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末班车

奈何天

??夜深了，末班车行驶在漫无边际的大雾里，像睡在子宫里不谙世事的婴儿。刺眼的车灯光全无目的地来回乱闯，又被浓雾弹回来撞进车箱里。车窗变成断了片子的银幕，不一会儿就空虚得结起一层厚厚的水汽。

??车箱里同样烟雾缭绕。坐在后排的乘客吞云吐雾，攥着手机大呼小叫；前面的婆婆妈妈津津有味地聊起家长里短；第一次坐车的中年妇女，一手搂着包袱，一手抓住扶手，身子向前倾，生怕一个急刹车，自己和包袱有什么闪失。

??车子进了一个大坑，又跳出来；妈妈怀里的孩子哭闹几声，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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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就好了，何极光这么一想，心里不由升出许多羡慕。大伙坐在车里真是一种享受，只剩自己，貌合神离，向往着雾的尽头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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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司机有些性急，车子开得毛手毛脚的，脸上那份专注被反射回来的灯光映得好美好美。

??她很像她。

??何极光指的是自己在顶楼拉琴时闯进来的邻居。那个女孩借口来抗议，坐在他身旁听了一晚上琴，脸上的神情，和这位女司机一摸一样。

??后来每次拉琴，那个女孩都会来听。有时在屋里，有时在门外。直到有一天，何极光拉到一半，把琴重重地摔在地上，琴的背部裂开一个大口，再也不能歌唱了。

??几天以后，女孩买了把新琴，装在礼品盒里偷偷放在何极光门口。何极光把琴卖了，把钱扔了。

??就是从那天开始，顶楼的气候变得怪异起来，一年四季阴雨不断，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滴水都要渗透到屋里。那些自不量力的雨点在屋顶爆炸开来，然后筋疲力尽地掉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惹得何极光从心底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

??车停了，上来几个幽魂，脚步沉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脸上刻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女司机下意识地把引擎关了，四处静极了的一刹那，人们仿佛听见一群鬼在哭。

??——妹子，跟哥下车耍一回。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揪住女司机的衣领，把她从座位上拽下来。女司机死死抓住方向盘的手，也被另一只大手掰开了。她衣领的扣子掉下来，露出锁骨下白嫩的皮肤和隐隐约约的内衣，几个幽魂来了兴致，把她像皮球一样在手中抛来抛去。那只皮球在空中飞舞的时候，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惨叫。

??何极光想起自己那把裂了口的琴，随口说了句，放了她吧。

??又一只大手把何极光从座位上拎起来，一巴掌打倒在方向盘上。喇叭被他的身体压响了，与此同时，整个车箱响起雷鸣般的鼾声。

??女司机和那几个幽魂下车了，——谁来开车？

??许久，他们回来，女司机衣冠不整，脸上有泪痕。车子重新发动，在崎岖的山路上来回摸索。山路上下起伏，在车子碾过的地方发出细碎的呻吟。车子压在山路上，结结实实地揉搓着高高低低的沟沟坎坎，山路曲曲折折，半推半就。来来往往的雾在车灯前交合在一起，把车和路都淹没了。

??车又停下来。女司机转过头，盯着何极光。何极光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她就是原来开车的那位姑娘。那双眼睛如今凶恶得能锁住人的喉咙，喷出火来把人烧死，仿佛里面有什么魔鬼，紧紧地摄住了这个鲜活的生命。

??——滚。

??何极光一惊，身子跟着抖了一下。

??——叫你滚。

??那几个幽魂在黑暗中笑了。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何极光就被女司机一把推下车去。何极光一个趔趄，险些掉下盛满浓雾的山崖。车子钻进无边无际的大雾，重又归于混沌，只能从山谷的回声里隐约听到马达的呼唤。何极光索性躺在路中央，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再有车来，但愿司机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那辆载满乘客的车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疾驶着，也许再过一会儿，就要驶进另一个世界。可谁还关心这些呢，反正那是辆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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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雨

题材前阵子看到过了哦：）呵呵，结尾是这辆车摔下悬崖没有人生还，只要那个挺身而出被赶下车的人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