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不和傻子恋爱

房子

不和傻子恋爱

　　有些日子我感觉自己的脑袋象一块生锈的烂铁，那上面的痕迹似乎很重，怎么也差不出亮光来，我很郁闷。碰到那些头痛的事我就想做一个什么都别干的人最好不过。在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晚上把堆放在墙角里蒙上一层灰尘的小说手稿和那些和人交往的书信和资料统统烧掉。我甚至从衣兜里掏出了打火机，而且还点着了，这时候我却摸出了一个烟点上了，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我吐出了一个袅袅上升的烟圈，然后伸手就抓了墙角的一个有点破烂的信纸装订的本子。

　　这一叠厚厚的打着卷的纸张我好象很熟悉，我的眼光被吸引了过去。回忆就在这瞬间闪过来。我开始想起一个女人面带笑容的脸。她穿的是一件绿颜色的花上衣，体形修长。因为爱笑，嘴里的一对小虎牙常常露出来，有些迷人的味道。

　　我就坐到了一张坚硬的木质椅子上，我记得这个多年前的女人就曾经打击过我写小说的积极性。其实我那时侯连一篇铅字的东西都没有，也就是说从来还没有发表过东西。她是在看了我的一篇叫《春逝》的东西，说我写得驴唇不对马嘴，把一个女孩子的乳房写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当然，我那时很年轻，也就20岁。那是我整天不务正业写出来的第一篇成型的小说，还很得意。这个东西后来被一个识货的作家认为写得不错，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也没发表出来。

　　我和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人在一个单位上班，一个30多人的小工厂，我平时就是把仓库的出去的物品记记帐，有很多空余的时间没发打发，我青春期还没有过去，也没女朋友，没事就抱着书看。那时侯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女人深藏着一双猫一样湿润的眼睛坐在我的对面。她经常把一团团各色的毛线放进桌洞里，从里面扯出一根线来，在两只捏着长针的手上翻来覆去的绕个没完没了，她这个重复的动作在我看来没有丝毫的意义。我从来不关心她这个，不过她对我读书这件事倒是感兴趣。

　　“看书能把人看傻了。”她一开始就是这样说我的。

　　我觉得她很有意思。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将来我也会这样？

　　她说：差不多。

　　我说：你整天重复一个动作更没有意思。

　　我不和傻子辩论。

　　我放下手里的书，我说：你是不是连字都不认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好象有些挑衅的眼光逼视着我。

　　我说：你读过书吗？

　　我不读你那样的书！

　　这个头发乌黑的女孩子在短暂的生气之后叹了一口气，接着给我讲了一个男孩读书写字最后就傻了故事。她所说的这个男孩在这之前也听说了。她说男孩就在他们村子里。她说到长得象我这样瘦时，我怀疑她在明显地暗示我就是他。她还说自己去过他家，每次见到他总是看见他趴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不是看书就是在写字。她说他30好几了，连个媳妇也没找，然后她的眼睛看看我。仿佛我就是那个孩子。然后她叙述到“他把从地里弄出来的粮食都换成了书和稿子，他还背着装满一麻袋的稿子坐车到了省里一家发稿子的地方，人家说他的稿子太多，一时半会看不过来，让他回去等着，然后他就回去等，每天都到村头等邮差，等着等着就等傻了。”

　　这个女孩子让我半天没有说话。

　　我现在想想她的话好象有就象农民在地里下了种子，到了季节就能收获。我在纸上种下了字的种子，却是连年不收。那样我如果不搞点正业我也快成傻子。我想这就是她给我讲这件事留给我的启发。

　　那之后的某一天下午，我起先没有在意那间办公室本来经常有人走动的，甚至隔壁的一个比我胖许多的男孩子一到下班时间都会准确无误的到这来，他通常用甜甜的声音叫我对面女孩子的名字。然后女孩子就出去了。

　　我几乎每天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下意识等待中过了食堂开饭的时间。我眼睛大大地盯着墙上多跑了两个格的钟表，然后迷糊的表情面对着还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子。

　　我说：嗨，怎么回事？怎么都这个钟点了。

　　她说：对。是这个钟点。

　　我发现她开始笑。

　　我说：你笑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下班了？

　　我说了，你没听见。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想看看我对面的傻子几点走。

　　她在嘲笑我。我说：那个谁怎么没来叫你？

　　与你有关系吗？

　　我说：当然没有，也有。

　　她好象不明白我再说什么。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她表情严肃地说：你的工作出现了问题。因为你平时脑子里装的都是书里的东西。我以同事的身份告诉你，你这样很危险。

　　那时侯我发现这个女孩子有可能会爱上我。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当时我在写一篇爱情小说，我遇到了一些问题。几乎找不到感觉。事实上那天下午她没有回家，其实是找了个理由让我请她吃饭。

　　她说：你该我一顿饭，还请不请？

　　我说：请。

　　她说：你还记得怎么该的吗？

　　我说不记得。

　　然后她就说我是个呆子。

　　我会不记得我打赌输给她吗？我觉得她叫我呆子是件好事。

　　我们在那个多年前的下午一起走进了“陈二子饭店”，陈二子喜欢开我的玩笑，说作家来了。别看我年轻，我也很有气派的向他抱抱拳。有一个女孩子在我身边我的感觉就是好。

　　那顿饭简直就象一顿盛宴，我吃什么什么都香。最后这个女孩子居然不让我结帐，我谦让了一下，就收回来了。

　　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你应该学门专业技术。她还说，写文字不能养人。我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赞同。我看到她的脸上漏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么说吧，我们就这样开始了谈情说爱。她拼命的帮助我熟悉我的工作，因为我当时又接了另外的一个任务。

　　我们那个小厂是搞汽车维修的，她所指技术就是汽车修理。在后来的花前月下，她给我设计了一个计划，让我在每个比较宽松的空闲里，都到车间里去。我却借故没有熟悉工作，根本没有去学习什么汽车修理的想法。

　　大约两三个月以后，我还是没有去学习什么东西。那天下午她开始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学汽车修理？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一闻到汽油会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我不打算学。她显得有些失望。

　　她说：我们得好好谈谈。

　　她说：你还要不要和我谈下去？

　　我没有表态，她认为没有表态就是同意。然后说：我就一个条件，下车间去学技术。

　　我得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因为，谁都知道技术这个活是一辈的事，那个小厂好多学会技术的人都出去单干了，而且干得挺红火。我羡慕的眼睛发蓝。我当着她的面排着胸脯，这个比上刀山下火海容易多了。

　　第二天，我抱着书看看得入了迷，甚至她在对面叫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说她一共叫了三声我才抬起头来。

　　我在她的逼迫下硬着头皮去了车间，不过面对那种汽油、机油、灰尘，在闷热的天气下散发出来的气味我觉得整个人都快窒息了。我的意志和我的腿正在发生艰难的冲突。就在那一刻我发现了一个对我至观重要的真理：强迫自己实在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我日后的生活就沿着这个这个真理的忍受着酸甜苦辣往前走。

　　一年之后离开那个日渐衰微的小厂的时，她说：你这个人是没法改变的，我也不想改变你了。后来裁员，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收拾东西的那天，她非常认真地替我整理了那些我写了两个20多本的东西，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符。

　　她非常沮丧地坐在我面前的凳子上，一头乌黑的头发几乎盖住了她的眼睛。她说：也许你将来能写出名堂来，这个谁知道呢？

　　我不安地搓着两只潮湿的手，我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也许对，也许不对。

　　就在我一页页地翻看着十几年前的这本日记样式的回忆时，我承认那个女孩子可能是对的。我在多年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今天，就象她说的那样，一个人是没法改变的。

　　在我写着上面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把一日三餐的生活基本考虑的和我们这个城市的普通市民一样。但那些喧嚣的市声常常重重地压在我的头脑里。我偶尔会象起多年前那个女孩子说过的话：一个走了傻子路的人。我就自言自语：我是一个只能象自己不会象别人的傻子。
　　　　　　　　　　　　　　　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４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王一

占个先

一楠

我就先顶一下！　：）

袁和鲁

支持。

山里娃

那个不叫你看书写东西其实在心里很喜欢你的女孩，能是你的初恋吗？
我喜欢看这样的故事，有点甜，也有点涩，像是喝酒，绵绵的……

苦雨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那个不叫你看书写东西其实在心里很喜欢你的女孩，能是你的初恋吗？
我喜欢看这样的故事，有点甜，也有点涩，像是喝酒，绵绵的……

我也喜欢！提！

王一

读后有些伤感,看来真得深思一下了.

一楠

　　一个人坚实地走自己的路。心情故事，那个女孩心中的傻子其实就是她心中的“王子”。房子的语言始终是这么优美感人！　：）

房子

谢谢各位！
回山里娃及各位朋友：那不是俺的初恋．这样的故事从回亿的角度来看并用一种对照的心态来写，更容易看到生活中写作的地位和意义．这个问题不少人都遇到过，而且，其实我更想说明的是这个故事的背景，那就是写作是辛苦而又令人伤感的，我们似乎还能写出一点名堂，但还有一些痴迷文学的朋友，却比我们更惨一些……我是对从事文学写作的朋友充满了敬意的——

王一

房版是快手

张光茫

最初由 晚亭 发表
疯子，傻子、骗子怎么都被秀才给撞上了。。。。郁闷中。。。。

就是没遇见美女啊，替房哥操心啊：）

房子

最初由 晚亭 发表
疯子，傻子、骗子怎么都被秀才给撞上了。。。。郁闷中。。。。

      你看我对面是谁？呵呵，丫头。小心点别让谁给拐了

房子

王一，有句话叫来了就快，不来就慢死人的。呵呵
光茫：兄弟，有啊。