心头。他恍惚觉得,刚刚露出一丝光亮的世间,重又变得黯然之极。世间仅有的那些良知真善,恐怕也将随着这位义客的死去,而彻底沉沦。不是他对世人过于悲观,而是他这一生,真就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他对这个炎凉的世间生出半点希望之人。
叶天罡见一旁的桌上,摆放着一封书信,他以为是张掌柜交代家人的遗嘱。可就近一看,签封处却赫然写着:霍家义嫂拜启。一愣之后,回头向小二问道:“就这一封书信?”
小二忙回答道:“回客爷,请人写信时,我正好在场。先生因为体力不支,仅写了这一封书信,已然话不能出,所以并无过多交代。”
叶天罡挥手令小二等人出去,两眼紧紧地注视着桌上那封书信,呆呆地坐在那里,回忆着几天来与张掌柜的每一个瞬间。他要将这位义客,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西山下一处荒草坡间,随着那堆冲天烈焰的渐渐熄灭,叶天罡心中的煎熬之趣,则越发浓郁。最近身边接连发生的事情,让这位纵横江湖的豪杰,真有些心力憔悴之极。江飞流的断臂,张掌柜的罹难,使这位“风刀怪客”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愁的真切滋味。
叶天罡从仵作手中,接过那只盛着义客骨灰的瓷坛,神情已然有些恍惚不清。怎么回到客栈,怎么进的房间,全似梦游一般。他的反常表现,无形中,给客栈的上下人等,蒙上了一层不祥之兆。
第二天一早,负责挑水的伙计三小,兴高采烈地冲到吴天厚的房间报信来了。说那个强盗般的汉子,竟然悄悄走了。看来是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只是好像走时没有结帐。
吴天厚大喜之余,不觉冲三小骂道:“结你个鬼,只要这个‘瘟神’能够离开,爷给他钱都行。”
正在这时,小二拿着一锭银子及一张纸条走了进来。“掌柜的,我去那汉子的房间收拾,看他留下了这些。”
吴天厚接过纸条一看,就见上面写道:钱非人间宝,有路通阴曹,多少迷金客,杀身皆此招。汝首暂寄,今后好自为之。如若再犯,定取狗头。看完之后,吴天厚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地上。
95#
发表于 2011-11-5 13:58 | 只看该作者
今天看了齐老师新更新的第九回:

也许,其他的读者看了《义客英魂》,会觉得张掌柜这个角色塑造得太不真实,为千里探寻朋友的妻儿,一路劳顿遭逢诸多坎坷,客死他乡,有钱在身边,也是留待朋友妻儿的,自己竟然不用……但我真的知道作者的用意,都不想多解释了。他在这一回死了,我也没有特别的悲哀,只有一种苍凉。张掌柜是个可怜的人,是个虚幻的人,是个一定会死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侠义肝胆,义薄云天,这一路走来,就是自寻死路)。但是,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有的人活了很长时间,其实一直是死的。从表面上看,活着的人也许会嘲笑和怜悯张掌柜这样的义气寻死之人,从核心处看,张掌柜走了他认为应该走和值得走的路,并做了某种慨然的传承,叶天罡不是来了吗?张掌柜,也用他的死,有力又苍茫地嘲笑了一大批所谓活着的人。
我知道,作为一个写作者,既然创造了张掌柜这么一个角色,又无情地让他半路死去,从主观上讲,作者是会非常难受的。然而,即使难受,仍旧遵照理性的深刻表达,让他为生而生,应死便死,这是作者的定力和胸怀,都上升到一个很难达到的高度。所以,我理解齐老师所说的“哭泣”。
本章回文字的主题,我想我完全懂得,但就笔墨叙述来说,却比前面诸多篇幅的精简锋利,多了些赘愁——我也理解。张掌柜已死,且看义客英魂有传承,继续!
齐老师多多保重。
96#
发表于 2011-11-6 08:26 | 只看该作者
再读。问好楼主!
97#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10:1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啼妃 于 2011-11-5 13:58 发表
今天看了齐老师新更新的第九回:

也许,其他的读者看了《义客英魂》,会觉得张掌柜这个角色塑造得太不真实,为千里探寻朋友的妻儿,一路劳顿遭逢诸多坎坷,客死他乡,有钱在身边,也是留待朋友妻儿的,自己竟然不 ...


文友的锦口慧心及深厚的文化底蕴,远非那些等闲之辈所能望其项背。从您那近乎触及到灵魂深处的感悟便可知道,您对世事的认知,又是何等的深刻。记得在回复一位感叹张掌柜之死的文友时,便这样作答“死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文友不觉着,这些人的死,会是一种永驻人们心中的“通行证”吗?
不管是那类人,他们都不得不为张掌柜这种人的品行,而由衷发出赞叹,除非他已然邪恶到非人的境界。”

死对于一个有追求、有信仰的人来说,简直是视如无物。
其实,早在起草这篇作品时,根本没有框架。只是定准了主题,凭着感知去写。写到张掌柜连遭大难时,恰逢自己病卧床榻之间。在替笔下义客感到无尽伤感之余,更为自己那时的窘迫而愤怨不平。
再看古往今来的豪情义士,哪一个不是身遭千劫,历经万险。最终除了一腔热血之外,连个为人所道的资本都不曾拥有。基于此,与其令义客苟延残喘,倒不如在这冷漠的天地之间,死他个豪情壮烈。所以,在没有任何框架的前提下,竟如文友所言,张掌柜却死的必然。
确如文友所说,一般人对张掌柜的存在,有着巨大的疑惑。也有文友便曾这样问过:“如非出自楼主笔下,世间哪还有这等人!?”
但我则回道:“文友此言略有失察,大千世界,含盖广博,不是没有,仅是你不曾发现而已。
正如狂生所言,假如自我能够做到,则此问无存。
人多认可齐鲁多出豪杰,但真正的齐鲁男儿,并不是《说唐》中的秦琼及《水浒》中的宋江,而是来源于正史之中的“田横五百士”。正如作品中假借霍源盛之口提到的,“田横之五百残卒尚能为义杀身,我又何惜这副无用之躯?”作品虽将这段情节轻描淡写,然真正的情节,足以感天动地。
在这个人性淡漠的社会,虽然人之丑恶无处不在,但仍有热血真情永驻其间。”

文友提到的那种境界,虽然有些达不到,但做为一个叙述者,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感动的话,何以指望去感动他人?
文友后面提到的,确实如此。对于义客的凄惨结局,总是想赘述一些什么。是不忍他急急离去,还是夹杂着其他什么因素?这里面,恐怕连我自己都难以说清。

自携《义客》遍访天下至此,收获可谓颇丰。这为之后续写感言,无疑积聚了厚重的资本。

能与文友畅言如此,心中可谓愉悦之极。与君虽相逢萍水,然这份墨缘,却令狂生倍加珍惜。

这里预祝文友身体康健,天天有个好心情!
98#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10:2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回:

不甘知己空赴难     
宁碎玉骨伴君眠


就在那位江东义客饮恨他乡之际,黔城城外,正有一队镖车,向城中缓缓而进。为首的两位,正是“古贤十八家”中的洪震与赵君威。紧随其后的,则是赵安的同门师弟巩飞程及项义军。
    那日群雄剿灭青莲山后,便将这批物品暂时带回古贤镇。打算略作休整之后,再派人将货物送往黔城。原想张掌柜与货主有交,便欲邀其一同前往,也好向货主及其家人解释其中缘故。可当人们听说张掌柜已然单独而去时,敬佩之余,更多的还是耽心。所以,众人也不顾休整,便急门派人押镖紧随而去。由于考虑到赵玉书此刻的情况,大家便决定,由洪震与赵君威二人代为押送。恰逢“四武君子”回湘,便一路结伴西行。刚入湖南地界,便听说株洲洪水阻路。呼延霸则提议众人绕道长沙,经武陵再取道南行。洪、赵二人也无其他良策,便依计而行。到达武陵,呼延霸等人,自少不得一番盛情款待。众人借此也算略作休整。在辞别“四武君子”之后,大队继续前行。如此一来,路上不免又多延续了近半月之久,方才来在了黔城。
进城之后,几经打听,这才来在了一处高墙深院的人家。巩飞程上前叩打门环,不多功夫,一个家仆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通过询问,确知此处就是霍源盛的府上,众人不觉松了一口气。这也难怪,一路上的艰辛先不说,单是在货主走失。众人没有确切位置的情况下,仅凭巩飞程二人口述的残存信息,能够找到地方,着实不易。巩飞程则问道:“您家夫人可在府上?”
老者有些不解地看着众人说道:“夫人当然在家,不仅夫人在家,我们老爷也在家中,你们单找我家夫人何事?”
众人不觉一愣,难道真的找错了,还是霍源盛大难不死。洪震忙下马走上前去,“请回禀你家老爷一声,就说江东有人前来拜会。”
老者去后不久,从里面急风似火地跑出一个人来。巩飞程及项义军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那位托镖的霍大爷。
那天夜里,贼人攻上荒岗之际,霍源盛在赵安的两个师弟的护卫下,也向下面突围。可惜雾气太大,贼人又多。很快便将几人冲散。慌乱中,霍源盛的腰肋及后背,多处感到隐隐作痛,知道自己恐怕伤的不轻。可他也顾不上许多,本能地向下跑去。就在这时,对面的夜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二话没说,举枪当胸刺来。霍源盛只觉得胸口剧痛难当,身子被这股巨击之力远远地抛了出去。当时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着有丝丝凉气沿着脖颈滑落。睁眼看时,发现是草上的露水。这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可一回想起夜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自不免有些后怕。他想自己虽然侥幸没死,恐怕也会伤得不轻。因为他清楚地记着,在中那“致命”一枪之前,自己已然是多处受伤。他静躺了一会之后,努力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觉除了略有涨麻之外,倒还听凭使唤。他用手下意识地顺着一处伤口摸去,指尖透过几层破衫,触到了一件腻滑柔软之物。他心中不觉一动,猛然发现什么似的。强撑着坐起身来,将手向自己胸口的伤处探去。摸着摸着,泪水不觉潸然而下。嘴中喃喃而道:“原以为天不绝我,不想却是张贤弟暗中护佑。”他此刻虽不知身上穿的乃是世间奇宝“天龙神铠”,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正是张掌柜的至诚无私,方成就自己此番的大难不死。在感念张掌柜义薄云天的同时,也为自己无端招至这场横祸而悲愤凄然。此次江东之行,不说倾注了自己的半生积累,也称得上是盈余的半数。经此一劫,势必会将家境推向衰败。现如今,前望乡关凄途漫漫,回首江南迷尘茫茫。在万念俱空之下,闪出一丝轻生之念。可当他手指再次触及到那件“天龙神铠”之时,心中顿时醒悟过来。朋友的这件至宝,不是用做自己殉葬。自己一死,家中的妻儿又将依靠何人?钱财原本就是身外之物,千金散尽,何忧复来。若为这些世俗间的阿睹之物而轻生,岂不贻笑天下,自寻恶名?心念至此,胸中抒怀了许多。当务之急,应先回到家中,免得家人过于牵挂。一切事物,待到身心调整之后,再去从长计议。就这样,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归乡之路,虽然不免饱受风霜凄苦,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亲人的身边。
亲人见面后的伤痛自不必说,单是这一路的惊险及磨难,已令霍源盛疲惫难支。一连躺了三四天,也没能彻底恢复。好在霍夫人精心照料好言抚慰,霍源盛的心理,才从那些恐惧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今天正独自在花园的竹椅上休息,忽听家人来报,说有江东客人到访。心中一愣之余,眼前就觉一亮。不顾多想,起身就往大门而去。当他看到巩飞程时,简直有些惊喜过望。他做梦也没想到,“银狐们”的人,此刻竟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前面。
巩飞程项义军二人,上前与霍源盛寒暄了一阵之后,说明了来此的目的。并与洪震等人做了一番引见,霍源盛不禁喜极而泣。拉着巩飞程及项义军的手,一个劲地谢个不停。是啊,无端经此大难,不是好友暗中庇护,命都难以保全,何敢再去奢望那些财物失而复得。欣喜难禁之余,几疑是在梦中。霍源盛赶紧将众人让进大厅,并吩咐家人快去安排酒宴。
洪震出言止住道:“霍爷不必客气,此次西行,因绕道之故,时日已多。大伙全都思家心切,无意多做盘桓。所以这里与霍爷交接完之后,我们立刻便走。日后若再到江东,你我再尽兴也还不迟。”
霍源盛如何肯依,苦苦相留了一阵之后,见对方执意要去。无奈之余,也只好作罢。交接完之后,霍源盛另外捧出纹银百两。说是众人路上的茶饭之资,强令对方收下。洪震等见他执意真切,不再推诿,谢过之后,令人收了。临行之际,洪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道:“有一事请教霍爷,张先生是不是已然回江东了?如果没走的话,不妨与我们结伴而行,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霍源盛先是一愣,惊讶地反问道:“张先生,洪爷莫非说的是醉仙居的张贤弟?难得他也来黔城了不成?”
洪震一听,觉着有些不对。张掌柜比镖队早走了一二十天,本应早就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会不会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去想。当下,他便把张掌柜主仆二人,如何离家西行的前后经过,简略地与霍源盛叙述了一遍。直听的霍源盛是心潮狂动,泪如泉涌。口中喃喃而道:“贤弟呀,愚兄何德,敢劳闲弟不计安危,涉险西行。弟若有何不测,愚兄即便身遭万死,恐怕也难以相报。”
洪震等人急忙劝道:“霍爷不要心急,张先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很可能是被洪峰所阻,才不能及时赶到。我想不用多久,他会安全到达黔城的。”
霍源盛明知对方是在劝慰自己,可现在除了心中祝愿张掌柜之外,也无其他办法可施。洪震等起身告辞,霍源盛强撑着身子,将众人送出了府外。互道珍重之后,众人打马出城而去。
霍源盛待众人走后,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前厅,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这时,霍妻田氏闻听喜讯赶来。却见丈夫独自呆坐,神情恍惚,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走上前去,追问究竟。霍源盛深深地叹息一声之后,便将江东的经历及此刻心中的忧虑,与妻子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田氏听过之后,良久无语。心中在替丈夫庆幸之余,更被张掌柜的品性所感动。这会见丈夫病体初愈,却又深陷忧虑的情绪之中,怕对他身体不利,忙出言安慰道:“张先生确实是位难得的君子,正所谓,人以群分,由此足以说明老爷自身的品行。依我看,吉人自有天相。老爷能在那样的险恶情况下得以化险为夷,相信上天会保佑张先生平安到达。”
霍源盛虽然知道妻子是在宽慰自己,可听了之后,心里多少也为之一轻。是啊,自己眼下能做的,除了祝愿之外,又能再去做些什么?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东城门外的长亭处,便多了一双望眼欲穿的忧郁目光。这双目光,随日出而生,伴夕阳而尽。可说是阴晴无碍,风雨无阻。家人虽为其担心,但知道多说也是于事无补,只好听之任之。这一天,正当田氏夫人在家无奈叹息之际,胞弟田崇义带着霍源盛的儿子霍铭文走了进来。
由于霍源盛常年在外经商,无力顾及家小,所以便将儿子托付妻弟代为照管。所以,此子的学业及日常起居,都被田崇义照管得精细入微。说起霍源盛的这个儿子,别看年龄不大,可在本地,却是一位近乎家喻户晓的“神童”。霍源盛虽然经商,但之前也算书香世家。对儿子的启蒙调教,甚为得法。再加上此子天生聪慧,资质绝佳。对儒家那些所谓的经典,不足四五岁时,已是熟记于心。“神童”名号为人所知的原因,还是在铭文六岁时,借霍源盛与几个旧友聚会之机,无意之中成就出的。
那一年,霍源盛在家中招待几个旧时的同窗。席间酒助情浓之余,自不免吟诗对句聊以助兴。当酒至半酣之际,座中有个名叫崔太平的,冲着霍源盛说道:“久闻令郎有神童之名,今日聚会既以诗文佐酒,何不请出一见?也好添些情趣。”众人闻言,不觉随声附和。霍源盛见盛情难却,便将铭文传在席间。众人见铭文不但生得俊秀,而且谈吐举止,多有儒者之风。席间,铭文一直是出口成章,有问必答。令座中众人,无不称奇。
崔太平想出题难一难这个孩子,寻了个机会,便开言说道:“贤侄所言,多为前人之句。你能不能根据此时此景,即兴作一首出来?”
谁想,铭文很是爽快地说道:“我虽然年幼,不敢轻易妄言,怕遗人耻笑。不过,为博叔伯一笑,一试无妨,那就请叔父赐题便是。”众人见铭文如此作答,情绪顿时高涨起来。纷纷怂恿崔太平快快出题,看看铭文如何应对。
崔太平见铭文答应的如此爽快,倒也颇为意外。他本意是想让这娃娃知难而退,弄出点窘态好令众人一乐。没想到对方竟让自己出题,可他一时又没有准备好。这会只得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窗外的夜色之中。令铭文以窗外的星空为题,即兴作句。
铭文早就看出大人们的心思,所以他眼望星空,语速极慢地吟道:“天上星星一颗颗,眨着眼睛把话说••••••”众人一听,顿时哄然而笑。看来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这哪是诗?儿歌而已。看来,即便是神童,也无法超越年龄及心性的限制。此子能够从容应对,已然是难得之极了。  
谁想,就在众人的笑声渐落之际,铭文又不紧不慢地吟出了另外两句,“问我何时应承诺,一展雄略定山河。”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许久,众人这才缓过神了,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铭文的句子虽然新奇,但最为出彩的,还是他那精巧的布局。当看出众人的意欲之时,他便故意先用童真言语取其轻信。待众人先入为主之际,再以豪放之句异军突起。构思之巧,反差之大,令人称奇。当众人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六岁孩子游戏了一回之时,心中不但没有半点不平,反而对这个孩子越发地叹服。从那之后,霍氏神童之名,便广为流传。
霍源盛在外行商,虽然与家人聚少离多,可父子二人的感情却深厚之极。霍源盛的品行及超凡的见解,对铭文的成长,可说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铭文的聪慧睿智,应该是袭承了霍家几代书香沉积的精髓。
当田崇义从姐姐那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不仅也是感慨万千。庆幸姐丈吉人天相之余,也深深被张掌柜的义薄云天所感。这会见姐姐愁眉不展的神情,心中多有不忍地开言劝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丈劫后余生,也正预示着家门兴旺之兆。眼下之事,先将他的身体恢复好。留得青山,不怕没柴。至于其他事情,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你与铭文先歇会,我去把姐丈找回来。”
铭文见舅舅要走,执意也要跟着一同去寻父亲。夫人佯作嗔怒地说道:“哪儿你也掺和,一个老的还嫌不够累人,如今再加上你这个小的••••••。”铭文冲着母亲扮了一个鬼脸之后,便跟随舅父而去。
没过多久,霍源盛真的随同二人回来。与儿子相聚的喜悦,却掩不住他心底的丝丝忧虑。彼此交谈间,偶尔也会冒出几句词不达意话来。挂满笑容的脸上,总会现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田崇义深知姐丈的心思,想劝几句,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也就忍住了。
为了缓解一下霍源盛的情绪,晚饭之后,田崇义便留宿在霍府,与其攀谈起来。不过,任由田崇义如何劝解,但始终难以消除霍源盛的心结。
翌日早饭过后,霍源盛又想离去。看着丈夫那憔悴的神情,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扯住霍源盛的衣袖,婉语哀求之间,不觉潸然落泪。
霍源盛岂有不知夫人心境,但想想那位生死音信全无的义友,自己如何能够安稳下来?正在这时,田崇义也赶来劝道:“姐丈大病初愈,自当以将养为主。想那张先生,是何等的高士,岂会计较俗人间的迎送陋习?姐丈若真因此而加重病疾,想那张先生也不会心安。”
霍源盛一见如此情景,也不好再去坚持,只得答应歇息一天。夫人在他答应,心中不觉一轻,忙令田崇义陪霍源盛到后堂喝茶闲坐。
也就在这时,前面却处隐隐传来叩打门环的声音。霍源盛先是一愣,随后便一个箭步飞身而去。抢在老仆之前,将门猛地打开。用那渴望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眼前的一切。当他看到来人,并不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张掌柜时,那份心中的炽热,顿时为之破灭。看着面前的陌生汉子,茫然地问了句,“壮士,您找哪位?”
来人正是“风刀怪客”叶天罡,那日离开客栈之后。他将张掌柜的骨灰,暂时寄存在镇外的金莲寺中。待诸事安顿停当之后,便急急赶往黔城。几经辗转,今日总算来在了霍府门前。他见开门之人,虽然相貌粗俗,但先前还一脸喜气。不知为何,见到自己之后,神情骤然而变,心中不免几分不快。他只当是霍府的家人,也没太去在意,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家夫人可在?”
霍源盛一愣之后,茫然而道:“不知壮士找拙荆何事?”
叶天罡心中更为不解,两眼冷冷地端详了一阵面前这个面相粗俗之人。随即问道:“您不会就是那位霍源盛霍大爷吧?”
霍源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边令人接过来人的坐骑,一边将叶天罡往客厅让。叶天罡从迈入霍府的第一步起,心里就积满一种不平之气。当他得知面前这人,就是张先生为之死不瞑目的“亡兄”时,心中不觉隐隐作痛。想起张先生的种种义举,竟然被眼前这个现实辉映的,显得又是多么地可悲啊。义薄云天的义客,今已驾鹤西去。而他为之舍生取义的“亡兄”,却独享合家欢乐。最可悲的还是那位张先生,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能明白这里面的一切。从看到霍源盛的第一眼,叶天罡就断定此人绝非良善之辈。他替张先生感到不值之余,也就暗暗决定,一定要出一出自己心中的不平之气。
客厅落座之后,夫人及田崇义二人作陪。上茶礼毕,霍源盛语气有些迫切地说道:“壮士能够光临寒舍,倍感荣幸。不知有何差遣?敬请明示。只要能够做到,霍某一定鼎力而为。”
听着对方这通虚头八脑的客套,叶天罡更是厌恶之极。所以他愈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决定设计出一下心中的这口恶气。见他略一沉吟,将手中的盖碗向桌子上一推。两眼直直地注视着霍源盛说道:“霍爷太客气了,久闻霍爷家大业大。为人不但性格豪爽,而且更还仗义疏财,素有商贾中的孟尝之说。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过,此次来您府上,仅是探探运气。看霍爷能否成一桩特殊的买卖,从中也好干得几个铜钱使使。”
听他如此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就里。霍源盛迷茫地看着对方说道:“壮士,买卖不买卖的姑且不论。您有何差遣,敬请明示。只要霍某能够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叶天罡微一点头,这才说道:“我有一同宗,也是常年在外经商。半月前,其家人传信于我,说其被天骑山盗匪掠去,希望我能代他们前去赎人。就这样,我便来在了天骑山。在救赎同宗的过程中,无意中遇到一人。此人声称,为了安抚亡友家小涉险离家。一路大灾不断,厄运频生。随行的仆童,也在途中命丧。在他身心俱疲,恶疾缠身之际,又被天骑山的盗匪掠去。此人恰巧与我同宗共囚一室,我念他这份云天高义,不忍这番真情凄凉而终,所以决定为他略尽薄力。说不定,这份无心之举,还能收到几分实惠也未可知。我想此人行前,因尽携家资而出。纵然跋涉去到江东,恐怕其家人也无筹此巨资能力。无意之中,得知此人好像与霍爷有交,所以便来此碰下运气。霍爷如能援手,在下愿意再去与那贼人交涉。”
张掌柜的死,一直是叶天罡心中的一个伤结。今天突见霍源盛安然无恙,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先不管霍源盛之前留给他的诸多不良印象,单是这位“亡兄”未亡这件事,就足以令他替那位客死他乡的张先生感到委屈及不值。为此,他才编出这番话来。打算以这种方法,让这位霍爷出出洋相。这也难怪,此间的细节他一无所知。而眼前的这些,与想象的反差过大。加上对霍源盛的先入为主,叶天罡这种血性汉子,若能等闲视之那才怪呢。
霍源盛听完这番言语,脑子“嗡”的一声。愣了好长一段,方才长叹一声道:“贤弟啊贤弟,你为愚兄落得如此凄惨境遇,这让愚兄心有何甘?”见他转向叶天罡,情绪颇为激动地说道:“首先,霍某这里先行谢过壮士的仗义之举。若能助我救出我家贤弟,霍某及家人,不但有重礼相谢,更将永世感念壮士的大恩大德。”
听他如此一说,叶天罡不觉为之一愣。自己连遇难人的名子都没提,他竟信以为真。一个久历江湖商人,难到就能如此轻信于人?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霍爷好像有些过于冲动,您还没有确定此人是不是自己的朋友,如何就这般爽快?再者说,盗匪提出的赎资,恐怕也要远远超出你的承受。你可不能仅凭头脑一热,随后不但自己后悔,还要连累别人徒劳奔波。”
霍源盛二目隐隐含泪地说道:“壮士有所不知,霍某为商一世,可说是阅人无数。自信当今天下,有此厚德义举者,唯我弟张茂源独此。商人好利,求生本能。但作为一个良知未曾泯灭之人,都会以孝义为立身之本。霍某虽痴活半百,自信尚能明晓此节。焉能做出妄言生悔,惜财背友之举。壮士但放宽心,霍某纵使拼得倾家荡产,也要将我家贤弟救出贼穴,万望壮士成全。”
听完这番话语,叶天罡不禁身心一颤。他突然明白,那位张先生何以至死不悔。士为知己者死,这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豪言壮语。从生出的第一天,对普普通通的平民来说,也只是人嘴之间的一个传说而已。没有想到,那位以经营酒楼谋生的张先生,却用一腔热血,向私欲横流的世俗,呈现出一篇人性真善的不朽传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貌相粗俗之人,竟也有如此超凡的品性。难怪张先生为了此人,致死都没有悔意。
霍源盛的表态,远远超出了叶天罡的所料。使得先前设计的一切,全然无发接续。虽然由此对霍源盛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对他的“诈死”,仍然还是耿耿于怀。这也难怪,他与张掌柜虽然相处十几日。可张掌柜多数时间,是处于昏迷之中。弥留托付之际,大事尚难周全,又岂能多言其他。霍源盛之所以留给叶天罡如此不良印象,最根本的,还是在这。
此刻,叶天罡见对方言语中肯,真情流露,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略沉之后,这才叹声而道:“难得霍爷如此仗义,想那张先生一定也会感到欣慰。不过,事到如今,恐怕、恐怕远非霍爷财力,所能为之改变。”
霍源盛一时没能听懂对方话中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耽心事后酬劳无法兑现,这般才借故推脱。当下,再也坐不住了。见他起身来在叶天罡面前,先是深深一揖,而后语气略显激动地说道:“壮士有所不知,你与张贤弟仅是匆匆邂逅,对其应该所知不多。此人虽隐于市井,然其慧品独秀,厚德内敛,足以为当代大贤。别的不说,单是这次为友涉险的不凡经历,试问天下几人可为?霍源盛浸淫铜臭半生,几疑本性尽失。不想在知命之年,还能与这样一位君子相交,足见老天对我不薄。如今,张贤弟为我而深陷贼穴。感念、惶恐暂且不论。霍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救出。真若家财不济,即便是债台高筑,与妻儿沿户乞讨,也会将金银凑齐。壮士不念别的,只为这样一位世间罕见的厚德义士,如何忍心见他罹难而坐视?壮士,此事若能成全,除了重金酬谢之外,霍家的一家大小,将永世感念壮士的大恩大德。”话音未落,人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天罡的面前。
叶天罡眼中早已有些模糊,浑身上下,好似被热流击中一样。直到这时,他才真正领会到。此二人之间,不惜用生命演绎的,是如何一种人间的真情。他一把将霍源盛扶起,颇为感慨的说道:“霍爷,请恕叶天罡荒唐。在下已然觉出,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霍爷,才配与那位张先生相映成辉。先前对您的不敬,万望海涵。这里有一封书信,霍爷看后便知真情。我因长途奔行,早已疲惫。暂容我回到客栈休息一下,明日再来与霍爷详谈。”说完,从身上取出书信,连同一个包裹,一并放在桌上,然后便起身告辞。叶天罡之所以选择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戏言相欺,之后尴尬。他最主要的,还是他不忍看到霍源盛那种悲痛欲绝的揪心场面。
霍源盛劝他留在府中歇息,奈何叶天罡去意已决,所以也不便强留。送走叶天罡之后,三人重又回到大厅之上。
信是写给夫人的,所以夫人拿起书信,看了一眼丈夫之后,便将信拆开。没看几行,神色已然为之动容。一等看到后来,泪水已然不自觉间挂满腮边。尽管如此,之间几次不得不将目光从纸间离开。霍源盛的双眼,一直没离开妻子的面容。他的心中,随着妻子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也渐渐蒙上了一种不祥的阴云。当夫人将信递在他的面前时,他一时竟连去接的勇气都没有。愣了片刻之后,猛地将信抓在手中。急忙凑在眼前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看不到上面的字迹。这才察觉,原来双眼之中,已然噙满了泪水。他强自稳了稳情绪,用衣袖展尽了眼中的泪水,重新将信递在眼前,就见上面写的是:

霍氏义嫂玉安:
弟江东古贤人氏,洪江张姓,双名茂源。今三秋之季,幸与霍兄邂逅下江小镇。
蒙兄明理教化,受益平生。原想与兄多聚几日,奈何归程已定,难再相留。万不曾想,此别竟成永诀。生逢乱世,举步艰险,致使霍兄中途猝遭贼人戕害。初闻噩耗,悲愤欲绝,肝胆俱摧。恨贼人残暴无良之余,更恼天妒英才。 悲兄凄惨难禁,想到义嫂母子生计艰难。有心相顾,奈何相间万里,远隔千山。即便如此,感兄之高义,弟焉能坐视。苦思数日,只得携仆西行,欲安善后,也好以此告慰亡魂。却不知,谋虽在人,成却在天。一路之上,多经艰险,屡遭磨难,终还不能得随心愿。然天可怜见,所幸在弟弥留之际,遇叶壮士仗义援手,
应我代为前往,方使茂源去而无憾。贤侄年幼,望嫂勿以兄故过度悲哀,保善自身,也就是保住了霍兄血脉。义嫂母子平安,兄在天之灵,也会感念义嫂贤德。弟虽有万言,奈何已临大限。权且化作一句,祝义嫂母子平安。兄之心愿,弟之挂牵,皆系此子一人之间,万望义嫂成全。切切至此,已无赘言,祝义嫂母子安泰。
                                                                                                          弟张茂源庚寅年秋湘中绝笔

霍源盛看罢书信之后,脑中一片空白。刹那间,心中的万念,荡然无存。猛然觉得心头一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厅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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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10:22 | 只看该作者
100#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10:23 | 只看该作者
霍源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床上。铭文母子及田崇义,正焦急地守护在床边。夫人见他恢复了意识,忙伏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咳!心已千裂,此痛恐永无愈合之日。” 这也难怪,当他得知张掌柜来黔城的消息之后,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今天突闻张掌柜身陷贼穴,虽然心急,但豁出倾家荡产,总有回旋余地。万不曾想,事情的急转之下,竟是一落千丈。这让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他,如何能够承受。
夫人知道,他一时无法摆脱好友遇难的悲痛。怎么劝,恐怕都无济于事。所以就想把他的思路岔开道:“事已至此,还是节哀为是。保重自己,看看还能为张先生做些什么?文儿,你把张家叔父的包裹取来,看看还有什么我们能够做的。”铭文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不一会的功夫,便将叶天罡送来的那个包裹取来。
霍源盛根本不用去看包裹,已然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二人接触虽然时间不多,但他对这位张贤弟的了解,应该说是不亚于了解自己。换句话说,如果角色可以调换的话,张掌柜今天做的,也就是他霍源盛义不容辞之举。想到这里,在他哀怨的心理,隐隐生出几分自豪感。这种自豪感,是为自己能够结识如此一位品性超凡的朋友,而此生无憾。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怎样回馈这份人间的挚诚。
黄绫包裹被一层层地打开时,在场的几人,不觉全都愣了。田氏姐弟也是生在大户之家,如何不识包裹内的珍宝。由此也就更加明白,霍源盛为何要一再声称,为救此人,不惜倾家荡产。两人间的这份真挚友情,着实有些令人为之震撼。
铭文年龄尚小,对发生的事情还不太明白。当然,他一直也没机会,去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正因为年龄关系,他对那些所谓的珍宝,全然没什么反响。倒是其中那枚有着古怪的小铁牌,比较吸引他。他拿在手中,凑在父亲跟前,轻声地问道:“父亲,这个牌牌好怪,上面写的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是做什么用的?”
霍源盛也不知此物有什么用途,不过,既然是张掌柜的物品,自当珍惜才是。在他暗自做完自己的决定之后,便很想让自己的家人,多知道些有关张掌柜的事情。见他依坐起身,一把将铭文拉在自己跟前。从他手中,接过那枚铁牌,轻轻地将其挂在铭文的脖项之间。然后拉住铭文的小手,长叹一声道:“孩子,先不管此物作何用途,它可是你张家叔父用生命换来的祝福,你可要好好保存。我希望,今后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有这样一位令人自豪叔父。文儿,你也长大了,愿意听我说说这位张叔父的事吗?”
“当然愿意”
霍源盛轻轻拍了拍铭文的小手,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夫人及田崇义,这才将自己与张掌柜结识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与他们叙述了一遍。其间,几度哽咽的话不能续。夫人及田崇义在一旁,也不自禁暗暗陪着为之落泪。
铭文年龄虽小,然心性成熟远胜同龄孩子。在父亲那泣泪连声的叙述过程中,心中早已是激情涌动,热血沸腾。两只大眼之中,不时地滑落着晶莹的泪珠。不是双亲与舅父在旁,恐怕他早已振臂狂呼而出。
霍源盛用衣袖替铭文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语调深沉地说道:“文儿,你从小便懂事。对以前那些隐士高贤敬重不已,此足见文儿心性不凡。 文儿不妨对比一下,你家叔父之德行,比古贤如何?”
铭文见问,用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语气高亢地说道:“叔父德冠古今,情感天地。大德至仁怀齐天,为友更舍身取义。这种云天高士,岂是那些故作清高,沽名钓誉的涓狂之徒所能比喻?”
霍源盛闻听此言,心中顿时觉得豁然欣慰。他拍了拍铭文的小手,嘉许地说道:“文儿不但天资聪颖,更还明晓大义,真没辜负为父对你的期望。儿啊,霍家虽只有你一脉单传,可我并不希望你能为我夫妇独守孝道。为父只盼着,你能替我霍家,对你张家叔父的这份厚义深情有所报偿,才不愧为我霍氏宗室的好子孙。”说到这里,泪水再也忍俊不住。结果,父子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夫人见状,知道他是情悲至此。为了尽量叫他平静下来,忙拉着铭文走出了房间。腾出空间,好令弟弟劝他一番。
霍源盛与自己这位妻弟,关系可说是融洽之极。田崇义为人知书明理,襟怀坦白,总是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他平常比较低调,可是一但遇有大事,便显出他沉稳干练的一面。霍源盛常年在外经商,霍家大小事情,基本上都由他来帮着料理。其中更包括铭文的调教及学业。所以,霍源盛对这位妻弟,总有一种超越亲情之外的友谊及感激。这会既然心意已定,自少不得有话要与他说。见他先是长叹一声,随即便语音凝重地说道:“贤弟呀,这些年也多亏有你,这个家才得以井里有条。为兄不敢言谢,怕人说外道。不过,你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我与你姐全都记在心里。也正是因为有你,为兄不管落到何种境地,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为兄常年漂泊,难免遇见一些想象不到的意外。•若真有那样一天,贤弟一定替我与你姐姐,撑起这份家业。”
田崇义见他言语有些反常,认为是悲痛已极,扰乱心性所至。忙出言劝慰道:“姐丈为何出此不吉之言?你我既为至亲,所做一切,乃是本分。如今家中也算富足,即便坐享,也可几代无忧。此番能够逢凶化吉,乃是相应后福之兆。既然心有阴影,更不必为了几分薄利,再去涉险江湖。在这世上,人才是最大的本钱。”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之后,方才感慨地说道:“贤弟所言固然不错,但人之命运,老天早已注定,绝非人力所能改变。其实,我早就厌倦那种江湖奔波,何尝不希望能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可是,造物弄人。此番经历留给我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种比死都令人痛苦的感受。以前长恨人间那些无情、薄情。却不知,世间最让人饱受煎熬的竟是真情。不过,我为有这种‘煎熬’,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你我弟兄,向来交心。我不仅仅是把你当成铭文的舅父,更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畅述心声的挚友。所言,为兄才有这番言语及嘱托。”
田崇义隐隐觉出他的意图,心中不觉一沉。想劝几句,可又不知从何劝起。对于自己这位姐丈,他一直心生敬佩。这倒不是因为姐丈,拥有那种超出常人的敛财能力,而是他身上特有的一种儒商风范。重利薄情,这个商人特有的词汇。在霍源盛身上,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相反,从他身上,多少却能看出大隐于市的感觉。正是因为了解霍源盛的性格,所以便欲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正想再说什么,却看到铭文母子二人走了进来,只好把话忍住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叶天罡再次来到霍府。将余下之事,打算与霍源盛做个交接。霍氏全家及田崇义,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只听得几人时闻低泣,泪流不干。当叶天罡说到依照张掌柜的遗命,将其尸骨焚化时。霍源盛再也控制不住,见他二目垂泪,仰天长叹道:“苍天呀,你何以如此无道?我那张家贤弟,品性高洁,世间真豪士也。却不知,竟然落得如此悲惨境地。就连他的遗骨,也难逃化为齑粉之劫。这就是你的善有善报?你就这样容不下世间的义客真情?”说到这,已哽咽的话不能续。
因为昨天的缘故,叶天罡总有几分尴尬。尤其是看到霍源盛之后,这种感觉尤甚。再有就是,仅一宿的光景,他却看到霍源盛已变得比憔悴了许多。这会听他如此一番宣泄,这才发现,霍源盛与张先生之间的很多共性。基于此,他对霍源盛先前的种种不良感觉,也在慢慢地好转起来。
霍源盛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转向叶天罡,似是求肯地说道:“壮士此番大德,足令霍家老小感念至极。略备几分薄礼,一会便令家人奉上。只是霍某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壮士鼎力成全。”
叶天罡语气坚定地说道:“霍爷太小看在下了,叶天罡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有过一次为钱与人差遣。天下也不会有谁,能够用钱使动叶天罡的。能为张先生这样的挚诚君子略尽薄力,在下还是感到非常荣幸的。霍爷既然是张先生的朋友,有事尽管吩咐。至于其它,最好免谈。”
霍源盛先是一愣,随即他便意识过来。眼前这个豪情汉子,除了一身的傲骨,恐怕连体内流淌的血都是热的。只要他认为可以为之付出之人,刀山火海,死不足惜。若对这种血性汉子提钱和其他,多少有些亵渎的意味。
霍源盛满含感动地说道:“壮士热血豪情、侠肝义胆,不愧为世间真豪杰。即是如此,霍某也不敢再去故作虚言。我想与壮士一起,前往江东送还张贤弟的遗骨,此事万望壮士鼎力成全。”
没等叶天罡表态,一旁的夫人便急了起来,“这可万万使不得,一个是你大病未愈,经不起这一路颠簸。二来是叶壮士轻骑快马,你若前往,势必会拖累壮士的行程。”
霍源盛看了看的妻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这种借口太过轻巧,你是怕我再度涉险。江湖险恶,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张贤弟抛却家小,毅然而出,难道他就不顾亲情不成?如今,明知贤弟为我徒遭劫难,我却百般推托,焉能再称其为人?夫人,比比张氏夫妇,你我又岂是一个愧字所能代之?”
夫人被这番话语,驳了个哑口无言。丈夫说的没错,张先生也是有家有业之人。为了朋友之间的这个义字,即便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地步,也没忘了求人帮他完成自己那未完之事。这是一个何等的仁怀仗义之士。常听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以前仅认为,那不过是一种文人生不逢辰的抱怨。如今,这位张先生却用自己的生命,将它诠释的淋漓尽致。想到这些,便再也没有任何阻止丈夫的言语。只好默然回到座间,不知是应该为丈夫有如此一位朋友而骄傲,还是油然多出几分凄凉。
    叶天罡听完夫妻二人的对话,不觉暗暗点头。为人原该如此,看来自己先前对这位霍爷的诸多成见,未免有失公允。他见霍源盛心念已决,便痛快地答应下来。为了让霍源盛好好修养几天,所以故意将行程推迟了几日。定好了启程日期之后,叶天罡便起身告辞离去。
这是一个略带几分阴沉的早晨,霍源盛骑上一匹白色骏马。在亲人们满含泪水的目光注视下,与那位“风刀怪客”叶天罡,一起踏上了东去的旅程。霍源盛不敢过多地关注亲人们的嘱托,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让这种感伤伴随整个旅途。尽管他努力克制,也使自己的表情坦然一些,可他的内心,却在泪流不止。他明白自己踏上的这段征程,最终将是怎样的一条道路。
由于总觉着对霍源盛先前的几分尴尬,再加上仍未解开的“未亡”误会。所以在这一路之上,二人很少交谈。霍源盛此刻心中一直想的是那位张掌柜,更是懒得与人说话。就这样,除了打尖住宿,整个行程,基本上是在沉默中度过。
不一日,终于来在了永宁镇上。二人取回张掌柜的骨灰之后,投宿的仍是那家君安客栈。这倒不是叶天罡有意来此回顾一下痛苦的经历,而是霍源盛提出,要在张掌柜故去的地方,寻找一些亡友的信息。
对于叶天罡的再次出现,客栈老板及上下人等,无不心怀惴惴。他们不知道这位去而复返的煞神,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害怕归害怕,可又不能逃避,只得强打精神,加倍小心伺候。
叶天罡仍旧住进以前的住处,而霍源盛则住进了张掌柜的那间。晚饭过后,叶天罡觉得烦闷,打算出去透一下气。当他经过霍源盛的房间时,隐隐听到里面有低泣之声。他知道这是霍源盛在睹物思人、触景伤情。一想起张掌柜,叶天罡不自觉地心中一酸。长叹一声之后,迈步走出了客栈。
叶天罡再次回客栈时,已是掌灯时节。刚一迈进客栈,就见很多人挤在霍源盛的房间外面。一个伙计见他回来,急忙跑在他的面前,神色不安地说道:“大爷,不好了,与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不知为何,竟然自寻短见。不是小胜子及时发现,恐怕人早就没了。”
叶天罡心中一惊,几步来在屋中,就见有个老者正在施救。此刻的霍源盛,正神色安然地躺在床上。不是颈部那道深深的紫色印痕,谁也不会相信,他是被人生生从鬼门关给拖回来的。
霍源盛的杀身殉友,并不是此刻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当他突闻张掌柜噩耗时,心中便陷入了一种痛苦煎熬之中。通过数日的挣扎,尝试过种种劝慰自己淡忘这些的办法,最终全被他轻蔑地驳斥掉了。人生一世,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贤德仗义的生死弟兄,可见老天是何等眷顾。士为知己者死,对平平常常的百姓来说,即便你有那份心理准备,这份机遇又怎能强求得到?如今,这份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就是装,也要做到。否则的话,不但对不起老天的这份眷顾,更有愧于张贤弟的这番厚义真情。也正是为此,才是他执意跟随叶天罡来此的真正意图。
从住进客栈的那一刻起,霍源盛就如来在梦境之中。身边的一切,都能使他想起张掌柜的音容笑貌。当他独坐灯下,双手捧着那只盛有骨灰的瓷坛时。心痛则不断加剧,泪出便如涌泉一般。迷茫间,耳边好似传来张掌柜的问候之声,“霍兄,您还好吗?弟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与您。”霍源盛用衣袖使劲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之后,喃喃自语地说道:“贤弟啊贤弟,愚兄有何德何能,竟让你为愚兄沦为他乡的孤魂。霍源盛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天恩得缘与弟相识。是你让我知道了,何为本性的良善。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人间的真情。你让我对这世界看到了希望,更让我生命中焕发出蛰伏已久的豪情。可如今,你竟为兄撒手西去,愚兄又岂肯让你独守这份孤独。你我弟兄既然视为知己,那生不同时,死则同归,将是愚兄莫大荣幸。所以,贤弟黄泉路上慢行几步,愚兄这就前去与你同行。”说完,他站起身来。将一个白布包裹,连同一封信件,整齐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转身取过一只木凳,纵身踏上。将袖中那根早已备好的绳索,于梁柱间挂好。在将绞扣套入脖颈的那一刻,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只瓷坛,微笑地说了句,“贤弟稍候,愚兄来也!”随着木凳的倒地,霍源盛已然悬在了半空。
也就在这时,门外却传出有人急急呼救之声。也是霍源盛此番命不该绝,因为在他独自哭泣之时,便被一个名叫小胜子的店伙计给注意到了。当他把事情说给客栈老板时,老板怕生变故。从而激起那恶煞般的汉子借故生事,便令小胜子暗中注意这位客人的动向。就这样,小胜子便一直潜伏在霍源盛的客房外面。霍源盛所说的一切,他自然听了个真真切切。一等木凳倒地,便明白了发生的什么,这才急忙叫人施救。
经过老者闭窍引气等手段的紧急施救,霍源盛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是处在昏厥之中。在老者及其他人离开之后,叶天罡看着躺在床上的霍源盛,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滋味。他万没想到,这个一直都没看在眼里的粗俗之人,竟能有如此令人震惊的举动。看来自己真的走眼了,人的本性贤愚,岂是单凭貌相可以辨出。霍源盛的行为,让叶天罡为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根本的怀疑。
当他无意之中,看到包裹上的那封信件时,竟是写给自己的。便走了过去,拿起书信,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拜上叶壮士:
此番东来,蒙君恩护,方与故友重逢。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与君虽然相处日短,然壮士侠骨柔肠,足令霍某深深折服。因为你,张贤弟死能瞑目。因为你,我弟兄才有这次异乡重逢。原想与君共赴江东,安排亡友得当之后,再徐图相报亡友这片真情。然终不忍面对张家老小的悲鸣,更想早些与旧友相聚,所以才在此先行一步。一路之上,与壮士虽未深谈,不过早已看出,您是一位真正的豪侠之士。基于此,我便想省去这一路的颠簸之苦。离家时,已将诸事办妥,壮士无需再去千里传书。此去江东,仅有一事相求。务必替我在张家人面前讨个情由,准许将我遗骨,葬在张贤弟墓旁,以全我弟兄朝夕相守之愿。包中锦衣,乃张氏传家之宝,代为奉还。壮士恩德,不敢言谢,怕有辱侠者清名。只能将这份愧感带入泉下,以望来生报还。别言至此,勿以为念,仅祝壮士此去一路平安。

霍源盛庚寅年秋於湘中绝笔。

看罢书信之后,叶天罡再一次被震撼住了。好一个豪情之士!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张掌柜那样一个弱不禁风之人,为之死都不悔。叶天罡行走江湖数十年,像这样的热血豪情之士,之前还从未遇到。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不惜用生命演绎这场人间真情的二人,竟是两个终日奔忙于商贾间的文弱之士。他从这二人身上,终于看到了,什么样的人,才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奇男子”、“大丈夫”!此刻在他的内心之中,不时地有阵阵热流暗暗涌动。
正在这时,他好像觉得霍源盛动了一下。举目看时,正好与霍源盛那疑惑的目光交聚在一起。他见霍源盛用手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然后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我没有••••••--。”
叶天罡心中一喜,连忙走上前去,语气歉仄地说道:“都怪叶某粗俗,未识霍爷世间豪士。一路上怠慢之处,万望海涵。霍爷既是重情豁达之士,不该行此草率之事。霍爷应该清楚,您现在肩负的,可是两家老小的责任。你若离去,置这两家老小于不顾,又如何对得起那位已然逝去的张先生。”
当霍源盛确信自己仍然活着之时,顿时一脸的沮丧。听完叶天罡的这番话语,不觉长叹一声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张贤弟虚闻噩耗,便毅然涉险离家,正是为我家小生计。如今我再言此,无非偷生借口。人生不过百年,能够与如此一位仗义豪情之友共死,何尝不是一件乐事?霍某终日行商,虽然贪恋黄白之物。但比之人与人间的真爱,那些金银珠宝,恐怕连粪土都不如。所幸于这天地之间,竟能有这样一位豪情之士为我舍命。霍某再粗俗无德,也不会做此负义偷生之举。昔闻羊角哀、左伯桃舍命全交,生死从容,何其乐哉。就连田横麾下的五百残卒,尚能不贪苟且,为义杀身。霍某遇此高贤义客,又何惜这副无用之躯?”
若非亲耳听见,叶天罡绝不会想到,这篇激情豪迈的言语,是出自于一个商人的口中。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位霍源盛,才有资格与那位江东义客齐肩并论。此刻虽然见他心念坚定,知道再说什么,恐怕都难以有所改变。但毕竟不忍见他自绝于此,所以还是出言劝道:“霍爷欲效仿古贤,着实令人钦佩。不过,行大义者,不必过于注重枝节。任何事,必须审时度势,视轻重缓急而论。霍爷不妨想想,张先生出行之日,几乎尽携家私。之后张家的生计窘境,可想而知。霍爷能够留得青山,保善张家老小今后的安稳,这才不负张先生对你的一片真情。”
霍源盛微微摇了摇头道:“壮士苦口挽留之情,霍某自是感激不尽。所言之理,也不为虚。不过,人生于世,哀莫大过心死。正因经历越多,也就更为珍惜这份人间少有之真情。张贤弟的离去,其实已将我对世间的乐趣及期盼,尽数带走。与其独守这份惨淡人生,还不如能与知己共赴黄泉之约。人间既难容这份真情,那就让我二人,去酒泉之下做对热血之游魂。所以,我鄙视任何自欺欺人的偷生借口,这也是我苟活于世的最后底线。我知壮士不忍看我这样离去,不过,此念既存,能守一时,难阻一世,壮士还是自观其变为善。”
听完这番话语,叶天罡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看着眼前这张曾经令他颇为厌恶的脸庞,慢慢逆转成由衷敬慕的样子,心中不觉生出一种黯然凄凉之趣。明知无法改变,还是心有不甘地说道:“霍爷请恕我直言,轻生在某些种程度上来说,是种推卸责任的逃避。慨然赴死,绝非取义的最好方式。你还是先静一下,等你心情好些,我们再聊这些不迟。”
叶天罡走出霍源盛的住处,径直来在了账房。管账先生及几个伙计见他进来之后,连忙站起身来,神色不安地注视着他。叶天罡问哪个是小胜子时,一个身材干瘦的小二,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叶天罡走在近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他手里一塞,对他说了声,“谢了!”然后转向众人道:“我不希望再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拜托几位鼎力相助。如何去做,你们一定有办法。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看着叶天罡出门的背影,在场的人,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办法?什么办法?想要阻止一个想死之人去死,除了把人绑起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既然这位恶煞般的大爷发话,也只好尽力而为。他们首先能做的,就是借送水送饭的机会,将霍源盛屋中所有能致人死命的东西,全都清除一尽。剩下的,就是日夜轮班守护,确保如有情况,能够及时发现。
第二天一早,叶天罡走出房间时,见两个伙计兀自守在霍源盛的屋外,心里先是一轻。俩伙计见他走来,忙上前将夜间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二人说霍源盛独自啜泣了半宿,直到天光渐亮,方才睡去。      叶天罡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房门,果然见霍源盛蒙头躺在床上。才说要转身离去,突然一种不祥的兆头,在他脑中快速闪过。
原来,二人一路同行,因急于赶路,遇见客栈没有多余房间时,二人不得不共处一室。可他从没看到,霍源盛有蒙头睡觉的习惯。他急忙走在床前,连唤了几声,仍不见动静。用手将被掀开一看,顿时给惊住了。
叶天罡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的死法不计其数,可眼前这种景象,着实令他心头一震。为防霍源盛重走绝路,店小二已将房间中所有的绳索、铁器清除干净。可是,有谁能够想到,这会帮助霍源盛毙命的,仅是他的一条纤细的鞋带而已。看着霍源盛那张几近扭曲变形的神情,可想在那一刻,他又经历了什么样地痛苦。可叹他昨日被救,枉害他一番折磨。这次再赴黄泉,走得又是何等的不易。想象不出,世上除了这位湘西义客,谁还敢采用这种方式,二次踏入鬼门关。看着眼前这番情景,叶天罡有生以来,头一次替自己感到委屈。此时此刻,他真想仰天长啸,从而宣泄一下沉闷已久的烦躁。
昏暗的烛灯下,叶天罡守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瓷坛,独自呆坐在桌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两位豪情义客,流星一般,瞬间在他眼前划过。然而,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却足以令他此生无法将之抚平。他如今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早些离开这个让他陷入无尽伤感的地方。
在他整理霍源盛的遗物时,信手打开了那只包裹。一件七彩短衫,首先显露出来,这恐怕就是那件张家的传家之物吧。短衫的下面,排着三块千叶方金。另有三张面值千贯的通行宝钞,覆在了方金上面。对此叶天罡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从霍源盛的从容离去,他已知道了这些。想这二人,一个为了友沦为客死异乡的孤魂。而另一个,更是从容殉友,舍命全交,又是何等的豪壮。
在收拾好随行物品之后,天色也渐渐放亮。叶天罡借着黎明前的几分夜色,重又开始了他的漫长旅程。
101#
发表于 2011-11-6 14:31 | 只看该作者
今天发得比较多,但还是慢慢看完了。
102#
发表于 2011-11-7 17:00 | 只看该作者
今天看了第十回:
通篇悲音!霍启源几番生死,终还是走上了自寻死路!
齐老师,对这一回的章法技巧,恕我直言,也许您在局中不觉得,只有满篇流离悲伤之情,求生不如求死,反反复复挣挣扎扎。
歇一歇吧,好好理理自己的思路。包含着情感,但一定要把握在住理性的橹桨,对吗?您自己,代入太多了……
歇一歇吧,我每次都对您说,齐老师,要保重。
103#
发表于 2011-11-7 17:2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啼妃 于 2011-11-7 17:00 发表
今天看了第十回:
通篇悲音!霍启源几番生死,终还是走上了自寻死路!
齐老师,对这一回的章法技巧,恕我直言,也许您在局中不觉得,只有满篇流离悲伤之情,求生不如求死,反反复复挣挣扎扎。
歇一歇吧,好好理理 ...


写作者,也是有流离悲欢之情吧,文如其人,作者是活生生的平凡人哈!
10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0:3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啼妃 于 2011-11-7 17:00 发表
今天看了第十回:
通篇悲音!霍启源几番生死,终还是走上了自寻死路!
齐老师,对这一回的章法技巧,恕我直言,也许您在局中不觉得,只有满篇流离悲伤之情,求生不如求死,反反复复挣挣扎扎。
歇一歇吧,好好理理 ...


文友说的不错,构思这段情节时,是有些过于沉迷。其中原因,为多方面的。不过,很多东西,从理性来看,是有悖常理。但人毕竟有感性的因素,执迷,冲动,彷徨等状态,并不是孤例。

这部作品之所以不同于其他题材,不仅是想唤回人们的良知本性,更是想要告诉世人,即便是在任何世风糜烂环境之下,仍不乏豪情热血之人。否则的话,何以称大千之奇?

再次谢谢文友的厚爱!从文友那精彩点评可以看出,您是一位见解独到的知性文友。有缘与文友相识,荣幸之至。这里祝君身体健康,天天用愉悦的心情,融入的创作中去。
105#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0:4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11-7 17:23 发表


写作者,也是有流离悲欢之情吧,文如其人,作者是活生生的平凡人哈!


版主所言极是!既然是平凡之人,便脱离不了上天赋予人的本质。理性与感性之间,前者则善于推理。而后者,则或许能生出几许激昂的文字。

任何作品,都存在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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