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奶奶死了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4-13 22:29

　　由于方正上面由三个姐姐,名字分别叫做大妮儿、二妮儿、三妮儿，所以方正出生以后便理所当然的被叫做四妮儿了。

　　四妮儿生下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四十多岁了。

　　由于是家里唯一一个小男孩的缘故，奶奶非常疼爱四妮儿，经常抱着四妮儿到处溜达，还不时的向别人炫耀：你看看我们家四妮儿，长的白白胖胖的，多着人喜呀。别人家也都由衷的羡慕：方家奶奶真是好福气呀，等孙子长大了一定想不完的清福。

　　奶奶还经常给四妮儿扎小辫子，穿花裙子，搽胭脂。把四妮儿打扮的真跟一个小闺女似的。邻居见了都夸好俊的妮妮呀！乐得奶奶何不拢嘴。
　
　　四妮儿长到八九岁的时候，奶奶就五十多岁了。

　　为了让四妮儿将来真的有出息，爹妈把四妮儿送进了学校。
上了学就不能再叫四妮儿了，老四妮儿四妮儿的，多难听呀！爹又托村里的先生给四妮儿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方正！

　　从此，四妮儿就叫方正了！

　　上学真累呀。那个拼音真难写，简直就象一只只蚂蚁一样，最可恶的是方正连蚂蚁都打不过，总是被他们欺负。一不小心就会被老师打手心。还有呀，上厕所还得喊什么报告，教室里那么多人，谁好意思喊呀，方正也不好意思，所以上学没几天，小方正便尿了好几次裤子！

　　方正回家老是哭，爹妈都骂方正没出息。但是奶奶从来都不骂方正，只把方正搂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哄方正：小妮妮乖，妮妮不哭，奶奶给妮妮讲故事。

　　方正听了奶奶的故事，再也不哭了，还指着月亮对奶奶发誓呢：奶奶，我长大了一定要当大官，接你去城里住大大的新房子！我要最疼最疼你。

　　好高兴呀奶奶，奶奶好高兴。

　　方正长到快三十来岁的时候，奶奶七十岁了，人一到了七十岁，也就老得差不多了。

　　方正果真当了官了，不过不大，一个厂里的小科长。

　　还在开会的时候，方正的手机响了，他没敢看，慌忙摸索着按了一下红色键。方正瞄了一下厂长，那张老脸总是阴晴不定。

　　手机又响了，方正忙又把手伸进裤兜，厂长说接吧。方正欠了欠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方正啊，你奶奶病了，这次好象不行了。你快回家来看看吧。”
　　
　　“有病你们送医院就是了，找我有什么用？以后别没事打我手机，这样影响不好。有时间我会往家里打的！”

　　方正挂了电话，自以为很难堪的回去想厂长道歉。

　
　　方正快两年没有回老家了，为了博得领导的欢心，连春节都留在厂子里加班。这段时间家里老是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来。

　　“方正啊，你奶奶说你小时侯扭伤过脚，城里阴天多，要注意别着凉了，会关节疼的．．．．．．”

　　“方正啊，奶奶说想去你城里的大房子里住住．．．．．．”

　　家里就奶奶一个老人，以前不怎么觉得，奶奶这些年越来越是唠叨和糊涂，方正就觉得烦．从小奶奶就叫方正作＂四妮儿＂，而且老是不厌其烦的和人讲：“别看我们家四妮儿现在挺风光的，小时侯可老实了，上课不敢给老师说上茅房，尿了好几回裤子呢！”这让二十几岁的方正在亲戚面前觉得没面子，于是他竖着眼睛吼道：“都是哪年头的事了，说来有啥意思？”两年前，方正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奶奶一高兴，咧着只剩两颗门牙的嘴说：“我这个四．．．妮．．．还－－我去给你拿个梨来。”奶奶看到方正脸上很不高兴的样子，就没再说下去，缓缓转身走开了。后来，回到城里，那个女孩就跟方正吹了，说他家里人素质太低。从此，方正更觉得奶奶罗嗦的简直跟个媒婆似的，烦人的紧哪！

　　奶奶就不明白了，四妮儿明明还是四妮儿呀，小时候四妮儿最喜欢和奶奶一起了，现在一见奶奶咋就这么不高兴呢？

　　几天后，家里又打电话来说，奶奶病危了，已经认不出人来，母亲说他回去看看。方正说怎么这么多事儿呀，最近有厂子里这么忙，这一来一回至少就要两天，搭路费不说，这月的奖金就没指望了。何况到家里总不能看看就走吧，还有一大堆穷亲戚等着应付呢。父亲气的没等他说完就摔了电话。　

　　等到周五，方正请了一天假坐车回家。下车后转走土道，望着路上四起的尘土，再看看脚下崭新的皮鞋，方正想等等看有没有三轮车。可等了半天，已经饥肠辘辘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回去。快到家的时候，方正便听到了哀丧的痛哭声，心里觉得有些异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奶奶平躺在一块门板上，那条条纵横的皱纹和深陷的双眼陌生里透着熟悉。

　　“你早五分钟回来还可以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她刚才走的．．．咽气之前一直望着门外．．．”

　　方正愣愣的看着村里一些老太帮着奶奶穿寿衣，低下头看了看新皮鞋，鼻子一阵发酸，奶奶瘦得皮包骨头，像极了传说中的巫婆，让人心里发毛。

　　“奶奶一个多星期没有吃东西了，认不出人来，她定定的看着我给她拉上窗帘，我问她：妈，晓得我是谁吗？她说，晓得啊，是小四妮儿呀．．．”

　　“你们看她右手捏着啥？抓得死死的？”

　　方正默默走过去，慢慢掰开奶奶的手指，一个一毛钱的硬币丁零零掉在了地上，旋了一圈，又一圈，再一圈，紧接着一滴滚烫的泪水从方正眼角滑落，滴在奶奶的手心．

　　二十多年前，７岁的方正高高的举着母亲给他买糖的一毛钱对奶奶说：奶奶，等我长大摇荡大大的官，给你买很多很多糖吃，让你住城里的大房子。

　　方正三十岁的时候，奶奶死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轩轩 · 发表于 2004-4-13 23:09

　　好小说，语言明快简洁，含义深刻，尤其是结尾，发人深省。

　　学习！

王一 · 发表于 2004-4-13 23:44

拜读.
不错.
学习了.

王一 · 发表于 2004-4-13 23:52

给你也来一张我喜欢的签名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4-14 07:45

苗儿写的这个小说好有味道，深厚、深沉、语言朴实感人！那个叫方正的人心好狠，奶奶小时候那么疼他，临终是那么想他，他连看看奶奶都不可以，心太狠！

苦雨 · 发表于 2004-4-14 08:32

好感人！提！

一楠 · 发表于 2004-4-14 10:52

　　我们总是在喊更新观念，但一些人的观念更新却是失去了“亲情”和“自我”，甚至失去了人性！
　　
　　此篇小说另我们感慨和深思！

张光茫 · 发表于 2004-4-14 13:54

值得我来学习的小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一楠 · 发表于 2004-4-14 16:20

春苗儿此篇小说写地比较老练！：）

阿瘦7 · 发表于 2004-4-14 16:42

有时候
时间把一切掩盖。
不是人坏，是麻木/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4-14 16:56

最初由轩轩发表
　　好小说，语言明快简洁，含义深刻，尤其是结尾，发人深省。

　　学习！

谢谢轩轩的鼓励，向您问好。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4-14 17:26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苗儿写的这个小说好有味道，深厚、深沉、语言朴实感人！那个叫方正的人心好狠，奶奶小时候那么疼他，临终是那么想他，他连看看奶奶都不可以，心太狠！
请一楠点精华！！

伯伯我觉得不是他心狠，应该说这是人性的一种病变，正如阿瘦７说的不是人坏，而是麻木。

呵呵，顶撞伯伯是不是又要打ＰＰ呀，我等着了！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4-14 17:33

最初由一楠发表
　　我们总是在喊更新观念，但一些人的观念更新却是失去了“亲情”和“自我”，甚至失去了人性！
　　
　　此篇小说另我们感慨和深思！

斑竹评的深刻、到位，有了鼓励，我写文章更有劲了。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4-14 17:40

最初由王一发表
拜读.
不错.
学习了.

谢谢王一老师，既然你后悔了，以后我的贴子你可都得回，要不然你就丧失了偶对你的信任了！

光芒老哥，你快点写呀，老等不到你的新作，我们大家等的好着急呀。

苦雨谢谢你呀，大家共同进步。

阿瘦７，你说到我的心坎里了，谢谢，拥抱一下！

我的机子好慢，挨个回贴向蜗牛，一块回了，别介意！

戈眉 · 发表于 2004-4-14 19:36

精练的文字，意味深长的故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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